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花枝招展顾世子
顾诚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他一头栽坑里,躺平了。等他想爬出来,忽然发现聂宏杰的巨臀往坑上一坐,求生的路都给他封死了。
刚开始的时候,聂宏杰还高深莫测的装不知道,让刘宗孝当传话筒。刘宗孝压力巨减,每日当值也不像死了爹娘一样哭丧着脸了。起初还有些避讳,后来渐渐发展成,每日去工部点个卯,然后自动自觉抱着聂宏杰给他安排的工作就去了京卫营,一呆呆一天。连京卫营的厨房都有意见了,要问他们工部要伙食钱。
顾诚每日卯足了劲干活,赶在叶善回去之前跑回家。见面也不说话,板着一张脸,有时甚至在叶善看过来时,刻意转过身去,随便一条岔路,转眼没影。
后来,连画屏都有意见了,抱怨道:“少爷,不是奴婢怪你,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善善也没得罪你,你干嘛这样啊?”
顾诚正在看工部的文书,忙得一脑门热汗,他不明白,工部怎么这么多活?现在白天在京卫营都干不完了,还要带回家连夜做。聂宏杰就这么容不得刘宗孝,千方百计想把他撵走?
此刻乍然听了这话,心里一突,表情没变,手里正忙着的事停了下来,声音紧绷:“我怎么了?”
画屏正在收叠他的冬衣,背着身子也没看他,“你每次看到善善都臭着一张脸。她不就是胃口好多吃了你几块肉吗?你就这么小心眼?至于吗?”
“善善多好啊,府里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待老太太和夫人可孝顺了,学东西快做事也麻溜,还经常帮我和银烛做活。喏,你这件破衣服还是她帮忙补的!少爷,我都不求你知恩图报了,你就不能给她个好脸色?你这样,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好难为情啊。”
顾诚:“你说她帮我补衣服了?”
画屏:“对啊。夫人针线活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眼看着就要飘雪了,老太太的冬衣都还没做呢,按照咱们大晋的风俗,家中长辈的冬衣可不都得小辈做?往年都是我和银烛做了。今年幸好有了善善,昨儿个她还给夫人量了尺寸。善善可厉害了,她做事又快又好。我几天做一身衣裳,她一天能做好几身。啧啧!连老太太都说她哪是凡间的女孩儿,分明是天上的织女下了凡。”画屏说着话,手头的活忙完,转过身,话锋一转:“要我说,咱家老太太的衣裳还得麻烦认来的孙女做,要怪就怪少爷您不争气!你倒是加把劲给咱们娶一个少夫人回来啊!”
“画屏!”银烛斥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进屋瞪了画屏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了!”
画屏吐了下舌头,偷偷溜了。
其实,更早以前,他们主仆间还是泾渭分明的,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但三年前,少爷从梁国大战回来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性子就变了很多。
在外人面前还会端着,但家里头就分外和气好说话。
时日长久,像画屏这样本就性子活泼没什么心眼的就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这之后的一整晚,顾诚满脑子想的都是,啊,善善给我补衣服了,她给我补衣服了。
夜里冷得很,顾诚忙到半夜才停下,上.床睡觉前到院子里活动了下筋骨。
忽然惊喜的发现,下雪了。
他发了会呆,心里想:“下雪了,我也要新衣裳。”
**
这一日,聂宏杰终于不满足于隔空喊话,上朝的时候就频频朝顾诚张望,不过他在打瞌睡没看见。最近朝中的大臣都注意到了,近来顾世子明显睡眠不足啊。他们京卫营有这么忙吗?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别的衙门都忙着年底盘点清算。只有他们京卫营没什么事好做吧?
哦,除了一样,冬狩的时候担任护卫之责。
下了朝,聂宏杰越过众人就将顾诚给堵住了,张口就道:“桥墩为什么非要……”
只“桥墩”俩个字就将顾诚刺激精神了,为什么要和他说桥墩?为什么?他现在睁眼修桥,闭眼修路,做梦还在盖房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诚大步往外走。
聂宏杰一脸“我不装了,摊牌了”的架势,“我知道是你!”
顾诚脑壳疼,拔腿就跑。
聂宏杰恼的一拍大.腿,提步就追。
两名国之砥柱,就这么你追我赶跑了起来。
曹尚书远目看去,喃喃道:“这顾诚最近干了什么?竟惹得聂宏杰勃然大怒。”
曹阁老抱臂,冷哼一声:“聂宏杰那牛脾气,顾家小子要惹了他肯定落不着好,咱们等着看戏好了。”
聂宏杰五十多了,跟顾诚爹差不多大,半路上大骂:“你小子要是跑死我了,我非把你爹带走不可!”
顾诚何德何能祸及父母,转过身,说:“聂大人,我又没得罪您,咱俩无仇无怨的,您这也太狠了。”
聂宏杰上前,猫抓耗子似的,一把擒住他的胳膊,气喘如牛:“青宣那座鼎鼎有名的斗牛大桥是不是你设计的?”
聂宏杰早几年去过青宣,见识了青宣第一大桥——斗牛大桥。
把他给激动坏了。
顾侯不藏私,当时在聂宏杰的真诚求教下,将设计图纸原稿都给了他。聂宏杰如获至宝,惊为天人。
再要追问设计者,顾侯就三缄其口了。指着稿纸底部四个小字“头大如牛”说:“功成身退,英年早逝了!”
这“斗牛大桥”就取自“头大如牛”。
不知内情的只道大桥气势如神牛,坚固耐用。实则是顾诚那会儿为了攻克这座大桥的修建难题,实地考察,日夜苦思冥想,寻访各地匠人求问经验,待设计稿画成,人也头大如牛了。
他那会儿只有十一二岁,当得起天纵奇才四个字了。
顾诚抵死不认:“不是我。”
聂红杰恨不能将他珍藏的斗牛大桥原稿甩他一脸,一脸暴殄天物的沉痛:“你有这才华为什么不来我们工部?你去京卫营干什么?”
顾诚是真的怕了聂宏杰,这些日子他看工部的文书都快看吐了,这还是兼职呢,要是正式入职还不得过劳死?
“我还会唱歌,难道我要去妓馆卖唱?”此时大言不惭的顾诚自然没想到,过不多久,他真的有卖唱的这一天。所以饭可以乱吃,话真不能乱讲,老天爷都听着呢!
聂宏杰对于顾诚将他的工部比作妓馆一点都不生气,他向来对人才都尤其宽容,强行慈爱道:“为什么刘宗孝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很差吗?”
街上人来人往,二人拉拉扯扯,顾诚瞳孔地震,“聂大人,你把话说清楚,不要含糊其辞!”我一正经男的。
**
老太太今日换了一件新衣裳,是叶善从来没见过的。
老太太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笑说:“这件衣裳啊,还是去年我生辰,小诚专门找人绣给我的,去年就穿了一回,还新的很。”老太太很喜欢,毕竟是孙子的心意。
叶善歪了歪头:“我也要绣一件送给奶奶。”
老太太以为她要绣一件其他花纹的,但是绣衣服跟做衣服不一样,非常花费时间,有时候一件衣裳绣好,半年时间甚至一年时间就过去了。也有工序复杂的,要很多绣娘轮番做工,协同完成才能赶得上客人索要的时间。
“不用啦,太麻烦了,你们小姑娘不要一天到晚待屋子里做绣工,也该出去玩玩闹闹。”
叶善没说话。
她有种奇怪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老太太身上的千字福绣衣本就该是她来做,旁人做的都不对。
顾诚送的这件衣裳,她看着特别扎眼,非常不喜欢。然后趁奶奶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徒手给撕裂了。
老太太午觉醒来发现衣裳烂了,她跟应嬷嬷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又是惋惜又是生气。
而后叫来银烛,问能不能送去绣坊找绣工好的师傅给补一补。
银烛皱着眉,看着像怪兽巨口一般的裂痕,为难道:“都烂成这样了,恐怕是不行的。”
叶善同画屏拉着手进来。
老太太又将睡觉前后的事念叨了遍,心里感觉很对不起孙子,早知道不穿就好了。
叶善试探着道:“我可以试试。”
应嬷嬷又惊又喜:“善善,都烂成这样了,也能补的吗?”
叶善不着痕迹的将老太太的衣裳抱在怀里,“我试试。”
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况且善善这孩子一直给她惊喜,老太太很愿意让她一试。
老太太笑着摸她的头,“你也别太为难,能补就补,不能就算了,现在天冷,拿针拿线的容易冻伤手。”
晚上下值回来,顾诚习惯性的去祖母那请安。
因为叶善在,男女有别,现在顾诚也不跟祖母、母亲一起用晚膳了。他都是先过来一趟,说两句话再走。
老太太背后笑话他,以前还经常回来晚,自从那次没吃到肉,现在都准时准点回家了。
顾诚陪着祖母说了几句话,起身离开。
老太太说:“小诚,你新做的衣裳啊,以前没见你穿过啊?”
纯白绣暗纹锦袍,玉腰带,衬得他整个人都亮堂温润了起来,眉眼深刻,脸越发的白。
画屏瞥一眼说:“不是啊,去年做的衣裳了,夫人给挑的衣料子。对啊,少爷,你不是说这衣裳太女气了,死活不穿吗?”
侯夫人不悦:“哪里女气了,我挑衣服的眼光还能错得了?你就听你爹胡说。京中少年公子哪个有你穿这身好看?”
老太太点头:“嗯,从来没见过小诚穿白的,怪新鲜的,好看!”
顾诚在四周一片赞美声中,匆忙看一眼面上一直温温柔柔的叶善,僵硬着转身走了,一出门,一股热流从胸口一下子窜上脑壳,瞬间脸上爆红。
屋内,众女眷笑说了一会。
画屏又有口无心的叭叭了起来,“少爷最近好奇怪,以前他来去都喜欢穿官服,从来不会将衣柜弄的乱七八糟,现在每天都要换一身衣裳。我跟着后面收拾都收拾不过来。前儿个还跟我说,他要一套新的骑装,明明去年才做了一套。不都说男人越大越稳重吗?怎么他现在还花枝招展的打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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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吃醋
老太太不动声色道:“他还要新骑装啊?为什么啊?”
银烛心里都回过味来了,偏画屏傻不隆冬,问什么答什么,“少爷说马上冬狩了啊,反正他就要新衣裳。我看他就是找借口,他都好多年没参加冬狩了,喊他去都不去。我怀疑他就是嫉妒老太太和夫人都有新衣裳,他也想要。”
所以说呢,有时候直心眼的人看人反而会出乎意料的准。
聪明人更喜欢透过现象看“本质”,侯夫人忍不住都笑开了,正要说什么,老太太打断她,说:“画屏啊,你去看看少爷吃了没?”
画屏说:“少爷现在吃饭都不用我伺候,他有泼猴儿。”
老太太说:“泼猴儿毛手毛脚的,你去盯着,顺便教教规矩。”
画屏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一走远,老太太就乐了,指着门口道:“小傻丫头什么都往外说,咱们说话别叫她听到了,不然又得给小诚听了去。”
银烛笑得欢,“少爷也就什么都敢跟画屏说,都知道她没心没肺。”
家下人开始上菜,准备吃饭。
侯夫人激动得不行,“要不是画屏说,我真没发现,什么时候开始的呀?他以前从来不讲究穿戴,柜子里头翻来翻去就那几身,给他换花色他还不高兴!”
老太太说:“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臭小子忽然铁树开花,我还真担心他万一什么都不懂冲撞了人家姑娘。”
“哎呀,是啊,娘,好不容易动一次心,别搞砸了,咱们得帮他啊。”侯夫人抚着胸口,小鹿乱跳,儿子恋爱感觉比她自己当年情窦初开还激动。
“不急,”老太太勉强沉稳道:“他不是要参加冬狩吗?咱们也跟过去看看,感情这种事,藏不住!”
叶善:“奶奶吃虾。”
“哦,好。”老太太端起碗接住,目光却没落在叶善脸上。兴致勃勃的听侯夫人说话。
侯夫人:“也不知是哪家姑娘?童家的?张家的?还是孙家的?”
叶善:“婶婶,你爱吃的鸡翅。”
侯夫人:“嗯嗯。”
老太太按住儿媳的手,“别乱猜,传出去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咱们之前是没上心,现在留心了,肯定能看出来。”
侯夫人回握住老太太的手,不住点头:“到时候我亲自去提亲,跟人姑娘的父母先把事给定了,别让人说我们男方家不懂规矩。”
叶善:今天的晚饭一点都不好吃。
老太太:“你别瞎激动,一定要沉住气,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别空欢喜一场。”
侯夫人:“嗯嗯,听娘的。”
叶善:我不想吃了,我要走了。
银烛插话:“那少爷的骑马装呢?还做吗?”
“做!”老太太和侯夫人异口同声道。
侯夫人笑了笑:“明儿个我亲自去挑衣料子,多给他做几身,换着穿。”
“对,”老太太笑,“他要几身都给他做!找临安城最好的师傅做。”
从开始吃饭,一直到晚膳结束,在场所有人除了叶善都在聊顾诚,从他的情窦初开一直聊到未来少夫人,就连明年成亲,年底生娃,三年抱俩都安排上日程了。一大家子欢声笑语,比过年还热闹。
这是叶善自认了奶奶和婶婶后,第一次被冷落。
不过她一直温温柔柔的面带笑容,旁人看不出异样,也不知她喝了一缸的醋,眼眶子都要往外冒酸水了。
今日也和平常一样,按时按点的来,按时按点的走。
临走之前,应嬷嬷找了个借口将叶善叫了出去,屋内还在聊聘礼婚宴,也就没谁在意。
应嬷嬷笑看着叶善,心内啧啧道:“真是个温柔的好姑娘。”她心里是有想法的,这般好的姑娘,又和老太太夫人那般投缘。只可惜早早成亲了,不然要是能嫁来侯府该多好啊。
这想法也就是不着边际的一个念头,她只自己胡乱想一下,连同老太太私底下开玩笑都不敢的。不过她今日是有些话要提点叶善的。
她说:“善善呐,应嬷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要说的话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不是老太太、夫人的意思,你也别多想啊。嬷嬷知道你好性子,也不会将嬷嬷的提醒当成恶意。”
叶善歪了歪头,眸子澄澈明亮。
应嬷嬷说:“你大概不清楚,以前呢,只要少爷回来的早,都是和老太太夫人一起用晚膳。少爷孝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看在眼里也都为主子们高兴。”
“可是自从你来了后,嗯,这不是男女大防,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嘛,少爷就再没陪老太太和夫人一起用过膳了。啊,嬷嬷没其他意思啊。只是我在想啊,人家一家三口,你自己也有家里人不是?你天天早出晚归,刘大人心里没想法?你这样好像对你家庭也不好。”
“我听说你和刘大人成亲也快四年了,一直也没个孩子,你是不是也该为自个的事考虑考虑?”
“也不是说你不能留下来用晚膳,等少爷成了亲,家里有了少夫人,一家子一起用膳也没什么关系了。这有些规矩吧,家里主子不好说,只能我来说了。善善,你能懂嬷嬷的意思吧?”
应嬷嬷是完全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说这些话,无任何恶意。若说偏向,多少向着主子们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人情世故,应默默觉得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该和她说的必须要张这个口,忠言逆耳,说了也是为了她好。
叶善走的时候,顾诚正站在叶善必经的路上和顾魏说话。
经过二人身侧时,叶善驻足,抬头盯着顾诚看了许久。
然后,顾诚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关键他之前也是在没话找话,他是瞅着时间点过来的,特意将碰巧经过的顾魏叫住。
顾诚:“%¥#@&*&……”我刚吃过饭,嘴擦干净了吧?头发乱吗?出门照了镜子应是不乱的。啊,刚才迎面一阵风,也不知乱不乱。衣服没有沾染油渍吧?还整洁吧?没有褶皱吧?刚才她们都说这身好看。她是不是也觉得我穿这身好看?
顾魏:“???”
画屏远远过来,大喇叭道:“善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家少爷这身衣裳好看啊?”
叶善:“……”
顾诚:善善说什么了?该死,没听到。
一直到叶善走远,上了刘府来接她的马车,顾诚忽然意识到自己念叨了个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顾魏:“?”
顾诚愕然住口,莫名其妙的看着顾魏。
顾魏:“少爷?”
顾诚:“你拦住我想说什么?”
顾魏倍感冤枉:“是少爷你拦住我啊!”
顾诚:“那我跟你说什么了?”
顾魏:“刚开始在说冬狩的事,你让我全权负责,你说你没空去管这闲事。然后你就一直在背诗……”
他抓耳挠腮的回想:“好像是什么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我再想想,还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顾诚一把捂向顾魏的嘴,顾魏只当他要暗算自己,出手迎击,二人就在回廊打了起来。
银烛伸头看了眼,回说:“没事,是少爷和顾魏在切磋武艺。”
老太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瞥了侯夫人一眼,笑了。
侯夫人莫名其妙,总感觉这笑不对劲,低低叫了声:“娘?”
应嬷嬷心中有数,笑说:“老太太是想起了咱们侯爷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又花心思打扮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兴奋,招猫斗狗的惹人嫌,后来才知道啊……”
侯夫人闹了个大脸红。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呢,真想他啊!
**
张氏同刘世仁烤着暖炉,啃猪蹄。
除了端茶倒水还要靠自己,二人的日子过的可以说是非常舒心惬意。
女魔头没时间管他们,他们也不用干农活了,自从来临安后,俩人都胖了不少。
梅梅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不能跟着叶善,丧了几天,后来叶善给她挖了一个小池塘养锦鲤,她又满血复活了。现在也没闲着,天天跟着府里的护院练习拳法,刀法。二狼五狼得了空闲,也会来教她。最近进步神速。
往日,叶善回来,都是高高兴兴的,那种快乐的感觉是能传染人的,但凡靠近她的人都能感觉到。
然而,今日,从她进门就不对劲。
平日轻飘飘越过的门槛,今日莫名其妙绊了一脚,而后抄起门后的门栓就将大门砸了。
当时天还没黑透,也幸好大雪漫天,外头没有人经过。
回了屋后,梅梅上茶,叶善让人把黄大全叫来,立刻马上,她一刻都不想等。
黄大全火急火燎的跑来。
叶善说:“我要新衣裳!”
“全临安城最好看的衣裳!”
黄大全半天没反应过来,一直以来大娘子给他们的印象都是对衣食住行非常随意,尤其穿戴,只要干净整洁,行动方便。
然后,他还是很快找回了声音,“大娘子,您是要做什么用?什么时候穿?”
叶善眉头一挑:“我要白色!冬狩的时候穿!”
张氏躲在屋门口没敢进去,刘世仁听了一会,明白过来,笑眯眯的瘸着腿走了。
张氏踮着脚尖,跟了上去。
回了自己屋,张氏还是情不自禁压低声音,“怎么啦?老头子。你听出什么了?”
刘世仁毕竟前些年见多识广,笑得摇头晃脑:“你道为什么要冬狩穿?临安城权贵们的冬狩可不是真的要猎几只野物强身健体。不过是长辈们给小辈们创造见面机会的把戏,换句话说,不过是找个正当的理由彼此相看。热热闹闹一番,明年开春就能准备婚嫁了。女魔头这次啊,是真栽了。”
张氏大喜:“你是说冬狩的时候顾大人也去,女魔头生气啦?哎哟,顾大人怎么能这样呢,我还盼着他俩能尽快好上,咱们就脱离苦海啦!”
