晏杭曾经想过许多次, 他有朝一日要带书月到这草原来看看,中原有中原的美,可草原也有草原的美。
草原上各色野花野草野果子, 骑马狂奔时仿佛要跑到天的尽头,日出时灿烂无比,日落时也宛如梦幻,老鹰在天空上翱翔, 她若是穿着草原族人的服饰在这儿跳舞, 必定也美极了。
他好爱她, 好希望看着她快快乐乐笑着的样子啊!
可他终究是没有机会了,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还在笑, 因为他又看到了阿月。
阿月穿着漂亮的衣裙,蹲下来, 轻轻摸他的脸,阳光下, 她的笑容明媚又漂亮,她的手软软的,带着一丝温暖,她就那样轻轻地摸摸他的脸, 就让他的疼痛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
真好, 他的阿月终于原谅他了啊。
晏杭昏睡了十日, 这一仗极其惨烈,死伤无数,萧豫西也受了重伤, 但却将北翟人重重挫了锐气, 甚至生擒了对方的皇子, 北翟立即开始派来使者求和,愿意割地赔款。
萧豫西对北翟人痛恨不已,提出数种苛刻条件,对方为了赎回皇子,都一一答应。
可死去的人无法再生还,瞧见那不能带回中原的一具具躯体,每一个,都是有父母兄弟的,有的年长些的家中还有妻儿,萧豫西眼眶发红,他该如何对那些翘首以盼的人交代?
他在心底发誓,他在位期间,必定要励精图治,强大朝廷,永不再给那些贼寇欺负到脸上的机会!
萧豫西回到帐篷,瞧见侧躺在床上正在被大夫针灸的晏杭。
十日,滴水未进,脉搏虚弱,背上的伤可见白骨,恐怖至极,军医给他反复医治,只说晏杭这情况实在是凶险,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
但萧豫西却咬牙说:“给他治!用尽一切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也要给他治!实在不行,便尽力拖着他,几日后启程回京,派人提前快马加鞭沿路重金悬赏寻找神医,若是有人能治得好他,直接进太医院!”
军医无奈之下,用尽法子,吊着晏杭的命,可晏杭的确快撑不下去了。
他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大军休整好准备返京那一日,晏杭眼看着脉搏微弱到几乎探不到,萧豫西忽然暴怒!
“晏杭!你给朕坚持住了!朕告诉你,你若是撑得住,回京之后朕帮你求阿月的原谅!若是你撑不住,朕即刻下令赐婚,为她选一个驸马!”
看着奄奄一息的晏杭,萧豫西忽然就觉得,其实这天下,不能失去晏杭。
而阿月,她真的已经放下晏杭了吗?
一路上萧豫西想尽办法,遍寻名医,路上多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回到京城,但总算是保住了晏杭的命。
才到京城,他便命令所有太医一起想办法给晏杭诊治。
“务必保住他的命,否则朕会拿你们治罪!”
那些太医都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去给晏杭诊治,与皇帝从民间寻来的神医们一道想办法。
宫中书月得知大战得胜,皇兄归来,迎到宫门口时眼泪都掉了。
而阿宁也牵着萧怀瑾迎出去,见萧豫西平安归来,二人也都眼热。
萧怀瑾如今已经痊愈,笑着飞奔上去扑到萧豫西的怀里:“父皇!”
萧豫西瞧见妹妹,心爱的女人,儿子,都好好地站在自己的眼前,眸子里也难得染上了笑意。
这一日众人皆是欢愉,宫中举办庆功宴,书月也盛装打扮一起庆贺,只是悄悄往人群中看去,却没有发现晏杭的踪迹。
他不是也去了边关吗?
难道,他是出了事?想到这,书月心中一颤,没有注意到她的皇兄遥遥地看了她一眼。
众人皆向皇上敬酒,可萧豫西却不是很高兴,他眉头凝在一起,对着大家说:“我军凯旋,北翟投降,的确是大快人心,可我们也付出了惨痛了代价,死伤无数!晏将军更是至今昏迷,命悬一线!朕希望,各位爱卿都要想办法安抚好烈士们的亲人,该给的银两万万不能短缺,务必要保全他们的后半生,不叫那些亡魂寒心,刘爱卿,你拟一份文书给朕过目,具体明细都要呈上来,这件事务必要办妥了!”
