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繁殖地


    工虫的工作任务算不上太繁重,因为劳动力的数量足够多,每只工虫要么打满四个桶,要么把四桶虫晶送进繁殖地,就可以收工回家。


    江辰星他们来的晚,就只剩运送密封桶的体力活,不过这正合江辰星所意。


    下山的路实在不好走,要不是现在的江辰星力气大了许多,说不定中途就要翻车。


    繁殖地就在江辰星晚上见到的,被居民区包围的巨大白色卵型建筑物的后方。


    走近了才能看到,熠熠生辉的卵型建筑物,由无数六边形半透明薄片组成外立面,外发的荧光很好的掩盖了建筑内部的隐私,十足具备着自然界中由蜜蜂构筑的建筑美感。


    王虫像是听到了江辰星在心里想什么,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蜂族为虫母建造的王宫,卡珊德拉的父系血脉来自蜂族。”


    江辰星收回目光,推着推车,跟着排队的人群从王宫旁边的小道。


    运送虫晶的工虫没有资格进入繁殖腹地,只能从外围绕过,把虫晶搬进一个叫做晶房的储存室,码放整齐,就必须尽快离开。


    不过路上还是能窥见中间孵化区的盛况,甚至还能听到后方育幼室传来的嘤嘤嘶鸣,江辰星小心转头瞥了一眼,感到一阵汗毛倒竖。


    孵化区是让非密恐人群都要发病的场景,无数密密麻麻的卵,嵌合在刚好与自己大小吻合的凹洞中,按照大小顺序,由小粒莹白的卵往中间更大的卵环绕拱卫,像一块巨大的、中部膨胀的莲蓬,嵌合了密集得让人不适的“莲子”。


    最中间是两颗有半人高的卵,外层包裹着一层卵鞘,呈现着晶化质地,比起卵来说,更像是卵型的白色水晶,隐隐约约能窥见其中蜷缩着的黑影。


    王虫眼睛亮晶晶看过来,顶着江辰星的脸,做出小孩子看见糖果一样的惊喜表情:“哥哥,你运气太好啦。”


    江辰星疑惑看他:“什么?”


    王虫凑到他身边咬耳朵:“最中间的是最宝贵的虫母之卵,由它孵化出来的幼虫,将会成为下一任虫母。”


    “但是,虫母之卵只会在现任虫母感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才会被产下。”王虫看起来心情愉悦极了,“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到卡珊德拉自己死掉,说不定就能从祂的梦里挣脱了。”


    巡逻的兵虫走过,江辰星没有做声,推着小推车进入了晶房。


    晶房出乎意料的开阔,站在重叠摆放的密封桶下,体型再庞大的虫族也对比成小小的蚂蚁。


    江辰星不太熟练地使用了自己的翅膀,飞得歪歪扭扭,还是王虫从后面托了他一下,才没有被沉甸甸的密封桶带着外下坠。


    试过一次,之后就老练了很多,他轻车熟路把自己运来的桶堆进了空缺的地方。


    在还剩一桶的时候,他放缓速度,躲在一个角落,偷偷往晶房外看。


    晶房是运货的工虫们能接近繁殖区最近的地方,江辰星透过晶房上的一扇扇透气窗,看到负责繁育工作的雌虫和小部分工虫,祂们身上穿着特制的白色长袍,鞘翅从镂空处露出来,扇动着翅膀在每一颗虫卵上涂抹虫晶。


    中间的两枚虫母之卵是涂得最厚的,周围数量最多的那些巴掌大的小粒虫卵,就只是在顶部用刷子稍微刷了刷。


    很显然,虫族的阶级尚在卵壳之中时,就已经分化完成,拱卫在虫母附近较大的卵,或许就是未来的王虫和将虫。


    下意识的,江辰星开启了洞察往更深处看去。


    孵化区和育幼室往后,还有一片空旷的空间,类似于虫母坟冢那种拱形的建筑,不过更趋近自然形成的山洞,洞顶垂落着形似钟乳石的装饰物,中央一块凸起的地台上,用看起来十分柔软蓬松的织物铺就。


    地台上,堆积着一团看不清面目的……活物。


    洞察视界中,生与死一向很分明,再巨大的建筑,也只会用线条勾勒,再渺小的蚂蚁,都有代表自己情绪的填充颜色。


    但是江辰星第一次看到这样庞大的、蠕动着的情绪颜色。


    有点像王虫还待在自己身体里的样子,但大了几十倍,挤挤挨挨的囊泡看着更为恶心。


    透过软体的外形,还能看出一点卡珊德拉巨蜂的轮廓,祂的膜翅有些皱皱巴巴地叠在一起,被胶质物团团包裹着。


    慢慢的,祂从那胶质物中挣脱了出来,舒展膜翅,抖动身上的茸毛,江辰星这才发现,祂原本应该与腰部衔接的橄榄形腹腔,居然已经和胶质的囊泡融为一体。


    ——难怪祂无法离开繁殖地。


    思索中,江辰星忽然感到冷冽的视线看过来!