刘世仁不紧不慢道:“急什么?越是不容易得到吃到嘴里越香。看把女魔头都急成什么样了,顾诚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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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动心
童小姐看上了清风商号最贵的一件白色狐裘。磨了她爹好几天,终于他爹受不了,忍痛割肉,让她娘带她去买。
童小姐迫不及待,兴高采烈。谁知到了铺子,当头一棒,没了!
童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童小姐不依,追着林掌柜吵吵,说好的给我留着,你们没诚信,欺负人!你们怎么办事的?到底是谁?本小姐出双倍价格,你们去给本小姐弄回来!
林掌柜赔笑。
童夫人将女儿拉走,二人上了马车,童小姐回家就哭了,扬言不吃不喝要饿死自己。
童谣是家中幺女,上头三个哥哥,都已经成家了。家里宠得很,比之曹六那种被曹家当成个吉祥物的宠法,这是真正的发自血脉亲情的宠。
今年的冬狩按照往年的规矩还是端静王主持。为了让气氛更热烈,端静王妃盛邀童谣献歌献舞。
童谣为此现编了一曲歌舞《白狐》。
为了应和冬狩的主旨,这套舞曲讲的是一名将军猎到了一只白狐,见白狐美丽,不忍杀害放生。后来白狐为了报答将军的恩情,化身美貌女子陪伴一生的浪漫爱情故事。
舞曲都是她编的,词是她托人找何不忆填的。舞曲的表达上,她找了一名高大的女子扮作将军,而她就是那只修炼成精的白狐。至于谁来唱这首歌,她找了很多名伶,都有些差强人意,总觉得这些人唱功技巧是有了,就是没有她想要的那种深情。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两名男子吟唱。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只剩服装了。原本她早就相中了清风商号的白狐裘,偏她爹抠门不愿意掏钱,一拖再拖,好啦!叫人买了去,没了!
童谣又哭又闹,童夫人实在心疼,后来又找了许多铺子,一一看去,不是灰鼠毛一样的有杂色,就是绒毛稀薄,没有之前看到的顺滑丰厚。
掌柜的都说自去年大旱到今年,人都饿得皮包骨了,别说动物了,今年收上来的皮子都不好。想要那种无一根杂毛的更是绝无仅有。
童谣越想越气。清风商号自名声打出去后,诚信经营,先到先得,并不会囤货居奇,价格都很合适。童小姐看上那件狐裘,就让掌柜的收起来不对外卖了。
当初说好了半个月后来提货,童小姐整整推迟了十天,中间也没派人给个说法,按理商号卖了出去,也合情合理。
所以童小姐怪不到商号,只能天天磨她爹娘。
童夫人见不得女儿伤心难过,又想着姑娘家能有几年松快日子,等将来找了婆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在了,公众场合唱歌跳舞更是想都不要想。
做母亲的既想着女儿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又希望她在冬狩上大放异彩,找个好婆家,怀着这样双重复杂的心情,她一狠心,找上了顾家。
侯夫人有一身白狐裘披风,是前几年侯爷派人送来的,上头缀满珠宝,华贵美丽。
当初顾夫人穿出来过一次,一众夫人们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抠出来了。大概是太过招摇了,后来就再没见她穿过。
童夫人既然是去借衣裳,冬狩的时候还要穿出来,就大大方方的过去了。
曹顾俩家虽私底下壁垒分明,明面上也不能不来往,场面上的应酬也都是有的。
顾家人最近因为顾诚的事,一家子都喜气洋洋的,侯夫人忍不住给顾侯去了一封信报喜。
童夫人造访,侯夫人听说她要借那身白狐裘,心里是不愿意的,然而她最近总有些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看亲家母,见面先带了三分好。童夫人说了难处,又再三保证一定会完璧归赵。侯夫人勉为其难,还是答应了。
不是侯夫人小气,而是这身狐裘从皮子到鞣制,甚至上面的每一颗宝石都是顾侯亲自挑选的,说句价值连城都不为过。最重要是里头包含的情谊,足够侯夫人带到坟墓里。
当初老太太要筹钱买粮,将自己家底都掏空了,侯夫人将这狐裘拿出来,老太太都没让。
童夫人小心翼翼收好,千恩万谢,心里不住的想:要是谣谣有这福气嫁入顾府就好了。
几人又坐着聊了一会,童夫人听说冬狩那天顾世子也去,顿时惊喜万分。
顾世子自十二岁那年来了临安,连着参加过好几年冬狩,起先他并不知冬狩有相亲的意思,只一味当成狩猎的日子,同人场上竞技争勇斗狠,将众多王孙公子都比了下去。年年夺得头魁。少年人笑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青年人是没本事的草鸡。青年人笑他毛都没长齐就学公孔雀开屏。
顾世子一直到十六岁那年,才弄懂什么意思!
自此后,视冬狩为他毕生奇耻大辱,等他真的毛长齐了,反而死活不参加了。
这些年来,顾世子虽为临安单身贵公子榜首,却年年缺席冬狩。
童夫人得知消息,直接将这视为顾世子要选妻娶妻的信号,转身回去,就宣扬了出去。这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顾公子要娶亲成家了。
**
却说,叶善自那日在顾府吃了一缸醋后,连着两日没去顾府。
别问为什么不去,问就是张氏出的馊主意,意思是要冷冷他,这一招取自攻心为上。
偏顾家那边毫无动静,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这中间也是有误会的,第一天老太太就问了,应嬷嬷寻思着是不是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就将这事说了。
老太太自责道:“是我只顾着自己开心,倒将她还有夫家这事给忽略了。她婆婆让我教她规矩,她那般聪明伶俐的人儿哪有什么好教的。我不说让她不要来,估计她也不好意思突然不来了。她年轻女子该结交同岁的女子,有她们自己的小圈子,说些她们这个年纪喜欢的私房话,天天陪着我这个无趣的老太婆算什么。”
应嬷嬷听老太太这语气不对啊,怎么有些吃味的意思呢?
好在家里还有少爷的事要忙活,老太太这有些情绪的话也就说给了她一个人听。
到了第二日,饭桌上,侯夫人说:“刘家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善善忽然不来了?”
顾诚默不作声竖起了耳朵,他已经跟刘宗孝打听过了。
刘宗孝现在单方面将他当作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崇拜,问什么答什么,还胆大包天的加上了自己主观推测:“不知道,她就那样,莫名其妙开心,莫名其妙生气。那天回家还砸了家里大门。我估计是上你家装温柔贤惠给憋的,憋久了当然要发泄一下。我偷偷跟你讲啊,你别被她表面的温柔给骗了,这女人狠起来……可狠了。”他原想说“会杀人”,又忍住了。
顾诚的手在桌子底下攥了几次又松开,最后冷了脸:“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当夜顾诚翻来覆去的就没睡好,心里头什么想法都有,乱糟糟的。
偏第二天又被工部尚书给拦住了,非拉着他去他们衙门搞土木研究。大概是怕他无聊,还让刘宗孝全程陪着,端茶送水,小意伺候。
为了准时准点下值,顾诚又拿出了老黄牛的拼命精神,任劳任怨。回了家,见了祖母,屋里空荡荡的没有旁人,失落。
言归正传,侯夫人无端猜测了下,顾诚竖了耳朵听。
刘宗孝那倭瓜的话听一次想打他一次,顾诚希望祖母能派人过去问一问。
画屏站边上布菜,闻言插话道:“不是说善善怀有身孕了吗?”
一句话所有人都看了过去,顾诚手里的筷子直接掉了,好在大家都太过惊讶,没人注意到。
画屏捂住了嘴,眼珠子瞪得贼大。感觉自己又嘴快说错了话。
侯夫人反应了下,喜道:“你怎么知道的?善善跟你说的?这孩子怎么瞒我们这么久啊。”添丁进口人间喜事,侯夫人喜欢善善自然希望她过的好。
画屏将头往应嬷嬷那一扭:“应嬷嬷说的呀。”
应嬷嬷无端被点名,人都抽了抽:“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了?这事我不知道。”
画屏已经开始心虚了,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支支吾吾道:“就昨天应嬷嬷和老太太闲聊,我听了一耳朵,不是吗?”
众人表情各异。
银烛已经去打她妹妹了,见天的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往玩外说,不知道还瞎说。
其实,画屏也就在顾家人面前这样,在外头嘴严的很。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说:“那是应嬷嬷担心善善只顾着这头,怕她冷落了刘大人,又想着他们夫妇已成亲四载,连个孩子都没。劝诫她不要每日都来这边,多顾着家里头,早日要个孩子,也送来我们玩玩啊。”
侯夫人跟着笑:“啊,我喜欢小孩子呀,要是像善善该多好啊,一定非常可爱,招人心疼。”
顾诚这一晚的心理活动可谓一波三折,他第一次生出了将画屏连同顾魏一起叉回青宣的想法。而后,他又在他娘和他祖母描绘的善善和小宝贝的美好画面中,多干了两碗饭。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的梦就绮丽的不可描述了,次日醒来,人就尴尬了。
今日休沐,顾诚不用当值。但他在青宣就养成了习惯,一年四季,天不亮都会早起练功。跟往日一样,银烛领着丫头们进屋扫洒,一推门,顾诚惊了一跳,喝问:“谁?出去!”
丫头们都吓到了,纷纷后退。站在院子里彼此对视,回不过来神。
少爷这是怎么了?从来没这样过啊!
银烛默默想了会,想着动物求偶的时候都狂躁易怒,大概人也一样?
因此,也没有大惊小怪,只遣散了下人,将泼猴儿叫来,让他去少爷屋门口伺候着,随叫随到。
顾少爷尴尬的解决了自他成年后屈指可数的尴尬事。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不过那会儿没有脸,全凭一腔冲动,解决了就完事了。这次让他惊魂难安的是一直朦朦胧胧的人忽然有了脸,更糟糕的是,还还回味无穷,挥之不去。
顾少爷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而后一个上午,他都呆坐在屋内。
参禅。
顾老太太和侯夫人背后笑话他,没跑了,肯定是了,魂都被勾没了。
期间,工部的聂宏杰大人来了一趟,指名道姓要见顾诚。
侯夫人说:“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一直听说小诚在帮工部干活,不会是工部哪位大人家的姐妹或女儿吧?”
老太太闭目想了下,表情变了变:“聂大人的女儿我都见过,长相……”一言难尽。
她是长辈,不好评价。
顾诚避而不见,聂大人又不能来硬的拿人,跟顾老太太一通闲聊,深切表达了爱才惜才之心。
侯夫人听着心都疼了,她就说她儿子怎么现在老熬夜,原来问题出在这。
问清楚情况,不关儿女婚事,老太太、侯夫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聂宏杰身量高大,膀大腰圆,体毛浓重。
据说,他的俩个女儿都随了父亲的……体貌特征。
聂宏杰刚走,何不忆就来了。
他是听说顾诚要参加冬狩,心里颇为惊异,过来问问情况。
顾诚盘腿坐在蒲团上,直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何不忆抖落一身飞雪,泼猴儿上前接过。
顾诚也不知怎么了,现在就连看到泼猴儿都心虚,说:“你怎么进来了?快走!”
泼猴儿说:“画屏姐也被你赶走了,我要走了,这里就没人了。”
何不忆不明所以,问:“他们都怎么招你了?”
顾诚不说话,一手掐着下巴发呆。
何不忆找了一圈,拖来一个靠垫直接扔地上,坐他旁边,“听说你要参加冬狩?”
顾诚看他像看傻子:“有病!”
何不忆:“谁有病?”
顾诚:“你来问我这话你有病,我去参加我有病。”
“我就说嘛,传这些谣言的人才有病,”何不忆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转了话题,“你来看看我给童小姐的新曲目《白狐》填的词。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才华横溢呢?”
顾诚睁了一只眼,意兴阑珊,说:“这只小白狐被将军射了一箭,差点死了。杀身之仇,不思报仇雪恨,转头又要嫁给他。这狐狸精是不是有病?”
虽然故事梗概是童小姐给的,但歌词是何不忆填的啊。
何不忆很愤怒:“爱情啊!这就是爱情啊!你个不懂情爱的莽夫,你怎么能懂男女间爱恨纠缠的美妙!”
顾诚没什么精神:“我是不懂。”
何不忆好为人师,立刻扑过去道:“男女之爱是世上最美妙的感情,跟别的感情都不一样。她会让你魂牵梦萦,不得安生,不见面想,见了面还想。”
顾诚:“为什么见了面还想?”
何不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冲他挤了下眼,比了两根指头说:“当然是希望更近一步啦。想靠近她,想贴着她,想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这般说着,他还猥琐的比了个飞吻朝顾诚扔去。
非常难得的,顾诚竟没有揍他,而是陷入了沉思。
何不忆做完这个动作就跑,然后他发现,自己跑了个寂寞。
“一个男人非常想一个女人,每天巴巴的做完手里的活,就希望回来能看她一眼。见面也不敢说话,还不敢看她,晚上……晚上却梦到她,这说明什么?”顾诚口干舌燥,艰难道。
何不忆大冬天都摇着一把扇子,闻言乐了,“说明什么?说明这男的不怀好意,管不住下半身了呗。哈哈……”
顾诚站起身就要揍他。
何不忆连声求饶:“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我怎么能玷污纯洁的男女之爱呢。就男的喜欢上女的,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我说出来?顾城,你是不是被我的《白狐》给感动啦?”
何不忆很喜欢顾家的家庭氛围,一般来了之后都不舍得走,吃了午饭,还死皮赖脸的等着吃晚饭。
傍晚的时候,叶善忽然来了。
因为用午膳时,顾诚不知怎么的说了句:“娘,你做的糕点太甜了,我不爱吃,往后别往我屋里送了。”
以前,就算顾诚再不喜欢吃,也不会当众下他娘的面子,都是私底下抱怨两句。
侯夫人果然生气了,“你不喜欢吃,自然有人喜欢吃。”随后叫上映红,让她将自己新做的糕点全送刘府去。
叶善像是在等着借口来顾府似的,这次直接跟了映红一起过来。
二人一前一后遥遥走过来,有说有笑。顾诚和何不忆正站在二楼的亭子说话,一棵梅树贴着墙根生长,枝桠上满是积雪。
何不忆靠过来,叹口气道:“这丫头,说最温柔的话,干最狠的事。我要不是亲眼所见都难以相信。”
说话间,俩个姑娘就到了亭子下。
顾诚也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轻摇了下梅树枝。
积雪纷纷扬扬。
映红受惊,哇哇大叫着跳开了。
叶善慢慢抬了头,笑容还未淡去,噙在嘴角,挂在眉间。
顾诚的手搭在树枝上,跟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每当叶善看过来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的东张西望,耳根通红。然而这次,他起初也移开了视线,鼓噪的心跳声却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我想见她,想看她,我喜欢她!
仿佛是一柄利箭带着浓重的火光,破开云雾,瞬间清明。
他搭在枝头的手,咔嚓一声,折断一根树枝。
“少爷!”映红哼了声,却抱怨的朝何不忆嚷了起来,“表少爷,你就教坏我家少爷,我跟我们夫人说去!”
映红拉住叶善就跑。
风吹起她的发,她轻盈的像是一只蝶。
“顾诚!”何不忆忽然在他耳边怪叫起来,“你是不是欠?你招惹她干嘛?”
这个她不可能是映红,因为映红没有杀伤力。
远处,画屏一面剥着热气腾腾的红薯,一面费解的说:“少爷越来越无聊了。”她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表少爷撺掇的。
顾魏一脸高深莫测:“对于热恋中的男女这不叫无聊,这叫情趣。”
画屏一顿一顿的转过脸,震惊道:“你说,咱们少爷看上映红了?”
顾魏大概也想不通,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话本子上这么说的。我也不清楚。”
画屏磕磕巴巴念叨:“《红绡女智救飞龙将军》?救命!这都多久以前的话本子了,顾魏,你竟然看少爷同人话本子,你死了!”
**
叶善这次过来是有原因的,她也想参加冬狩。
顾诚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后,再不像之前那样刻意回避,而是装模作样的也过来了,靠着祖母坐着,这样就能正好看到她的脸,看她的一颦一笑,看她每次说话时眉眼弯弯,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顾诚想,她对我的心情是不是也跟我对她的心情一样?
她之前就有意无意的看我。
是喜欢我吗?
我也想看她,但是我不敢。
我明白我的心意了,她明白吗?
还是她一直在等着我开口?
“小诚,”顾老太太叫他,“这事你那边能行个方便吗?”
顾诚面带笑意,实则耳朵里根本没声音,完全不知道他们聊了个啥。
就听他母亲笑眯眯道:“你想去冬狩凑个热闹,那太好了,本来我还想就我跟老太太一起,怪无聊的,有你一起,咱们娘几个能说说话,太好啦!”
顾诚就反应过来了,“这个简单,包我身上。”
每年参加冬狩也不是谁人想去都能去,毕竟还要涉及安全护卫等等各方面问题。所以,能去参加冬狩也是身份的象征。
事情谈妥了,叶善也没久留,起身告辞。
老太太留饭,叶善微微笑拒绝了,眼神瞄向顾诚,一扫而过。
这家伙几乎贴着奶奶坐,统共说了没片刻的话,她就看到他抓了奶奶三次手。肩膀还碰了好几次。又冲奶奶不停的傻笑。
一起吃晚饭?
她怕再跟上次一样,消化不.良。
顾诚用脚踢了下何不忆,“你不回家吗?我送你!”
何不忆:“我……”
话没说完被顾诚一把抓住胳膊就往外拖,“我觉得你的《白狐》很有问题,你该回家改改。”
何不忆:“可是我已经把歌词给童小姐了,都已经排好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来了。
何不忆不想走也得走,磨磨蹭蹭,不情不愿。
叶善站在院子里,拢着披风,也不知在等谁。见二人一起走过来,忽而叫了他一声:“顾诚!”
顾诚心肝儿一颤,差点撒着欢儿跑过去,然而身体的本能几乎在同时作出反应,身子一偏,一团疾风擦着他的耳垂飞了过去。
下一刻,“哎呀!”何不忆大叫出声。
叶善僵了下,直挺挺的转过身。
顾诚扑哧笑出了声。
银烛从对面小跑过来,“善善,我来了,我送你回家。呀!表少爷,你怎么了?”
何不忆仰面躺在地上,头破血流,泪眼汪汪。
一团被捏得透亮的冰球滚在脸边,血迹斑斑。
难怪今天出门的时候翻黄历,说他今日不宜出门,有血光之灾。
古人之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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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冬狩
冬狩的前一天,侯夫人指挥着丫鬟小厮们送来七八身衣裳,顾诚都看傻了。然而当时他也在打理衣服,是他的官服,亲自打了水擦拭上面的污渍。
官服特有的质感、肃穆威严的纹路,穿戴在身上很显气派,然而到底是有些旧了,不显眼处还有补丁。顾世子以前并不讲究这些,能穿就穿,况且大晋国才刚经历天灾,国库空虚,各处能省就省,就像这官服往年都会下发新官服,去年和今年就没有新的。当然了,你要有钱也可以去尚衣局订做。以顾诚往年的心性,肯定不会订做,临时做也来不急了。
“这些是……”顾世子显然不会认为这么多衣裳都是给自己的。
侯夫人当即挑出一件衣裳就往他身上比划,“唔,不错,这身好看。你快去,穿上我看看,还有这件,这件,不着急,都试试,娘给你参谋参谋看明天穿哪一身?”
顾诚惊异的睁大了眼,难以置信:“这些都是我的?”