刘大人立即站起来道:“微臣遵旨!”
而后,萧豫西喝了一口酒,重重地叹气:“此外,晏将军伤势极重,可他是我朝功臣,若非是他,今日只怕朕尚不能安稳坐在此处与你们把酒言欢,若是尔等结识的有什么医术高超之人,或者什么救命的主意,都尽管说出来,朕重重有伤赏!”
这话一落,倒是真的有不少大臣出来推拒了一些有名的大夫,或者一些救人的偏方。
书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徇着他们的话得了一个结论,晏杭伤势极重,随时要撒手人寰。
心底宛如有一颗未熟的李子被捏碎,酸得她生生地疼。
他去之前便是旧伤未曾好全,背上几处箭伤,如今又是受了何种严重的伤,竟快要了他的命?
书月觉得自己坐立难安,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确认自己不再喜欢他,却发现自己也不希望他过的很糟糕。
明明是为了天下家国受过无数伤痕的人,明明……为了所谓的江山,葬送了他们的过去,为什么他却没能安稳度过余生?
或许她放下之后便不恨他了吧,只希望他也好好的。
这一顿饭,书月没有怎么吃,倒是被阿宁敬了两杯酒,脑袋晕乎乎的。
宴席过后,怀瑾拉着书月要去同萧豫西说话,几人在阿宁所住的宫殿里,书月虽然有些醉酒,却明白她是亲妹妹,与阿宁是不同的,此时皇兄必定很想与阿宁单独说些话,她便笑着说:“怀瑾,姑姑今日想与你一起睡好不好?姑姑喝多了,有些怕黑。”
怀瑾立即挺直腰板:“好,怀瑾陪着姑姑!”
阿宁听到这话立即要去阻拦,她并不想与萧豫西单独在一起,可萧豫西却浅浅一笑。
没等阿宁开口,殿外匆匆进来个太监,声音急促地说:“皇上,宣德侯府派人来传,只说晏大将军快不行了!”
萧豫西立即站了起来:“什么?备车!朕要出宫去看看!”
他是真的着急,晏杭此人功绩卓然,聪慧过人,若此人活着对社稷也有极大帮助,何况晏杭此番当真是救了他的命!
看着皇兄的身影在黑夜中一瞬的功夫走出去好远,书月整个人都呆住了。
晏大将军快不行了?
她心中突突突地掉,忽然间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对着萧豫西的背影喊道:“皇兄!”
萧豫西骤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书月什么都没说,就恍然地站在殿外的走廊里,风吹起她的裙摆,带了些凄清的味道。
或许是血缘之间的关系,萧豫西看透了她眸子里的情绪,只喝道:“阿月,同我一起!”
书月像是被点了开关,立即抬脚上去,匆匆与萧豫西一起上了去宫外的马车。
等他们到了宣德侯府,就发现丫鬟小厮们竟都在准备后事了,书月呼吸发颤,她眼睛瞬间开始酸痛,好在萧豫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兄妹二人一阵风似的急急赶到晏杭的屋子里,就瞧见一屋子的人都在哭,而床上的晏杭紧闭着眼,面容消瘦到几乎认不出来了。
一屋子人都立即转身忍住哭声拜见皇上与公主,萧豫西几步走过去,看着床上的人,猛然吸气,他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可却知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了。
身后的书月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眼泪麻木地滑过脸庞也下巴,砸到了地上。
萧豫西不忍地握住她肩膀:“阿月,同他告个别吧。”
旁边大夫跪在地上愧疚地请罪:“皇上,微臣真的尽力了,可将军背上的刀伤实在是太深,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后背整个都溃烂了,诱发了数种病症,能撑到如今也是奇迹了。”
没等萧豫西说话,书月忽然蹲下去,握住晏杭的手。
她含着泪,轻轻地问他:“你……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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