    ——是卡珊德拉在看他!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为自己命名卡珊德拉的虫母,居然透过重重叠叠的阻碍物,直直看向了江辰星!


    江辰星浑身冷汗,却动弹不得,莫名的威压让他无法挣脱这无形的目光,随着目光而来的,是一股带着凶煞气息的猛烈信息素!


    正在这危机的时刻,一只冰冷的手覆盖上了江辰星的眼睛。


    洞察的视野终于关闭,仿佛连通的甬道也同时关闭,凶煞的信息素在鼻息中停留了片刻,便也消失。


    手的主人发出一声叹息,将江辰星抱在怀中,轻声耳语:“哥哥,要小心一点啊。”


    江辰星猛然回神,往后退了半步,王虫正皱着眉头站在他面前。


    王虫扶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小心翼翼按摩着他刺痛的太阳穴。


    江辰星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因能力使用过度正在发烫。


    “卡珊德拉再病弱,现在也还是虫族的虫母。”王虫声音极低,“哥哥,你的能力很强,但别忘了,你只是蜕皮期的幼虫。”


    江辰星缓缓喘息,伸手抓住了王虫的手,不是错觉——对方掌心上残留着黏腻冷汗。


    王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睁大眼睛,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我居然也会流汗?”


    江辰星没有作声。


    虽然这个梦把两人从寄生分离,但他的状态,依然影响着王虫,即便王虫自己都没发觉。


    ——所以呢?要相信这个家伙吗?


    江辰星在心里问自己。


    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生死绑定,一损俱损,不管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以后要做什么,此时此刻,没有比这更让人能信任的关系了。


    *


    尽管被卡珊德拉察觉,但并没有惊动繁殖地的其他人,可能是体力不济,藏在深处的虫母也没有追究的举动,江辰星和王虫完成了工作,顺利从繁殖地离开。


    “唔……在这个梦里,又做了自己在吃东西的梦?”王虫一脸做作的心有余悸,好像很担心自己的安危一样,眼神上下打量江辰星,“哥哥,你是真的很饿啊。”


    两人手上正拿着工作结束后领取的“工作餐”,看着像玉米味的营养液,但味道闻起来似乎是在里面添加了浓度很低的虫晶,混合了一些口感怪异的肉丝。


    江辰星不饿,不过并不介意多吃点,只是这东西远远比不上梦中梦里的那座肉山,味道逊色许多不说,也没有让他感觉到太多能填满肚子的能量,聊胜于无。


    听到王虫的话,他实在没忍住,屈指敲在王虫脑门上,对方痛得皱起脸,才眼泪汪汪地老实起来。


    “蜕皮期幼虫的食欲,确实很可怕。”王虫一脸委屈地瞥了眼江辰星,见江辰星已经开始刮碗底了,就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了对方,作为寄生虫,本来就只需要通过宿主获取能量,“哥哥,你忘了你有次半夜突然饿醒,想把我挖出来的事了吗?”


    “可能那只衰竭王虫的自爆并没有太可怕的力量,我们掉下去后,反而让你获得了进食的机会。”


    江辰星吃完王虫的那份,把餐余丢进垃圾桶,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张合了指尖,没有感受到比之以往更强有力的力量。


    “这个梦连疼痛都是真实的,如果梦中梦是假,我早该感到饿才对,但我没有。”江辰星低声说道,“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进食的实感可以传递到这个梦里,那为什么我除了吃饱了就一点变化都没有?”


    “没猜错的话,那可是真实的卡珊德拉和一池子的虫晶……总不能连营养液都比不上?是吃的太少了吗?”


    江辰星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王虫下意识瞄了眼他平坦的小腹,莫名觉得身体发寒。


    好像是梦回被迫割除自己身体上供的过往,祂用复刻了人类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汗毛倒竖。


    “去试试就知道了。”王虫做思索状,打断了江辰星的胡思乱想,“蜕皮期的幼虫,会在成长过程中,完成分泌腺的发育成熟。哥哥,可能你的分泌腺已经成熟了,但你不知道,我可以教你怎么用。”


    江辰星正要开口,却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有虫族发出嘶鸣,警戒的信息素传来,江辰星看过去,意外在虫族一向冷冰冰的青灰中,看到了情绪高涨的红。


    “嘶——抓到了联邦的潜伏者!”


    限定的描述词让江辰星皱紧了眉,他下意识往前跨出一步,却被王虫抓住手肘提醒道:“小心。”


    他停住脚步瞭望,终于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艾泽尔!


    艾泽尔被人按到在地,浑身上下都是血肉外露的伤,出血带走了他大部分力气,因此他完全无法挣脱!


    此刻的他意外地暴露着分明的兽人特征,幽绿的竖瞳凶悍地瞪视着周围的虫族,龇开的嘴能看到狰狞支出的獠牙,甚至以往非常正常的耳朵也显露着大而阔的兽形状态,竖在脸颊两侧,长着厚密的茸毛。


    江辰星睁大眼睛,难掩惊讶。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压在艾泽尔身上的那只,长着黑色鞘翅,比普通兵虫更加高大的虫族,有着一张属于……寇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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