侯夫人满心期待的笑:“儿子大了,当然要有几身好看的衣裳。”
这话说的就跟闺女大了,准备嫁人了似的。
顾诚受惊不小,绕着丫鬟小厮躲开他娘,说:“我是京卫营指挥使,明天有职责在身,我哪有资格挑衣服穿,肯定穿官服。”
侯夫人只当他不好意思,说:“那有什么关系,你往年还不参与护卫,那冬狩不还照样举办?”
顾诚:“往年我不去就算了,我真要去了,当然要以身作则。”
侯夫人沉不住气,翻白眼看他,“那你还朝画屏要骑装?你看,这骑装怎么样?娘专门找陈师傅订做的,针工坊的陈师傅,全临安城手艺最好的那位。你看这绣工,这针脚,还有这装饰的银片,多好看啊!”
顾诚自闭了,他向画屏要骑装,是因为……因为善善给他祖母他娘都做新衣裳了,他也想要。
至于为什么是骑装?话赶话啊!
他就随口一说,心里根本没抱希望。
现在,怎么就?
顾诚前后一联系,头皮一炸,不会吧?
“娘,我就只是去当个护卫,啊。没别的意思。您千万别给我惹麻烦,临安城的姑娘都跟我没眼缘。记住了啊,别跟其他夫人胡乱答应什么,到时候你可没其他儿子赔给别人当女婿。”顾诚一面说一面扶着他娘的肩膀推了出去。
小丫鬟小厮也跟着鱼贯而出。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顾诚看着被衣杆撑起的官服,背着手转了一圈,也没再管了。心里想着,以前我没搞清自己的想法,行事多荒唐都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明白我有喜欢的人了,那我不能叫她误会了。
这好看的衣服是随便能穿出去的吗?万一叫别的姑娘误会了,有嘴说不清。
他又回过味来,难怪祖母和母亲一直没参加过冬狩,今年忽然突发奇想,原来是打了这主意。善善肯定是误会了,才要跟去。难怪她那天要扔我雪球,肯定是生气了。早知道我就站那给她砸了。都怪我,回过神来太晚了。
要不然都不给她们去了,还省的惹出麻烦事。
现在懊恼已经来不及了。
顾诚瞄了眼官服,扯下来,手里一团,往边上一扔。不能叫善善认为我是这么肤浅的人。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孔雀开屏呢?
呵!
次日一大早,顾老太太、顾夫人都挑了光鲜的衣裳,打扮的干净整洁。然后她们眼睁睁看着顾城过来了,皱巴巴的官服,配一柄腰刀。表情严肃。
一点都不光彩照人,一点都不夺人眼球。
“奶奶,母亲,我先去宫里接贵妃娘娘,您和母亲等会让顾魏护送,到时候统一在东阳门汇合,一起前往皇家猎场。”他躬身行礼,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侯夫人站起身,手不自觉的伸出:“不是,你……”就这样去了?也不打扮打扮?
老太太看不懂了,表情古怪,没出声。
直到顾诚走远,侯夫人急了,“娘,他什么意思啊?”
应嬷嬷不确定道:“吵架了?”
老太太默了默,一拳打在掌心,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侯夫人:“怎么了?娘?”
老太太笑不拢嘴:“肯定是和人姑娘确定心意了。你想啊,他都有喜欢的人了,肯定不能打扮的那般招摇,给谁看啊?说不定那小姑娘今年都没参加冬狩。”
“哎呀,”侯夫人一声叹。
老太太:“就算参加了,也肯定打扮的特别低调普通。”
侯夫人捏住帕子掩了下嘴,她当年就是这情况,这话真说到她心坎上了。
婆媳二人大概都想起了当年事,一个暗自发笑,一个低头脸红,彼此心照不宣。
**
要说临安第一寂寞人,肯定非曹贵妃莫属了,宫内大小宴席就没有她不参加的。更何况像冬狩这样的大型求偶现场。
曹贵妃虽不能参与其中,但借机欣赏年轻男子为博得心仪之人欢心争勇斗狠,挥汗如雨,也挺热血沸腾的呀!
曹贵妃打扮的华贵雍容。早听说顾世子今年也会参加,临安的贵女们对他倾心者众,嘴里都说着希望他一辈子不婚不育,心里又巴望着能嫁进顾家的是自己。曹贵妃自认早已看透这群小妖精,一直期待着冬狩的来临,她那颗看热闹的心早就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
因此当顾诚一身寻常官袍来接她的时候,贵妃眯着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起驾出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顾大人,你的弓箭呢?”
顾诚:“微臣是护卫,不参与狩猎,不用弓箭。”
“啊?”与期待不符,曹贵妃第一反应就是失望,她还记得当年顾城还是个半大小子时,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将一干权贵公子都比了下去,反而是他长大了后,就没见过他在猎场的飒爽英姿了。
失望过后,贵妃娘娘心里又涌现出诡异的快乐,嘻嘻,本宫就喜欢看年轻姑娘失望的样子,哈哈!
**
叶善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她长这么大,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第一次这么盛装打扮。黄大全特意给找的精通打扮的娘子为她梳头上妆。眉心描了一簇火红花钿,眼角染了红,原本冷冷清清的一眼撇过来,勾魂摄魄。
胭脂口脂都是恰到好处的殷红。
陈寡妇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善善,你这样打扮是不是也太惹眼了?”
叶善冷眉冷眼的对着镜子照,她对自己的美貌素来一无所知,闻言挑了下眉,“惹眼吗?黄大全,封一百两银子给这位娘子。”
梳头娘子闻言大喜,赶忙行礼道谢。这之后更是尽心竭力。
化好妆,又帮忙穿了毛茸茸的裙子,从里到外。发上再缀了毛茸茸的饰品。等她出门风雪一吹,原本的殷红淡去一些。
陈寡妇恨不得将自己之前的话吞肚里去,管它什么惹眼不惹眼,美人本就该这样!多好看啊!
从顾家去往东阳门刚好经过刘府,按照之前说好的,顾家马车顺便经过会把善善捎上。
顾家的马车快到刘府时有点堵。画屏爬出去,站在马车上,远目看去,过了好一会,转回身,大呼小叫道:“不得了,善善将自己打扮成女妖精了!”
顾老太太:“啊?”
叶善已由护院破开看热闹的百姓,上了顾家马车。
侯夫人打开车帘,顿住了。
她一直知道善善是可爱好看的,却不知道精心打扮了,是这般惊心动魄。
叶善上了马车,老太太也是目光一顿,直到叶善主动将手递过去,老太太才惊喜道:“一眼看去,我还当是仙女下凡了。画屏,你就胡说,哪里像女妖精了。”
叶善笑了。
画屏扭过头看她,“你看你看!不笑的时候像仙女,笑起来了像不像狐狸精?”
叶善身上的狐裘一看就很贵重的样子,画屏不自觉让开了些,不敢碰她,只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
车内所有人都盯着她看,一时都没注意跟过来的梅梅。
叶善眼角余光扫了奶奶一眼,又扫向梅梅,心里很满意。
顾老太太又说:“手怎么这么凉啊?”
梅梅说:“我家大娘子在大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老太太嗔怪道:“奶奶到了自然会等你。外头多冷啊,生病了怎么办?咦?梅梅,你也来啦!”
梅梅热情的叫了声:“老太太好!”
叶善管顾老太太叫奶奶,梅梅自然再不好乱叫。
叶善很满意梅梅的聪明识趣。
老太太也无异议,笑眯眯说:“你好你好!”
银烛忽然笑了起来:“我就说平日这里畅通无阻的很,今日怎么堵上了,原来是善善一早站在了门口。”
马车不紧不慢,到了东阳门,同各家或早或迟赶来的马车汇合。有的已经下了马车互相打起了招呼。或是暗暗打听起今年谁家都过来了谁。
因是冬狩,老人家一般是不喜欢的,大都是家里已成婚的兄嫂陪同。像曹六就是她兄长曹三陪同,童小姐也有二哥三哥陪着一起。不过今年别有不同,顾老太太都来了,许多家原本只想在家里烤手捂被窝的老太君夫人也都过来了。因此今年的冬狩尤其的热闹。尚未到地方,还在集合就已经闲聊起来,热闹非凡。
又等了半个时辰,贵妃娘娘姗姗来迟,不是她不积极,只是盛宴再热闹,她也只是个旁观者,要想制造存在感,只能摆摆谱,膈应膈应人。
京卫营的人并入大部队,沿途护送。旌旗招展。
顾诚骑着马装模作样的巡视,护卫安全。
沿途收获无数打探的视线,以及他经过时,车窗忽然被合上,少女娇羞的惊呼声。
顾诚目不斜视,女孩子们越是这样,他越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也有年轻男子忽然叫住他,引得家中姊妹发笑。顾诚一律公事公办的模样,反让这些男子不好意思。
终于到了顾家的马车边。说不在意,顾诚还是扶了下官帽,又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衣上的褶皱。
“奶奶,娘!”他叫了声。
“少爷!”车帘掀开一角,画屏一张大脸将里头情景堵了个严严实实。
“路上颠簸,我来问问她们是否还好。”北风呼呼的吹着,厚重的车帘偶尔被吹开一点,顾城努力从那一点空隙往里头看。
画屏怕冻着里头的人,扯紧了车帘,开开心心道:“好着呢!我们载了善善一起,大家一起说话,一点都不无聊。”
顾诚心说:“我当然知道!麻烦你这张大饼脸能不能让让!”
画屏毫无所觉,忽然道:“少爷,你今天怎么也不打扮打扮?你这样真丑!”
这要不是家里养大的丫头,顾诚可以肯定,她的头已经没了。
“嗯?”画屏忽然动了下,让开了些,从里头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手里攥着橘子皮,手一扬,橘子皮逆风飞去,有几片打在顾诚身上。
画屏让开时,头顶着车帘,顾城一眼看到打扮的过于精致的叶善。
他一眼认出了她,又怕自己认错了人。
不,应该是他确信是她,不过是有些情不自禁,伸手一拉,将车帘扯了起来。
“呀!小诚!”侯夫人被冷风忽然一灌,缩了缩脖子,“冷。”
顾诚的目光在叶善脸上已经过了三遍,画屏抢下车帘,“少爷!你冻到我们了!”
顾诚怔怔的在马上坐正,忽然有些自惭形愧起来,“我今日的确很丑。”然后他就非常后悔没听他娘的话,没穿新衣裳出来。
唔,现在回去重新梳洗打扮换新衣裳还来得及吗?
何家的马车在后头,何不忆撑着一条胳膊将自己挂在车窗外,他戴了一顶帽子,将自己额头的伤口遮住,摇着扇子道:“是谁说参加冬狩有病来着?”
顾诚:“何不忆,你带新衣服了吗?啧,不行,你太矮了。”
何不忆无端被嘲个矮,气得胸口疼,叫骂:“你高你了不起啊!谁敢高攀你呀!”
马车内老太太笑着摇头,“怎么又吵起来了?”
叶善和画屏之前换了位置,刚好坐在窗口,闻言礼貌性的掀开车帘,探头看了眼,顾诚只觉得身上每一处神经末梢都连上了一个叫叶善的女子,她一看过来,他就察觉到了,精准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顾诚:她一定是恼我参加冬狩,才故意将自己打扮成这样,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美。是我的错。
叶善:贱人!比不过我就故意吵吵吸引奶奶注意,真烦人!
真不怪叶善也开始骂人了,实在是张氏张口闭口“小贱人”将她给教坏了。
皇家猎场并不远,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这里建有行宫,围猎的地方搭了帐篷,燃了火炉,烟熏袅袅,足以看得出燃得碳并不怎么好。
场地四周摆了条桌,上头只放了几样糕点。早几天前,宫里就派了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布置一新,只等贵人们驾临。
顾诚疑心是不是自己太多年没参加冬狩,规矩都改了他不知道?在他的印象里冬狩素来铺张浪费,为京中贵人们所喜爱。
恰在此,太子从一座帐篷里走了出来,他穿一件旧衣,头发只随意的用一根木簪子别着,贵气不显,倒像是隐居山野的居士。
然后,顾诚就明白了。
“这里是你布置的?”
太子:“嗯,我前几日就过来了。”
顾诚:“没听你说。”
太子笑了下:“说了就轮不到我来布置了。”
顾诚没忍住笑了,自太子议政以来,一直身体力行主张勤俭治国,非必要不铺张浪费。
虽说,每年冬狩,各家大族都有捐银子,因为毕竟是为了自家小辈,没道理都让皇室出钱。
可是,太子要是把这笔钱省了下来,就进了皇族手里,入了国库。
**
贵妃娘娘果然一到这里,眉心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是来看热闹外加散心的,不是来找罪受的!
太子脾气好,温声道:“今日住一晚,明日下午就走了,真没必要浪费。”
各家领了号码牌,由宫人们带路进入事先安排好的帐篷休整。
然而,怨声载道此起彼伏,就没停止过。
太子忙着四处救火,不过他一直笑眯眯的,又长了一副好相貌。这些贵族对宫人们大呼小叫,真把他叫来了,也都没声了。
童小姐看着自己献舞的台子,气得直哆嗦。
气得也是冻的。
她说:“太子殿下,您这样四面连个挡风的都没有,你是想冻死我吗?”
太子认真道:“童小姐,我算了一笔账,您就一支舞,要将整个看台周围都围上布帘,我觉得这代价太大了。”
童谣:“四周围上布帘又不是为了我一个人,到时候大家都在此处玩闹,围了布帘挡住风,就没那么冷了啊!”
太子:“孤认为,进了帐篷更暖和。”
童谣气得嘴唇发抖,“太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冬狩的意义?咱们都进了帐篷,还怎么,怎么?”
太子:“孤幼年读大晋国史,常为祖先们的英勇豪气不拘小节而自惭形愧。当年先祖也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而冬狩也是为了强人体魄,磨练子孙意志。却不知如今,怎么就,怎么就?”
童谣气得无语,扭头走了。一不留神差点崴到脚,吓得随行的丫鬟连搀带扶,最后还是一位身体强壮的丫鬟给背回了帐篷。
太子摇了摇头,叹口气。无意间一瞥,忽然被一抹红衣吸引。
那红衣似是瞧见了他,远远朝他摇了摇手,而后策马疾驰而来。
那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连他都不敢随意骑坐,必须在马夫的帮助下,挑一匹性格温顺的,才敢坐上去。
眨眼间就到了眼前,梅梅龇牙咧嘴,比了个口型“太子哥”随即出声道:“你……好……呀!”而后马儿又带着他跑远。
顾老太太看着梅梅笑:“这丫头,小野马似的。”
叶善侧目,分辨奶奶是不是喜欢这样的。
画屏将自己带来的山芋全拨火炉里了,压住了明火,呛得人咳嗽。
银烛又要打她,“你就这么馋!”
画屏赶紧拨火炉,“不是啊,大家都吃嘛,走了一路了,身上都冷。”
映红说:“待会让少爷打几头野物回来,咱们烤肉吃。”
画屏翻了个白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少爷说了,今个他是来当护卫的,别指望他狩猎。切!”
叶善说:“没关系,我来猎。”
顾老太太哈哈大笑,“咱们善善今天是仙女,仙女什么都不用干。”
谁人也没将她的话当真,画屏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比划了起来,“仙女是这样打猎的吗?急急如律令!定!”
太子进来跟祖母和舅母打了声招呼,看到叶善,目光愣了愣。忽然道:“善善姐今日也是要和童小姐一起表演《白狐》吗?”
他这一声善善姐叫的女眷们都笑了。
太子被笑得不好意思,他也是听画屏一口一个“善善”随意的很,不自觉就这么称呼上了,感觉比叫刘夫人更适合她。
“才不是呢,我家大娘子不会跳舞。”梅梅喷着热气从外头进来,她刚出去跑了一圈,身上火气很旺,额头出了汗。
正说着话,外头响起了鼓声。
侯夫人说:“大概是贵妃娘娘和端静王妃快过来了,咱们先出去准备准备吧。”
众女眷依次离开帐篷,往猎场跑马的空地而去,高高的露台上,防风做的最好,那是贵妃和端静王妃待的地方,因为空间大,贵妃也会让曹家亲眷坐那。余下三面空地,做了简单的挡风,场地正中观看表演。等歌舞撤去,就可以狩猎了。晚上还会在此举办篝火盛宴。
众人依次落座,贵妃靠北朝南,女眷们靠西边,郎君们靠东。
顾诚抱臂站在东南角落,和所有不引人注目的护卫一样,陷在人群中,如此他便能光明正大的偷看他想看的人了。
曹贵妃大概是对定远侯夫人“情有独钟”。她刚一坐下就想起她了,目光四下一找,却与一道挑衅的目光撞上了。
曹贵妃眯了眯眼,认出来人,正了正身子。
哟呵,她当是哪个恨嫁的小姑娘,打扮的这般醒目,这是来砸场子了?
你个小妇人,砸谁的场子?
曹贵妃眼珠子转了转,登时兴奋了。离得远,她不好扯着喉咙迎风叫人,跟边上伺候的宫女说了一声,宫女领命,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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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白狐》
贵妃娘娘的人来请人,侯夫人握住叶善的手不愿松开,拉扯几下,眼里就涌了泪。
她忽然就明白善善为何今日打扮的如此夺人眼球了,都是为了她啊!
曹贵妃一直以来就爱找她麻烦,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在。曹贵妃干什么都爱扯上她。搞不清的还以为她俩是一个宫里争宠的姐妹。
其实,曹贵妃也就嘴皮子占占便宜,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侯夫人跟顾家人在一起久了,也修出了一身“我不在乎你,你就是个屁”神功。她想跟善善说:没关系的啊,我都习惯了。
然而,当有人肯站出来挡在她身前,她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侯夫人天生长了一副柔软心肠,但凡有人对她一丁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外在表现就是热泪狂涌。这世上的人,有人遭遇不幸,会加倍的珍惜别人对自己的好,哪怕是一星半点,都能从中汲取温暖,坚定倔强的活下去。有人则化身为恶,像只吸血蚂蝗,疯狂占有,透支别人对自己的好,认为理所应当,一旦别人停止付出,就会在心里加深这份恶,得意洋洋的宣告:看吧!世上的人都一样!没有一个好人!
*
叶善眨眨眼,伸出手擦了侯夫人眼角的泪,“奶奶说,人痛的时候会哭,伤心的时候会哭,感动的时候会哭,高兴快乐的时候也会哭。婶子,你为什么哭?”
顾老太太想不起来,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边上的宫人不耐烦了,催促道:“好了没?贵妃娘娘让刘夫人过去陪坐说话,天大的恩典,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像什么样子。”
侯夫人本就是好哭包,眼角被叶善碰一下,眼泪就跟汪洋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本就是感情充沛之人,激动之下,将她一揽,带着哭腔道:“婶子喜欢你呀!”
叶善在她怀里停了停,侯夫人的身体非常柔软,还很香,让人特别安心。她说话永远温温柔柔的,生起气来指着人的手指头都是软的。
像是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叶善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已经记不起脸的人,那人也是这般温柔的,说话动作永远都是不急不忙,她不像奶奶那般有大主意,出了事永远护在她前头,但是她会非常温柔的问她疼不疼?然后试探着张开怀抱,说:“你要是难过可以在我怀里哭一下。”
叶善跟了她半个月,后来她也死了。
然后叶善就变成了她,除了不会像她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她模仿了她的神态,动作,语气。后来她又遇到了很多人,学到了更多东西,但她最稳定的性格特征还是像她。她想:没有人记住她了,除了我。我答应她的,不要忘了她。
记忆在刹那回笼。
叶善在侯夫人怀里拱了拱,张开手臂将她抱住。
宫人瞪大了眼,简直没眼看。
这是小娃娃要离开娘亲怀抱吗?这般难舍难分?
不止是她,就连顾老太太都有些受不了了。顾家人性子都有些虎,包括画屏银烛,全都是一脸被肉麻到了的表情。
行吧,肉麻娘找着了肉麻女儿,肉麻到一家了。
离得近的夫人小姐们,也伸长了脖子张望,很多都没认出叶善,或压根没见过她的,只窃窃私语了起来,有猜测是侯夫人娘家侄女,也有突发奇想,压低声音耳语:不会是她亲女儿吧?
侯夫人激动起来容易忘乎所以,顾老太太毕竟是一家子的定海神针,拍了拍儿媳妇的肩,示意她,差不多就可以了。
宫人早等得不耐烦,阴阳怪气道:“请吧!刘大娘子!”
相较于侯夫人的泪流满面,顾老太太意外的发现,善善从侯夫人怀里抬起头,满脸笑容,别说泪痕了,连应景的红了眼眶都没有。
有时候老太太觉得善善和她儿媳妇很像,像是失散多年的亲母女,从她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这样认为了。
后来她又发现,并不一样,很不一样。
然而,当她俩此时此刻彼此温柔对视时,老太太又惊异的发现,一模一样。
大概,这就是缘分吧,老太太解释不了这种奇怪的感受,最后只得一笑置之。
在她看来,应付一个贵妃而已,多大事。并不值当又哭又笑的。
叶善跟着宫人走了,脚步轻盈又快乐,宫人几乎追不上她。风吹起她雪白的衣裙,毛茸茸的头饰,轻快活泼,像是一只灵动的狐。所经之处,引起阵阵骚动。
贵妃娘娘失神片刻,直到叶善到了她面前,曹贵妃沉了脸,不高兴了,“你个已成婚的小妇人,怎的如此不庄重?”
叶善笑:“是的呢,贵妃娘娘说的对。”
曹贵妃:“你都知道,你还笑?”
叶善:“可是我很开心呀,控制不住。”
话都说几轮了,宫人才追上来,瞪了叶善的背影一眼,又默默退下去。
端静王妃没见过叶善,好奇道:“我竟不知临安城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美貌的娘子?你是哪家的?呀!不会是顾家定下来的孙媳妇吧?”
此话一出,瞬间收获周围眼刀子无数。
端静王妃捂了下嘴,收敛笑容,尴尬道:“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边上已有人凑过来,耳语了几句。
端静王妃表情变了变,难为情道:“真对不住,原来是工部左侍郎刘大□□室。刘夫人,快过来这边坐。”
曹贵妃扭过头,不怎么高兴,“王妃,人是我请过来的,我还没说上两句话,你怎么就跟我抢人了?”
端静王妃老好人,生平最怕惹麻烦,忙说:“原来是贵妃娘娘的闺中密友,是我唐突了。”
曹贵妃一噎。
恰在此,宫人来报,说童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表演了。
曹贵妃就没管叶善了,故意晾着她。
锣鼓起,丝竹响,男子悠扬的低沉嗓音响起。场地正中,伴舞扬起白纱,如梦似幻。
叶善回头看了下,往贵妃边上一站,“让让,”话音方落,就挨着贵妃坐了下来。
虽是挨着,中间也是隔了两指距离。
众人虽对场中歌舞感兴趣,但并不妨碍她们八卦,很多人目光就没移开过。
曹贵妃坐在醒目的看台上,叶善一坐过去,不止是先前一直关注这边的人,就是已将目光移向舞台的,也被身边人戳了下转了目光。
曹贵妃还没说什么,曹六受不住了,忽得一下就要站起来,被她娘一把抓住,扯了下去。
这么多王孙公子都看着呢。小六要是再失了仪态,将来还这么嫁的出去。她过年就十九了啊!
曹贵妃将满嘴的惊讶吞进肚子里,说:“叶善是吧?你可知你这样是犯了尊卑不分的大罪?”
叶善仍旧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贵妃看她的妆容,只觉的闪瞎人眼。
叶善:“我婶子看着我呢,我觉得我要是不坐下来,她心里肯定会难过。”
曹贵妃嘴角一抽,“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和顾家搅和一起去了?你当我曹家是什么?”
叶善眨巴眨巴两下眼,眼里有光。
曹贵妃无端被看得心头一慌。
叶善:“贵妃娘娘,你要是寂寞的话,这里男孩子女孩子这么多,你干嘛不选一个喜欢的……”后面的话没说,而是挑了下眉。
曹贵妃心神巨震,勃然大怒,“你!滚出去!”
台下,童小姐披着珠光宝气的华贵狐裘翩翩起舞,本应是全场最瞩目的存在,却因为贵妃娘娘那边的变故,失色不少。
尤其是贵妃娘娘那一声失声大吼,伴舞的女子脚下一绊,撕裂薄纱,吟唱的男子吓的跪倒在地,表演戛然而止。
叶善起身:“那我走了。”
曹贵妃:“你站住!”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冬狩这样特殊的场合,她真想赏她耳光。
“你就站那!对!一步都不要动。”曹贵妃咬牙切齿道。
贵人们待的地方,都烧了炉子,三面搭了毛毡,虽不比室内,却也是温暖的。叶善方才走出去,人还站在看台上,却头无片瓦遮身,迎面冷风呼啸。
叶善远目看向顾家婆媳,歪了歪头,笑了。
不动就不动。
鼓声又起,丝竹管弦奏响,童小姐咬牙切齿,再次翩翩起舞。
《白狐》的曲目有些长,众人渐渐的重新被拉回视线,大概是相似的打扮总不由自主的引人比较讨论。
就连曹贵妃都不由自主的将视线里的俩个人比较了好几个来回。
毫无疑问,童小姐是美的,美得毫无争议。然而,美是美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然后她就看到叶善侧过脸,频频朝女眷那边张望,露出笑脸。
是了,就是这眉眼间的灵动,狐狸精合该是这样,即便不动不跳,只要一个眼神过去,就能叫人不由自主被牵走了神魂。
曹贵妃仔细研究了下,最终得出结论,肯定是眼妆的问题!
叶善今日画了眼妆。
谁画的?
手艺不错嘛。
我也要画。
《白狐》叙述的故事渐入佳境,有心肠柔软的女子,不禁落下了眼泪。贵妃也不由自主长长一声叹息,“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啊。”
边上人一片唏嘘,怀着对美好爱情的向往,都有被感动到。
歌舞结束,女眷们还未回过神,对面公子们掌声雷动,还有孟良轻浮的情不自禁吹起了口哨。
曹贵妃满腔柔情被打散,接下来就是少年少女们的欢快时间了,她心里有些不爽利。于是她又注意到了叶善。心里想着,你就算砸了童小姐的场子又有何用?你打扮的这么好看又有几人敢明目张胆的看你?还不是跟我一样空负美貌,孤芳自赏。
这般想着又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那边端静王已起身,狩猎马上开始。
有女孩子早就换了骑马装,在兄弟的陪同下,一起下场。
曹贵妃瞥一眼,心内接连叹气,像她这样的妇人只有眼馋的份。
已婚妇人们闲极无聊,总要找些话题,端静王妃就起了个话题,开始聊《白狐》。
因着端静王妃有赏,童小姐前来谢赏。她身上还披着定远侯妇人的狐裘,下摆处不小心擦着地面,脏了一片,然而她并未注意。
倒是跟着她的嬷嬷欲言又止,临行前,夫人一再交代,侯夫人的狐裘跳完舞就要收好,束之高阁,等回了去,备上厚礼,一并送还。
曹贵妃对所有漂亮的小姑娘都有着天然的敌意,无关哪个阵营的,若非要解释,就是嫉妒羡慕她们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她懒洋洋的歪靠在软榻上,看童小姐朝端静王妃行礼。
这童小姐是有些傲气的,今年初的时候,她第一次惊艳亮相,就有曹家子侄看上了她,托人说媒托到了曹夫人那。童夫人那边支支吾吾,童小姐听说后倒是干脆,直接拒了,搞得曹夫人很没面子,一度对童家有意见的很。然而童大人又是童尚书的左臂右膀,这女人间无伤大雅的矛盾也就私下里膈应着了。
曹贵妃听端静王妃夸童小姐的舞曲,童小姐被夸的面红耳赤,眼睛发亮,曹贵妃虽然很喜欢这个故事,然而看到一名未婚女子有貌又有才实在生气。闷不吭声喝了一肚子茶叶水降火。
童小姐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转过身朝罚站的叶善说:“小女还记得上次刘夫人说要学我的舞曲,这次站这么近,可学到什么了?”
叶善认真道:“学到了,童小姐的《白狐》同《洛神》有很多动作都是相似甚至是完全重合的。然而,有些动作又不如《洛神》干脆利落,是因为外头天冷,四肢僵硬了吗?”
她是认真提问,落在童谣耳里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挖苦讽刺。
童谣气愤:“这么说来,刘夫人是学会了?”
叶善摇头:“我没试过,不知道会不会。”
童谣:“那不如趁此机会,你去跳一个呗,刚好大家都在这,给你点评点评。”
叶善:“不,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我绝不丢人现眼。”
童谣气炸。端静王妃眼看着不好,忙出声打岔,“童小姐的《白狐》舞姿虽没有《洛神》优美,但故事却非常美丽动人啊!”
曹贵妃忍住了笑。这端静王妃委实老好人,明明是想安慰人,却直往人心窝子上戳。
叶善摇了摇头:“故事不好。”
童小姐:“哪里不好?”
叶善:“小将军射杀狐狸,分明是要剥皮吃肉,小狐狸侥幸逃脱,偏又自投罗网,同他成亲不说,还生儿育女,说不通,一点都说不通。”
刚好何不忆打着扇子过来,端静王妃赏了童谣,自然不会忘了填词的何不忆。
何不忆一介书生,不喜射猎,又受了顾诚所托,索性上来看热闹。
刚好听了这些话,不由问道:“那怎样才能说得通!”
叶善:“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狐狸嫁小将军是假,剥他皮吃他肉是真,如此,故事就说的通了,也不无聊了。”
“剥皮吃肉?”童谣一字一顿,双目大睁,难以置信。
叶善:“狐狸是妖,与人并不同族。人能吃狐狸,为何狐狸就不能吃人?”
好好的爱情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血腥故事。童谣接受不了,“小将军也没想过要吃狐狸啊!”
叶善:“那他射杀狐狸做什么?”
童谣:“是……是……不管怎么说,他不是放了吗?放了就是恩。”
其实这句话很好反驳。
只是叶善常常觉得自己不像个正常人,听童谣如此义正词严,不由产生了自我怀疑,歪了歪头,“哦。”
童谣继被抢了风头,又接连被怼,心里早就气很了,此刻反不依不挠道:“你哦是什么意思?你心里还是不服是不是?有什么话你一次性说个明白,别当面不说,背后又贬损我的心血。”
端静王妃想阻止,怕二人吵起来反而不美。曹贵妃看戏正看在兴头上,哪容她插话,分神瞪了她一下,示意她安静。
叶善从善如流道:“我是挺奇怪的,狐狸不是畜生吗?畜生真的能和人结合生出小孩吗?”
其实她也觉得不可能,只是童小姐都让她问了,她不问一句似乎是不给她面子。
童小姐一张白净的脸,噌一下血红。
她今日就照着狐狸的打扮,身上还未曾脱下舞服。今日的妆容打扮,她都很满意。唯一让她不高兴的是,叶善也是跟她一个类型的打扮,还比她早出现,引得全场注意。
她咬住牙关,感觉都快出血了,“刘叶氏!你骂我是畜生,你又好到哪儿去,你不也是照着畜生的模样打扮的!”
好家伙,果真是气疯了,骂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叶善认认真真道:“不是的,我是因为有个小贱人穿白色好看,所以我也要穿白。然后黄大全给我准备了这一身。”
小……贱……人!
端静王妃当机立断,将差点跳起来扑人的童谣抱住。
何不忆眼看情况不对,偷偷摸摸溜走了,他对女人们扯头花一点兴趣都没。
端静王妃将童谣小姐带走了,曹贵妃歪倒在软椅上,笑到肚子疼。
何不忆跳下看台后,拦住往这边来的顾诚,说:“别去了!别去了!你那个妹子就是个活棒槌。横扫一大片!”
顾诚一直盯着看台,后来见童谣面红耳赤的被王妃带走,很奇妙的,心里生出了一股诡异的自豪感。
啧,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顾诚:“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那边端静王走过来,说:“小顾大人,你怎么不去围猎啊?”
“王爷,”顾诚行礼,“年纪大了,就不和小年轻凑热闹了。”
端静王挺着大肚子,哈哈笑得欢,说:“今年奖励彩头的方式跟往年不同,你不去玩玩?”
这个顾诚知道,往年只准备了头彩,竞争压力大,调动不了积极性。而且互动性也不好。今年端静王别出心裁,既然冬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那就索性将相亲的目的进行到底。
于是今年准备了大大小小各种小玩意,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奖品繁多,按贵重程度分成五等。但凡参与狩猎的,不管是猎了只野鸡野鸭,还是猎豹虎狼,都有奖品拿,先到先得。
规矩是,先用动物换号码牌,而后去领奖处挑选奖品。
到了这步,可操作空间就大了,要么直接将号码拍赠与心仪的女子,让她们自己去挑。
要么先挑了,等篝火宴会再送出去,反正随你自己。
这不,才刚没一会,女孩子那就传来惊呼声,有下人已提着一只野兔跑回来,换了牌子,直接送到一位小姐面前,引得四周女眷连声惊呼,艳羡。
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女孩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大家都很开心。
顾诚看向远处,以往女眷们早躲进帐篷里去了,只等着数个时辰后,男人们都回来了才出来看看。今年愣是没一个离开。只除了岁数大的,没参与到这让她们脑壳炸的生疼的游戏中。
顾诚心想端静王真是个妙人儿,连这种玩法都能想得到。好玩归好玩,就是有点废下人,要是碰上个擅射猎的主子,腿还不跑断了?
不过,也是他多虑了,公子哥们大都骑射一般,为了保证公平性,这次端静王也有言在先,公子们只能随身带一名下人帮忙,再多了就视同作弊,没什么惩罚,就是被人瞧不起而已。
且说另一头,曹贵妃大笑过后,心中郁气一扫,再看叶善,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曹贵妃擦掉了眼角笑出的泪,说:“你同我说实话,你过来参加冬狩是图什么?”这句话后一句有些飘,曹贵妃还惦记着之前叶善说她的话,有些私密的情绪憋闷久了,也确实想找个有同样心思的人说说。
叶善下巴一抬,指向梅梅,“我带她来相看女婿。”
曹贵妃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刘大人在叶善之前是娶过亲的,还有个闺女。
闺女才这么大就急着相看女婿啦,这继母当的可真是合格呢。
曹贵妃顿时就有种满腔倾诉欲被生生堵住的烦闷,她不怎么高兴的按了按眼角,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绣了牡丹的锦帕,里头包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儿。她看叶善一眼,缓缓打开瓶子,柔媚道:“这女人啊,上了岁数就要会保养自己了,不然等再过几年,跟她们一样,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曹贵妃指的“她们”是下手那些已婚的妇人。
叶善却在曹贵妃打开瓶子的时候,鼻子嗅了嗅,眉心微皱,“这是什么东西?”
提到这个曹贵妃就显摆上了,“玉颜霜啊!”她取了一点点雪白的乳液擦在眼角的细纹上,舒服的闭了眼,“就这一小瓶价值三千金。唉,我同你说什么,你肯定没见过。”
叶善却后退了几步,眉心皱得更紧了。
曹贵妃:“你干什么?”
叶善:“好臭。”
曹贵妃一怔:“你说什么?”
叶善:“你那个东西不要用,味道太臭了。”
曹贵妃大怒,她忽然觉得这个叶善就是天生来克自己的,她才对她改观一点点,又这么气她!
这可是玉颜霜,晋国贵妇趋之若鹜的美容养颜至宝。
香味扑鼻,经久不衰。
她竟然说臭!
曹贵妃气得指着她的鼻子吩咐下去,“我看她就是鼻子不通需要在空旷的地方透透气,带她下去接了路光的活,谁都不许帮她!”
路光是谁?
宫里的太监。
他在干什么?
接收猎物,分发牌子。
猎物肯定是放在空旷的地方,显而易见,那地方绝对的肯定的……寒风刺骨。
确实足够通风透气,也够血腥。
第86章、叶善善的新工作
路光冻的手脚发麻,抱着胳膊蹦蹦跳。大概是怕女眷们见了死物害怕,公子们猎的野物,直接送到他这里,统一看管。而后领了牌子,由下人举着,场地上跑一圈,唱名炫耀。
往年还好,他可以待在帐篷里,等时候差不多了,一起过来清点,然后帮忙剥皮烤制。今天端静王想了个好主意,可把他给坑惨了,他一步也不能走,因为随时会有人过来送野物。
奖品是先到先得,公子们恨不得猎一只麻雀鼹鼠都要往回送,生怕迟了,错失了向心悦的姑娘表达好感的绝佳机会。况且频繁被叫去选奖品,也很有面儿不是。
今年头一年这么干,大伙儿情绪高涨,都很亢奋。直夸端静王有想法有创意。
而且为了待会处理野物方便,选得地方靠近一处湖泊,湖风吹过,那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销魂。
叶善被人带过来的时候,抱臂看着零星几只野鸡野兔满脸不屑。去了那么多人,都有一会功夫了,就这?放她家梅梅进山,都不止这些。
正想着呢,梅梅就小旋风般的跑过来了。
远远的,连蹦带跳,热情四溢:“大娘子!大娘子!”
顾诚从远处张望过来,心里有些酸,他什么时候可以像梅梅这样,大大方方的。这般想着,他也抱着腰刀,佯装巡视,走了过来。
途中被曹六拦下,她穿一身艳红色骑马装,勒的曲线玲珑。保暖不行,展示身材有余。是一套很有心机的衣裳。
曹六侧着身子,傲气道:“指挥使大人,我要去打猎了,贵妃娘娘让你随行保护我安全。”
顾诚懒得理她,站开一步,“曹家是真的家道中落了吗?六小姐出行,家里都没安排随行护卫?”
曹六横眉冷对:“你顾家败落我曹家都不会!”
这话吼出口,她就后悔了,眼看着顾诚离开,急道:“我又没当你是护卫!”
这话声音大,不远处,叶善等人被吸引注意力,看了过来。
顾诚心中一紧,一击必杀:“就你也配?”
曹六涨红了脸,原地爆炸:“顾诚!你混蛋!你无耻!你不是男人!”
顾诚在她的叫骂声中,大义凛然的朝叶善走去,混蛋无耻他都认了,至于是不是男人,可不是曹六说了算。
顾诚越靠近越控制不住的紧张了,情绪这玩意,他以前自认收放自如,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明明都跟自己说好了,要表现得自然大方亲切,好家伙,到了跟前,脸板的就像棺材板。
“怎么回事?”他问。
那边曹六的叫骂还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在场众人只当他刚被骂了,心情不好,回话的宫人更是小心翼翼。之前她已经跟路光说了一遍,现在又不得不完完整整的重复了遍,态度更是谦卑,生怕指挥使大人杀鸡儆猴。她不想做这只鸡!
顾诚:“胡闹!”
正说着话,有家奴兴高采烈的倒提着一只狍子跑来了,见现场气氛不对,尤其指挥使大人,脸黑如墨。家奴犹豫不决,反站住不动了。
叶善慢慢走过去,伸手去接。
顾诚一眼瞥见,只觉那傻狍子浑身是血,脏污不堪,劈手就夺。
叶善手伸出去半截,察觉顾诚也要去抢,出手更快,一把握住。顾诚没料到叶善出手如电,他本就速度不慢,几乎在叶善捏住袍子一条腿的时候,掌心一合,完完全全的将叶善的手包住了。
掌心的温度直达心脏,这一下直接电麻了。
叶善见他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同自己抢,心头火起,用力往后挣去。
据说触电的人是极具黏性的,尤其是在通电的情况下,根本分不开。顾诚不仅没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幸而理智还在,又慌张松手。
可想而知,两边正拉扯,突然松手,根本就是失智。
叶善往后一个踉跄,急速后撤几步,好险,人没摔到。可死狍子显然不懂平衡,几下大幅摆动,像是投怀送抱,一下子砸叶善身上了。洁白无暇的白裙子瞬间染红一大块,还沾上了细碎的枯草黑泥。
顾诚整个人都傻了。
梅梅扑过去,“呀!大娘子!”伸手去拍她身上的脏。结果越拍面积越大。
叶善随手一丢,将死狍子扔野物堆里,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顾诚:“我……”
“呀!少爷!”银烛匆匆跑来。
家奴吓个半死,还不忘使命,见缝插针道:“我们家是平原伯家三公子。路公公,可以给我们牌子了吧?”
路光缩头耷耳装死,没了言语。
叶善自桌上拿起一串竹签,按照之前说好的评级标准,扔了一块给他。
家奴抱在怀里,如蒙大赦,转身跑了。
远处曹六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她还非常愤怒顾诚对自己的不客气,见到有人比自己还倒霉,顿时心理平衡了,转过身,扬起笑,一扭一摆的走了。
跟在她身后的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嘀嘀咕咕:“六小姐,你说顾大人为什么突然欺负刘夫人啊?”
曹六痛快不已:“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看她不顺眼啦!都成了家的人了比小姑娘还会打扮,若说她没有招蜂引蝶的心,谁信?顾诚那混蛋一直不都那样嘛,对女孩子从来没个好脸!白瞎了他英俊的长相!哼!他肯定是看不惯!不是说他现在跟刘大人走得近吗?大概是怕刘大人家宅不宁,替他教训妻室吧!”
“哦,”丫头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当顾大人为了替童小姐出气才如此行事呢。”
曹六刚刚起飞的心又不好了,回身就踩了小丫鬟一脚,气冲冲的走了。
银烛拿出帕子要替叶善擦身上的血渍,叶善躲开了些,直接将外头的狐裘披风脱了,省的待会又弄脏了。
寒风呼啸,她里头穿得少,只脖子一圈毛茸茸,身体纤细的让人心疼。
顾诚:“你把衣裳穿好!”他是关心她,怕她受寒受冻,然而本就做错了事心虚不已,现在声音紧绷,听着就像在训人。
银烛挡在叶善身前:“知道了,少爷,您去忙您的吧!”她现在非常后悔当初误会善善喜欢少爷还为此怼过少爷。如今少爷对善善这么不待见,肯定是为了撇清干系。
顾诚被撵走了,他懊悔又沮丧。
怎么办呢?
他远距离焦躁难安的转了好几圈,只觉寒风刺骨,再吹下去就要将他的心上人吹坏了。
他总该做点什么?
然后他一眼看到场中满桌子的奖品。
必须尽快结束。
照那群鳖孙的速度,还不拖到天黑?!
恰好一名世家子经不住家中兄嫂催促,期期艾艾的也背了弓箭,家下人牵了马过来。顾诚走过去说:“需要护卫吗?”
世家子:“?”
顾诚接过他的弓箭背在身上:“山林凶险,我同你一起去。”
*
银烛同叶善说:“善善,老太太让我告诉你,装病装晕。”
叶善不解。
银烛抱着胳膊冷得跺脚,压低声音道:“你装病就能回去歇着了。”她不好在此久待,说完这句,就要走。
叶善忽然叫住她,将狐裘往她身上一披。又撸了把袖子,在野物里一通翻找。
银烛就看到她雪白干净的手穿过各种血淋淋的秽物,随后挑了一只最肥最大的兔子扔给梅梅,“梅梅,处理下!”
梅梅高高兴兴的提起兔耳朵,也不走远,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几下功夫,就将皮毛剥了,又将内脏处理干净,就地用雪一擦。
湖面早就被宫人破了冰,烧水烧茶。
梅梅就地一洗,拎出来,又哒哒的跑了回来。全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银烛简直叹为观止。
叶善说:“画屏不是说想吃烤肉吗?拿回去让她烤!”
她一挥手,大气道。
梅梅咧着一口白牙递过去,银烛不自觉后退。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大娘子和梅梅来自清风山庄,山匪出身。银烛瞥一眼梅梅手里血淋淋的兔肉,整个人一激灵,又忽然意识到她来自青宣顾家。小的时候在青宣也是山间地头的疯跑,顾侯那会儿也带她们上山打过野食。现在是怎么了,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矫情了?
意识到这点,银烛就要接过。梅梅却忽然往后一缩,颠颠的往前跑,说:“银烛姐,你还是抱着我家大娘子的狐裘大衣吧,我送去给画屏姐。”
银烛还要将狐裘大衣给叶善披上,恰在此,有人扛来了一头野猪。兴高采烈,趾高气昂。也不知是多少人围猎的,身上扎满了箭,几名家丁都来自不同家,刚放下,又互相扯皮了起来,都争说是自家主子猎杀的。
现在管事的变成叶善了,家丁们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彼此争吵的越来越凶,几乎将叶善团团围在中心,让她评理。
叶善起先还好言相劝,银烛也看不过眼,上前帮忙说话。
宫里跟过来的厨子,也跑来了,凑热闹嚷嚷着:“谁负责这里啊?张御厨让我拿一些野物去做膳食。哎哟,这头野猪瞧着就不错!”
眼看着吵吵的更厉害了,叶善烦不胜烦,抽出厨子别在腰间的杀猪刀,照着箭矢折中的位置,对半切砍。
众人只看到血肉横飞,四下里散开,吓得面色惨白。
惨白的刀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叶善已将一头野猪四分五裂的切好,勾起脚尖将一只野鸡踢了出来,“你们自家的箭矢都有标记吧,对照这些野物比着重量换牌子!”
脚下鲜血横流,肚肠满地,臭气熏天。仙女的白裙染了血成了罗刹。有胆子小的,后退一步就要往回跑,叶善一刀飞过去,挡住去路。
“跑什么呀?我最公平公正了,排好队,按顺序来。”
一场吐沫横飞几几欲干架的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家丁们迫于淫威,只得上前辨认自家主子的箭矢了,此刻也无人争辩野猪剖了肚肠流了血,重量不对,不公平了。
待换了牌子,只觉松了口气,拔腿就跑。
这地方幸好离场地中心远,否则还不吓坏那些贵女。
梅梅去而复返,手里还端了把椅子扛在身上,扫了眼满地血肉,视若无睹,途径杀猪刀,顺手拔出,提在手里,到了叶善跟前,欢快道:“大娘子,坐!”
银烛咕咚一下咽了口吐沫。
太子如谪仙一般,飘飘然走了过来,见此凶残情景,还是情不自禁抬起手挡住鼻子,他说:“善善姐,我去跟贵妃说……”然后他看到叶善身上沾染的血迹。又转头瞪向呆立的厨子,冷呵道:“大胆!你就这么心急?当着女眷的面怎如此残忍?”
银烛转过脸,愣愣道:“没事,没事。”
太子:“?”
叶善这才注意到尚未离开的银烛,说:“这野猪肉骚味难闻,画屏处理不好,还是让专门的厨子做好了,一起吃吧。”
银烛:“哦,哦。”她已经不会说话了,拢紧叶善的狐裘脚步虚浮的走了。
太子回头看一眼银烛,又转过头:“善善姐……”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善善将地上的野物,一把抓,换了个地儿,继续摆摊。又转头冲厨子说:“那野猪肉你拿去!”
厨子反应不过来。
叶善:“不是说御厨等着肉食烹饪吗?快拿去!”
厨子还能说什么,拖着分成几大块的猪肉朝湖边走去,清洗刮皮。
太子:“……”
这时又有人过来送猎物,叶善坐在椅子上,瞥一眼,略一评估,扔了牌子过去。那是一直尚未死透的大鸟。梅梅接过的时候,它还垂死挣扎的扑腾了几下。啄了她的手。
梅梅“呀”一声跳起。
小厮哈哈大笑。
叶善抄起杀猪刀,一刀跺断飞禽细长的脖子,看一眼梅梅的手指头:“真笨!”
梅梅一脚跺过去,踩碎鸟头。
小厮:“嘎!”
太子忽然理解银烛了,默默转过身。
此后的工作忽然忙了起来,一名叫蔡其的少年异军突起,频繁差人送来野物,野物堆里也终于有了猛兽做门面了。
女眷们待的中心场地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叶善说:“这张虎皮不错,我要把它剥下来,给奶奶做垫子。”
梅梅也不知怎么搞的,半张脸都染了血迹,闻言兴奋道:“好呀好呀!大娘子你剥,我跟着你学。”
过来拿肉的厨子抖了抖,“那个,那个,这头鹿我们可以拿走吗?”
叶善回身看一眼,她袖子都卷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手起刀落将正片的里脊肉切了下来,随后从厨子手里扯了块油布一包。
厨子高兴的伸手去接。
叶善递给梅梅:“埋在雪地里,咱们带回家慢慢吃。”
作者有话说:
雁过拔毛,叶善善很喜欢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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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还是今晚十二点之前更新,不要等。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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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雁过割肉
雁过尚且拔毛,叶善作为新鲜上任的仓管员,收取一定的劳动报酬是理所应当,她和梅梅都没觉得什么不对。
废话!梅梅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娃,行事准则都是以她为标杆!要是梅梅提出异议了,早被她一脚踹回清风山庄了。
皮子没怎么伤到的,都被她剥了皮。肉质肥美的全被她切了最嫩的地方。
二人干的热火朝天,明明是冰寒彻骨,都出了一身热汗。
梅梅说:“大娘子,大骨汤也不错,咱们熬汤喝。”
叶善点点头,“对!”
大冬天,熬点肉骨头汤喝,比光吃肉有意思多了,后来就不光切肉了,连大腿骨也一起卸了。
负责膳食的御厨亲自过来,眼看着她中饱私囊,气得不行,“哪有你们这样的?”
叶善浑身都染了血,握着剔骨刀从血淋淋的尸体堆中站起来,“你说什么?”
御厨接连后退,余光瞄到满地的皮毛,忽然扬起巴掌打自己脸,“是小的多嘴!”
叶善看着自己分出来的肉,感觉明天要回去肯定带不下,招手让梅梅将顾家随行的马车腾出来一辆,先送一车肉回家。
梅梅答应一声就去办了。
却说顾家老太太那边,自从叶善被曹贵妃叫上看台,她们的一颗心都悬在她身上,显然是忘了最开始的目的。后来童小姐表演结束,她们本以为曹贵妃怎么也得放善善回来了,谁知直接罚她去干了那腌臜活。
侯夫人又愧疚又难过,说:“干脆我装病,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受曹家闲气了。”
老太太说:“你病了,只能我们家回去,善善毕竟是刘家人,不是我们顾家人。”
侯夫人睁着眼,张着嘴,似乎才反应过来善善不是她们家人。
老太太招了银烛到跟前,说:“你去跟善善说,让她装病,装晕。我们带她回家。”这就有了之前银烛跑去叶善那让她装病一说。后来银烛回来,完全就是一副中了邪的表情。
画屏已经心急的将梅梅送来的兔子烤上了,兴高采烈道:“咱后厨有人就是快活!”
不一会,太子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进来了。
于是太子和银烛就你一句我一句将看到的情形复原了。
在场女眷听得一愣一愣的,联想叶善那张温柔的脸,总觉得难以置信。
老太太摸着拐杖头,难以消化道:“是我糊涂了,善善和梅梅本就是清风山庄的人啊!不比京城女子娇生惯养。”然后她又将第一次遇到梅梅的情景说了,小丫头泼辣的很,能养出那样的性子,教养她长大的大娘子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侯夫人听得新奇,说:“我们去看看善善吧。”
老太太和侯夫人披了厚衣裳,打开帐篷正准备出去。脚才踏出去一步,就迎面看到过来串门的别家老太太,拦在里头又说了许久的闲话。侯夫人心急如焚,寻了个借口,先溜了。
她一个人在映红的搀扶下,穿了一身不显眼的兜帽披风。一路往湖边去。不一会有人或抬或扛着野物从身边走过,血腥味浓重。
侯夫人见不得这些,捏着帕子挡住半张脸,然后她们就看到了躲在一棵大树后鬼鬼祟祟的何不忆。
映红上前叫了一声表少爷,把何不忆吓了一跳。
侯夫人从何不忆的位置刚好看到叶善,只见她利落的收了野物,随手提起一只毛色顺滑的水貂,绑了腿,倒挂在树上,而后又快又巧的剥出了一张完整的皮。最后将剥完皮子的水貂一扔,肉块整整齐齐码在那一垒鲜红的肉上。
侯夫人本能想吐,她对善善没意见,就是她本能的怕这个。控制不了。何不忆扶着她姑姑悄悄走开了。
侯夫人颤着声儿:“我竟不知……不知……”她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总之冲击太大,她需要时间恢复恢复。
回到帐篷,来叙话的老太太已经走了,顾老太正要出门,侯夫人迎面进来握住婆婆的手,脸色煞白。
老太太问:“这是怎么啦?”
侯夫人说:“没事,就是需要缓缓。那个,善善那,您暂时别过去了。我瞧了,她好像适应的挺好。”
映红表情也不对,主仆二人都靠向里头简易搭建的床铺休息去了。
顾家老太太当家,何不忆顿了顿,说:“奶奶,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
老太太眉头动了下,让银烛站毛毡门口看着。祖孙二人又寻了个角落说起了私房话。
何不忆说:“传言清风山庄庄主是个侏儒,常年戴鬼面具,武功盖世,杀人如麻,然而又有人说,这个庄主就是个傀儡,当家作主的实则是他们的三当家谢无苔。最近我又查到,有人说那位庄主,人人都唤她一声,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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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的马车被赶了过来,叶善和梅梅一起往车内搬肉。顾家侍卫起先还很矜持,说:“这样不好吧,不好吧。”其实这些野物也并不都是皇家猎场土生土长的动物。绝大多数都是冬狩开始前,端静王用各大家族捐赠的银钱买的,然后统一往山上一放。
所以每年也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冬狩结束后,吃剩的野物大家都会分一分,每家带一些回去尝尝鲜。
顾家侍卫是知道这规矩的,脸皮薄,不好意思拿。
叶善不管这么多,说:“御厨那边都做了好几锅了,你们也没有份,吃的都是带来的干粮吧?”
侍卫心说:“可不是,贵人们寻.欢取乐,遭殃受罪的可不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不过顾家一直待下仆仁厚,热茶热饭还能吃到的。但野味就别想了,嘴太多,分不过来。
嘴上说道:“贵人们都不够分,哪轮得到我们这些下人。”
叶善说:“把这些带回去,就有你们的份啦!”
她一笑,侍卫的脸就红了。心动得不行,嘴上还是说:“也不好带出去吧,会被拦下来的。”拦下来丢的可就是顾府的脸了。
叶善说:“我记得猎场护卫警戒的都是京卫营的人?”
侍卫:“是啊。”
叶善转头:“梅梅。你领着这位大哥出去,报顾诚的名,谁拦你只管骂他!顾诚要是敢拦……”他死了。
侍卫:“我家少爷他……”
恰在此,远处传来一声虎啸。震动山林。
侍卫一激灵,到嘴的话一卡壳,没有下文了。
叶善同梅梅丝毫不受影响,专心致志的叫人自惭形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侍卫也不好看俩名弱女子干活,忙上前帮忙,很快装了一车野物。
再一看,地上都快空了。
侍卫:“……”
叶善:“没事,过会还有人送来。刚才好像听到老虎叫了吧,我还从来没吃过虎肉呢。”
梅梅:“我也没吃过。”
侍卫:谁那么倒霉遇到森林之王了,能虎口逃生就不错了,还幻想吃肉?!
梅梅赶了马车,同马车夫、侍卫一起,顾家的侍从都挺不好意思的。
要从皇家猎场离开下山,果然被京卫营的人拦住了。
梅梅说:“没看见这是顾家的马车吗?”
京卫营的人认出顾家侍卫,客客气气道:“回禀小姐,我们顾大人有令,无论是谁家马车,但凡通行,都需例行检查。顾大人素来公事公办,我们也……”
梅梅并不为难他们,一把掀开车帘,“那你们查吧。”
侍卫转过脸望天,眼神飘忽。
京卫营的人一眼看去,垒的山高的野味,愣了半天,左右对视一眼,反应不过来。
梅梅说:“你们顾大人知道,让我们送回去的。”
京卫营的人从来不认为他们顾大人是这等喜欢占便宜的人,可是……可是……
侍卫望天,继续无语凝噎。
京卫营不乏人精,旋即让开几步,“小姐,请吧!”不管是顾大人本人,还是顾家亲眷,都没差。总归都是上峰家,睁只眼闭只眼吧。
梅梅将马车送出去,就将鞭子扔给了侍卫。说:“你回去!记得明天下午之前赶一辆干净的马车来接我们。”
顾家出行,马车肯定不止一辆,但缺了一辆,带来的东西就没地方放了。
侍卫长出一口气,赶着马车欢欢喜喜下山。
虽然当时非常不好意思,可真正拿了好处,心里的欢快劲,嘚吧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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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善在湖边洗手洗脸,顺便将剔骨刀清洗了,状似随意,掌心却暗暗握紧。
而后在某个瞬间,忽然暴起,剔骨刀闪着白光飞射而去,那人似是早有准备,急速闪避,转过脸时,脸上被刀锋划过,破开了皮,没有出血。
叶善冷冷看他,并不发问。
那人穿一身太监服,身高普通,并不显眼。然而衣下肌肉奋张,一看就是练家子。面上蜡黄,眉毛稀疏。是一张让人没什么好感,一看就忘的粗糙长相。
然而他眼中的光,却极为锐利,鹰隼一般,仿佛盯住谁就一定会叼在嘴里,吞咽血肉。
“你很有意思。”很意外的,这人的声音非常年轻,带着几分讥诮和漫不经心。
叶善就明白过来了,他的脸是假的。
自她在野物堆里剥皮拆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一双隐在暗处的眼一直在悄悄观察她,这双眼看人的感觉像是在盯着猎物,让她非常不舒服。
叶善并不理会他。
男子反而挡住她的去路,“你胆子可真大,要不是我早有防备躲了去,你可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了。”
叶善短促的笑了下,“杀了你,顺手沉湖,毁尸灭迹,谁人知道?”
男子愣了好一会,也不知怎地,眼里忽然染了疯狂,“真有意思!真有意思!我想要你!”
叶善被他眼中露出的强烈情绪影响,杀意毕现,忽然出手朝他打去。
远处传来梅梅的呼喊声:“大娘子!我回来啦!”
叶善偏了下头,那人阴冷的笑了下,趁机跑走了。叶善再要搜寻,更远的地方传来阵阵躁动,惊呼声山呼海啸,很不正常。
叶善捡起剔骨刀,朝梅梅走去。
很快,这不正常的声音,有了答案。
几名侍卫抬着一头巨型老虎颠颠的跑来了。
随行一人正是顾魏,他单单冲叶善说:“叶姑娘,狩猎要结束了,您也回去休息休息吧。”当然要结束啦,场中的奖品都快被兑完了,不结束也得结束了。
叶善摸了把老虎柔软的皮毛,根本没听见,“哦,好的。”
这些人一走开,叶善眼馋道:“这张虎皮不错,我要把它剥下来,给奶奶做垫子。”
梅梅闻言兴奋的跳了起来:“好呀好呀!大娘子你剥,我跟着你学。”
叶善看着老虎身上完好的皮毛,深受感动,是谁这么棒,竟然没有损伤皮毛!
对于好东西,叶善通常都是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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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贵妃在行宫休息,行宫距离这里不远,因为房屋有限,才搭建了那么多帐篷。能有资格入住行宫的基本都是皇亲国戚。以顾老太太的身份显然是够格的,不过她老人家身体强壮,更不愿住行宫受拘束,也就跟大家一样,住了帐篷。
曹贵妃睡了一觉醒来,忽听得外头喊声雷动,询问出了什么事?
过了会,宫人回话,眉飞色舞,说是顾大人猎了一头吊睛大虫!
曹贵妃猛得从床上坐起,精神了,皇家猎场都好多年没见过大老虎了。这可真难得啊。
“走!看看去!”曹贵妃很激动,行宫内休息的曹夫人等人也跟了一起去。
曹贵妃要去看老虎,早有宫人先行安排了下去,将送去湖边的老虎抬过来,好叫贵人们开开眼。
曹贵妃路上一直同人聊这只大老虎,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就往顾诚身上转,又疑惑他怎么又去狩猎了?有说他是陪了蔡家的小公子,场中的奖品都快被他包圆了。
一众妇人又好笑又各怀心思,曹贵妃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顾诚挺拔的身高,紧实的腰身,想着想着就口干舌燥了起来。
而后又听说顾大人受了伤,一众人等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曹家一系,讨厌顾家,然而对于顾家的代表人物顾诚,这群女眷又真真讨厌不起来。
所以说嘛,有时候长的好看不仅能当饭吃,还能转移敌我矛盾。
可惜顾诚不愿当小白脸,不然分化曹家,指日可待。
言归正传,却说在曹贵妃的带领下,一众权贵重新回了猎场中心。外出打猎的儿郎们一个个的也都回来了,有些是高兴的,更多的则是一脸晦气。不用猜都知道,原本是打好了算盘要在猎场一鸣惊人一展雄风,谁知半道杀出个满级王者。一路猎杀,抢杀,然后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然而,顾诚是打着蔡其公子的名号充当护卫助阵的。这些人不敢得罪顾诚,却不会管蔡家,一通责难辱骂。只可惜了,蔡公子看到顾诚受伤,也跟过去了,他本人不在。因此他的兄嫂生生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横眉冷对冷嘲热讽。
却说以曹贵妃为首的贵人们等在会场上,就为了瞧个新鲜,看个热闹。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派人催了两回。
终于,远远瞧见,有人抬着一物过来了。
等等,那是什么玩意?
一众女眷几乎同时捏起帕子捂住口鼻,转头闭眼。
只见二人抬了一根木棍,中间悬挂一物,皮毛皆无,只剩骨肉,一路走来鲜血淋漓。其状之惨烈,不仅女眷皱眉作呕就连儿郎们都震惊了。
紧随其后的是两名战战兢兢的宫人,以及不紧不慢的叶善。
曹贵妃缓了好大一会劲,才反应过来:“这,这是什么?”
随即,又似乎才认出叶善。这倒不是曹贵妃装的,因为之前叶善还是一副狐仙打扮,漂亮的叫人眼红嫉妒,现在发丝凌乱,身上染血,往那一站,早没了贵妇该有的仪态,反让人觉得杀气腾腾的,总之,感觉不太好。
“剥了皮的老虎。”宫人见叶善不应,只得厚着头皮回话,又急忙道:“回禀娘娘,是刘夫人剥得皮,奴才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阻止都来不及啊!”
曹贵妃震惊了。
在场所有人难以置信,直觉不相信。
然而见她身上血迹斑斑,周围交头接耳,众人才像之前顾家人那般愕然回神,他大爷的刘家人来自清风山庄,山匪出身啊!
他家大娘子能无辜单纯到哪儿去!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聂家主母,她经常在家中听丈夫痛骂刘宗孝不学无术,动不动就要手撕了他,空出职位能者居之。
他家大娘子尚且如此,做男人的能是个怂包?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曹贵妃竟也没追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叶善临走的时候,眼一瞥,看到之前鬼鬼祟祟盯着他的男人站在贵妃娘娘身后,混在一干奴才里。直觉告诉她,他很危险。
等她再要细看,那人又神出鬼没的消失了。
叶善担心顾老太太和侯夫人安全,急匆匆往回走。冲进帐篷的时候,脚步太快,站在外头的银烛和画屏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顾诚后背受伤,裸了上半身,大夫正在上药。
叶善拉开毛毡进去,目光从顾诚身上扫过,四下搜寻,落在顾老太太身上,抬步就走了进来。
顾诚反应最大,忽然就站了起来,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声。
大夫被撞翻手里的金疮药,急得大叫:“你坐下!坐下!”
屋内都是男人,有何不忆,太子,蔡其公子,顾魏,还有看伤的两名大夫。除了老太太没走,就连侯夫人都回避了。
“哎呀,善善,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老太太大概是接受了她是土匪的事实,又惊又好笑。
屋内其他人则表情各异。
大夫在此刻又叫了起来,“哎呀!怎么又流血了?你放松点,别绷着!”
顾诚心想,放松了才有鬼了。一紧张,肌肉紧绷,血液流速都快了。
孙子脱成这样,实在不好被女眷瞧见,老太太拉住叶善的手说:“善善,你快去梳洗一下。”
没办法,老太太不得不拉着她一同出了帐篷,又命银烛她们打来热水给叶善梳洗。
*
夜幕降临,今晚的重头戏也开始了。
众女眷儿郎围坐在篝火旁,载歌载舞,有看对眼的就离的近了些,彼此说话。
叶善换了干净衣裳,头发未干,披散在身后,又变成了那个又乖又巧的乖孙女儿。
她蹲坐在顾老太太身前,手里绣着衣裳。
老太太说:“呀?善善,你怎么在绣这个啊?是我的吗?”
叶善点头:“是的呢,给奶奶准备的生辰礼物。”
老太太说:“那多麻烦啊,我之前那件补不了了吗?”
叶善:“补不了了,所以我给奶奶重新绣一件。奶奶,不麻烦,很快的。”
老太太笑了下,从她的位置俯视善善的头顶,眸色渐深。
这个孩子她似乎能一眼看透,又看不懂。
外头气氛热烈,内里别样的和谐温暖。老太太岁数大了,容易疲惫,打了几个哈欠,想睡了。她让叶善回去睡,叶善不愿意,说:“我活还没做完,我陪奶奶一会。”
老太太没办法,只能先睡了。
叶善就靠着她的床,继续做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毛毡被挑起,顾诚走了进来。大概是白日失血过多,嘴唇有些苍白。然而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邃。
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眼珠子却有些不受控制的四处张望,又总是忍不住看向叶善。
烛火“噼啪”一声,除了祖母深长的呼吸,只有叶善的衣袖摩擦布料发出的细碎声。
顾诚觉得此情此景美极了,然而他现在又没办法安心欣赏这份美,他踌躇许久,轻轻咳嗽了声。
叶善的眼睫快速的忽闪了下,有些不高兴。
奶奶正睡着呢,咳什么咳?
顾诚看定她:“你出来下,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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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地宫遇险
顾诚面上镇定,心里很慌张,说了话不等叶善回应,转身就走,到了帐外站了一会,又开始后悔。
我为什么不等她一起出来?
再让他转回去,勇气像是戳破的气泡再也聚合不到一起了。
要知道,在他进去之前,他已经在帐外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他想等她出来,等着等着,又担心她在屋里睡着了。错失了这么一个绝好的说开的机会。
今晚气氛很好,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人很容易被影响。二十多年来不曾动过心的人一朝动了心,就有些横冲直撞,乱了手脚。顾诚不是那种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的人,这点他像他的父亲,他喜欢光明正大的关系,明明白白追求自己喜欢的,大大方方和心上人在一起,做一切开心的事情。然后他想,光是能见面说说话就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未来要是在一起了,该是一件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事啊!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不识好歹的上一世。
不过他不是喜欢纠结过往的人,往事不可追,他更看重未来。
阴影处有道人影鬼鬼祟祟不靠近也不退后。
顾诚大步过去,一把擒住他的衣领,拉到眼前一看,认出来人。
“干什么?”
黑暗中,蔡其公子的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我,我,我……”
顾诚:“你怎么了?”
蔡其:“顾大人,你的伤还好吗?”
他背后的伤也不是他自己学艺不精被老虎拍伤的,而是为了救这个受了惊吓就迈不动腿的蠢货。
顾诚不想同他废话,只想赶紧将他怼走:“你觉得能这么快好吗?赶紧走。”
蔡其磨磨蹭蹭:“对,对不起。”
顾诚还有重要事要办,不耐烦应酬:“没事,回吧。”
然而,蔡其的脚像是长了钉子钉在土里,犹犹豫豫道:“顾大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诚:“凑巧。”
蔡其顿住了,又过了好一会再次开口,“要是换成旁人,您也会如此以命相救吗?”
顾诚都有些不明白了,跟老虎拼命那是求生的本能好吧?要是都像你蔡公子,那咱们现在还能站在这说话?都已经干了两碗孟婆汤了吧?
蔡其:“顾大人,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从你少年时为人出头狠揍了呆霸王开始,我就一直注意你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能带我一起打猎,驰骋山林,简直像是做梦。更没想过还能和你经历一番生死,有了过命的交情。”
“顾大人,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你,并一直以你为榜样。但是我知道,我天生身体孱弱是不能像你这样活的肆意潇洒,万众瞩目。”
“顾大人,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你。”
顾诚:“嗯嗯,知道了。”
蔡其:“顾大人,我喜欢你。”
顾诚:“嗯嗯。啊?”
蔡其激动道:“我知道顾大人你不喜欢女孩子,如果你喜欢男孩子的话,我,我可以!我不在乎名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只要顾大人你……”他忽然朝前扑来。
顾诚惊吓过度,如遇洪水猛兽,急速闪避,又在某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看到了与画屏手挽着手的叶善。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画屏打了一声响亮的饱嗝。
蔡其公子不料表白被围观,登时羞臊的无地自容,捂住脸就跑了。
留下顾诚一人寒风中摇摆摇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防住了女孩子,却被男孩子钻了空子。自己的爱情之花尚未开花结果,就被冠上了性向成谜的桂冠。
顾诚:“你们听我说……”
画屏大概是受惊过度,一声接一声的打嗝,叶善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照着她的后心捶了一下,竟然好了。
“善善!快跑!”画屏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拉住叶善就跑。那速度像是再慢一步她们就会被她家少爷灭口了似的。
**
夜晚在行宫当值的时候,顾诚一直在想,怎么就这么倒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懊恼的以头撞树。耳听有脚步声走近,又慌忙站直。
曹六轻手轻脚的跑了出来,小小声道:“顾大人……”
“嗖”一下,人就没了。
一阵寒风吹过,飞雪寂寞飞舞。
曹六满腔柔情化作飞泪,咬牙切齿,立誓一般泄愤道:“顾诚,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顾诚左思右想,觉得蔡其那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有理由也有必要和善善解释清楚。他不喜欢误会,误会会让人心里难受。他不希望善善不高兴。
当然,此时此刻单方面陷入爱恋的顾诚,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意识到自己的自大自恋。一颗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心倒是惶恐的难以终日。他倒是还有自觉,知道自己一直在干蠢事。
**
叶善将睡未睡之时感到有人挑开毛毡,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屏住呼吸,暗暗握紧拳头,那人却对着自己吹了一口浓烟。
叶善自初次下山被人迷晕过一次后,就长了记性。索性配合装晕。那人也没试她呼吸,大概他也是屏气静候,时间拖不长久,几息间自觉迷烟起效,用床上的被子随便一裹,将她扛在身上就走了。
此人身法极快,轻功了得。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血腥味。穿过岗哨,很快远离了猎场。
过不多久,与人汇合。
那些人急匆匆道:“主子。”
那人笑了下,“抓了个小玩意带回去玩。耽误了些工夫。”
叶善眉头一动,认出这声音,是今天在湖泊边那易容男子。
男人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扔进马车,并不怜香惜玉。
叶善撞到一物,感觉是个人。被子滑落,露出她半张脸,刚好有人提着灯笼转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她就着火光侧身眯眼,看到太子李恩被捆了手脚歪躺在马车内,表情安详,应是被迷晕了。
马车催动,载着他们疾驰而去。
夜里寒凉,叶善索性裹紧了被子,先睡一觉。
行了一段路,又兵分两路,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仿佛是追兵到了。领头的男子咒骂了句。
天色破晓,马车行进一处山洞。
那个被称作主子的男子咒骂了句,“狗日的顾诚!”
手下战战兢兢询问,“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先将他俩扔进山洞,容后再议。你们几个驾着马车往那边去。”这又想再使一出金蝉脱壳。看来之前的计谋很快被识破了。
男子亲手将叶善抱了出来,脚拖在地上也无所谓。太子李恩已经醒了,惊恐万状,只是药劲过大,仍很虚弱。
“你们,你们是谁?”
二人被带进山洞躲避,随手扔在了凹凸不平的岩石上。
没有人说话,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除了人质,在场还有五人,光听呼吸就能感觉得到内功深厚。
一人提议:“主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带着他二人恐是拖累,不如……”他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这人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口音。
太子虚弱道:“你们……是梁国人?”
领头的冷笑一声,“知道了又如何?原想抓你回去当人质,看来是不能了。”
太子面色惨白,性命攸关还关心起别的问题,“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想知道,下去问阎王吧。”领头着实是个冷酷无情,又干脆果决的人,他又瞥了一眼尚在沉睡的叶善,有些怜惜的样子,“只可惜了这么个小玩意,本想一并带回去玩几天。然而就因为你,耽误了时间,引来追兵。我不喜欢证明我错误的人存在,所以一并杀了吧。”
他这么说着,并不亲自动手,而是领着其他三人先行离开,留下一人善后。
太子惊慌无助,想用脚踹醒叶善,又觉得这样死在睡梦中不必经历恐惧也是一件不幸中的万幸。忍住了伸出去的脚。只盯着眼前举刀的男子,尽力自救道:“我是晋国太子,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只要你放了我。”
男子笑:“太子,看你年岁不大,果然是太天真了。”
太子绝望道:“我知道。你们本就是为了来杀我。我死不足惜,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我,放过她吧。”
男子只觉得好笑:“你自己都性命难保了,你还要我放她?”
太子情急道:“我看得出来,你的那个主子对她很感兴趣,要是哪天他又突然想起她,怨恨你干了蠢事,你怎么办?”
男子迟疑了起来。
太子再接再厉:“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个弱女子,你留她一命。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不会对晋国的运势造成任何影响。她就是你们主子的兴之所至,她死活与否都不影响你们这次的任务。可是要是哪天你主子想起了她呢?”
男子果然被劝服,大概他主子的喜怒无常深入人心,做手下的都不自觉的留一手,以防万一。
山洞外传来打斗声,因是追兵到了。
太子忽然眼眶噙了泪,没有什么比希望就在眼前,而眼睁睁直面绝望更叫人伤心落泪的事了。
男子阴邪一笑,举起刀:“晋国太子,下了黄泉也莫要怪我,要怪只怪你不会投胎。”
太子仰头看向男子,强烈的恐惧在瞳孔中震颤不已,某一个瞬间,忽然凝滞。
男子准备一刀结果了太子就要出去支应主子,手肘忽然被一股力量握住,明明是温软的触感,却莫名有种毒蛇纠缠上来的恐惧之感。
然而这份恐惧还未散开,他握刀的手忽然一个偏转,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割破喉咙。
鲜血飞溅,喷了太子一身。
太子整个人一激灵,似是突然被拍回神魂,“啊!”大喊出声。
叶善松开男子的手,抽走他的刀,握在掌心。由着男子跌倒在地,眼珠子突出,几下抽搐,没了呼吸。
反派死于话多,古来如此。
鞋子在拖行中丢失了,她赤着脚提着刀朝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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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外,顾诚听到太子那一声叫,几乎神魂俱灭。他先前狩猎,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又在捕猎兽王时受了重伤。值守行宫,下半夜也该歇息了,因心中挂念叶善,大半夜又犯了蠢,想去找她说清楚。也幸好犯了蠢,叫他发现猎场搭建的营地出了事。
太子和叶善都丢了。
他不明白,为何叶善也会丢,连忙召集人马,围追堵截。几次兵分几路,最终他一人一骑追到了这里。
看到杜渐的那一刻,他魂先丢了一半。
杜渐乃梁国太后亲弟,封赤王。
此人阴邪恶毒,从不按常理出牌,每每做事兴之所至,视人命如草芥。前一刻还视若珍宝的东西,下一刻可能就会亲手捏断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护卫在他身边的都是绝顶高手。
顾诚全盛时期尚有一战之力,现在只觉左支右绌甚是乏力,直到太子的一声喊,他心脏爆裂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不要命般大开大合,一时占了上风,往山洞冲去,就连杜渐也微微变了脸色,准备出手。
然而就在下一刻,杜渐猛然察觉不对,拔刀就往身后刺去。
刀光一闪,一线血红。
有什么东西飞出。
时间被定格,杜渐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手四个手指都戴满了戒指,手里还握着一柄弯刀。
刀光又起,“咚”一下,兵刃相交,叶善被震开,往后退了几步。
持剑之人急速出剑,朝叶善杀去。
突发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原本有条不紊的打斗,瞬间大乱。顾诚一剑刺向其中一人胸口,那人当场毙命。顾诚提剑支援叶善。
四名战力,一时去二,形势陡然逆转。
杜渐咬牙切齿:“走!”
余下二人赶忙汇合,护住杜渐。
杜渐扶住断臂,眼神疯狂,面容扭曲,看向叶善的目光如同毒蛇吐信。
几人急速向山崖而去,顾诚追去。
却在下一刻,那些人跳下山崖。
顾诚低头看去,只见这些人袖中藏了机关,飞射出去,钢丝绳索吊在岩壁。
杜渐仰着脸,嘶吼出声:“我记住你了!我一定要得到你!哈哈……”
顾诚举起手中长剑,提满真气,飞掷而去。
其中一人以身抵挡,伤了腹部。三人很快消失在崖底。
顾诚顾不得他们,转身就往回跑,半途冲叶善喊了句,“太子如何了?”没等到回应,他已经进了山洞。
到了里头只觉血腥味扑鼻,太子直愣着眼,顾诚上手一摸胸口,长叹口气,浑身脱力,跌坐在地,帮忙解开绳索。
太子惶惶然回过神,喃喃道:“表哥。”
顾诚撑着腿又站起身,往外走。
太子扶住岩石站起,看了眼死的透透的尸体,双.腿打颤,带了哭腔,“表哥,表哥,你等等我。”
洞外,叶善坐在一块岩石上,抓起一.夜过后有些硬的雪擦拭身上的血迹。杀人的时候没弄脏衣服,斩断杜渐手臂的时候溅上了。
她擦拭的认真,仿佛眼里只有这一样要紧事,其他都看不见。
太子看到了洞外的尸体,以及那截断手,面上又白了白。
“表哥,抓我的是什么人?”
“为首的那个呢?跑了?”
“咦,这只断手,九头蛇纹戒,是梁国的赤王!”
“他竟然来了!”
一直没得到回应,太子不由看向顾诚。然后眼珠子不住瞪大。
只见顾诚正两指捏着叶善的脚踝套上一双巨大的靴子,再一看他,赤着双脚蹲在雪地上,仰头看她。
他耳根通红,表情虔诚的像是仰望他的神明,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太子心口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
叶善没什么表情道:“我没有杀人。”
顾诚:“你没有。”
叶善:“我也没有砍断别人手臂。”
顾诚:“你没有。”
太子一脸震惊的看着表哥仿佛被蛊惑失去魂魄的模样,惊呆了,抖着手臂,不住后退。
叶善歪了歪头:“那是谁?”
顾诚:“是我。”
叶善笑了。
顾诚不由自主,看呆了。
远处有京卫营的人赶来,太子撒腿就跑。
顾诚瞥见,“表弟,山陡路滑!”
话音方落,太子一个趔趄,翻滚下去,咕噜噜。
顾诚叹口气,起身,赤着脚,追了上去查看。毕竟是弟弟,不能不管。
太子陷在雪堆里,被他提起来,眉毛眼睫都染白了。他有些惊怕的在顾诚面前挥了挥手,“表哥,你还是我表哥吗?”
顾诚冻的脚疼,拉扯他的时候,又扯到后背的伤口,总之浑身都疼,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身上还流着我顾家一半的血,你以为我想管你?”
太子惊怕之下,尤其的脆弱,一把抱住他,“表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中你爹的邪!”顾诚脏话出口,想想不对劲,改口道:“滚你爹的蛋!”
二人折返,叶善已起身,她理了理头上散乱的发,又整了整衣裳,双手叠在身前,长裙盖住腿脚,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温柔娴静的像是在山间赏雪的大家闺秀。
风平浪静,像是无事发生。
太子哆哆嗦嗦。
顾诚自他身后拍了他一巴掌。太子现在对她的感觉很复杂,冲击太大,还需要适应。然而救命之恩不能装作无事发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叫了声:“善善姐。”
叶善:“嗯。”
几人一起往山下走,与赶来的京卫营汇合。
叶善的鞋子不合脚,陷在雪地里,几次抽出脚,鞋子留在原地,顾诚跟在身后,帮忙提鞋子。这番下来,速度尤其的慢。
太子心想,还不如等在原地,让京卫营的人来接呢。他这般想着也这样做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后来他发现,他的决定极为明智,因为他们后来就没走几步路,而他的好表哥压根就没发现他没跟上。准确说,眼里就没有他。
顾诚团了一个雪球递到叶善面前:“给你。”
叶善不明所以,接过,看他。
顾诚眼珠子左右动了下,“你上次不是想砸我吗?给你砸。”
叶善:“?”
顾诚站开一步:“你砸吧。”
“啪!”
雪球正中顾诚的脸,瞬间粉成碎片,一点都没留手。
太子:“?”
一管鼻血奔涌而下。
顾诚擦了下,笑了,“不碍事。”又团了一个雪球给她。
“别砸脸。”他展开手挡住脸。
“啪!”
于是,太子就眼睁睁看着二人团雪球扔雪球,一直到京卫营的人赶来,然后陷入了沉思:“我表哥这是什么癖好?”
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卫营的人上来就报,“贵妃娘娘不见了!”
顾诚一怔,抽出侍卫的佩刀,回头吩咐一声:“表弟,照顾好你善善姐。”牵过侍卫的马,朝山下奔去。
太子再次被惊到了,她……需要我照顾?颠倒了吧?
**
顾城赶回猎场的时候,端静王让人收拾了行囊,已出发回城了。原本两日的冬狩缩减成一天,有不明所以的已暗地里骂上了。
顾诚绕过了人群,直奔行宫。
他大步往里而去,行宫内一切如常,亦如他走的时候,他一时搞不清是杜渐的调虎离山之计,还是本就做了两手准备。
入得室内,何不忆转头看来,正要说话,一看顾诚现在的模样,瞪大了眼,“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满身血腥气,背后都染红了,幸亏官服是黑红色不显眼,否则不知要吓到多少人。鼻梁是红的,有一点血渍结了壳。最叫人震惊的是,他竟然赤着一双脚。
何不忆认识顾诚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顾世子连鞋子都打丢了!
顾诚作为一个单方面陷入热恋的男人,现在很注重外表,一听这话,又见何不忆见鬼的表情,心里很在意,直接扑到贵妃娘娘的梳妆台上照镜子。
巴拉了脸和头发,心里不断回想,他刚才就是顶着这副尊容向善善献殷勤?她会不会嫌弃我啊?会不会啊?
何不忆:“你也太不注重形象了。你看我,无论遭遇怎样的险恶环境,一定都是仪表端庄,仪态从容。”
眼角还挂着泪的曹六:“……”
哭腔没断的宫人:“……”
曹六出离于愤怒了:“你们够了!我姑母丢了,你们还在说穿衣打扮?”
何不忆一抽折扇打在手心,“对对对,说正事。”
顾诚吩咐宫人,“给我去拿一双鞋子来。”又转向何不忆正色道:“消息都封锁了吧?”
“嗯,封锁了。只他们几个知道,都扣在这了。”
**
叶善回到猎场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批了,银烛、画屏、梅梅都还在,上前迎上她,说:“老太太原本要留下来等你,被端静王妃硬拽走了,不走不行。老太太没办法,让我们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顾家老太太和夫人身份贵重,如今猎场出了事,端静王就算是强拉硬拽也会将人带走,不然万一出了事,他担不起顾侯的问责。
况且顾世子还要追查贵妃的下落,也不能让他分心。
贵妃失踪,端静王这颗心七上八下的,要是被曹家知道了,责难起来,又是大麻烦。端静王心里只期盼着,贵妃只是意外走失,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叶善上了马车,换了鞋子。
银烛认出是她家少爷的鞋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倒是画屏这个没心没肺的又要瞎嚷嚷,被她姐打了下手,止住了。
童家小姐在马车外喊人,画屏拉开马车帘,问什么事。
童小姐眼神飘忽,有些勉强的镇定,说:“我就是来说一声,你们家夫人的狐裘大衣被贵妃娘娘要去了。她说要看一眼,我也没法子。现在都要回去了,我又见不到贵妃,只能劳烦你们夫人亲自去贵妃那取了。”
画屏脸气得通红,也不管尊卑有别了:“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呢!东西是你们家借去的,你不保管好,现在又让我们从贵妃要。你真当你千金大小姐可以为所欲为呢?”
童小姐心里也愧疚,面上硬气的很,“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朝我吼什么吼?”
画屏:“我不朝你吼,你倒是将我们家夫人的衣服要回来啊!”
童小姐咬了咬唇,胸口起伏。
叶善撑开另一边车帘,跳下来。
童小姐自见识了她手剥虎皮的威力后,就很怕她,不自觉后退。
梅梅也跟着跳下来。
叶善:“你跟她们回去,在家里等我。”
梅梅对她家大娘子从来都是盲目崇拜信任,“哦,好的。”
画屏也想往下跳:“善善,我就跟她斗嘴呢!衣裳咱们不急,先回去啊!”
梅梅一把抓住她,笑嘻嘻道:“没关系啦,我家大娘子办事,你放心。”
童小姐瞪着叶善的背影看了眼,哼一声,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现在开拔往回赶,分批走,远没有来时有秩序,乱得很。
*
叶善赶到行宫的时候,顾诚他们已经找到一条直通贵妃寝宫的地下通道先行进去了。她刚进来顾魏就发现了她,不过也没拦她,反为她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也进了密道,密道经久不用,腐朽难闻。纵横的布局,让人在岔路口不知该行往何处。
叶善莽顾魏愣,二人横冲直撞,走得勇往直前。没过多久就与小心翼翼摸索前行的顾诚、何不忆汇合了。
顾诚看到叶善很惊喜,“你怎么来了?”
叶善:“你都来了我怎么不能来?”
顾诚自动理解成,你来了我就来了。心内顿时一甜,将她抓到身后,“你跟着我。”
何不忆高高兴兴的跟在叶善身后,让顾魏殿后。之前他不敢走在前,又怕殿后,总觉得身后会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自己抓走。现在好了,他夹在中间,无比安心。
顾诚手里拿一根火把,照亮前行的路。何不忆碎碎念:“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行宫还有这样的密道?我一直怎么不知道?”
顾诚怼他,“皇家的事都能被你知道了?”说完又怕叶善觉得自己不好相处,回头柔声解释道:“我在跟他解释。”
何不忆奇怪的看了顾诚一眼,不过没多想。
恰在此,顾诚忽然脚步一顿,何不忆奇怪,伸着脑袋看去,头皮一麻,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
顾诚急步过去查看,叶善也跟了过去。
何不忆不敢抓叶善,察觉顾魏又要往前冲,忙一把抱住他,“别过去,咱俩这位置挺好。”
“是女子的尸骨。”叶善说。
顾诚回头看一眼她。
叶善:“死前连一身衣服都没。”
何不忆问:“你怎么知道她没穿衣服就死了。”
顾诚:“你傻啊,你不会自己看!”
尸身容易腐化,衣料没那么容易。看这尸首也没多少年。
“嘻嘻!”
起初众人还不在意,唯叶善动了动耳朵。
“嘻嘻!”
顾诚忽然拉住叶善的手将她扯到背后,高声道:“什么人?”
笑声又止。
顾诚:“宵小鼠辈,装神弄鬼!”
而后再无动静。
顾诚:“我先送你们出去。”他不怕,但是他有担心的人,就有些畏手畏脚。
岂料,叶善忽然推开他,走在了前头。
何不忆一下子跑上前,拉住顾诚的胳膊,又扯住顾魏,甘心当夹心。
岂料,顾诚回头看一眼,忽然神色大变,抽刀朝何不忆头上看去。
何不忆一句到嘴的操还没喊出来,身后传来崩裂声,他转头一看,手里还握着一只断手,登时转化成尖叫连连!
顾诚被刺的耳膜疼,说:“你看清楚,是机关人!”
何不忆这才抖抖抖,看清是木雕手,机关人还未完全损坏的地方“格的格的”还在转动着。
这时顾魏从后头跑了过来。
何不忆:“你刚跑哪儿去了?”
顾魏不好意思,“我尿急。”
顾诚已朝前跑去,追上叶善。何不忆吓得大叫,他现在谁都不信,只信顾诚。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然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里堆积的都是尸骨,密密麻麻。而且看大小都是小孩子的骨骸。
顾诚粗略一看,难以置信道:“临安城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多孩子?”
这些骨骸乱七八糟的堆积在一起,尸首分离。
“嘻嘻”笑声又起。这次还伴随着婴儿的哭声。
“啊!鬼!”何不忆尖声大叫。
一道白影在空中飘过。
顾诚挥剑砍去。
鬼影被砍了一半,掉下半截衣裳。
顾诚剑尖挑住,不为所动,“别跟老子装神弄鬼!出来!”随即将火把扔给顾魏。
鬼声鬼叫消失了片刻,暗处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老鼠啃食骨肉的声响。
顾诚:“能不能换个花样?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相信世上有鬼!”
何不忆觉得不对啊,今天的顾诚怎么话尤其多啊,有点表现欲旺盛啊!以往他都是闷不吭声直接干!这一留心他就察觉到不对了。
何不忆目光一定,然后猛眨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难以置信: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这小手拉的有够紧的啊!
卧槽!
何不忆这一惊非同小可,而后他又察觉到了另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头顶,他用手擦了一下,迎着火光看清手指一片鲜红,顿时又要大叫。
忽地,叶善劈手夺过顾诚的剑,猛得往上斩去,连声招呼都不打。反应快的自然知道闪避。顾诚甚至转了个圈,将叶善挡在身前,用后背去挡。
何不忆措不及防,被浇了个满头满脸。
何不忆:“啊!啊!啊!我死了!”
顾魏:“何公子,何公子……”
叶善:“别叫,是动物血。”
何不忆七窍生烟,“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砍!”
叶善仰头指上面的轨道,“不砍,我们都得淋一身。”
何不忆:“所以就牺牲我了?”
顾诚:“不是牺牲你,是你反应慢,不怪善善。”
何不忆:“你就护着她!”
顾诚:“我实话实说,你别无理取闹。”
何不忆爆炸:“我无理取闹?”
躲在黑暗中的女鬼终于受不了他们只顾争吵不管她精心布置的恐怖气氛,忽而从角落里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披头散发,一身白衣。
何不忆一身的血,比之女鬼也没好到哪里去了,他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遭受了极大的创伤,此刻反而英勇无畏了。乍一看到女鬼非但不怕,反而冲了上去。
嘴里大喊,“叫你用机关人吓人!叫洒我一身血!”双手乱抓,上去就扯头发。
谁知女鬼忽然抱住他的胳膊,吧唧啃了一口。
何不忆哇哇大叫,“是活的!她是活的!”撒腿就跑。
顾诚急速追了上去。女鬼身形灵活,又熟悉暗道,几下一转,就消失了。顾成扑了个空。
“走!”顾诚这般说着,很自然的牵起了叶善的手。
何不忆一个活生生大血人,谁都不敢靠近他。自他进来后,接连倒霉受惊吓,现在又被女鬼咬了,精神世界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他甚至觉得顾诚喜欢上性格不正常的叶善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就算现在来个女鬼让他娶进家门,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结果当顾诚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一道巨石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开启时,何不忆的心肝脾肺肾一同停止工作,大叫一声:“娘啊!”
这是一处更广阔的空间,甚至是有些恢弘的感觉,正中放着一口棺材,像是一个祭台。然而仔细看去,顾诚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这上头雕刻的花纹在哪见过。
众人正发怔,忽而一声细碎的叩响,众人循声看去,才发觉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娘呀!诈尸啊!”何不忆往顾魏身上靠。顾魏让开。
叶善吸了吸鼻子,朝棺材走去。
顾诚挡在前头,护她周全。
叶善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是贵妃娘娘。”
顾诚:“你怎么知道。”
叶善又吸了吸鼻子:“很臭!她用一种叫玉颜霜的东西,很臭。”
顾诚走过去,看到棺材没盖严,奋力一推,棺材盖打飞出去。贵妃娘娘果然在里头,一身已经脏乱不堪的狐裘大衣,双手被缚身后,嘴里塞了布团。
顾诚:“贵妃娘娘!”
叶善双手拎住贵妃双肩,一把将她从棺材里掏出来,还带出一个头盖骨。原来里头还躺着一具尸骨,一身白衣,看不出身份。
叶善二话不说一把抱住曹贵妃,后者受惊过度,忽然被拥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温暖,眼泪流个不停。嘴里呜呜呜。
顾诚的目光从棺材里移开,惊疑不定的看向叶善。却见她解开曹贵妃身上昂贵的狐裘大衣,卷了卷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曹贵妃:“?”
顾诚也不知怎么回事,又情不自禁看向棺中尸骨。他忍不住猜想,这棺中人是谁?为何被葬在这祭台一样的地方。然后他又看到那个头盖骨,将它捡起,惊愕发现,头顶还钉了一根钉子。顾诚虽不信鬼神,可也道听途说过,这钉子叫镇魂钉,镇死者生魂,永世不得超生。他忽然有些同情棺主。将他的头盖骨放回去,这才发现棺材里也篆刻了大量的符咒。还有一道道黄色道符。他出于一种难解释的心理,将棺材内的道符一把抓在手里扔了出去。
“顾诚!!”何不忆忽然又尖声大叫了起来。
升上去的石门忽然震动了起来,先头那个女鬼一闪而过,从石门跑了出去。顾诚第一反应,直奔女鬼而去,要想知道这里的事,女鬼是唯一线索,绝不能放她跑了。他一脚飞踢过去,咔嚓一声,女鬼腿骨断裂,摔趴在地。
“顾诚!顶住大门!”何不忆又大叫。
四周铜墙铁壁,只有这一个出口,看女鬼行事,怕是封死了后再无逃生可能。
顾诚转过身,又去抗住千钧重的大门。重力之下,顾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额上青筋脉暴突,“你快出来!”
曹贵妃还在里头呢,何不忆没办法又去救曹贵妃。
曹贵妃一眼看到一个血人朝自己跑来,当场吓晕。
可怜何不忆平时四体不勤,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抱不动曹贵妃。
石门还在下沉,顾诚渐渐成了蹲姿,人都要裂了,“何不忆!你死快点!”
何不忆拖着贵妃,欲哭无泪:“顾诚,你坚持住!这就出来!”
顾诚怒骂:“你行你上啊!”他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好吗?
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何不忆急道:“顾诚!你再坚持一下,叶善还没出来,她受了伤。”
顾诚肩上扛着巨门,头在另一边,压根看不到里头,闻言信以为真,而后他咬紧牙关,大喝一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巨力,大喝一声,又将快压塌人脊梁的巨门扛了起来。
何不忆被深深震撼到了。出了门时看到顾诚的一双脚深深踩在地上,陷了下去。
终于,何不忆拖着曹贵妃出来。他赶紧让顾诚放手。顾诚没动。
幸而顾魏去而复返,帮忙搭了一把手,顾诚才得以脱身。
而后石门轰得一声巨响,地底宫殿震动不已,仿佛要塌。
顾城四下搜寻,急切道:“善善呢?”随即他张口吐出一滩鲜血,再一摸,鼻子也出血了。
顾诚:“善善呢?”
何不忆不忍:“她早走了,我刚才是骗你的。”
顾诚似乎这才看清何不忆背在身上的曹贵妃,怔了怔,心里悬的最后一根弦崩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9 23:36:16~2021-10-10 2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河5瓶;.、喔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我爱的她,她不爱我?
顾诚身负重伤,地宫里被顾魏背出来,中间醒了一次,交待了几句话,何不忆满口答应,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昏睡了三天两夜。
醒来的时候,屋内很安静,一抬眼就看到叶善坐在对面绣衣裳。他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一会又觉得自己浑身疼得受不住,他就想起来他第一世大战梁军时遭了暗算,那时也是这般感觉整个人都不行了。他盯着叶善乱七八糟的想,难怪我这么喜欢她,原来我这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啊。一会又迷迷糊糊认出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他回了家,大家都告诉他,他母亲给他办了场冥婚,他现在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他觉得他娘真是胡闹,他死了,害了人家姑娘一生。他侥幸活了,他也不可能和没有感情的女子过一辈子,害得是他们俩个。
随即,他后知后觉的想起,啊,是善善呐。是我喜欢的善善啊。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真好啊。
房门开了又合上,有人惊喜叫出了声,“呀!少爷醒了,少爷醒过来了!善善,你看少爷醒了!”
叶善当然知道他醒了,她早就看到他醒了,就是懒得管他。画屏开心的叫了起来,她又不得不起身,神色自然,面带笑容:“是的呢。”
画屏欢快的跑了出去:“我去叫大夫。”
顾诚被画屏吵得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说话,口干舌燥的难以成调。他渴得不行,艰难道:“水。”
叶善歪了歪头。
顾诚看着她:“善善,水。”
叶善牵起嘴角,没动。
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夫先一步跨了进来,他的药箱都在屋内,不一会顾老太太,侯夫人等等都进来了,屋内顿时挤的满满堂堂。
叶善站在人后,看着这副喜极而泣的场景,心想,如果我也受了伤,她们会这样子吗?
她不知道。因此她又拿起针线继续绣衣裳。
她的静和屋内的忙乱像是割裂的一幅画,如果这些忙乱的人能静下心来,仔细观察这诡异的场景,大概会头皮一凉,毛骨悚然吧。
顾老太太就在这混乱中,鬼使神差的看向了叶善,本就是随意一瞥,见她安静的坐在角落绣衣裳,这本也没什么,可是当她的目光停留了那么两息,叶善忽然抬头。
那一瞬间,老太太只觉得心脏都停了。
也就那么一小会,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叶善已脸上堆满了笑容,轻轻放下衣裳,朝她走了过来,乖巧道:“奶奶,有事吗?”
顾老太太定定看着她。
叶善扯了扯她的袖子,嘴角慢慢拉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奶奶,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顾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年纪大了,容易眼花。”
叶善顺势扶住她,“那我陪奶奶休息去吧。”
叶善会在顾诚的房间,是因为顾诚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她,这本是会叫人多想的。
太子说:“赤王将善善姐绑了当人质,千钧一发之际,善善姐自行挣脱,表哥一定是受了极大惊吓,才神魂难安。”
何不忆说:“我们在地下宫殿时,几次走失,密道漆黑,顾诚就会不断的叫善善,善善,所以……喏。”
太子说:“如果表哥是因为善善姐神魂难安,不如让善善姐在屋里陪着,也许就好了。”
何不忆说:“我觉得太子说的有理,总不能一直让他睡不踏实。要是顾诚叫一声,叶姑娘应一声,也许就好了。”
二人说完后,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表哥/好友有违人伦的秘密”。
大夫说:“或许可以一试。顾大人一直不能得到彻底休息,对他的恢复极为不利。”
后来侯夫人请来叶善,顾诚再叫她,她答应了一声。来回答应了三声。顾诚就再没乱挥乱抓说胡话,彻底睡熟了。
**
顾老太太握着叶善的手,二人先回了老太太的房间。
叶善说:“奶奶,我给你捶捶腿吧。”
老太太放平了腿,“那好呀。”
叶善侧身坐下,力度适中,手法精巧。
舒服是真的很舒服,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学会的,因为看似简单的捶捏,其实对穴位力道的掌控要极为精准。很多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师傅都不见得有这手艺。
老太太说:“我记得以前问过你,你父母是谁,老家哪里。你说你不知道。”
叶善:“不知道。”
老太太:“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善仰头:“奶奶当我的父母好不好?奶奶的家当我的家好不好?”
老太太顿了顿一时没有回答。
叶善面带微笑,片刻后,略显失望的低下头,更用心的捶腿。
老太太:“善善?”
叶善抬头:“嗯?”
老太太发现,她的笑容跟之前低下头时一模一样,不增不减,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老太太呼吸一窒。很多事情,当你不去关注的时候,一切如常。一旦留心了,很多小细节就会接连冒出,而后串联到一起,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人非冷血之物,并不是一切都能靠理智判断,就像老太太现在拉住叶善的手,就会觉得这手又小又软而且暖暖的。当她用力回握自己的时候,老太太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颤。
她用甜甜的声音问:“奶奶,你怎么啦?”
老太太说:“从来没问过你,你为什么对奶奶这么好?”
叶善:“因为你是奶奶啊。”
老太太:“?”
叶善:“因为我喜欢奶奶啊。”
老太太:“那你也喜欢你婶婶吗?”
叶善:“喜欢的呢,非常喜欢。”
老太太:“所以你才会不顾危险,折返密道,帮你婶婶找回狐裘披风?”
叶善:“我不许别人抢走奶奶和婶婶的东西。”
老太太不知心里是何感受,又拍了拍她的手:“乖。”
而后,她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问出了她从开始就想问,而一直没好意思问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想做我们的家人?是……是因为顾诚吗?”
叶善睁着一双不解的眼。
老太太意识到不对,索性直接问出来,“你喜欢顾诚吗?”
叶善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过她很会收拾情绪,又面上堆笑,温温柔柔道:“奶奶希望我喜欢他吗?”
顾老太太察人入微,虽然叶善像一团谜。很多地方都让她不解。但她可以确信,善善对她的依恋信任是发自内心的。而她也可以肯定,她对顾诚没有男女之情。
“时候不早了,你也去隔间休息吧。”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
最近因为顾诚的缘故,叶善住在顾府老太太的院子。原本她和画屏一起守上半夜,后来画屏出去了下,才暂时剩她一个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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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诚整整睡了两天三夜,醒来后,就有些睡不着了,但他实在受了很严重的伤,脊椎都有损伤,为了尽快恢复,只能听大夫的话,一动不动。
窗外寒风呼啸,他寂寞的想,要是成亲了就好了,就能有个人不分昼夜的陪着自己,说说话了。
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有几分失落的,因为在他脑子不受控制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认定善善是他的妻了。虚幻和现实的差距让他备受打击。不过他很快又想通,恢复斗志昂扬。
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前一世,说明他的腿还是好好的,他有一副好身体,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不懊悔过往,只看重现在,描绘未来。
窗户“咔嚓”一声轻响。
顾诚似有所感,朝那边看去。只见一道轻巧的人影落了进来。
泼猴儿还在屋内,今晚他守夜。四只眼睛一起看向她。
泼猴儿一时纠结了起来,他作为一个内应,不知该表现的吃惊还是吃惊?好吧,他现在已经很吃惊了。
顾诚又惊又喜,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善善。”
泼猴儿谨记大夫的叮嘱,扑过去,“少爷,您不能起来。”
顾诚听不见,眼睛一直追着叶善动。
泼猴儿:“少爷,老太太和夫人让我看着您呢,您快躺下。”
叶善脚步一顿,看过来:“躺下。”
这话就像是仙人的术法,顾诚当即躺下。
顾诚满脸写着高兴:“善善,你来看我啦?”
叶善将落在他屋里的衣裳抱在怀里,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就这么走了。
顾诚:“善善……”
贴了个冷脸的顾诚讪讪的闭了嘴,然后他看到了杵在屋里的泼猴儿,他想,善善是不想让我知道她为了知道我的情况安插了泼猴儿在我的屋里才故意装作冷漠还要假装不认识泼猴儿。他的心理活动委实复杂。却又自己给自己整忘了,泼猴儿分明是他自己安排进来的。
**
顾诚战力惊人,在身体恢复上也是速度惊人,尤其还是在家里人的精心照顾下。前一日醒来,第三天坐起来,第四天就要下床,还是被侯夫人骂回了床上。
何不忆过来同他密会,说:“已经按你的吩咐悄悄将那口石棺转移走了。幸好转移的快,前后脚功夫,曹家人得到风声就带人去了。我猜他们大概是知道些什么,旁敲侧击将我一通询问,后来没问出什么也就作罢。竟然直接带了皇命将猎场都给封了。”
“幸好曹贵妃那晚受惊过度,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石棺的秘密肯定守不住。”
“不过我看他们也挺镇定的,也没再追查,也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怎么了,就是不让咱们管这事了。说是皇家猎苑,出了这等丑事,有损皇室颜面,已着专人调查。”
“那个女鬼,我可算是看清了,整个一排骨,见人也不说话,就发疯。什么都问不出来。”
顾诚听到这里,说道:“你派人看紧了她,也不急在这一时问出什么。找大夫给她看看,好吃好喝照顾着,不要虐待她。”
何不忆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你自己踢断了人家的腿你怎么不说?”
顾诚:“你也好意思说我,我这一身伤谁害的?”
何不忆嘿一声乐了:“谁害的?”
顾诚心里有鬼,当即不做声了。
正事聊完,何不忆膨胀的八卦之心又飞舞乱窜了,“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诚不想跟人分享自己的私事,都说了私事了,外人插嘴多舌像话嘛。
何不忆扒拉他:“嘿!”
顾诚:“滚!”
何不忆扁了扁嘴,拍了他肩膀一下,“哎!认真的问了一句啊,你认真的啊?”
顾诚不高兴了:“我看上去像那种拿感情当游戏的混蛋?”
何不忆沉默下来,表情有些严肃:“你喜欢叶姑娘我看得出来,但是她喜欢你吗?”
顾诚耳郭通红,眼神飘忽,羞涩又骄傲:“当然。”
何不忆默了默:“你伤重昏迷,一直在叫叶姑娘的名字。叶姑娘听见了,我瞧着她没什么反应。”
顾诚:“你想她怎么反应?毕竟是女孩子。”
何不忆:“你还在密道,她取了狐裘大衣就走了,根本没管你。”
顾诚:“难道留下拖累我,像你一样?”
何不忆:这是没法聊下去了是吧?
何不忆:“哎!你能不能冷静点,咱别斗嘴行吗?咱俩十多年的交情,你成家立业,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我还能害你?我就觉得不靠谱,心里不踏实。她叶善但凡是个正常的女孩儿,就算嫁人了,只要你真心想要,我都会帮你出主意抢来。只是,她这根硬骨头,你真的啃得动?”
“反正我是没看出来她哪里表现出喜欢你了。你冷静下来,自己用眼睛看,别光脑子胡思乱想给别人加戏。还是你亲口找她确认了?”
顾诚被问住了。
这场谈话最终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这盆冷水浇的,可真会朝人心窝子泼。
顾诚一直以为自己是勇往直前,无畏无惧的。他不喜欢模棱两可的胡乱猜测,他喜欢光明正大的喜欢。在何不忆同他说那番话之前,他都在想,一定要和善善说开了。然而现在,反而是何不忆让他说开,他不敢了。
人有时候真的那么无畏无惧吗?但凡是真心的心爱的,就没有不患得患失的。他以前没这种感觉,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将话说清楚,是因为他确定会得到肯定答复。然而现在心里被人催生了疑问,不由自主畏首畏尾,害怕说开了。
以前他陷入一腔热情,看什么都是向着自己的,无论是善善一个无意识的一瞥,还是低头一笑,他都会觉得是善善对自己有意思。并为此心里乐个好几天。
现在他冷静下来,细心观察,发现,发现何不忆好像说的没错。
也许,他真的误会了什么?
又过了几日,何不忆再来看他。
临近新年,大雪封路,人都懒洋洋的。案子也没什么进展。
何不忆悄声说:“要不等姑父回来,让他去看一眼,他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什么。”就是有些对不住他老人家,大过年的要去沾染那些晦气之物。
顾诚:“也好。”
何不忆看他淡下来的表情,不像先前那样整日没遇到什么好事都眉飞色舞的,心知他感情、事肯定遇到了挫折,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怎么了?问清楚?不喜欢你。”
顾诚吐了口气:“没问。”
何不忆:“这么怂?”
顾诚:“我想清楚了一件事。”
何不忆:“嗯?”
顾诚:“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喜欢她这件事是真。那我干嘛要去追究这些没意义事?按照我之前的心意一直喜欢她就好了。她喜欢我,我喜欢她,皆大欢喜!她不喜欢我,我现在就有更多时间,让她了解我,然后慢慢喜欢我。我也有充足的时间,更好的了解她,为我们俩规划更好的未来。你想啊,等我们深入了解了,将来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一定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何不忆又无语又好笑,会这样想的,真是非常顾诚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即便身陷险境,绝望铺天盖地,他也上蹿下跳的创造那一线生机,而后死死抓住。
他永远这么充满活力,也绝不服输。
做兄弟的这种事上帮不了太大忙,只能祝他好运。
顾诚忽而一拍脑门,一跃而起,“我厨房做了菜!”
最近,顾诚一直在家里养伤,身体虽然没好透,但行动并不受太大影响。他是个闲不住的,最近突发奇想,频频下厨做菜。
今日他烧了个锅子,鸳鸯锅,分鲜锅、辣锅,用的肉都是之前叶善监守自盗运回来的。
锅子也不知加了什么汤料,鲜香扑鼻。
何不忆直吸鼻子,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顾诚颇有些自得:“以前我也不知道,看来人的潜力果然需要开发。”他眉飞色舞,神气活现,招呼家里人吃饭。
叶善和梅梅也跟他们一桌。
自从老太太那晚对叶善有了全新的认知后,再没有刻意回避男女大防,总觉得没有意义。只心里当孙女宠着,大家都很随意。
何不忆吃得铁饱,抚着肚子问顾诚:“厨房还有吗?”
顾诚说:“有,做得多。”
何不忆就高高兴兴的连锅一起端走了。
顾诚骂他:“连吃带拿,你要点脸!”
何不忆冲他挤了下眼,小声道:“你不是让我不要虐待俘虏吗?那女鬼瘦的很,胃口不好,我给她换换试试。谁叫你顾少爷天赋异禀,厨艺惊人呢?哎,那边好像要走。”
顾诚没再废话,转身走去,送叶善回家。
他表现的大大方方,正人君子样,家里人也不好说什么,就让他送了。画屏还很高兴,以为自己对少爷的那番话起效了,少爷终于抛弃对善善的偏见了。
年二十七那天,太子过来串门,说:“我父皇好像病了。”
老皇帝身体不好,说他老也不是真的老,四十出头,然而修仙修到皮包骨又掉头发,就算正值盛年看上去也像是垂暮老者了。
寒冬腊月,身体不好的人生场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先头老皇帝就三天两头生病,接连不上朝也是常有事。晋国大小事,各政权机构按部就班,倒也能正常运行。反而他每每突发奇想,容易引出麻烦。
“这次好像挺重的。”太子用好像二字,证明他也没亲眼看到。
老太太问:“怎么回事?”
太子凑过来:“听宫人隐约传言,我父皇似乎近日噩梦连连,一直说有鬼。”宫里闹鬼是大忌讳,寻常不敢乱传,搞不好要杀头。
顾诚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没说话。
太子又说:“最近都是国师陪着父皇,我去请安了几次都被拦下来了。”
大晋国的国师一直都是个隐秘的存在,甚至都没对外公开过,也没正式册封。只老皇帝修仙做法的时候,有这么个人陪着。私下里宫人为了表示尊重都这么叫他。据说是皇帝亲口承认的国师。只不过国师本人低调,不愿受封。
国师只修仙,不干涉朝政,无论是曹家和顾家也就没管过他。
反正顾家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稳住朝堂,等太子长大,最好能兵不血刃的完成朝堂更替。多年布局,苦心经营,如今曹家在他们眼里,并不构成大威胁。
顾家“忠君爱国”,只这一个“忠”字就不能让他们干出弑君夺权的极恶之事。况且他还是太子的亲生父亲。再不负责任也是父亲。太子更不可能担这个骂名。
所以现在,顾家就在等,等老皇帝自己嗝屁了,太子登基。顾候大军挥师北上,勤王护驾,等政局稳定,他们一家子就能开开心心的回青宣,团聚了。
因此,当老太太听说皇帝身体不好了心里还挺激动,不怪她对女婿没爱心,实在是她也被坑得不轻。
顾诚心中有数,最近他忙着自己的私事,都没怎么管别的事了,说:“现在也不急了,很快就到年三十了,到时候皇姑父不是又要天子奉养您老人家嘛,咱们一起进宫看看就清楚了。”
顾家有顾家的打算。
然而,第二日,年二十八,刘家那边出事了。
当天,刘家大娘子外出,一名叫阿琴的女子忽然扑到她跟前,以头抢地,手里还牵着一名幼童,哭着喊着说她是刘大人以前的相好,求大娘子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收留他们母子。
这什么意思?
刘大娘子不是一直无所出嘛,这不,肚皮争气的就把孩子送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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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助攻顾侯爷驾到
叶善最近过的风平浪静又舒心,虽然顾诚有些奇奇怪怪,总爱往她跟前转悠,话也超多,但没关系,她有自动屏蔽功能。
其实自她频繁出入顾家,外头的传言就没断过,各种谣言都有。其中伤害最大的,大概就是曹阁老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他费尽心机将刘宗孝弄进工部,背了骂名。不料,为他人做嫁衣裳。眼睁睁看着顾家和刘家好上了。刘夫人见天的往顾府跑,和侯夫人好成了姐妹花。刘侍郎坐班就是去京卫营,从早到晚,连带着将聂尚书都拐带了,买一送一。
原本聂宏杰两边不沾,只忠心皇权,管好自己的部门,不料现在心也偏了。朝堂上帮顾诚怼曹家不说,前些日子,还同刘大人一起提着礼品去顾府探望顾世子,殷勤的跑了好几趟。
曹阁老阴沟里翻了船,身心皆伤。
至于伤害性最小的,便是来自后宅妇人的乱嚼舌根子。这些话直奔着刘大娘子的清誉去的。譬如刘宗孝为了站稳脚跟“卖妻求荣”。再譬如刘大娘子没有廉耻,为了丈夫的前途,自轻自贱,还对小顾大人使了狐媚手段。
为什么说伤害性最小?
人言可畏,如利剑穿心,杀人于无形。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在谣言中?尤其是后宅妇人,就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叶善去顾家,就跟上衙门点卯一样准时准点。其他人一概不理,无论是递帖子上门的还是送请柬请人的。
闲言碎语传不到她耳朵里,可把那些后宅妇人们急坏了。传谣言最大的乐趣,肯定是当事人要有所反应,连传都传不过去,铜墙铁壁一般,一律阻隔,简直叫人气断心肠。
于是这些人又改变作战目标,直奔刘大人而去。
呵,这位更离谱。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至于刘老太太、刘老太爷,也是个脑子坏掉的,对儿媳妇好到简直没话说。
有娘子找上门,一脸神秘的将他家大娘子和顾家不清不楚二三事说给张氏听后,张氏竟然笑了。
是的,笑了。过了会又反应过来般捏着帕子抹眼泪,说:“不瞒你说,我家儿媳妇我是当女儿看待的。她要是跟我儿有缘,和和美美一辈子,我们做长辈的自然高兴。可要是她真有……真有……啊哈,你说哪个当亲娘的舍得女儿受委屈,真到那时候,让我儿一封和离书放她走,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当兄妹啊。”
“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家善善?她是个好姑娘,非常好!能娶到她是我们老刘家祖坟冒了青烟了。我一辈子感激她!”
“要怪也是怪我儿子不争气。”
“啊?哦,娘子说的是呢,谁不想当个奶奶呢,可是延续香火这事,唉……”
来说嘴的娘子看刘家婆婆待家里儿媳妇如此之好,真真是嫉妒羡慕的红了眼。都说顾家是好婆家,人人都想嫁他家,殊不知真正的好婆家在刘家,她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这样的好婆家哪里找啊?偏那刘家大娘子还不惜福,这要是她的婆婆她的丈夫,她根本不可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安安分分的孝敬公婆,为家里男人生儿育女。哪能像刘大娘子那样见天的往外跑,这还是妇道人家该干的事吗?
她这般想的时候,似乎是忘了,她婆家也没那般差劲,若真是那等苛待儿媳的婆家,又怎容得下她在外头抛头露面说三道四。
这位娘子回去跟曹夫人回话,又添油加醋加了点自己的想法,总之将刘家描述成了有情有义的一家子,只有那刘大娘子被惯坏了,委实不像话。当然刘老太太想要孙子她也看得明明白白。
这些妇人们大概都是宅斗高手,不仅在自个家兢兢业业,还热衷将宅斗事业发扬光大。这世上竟然还有不需要宅斗的女子?这让她们很气愤,于是有人心动刘家好,筹谋着将家中庶女抬过去做平妻,或者远方的表妹,送去做个小妾。
还没等大家研究出个结果,袁二娘子那边带来了好消息,说刘大人在云州以前有个相好,还生了个儿子。
自从叶善几个月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刘家人扫了袁二娘脸后,后者一直记恨在心,早就派人去云州那边寻访刘宗孝的相好。
她记得有过这么个人,当初她因为叶善穿了一件红衣心中不快就派人查过她。
所以说,孟大小姐也确确实实是个睚眦必报之人,那么件小事都能将素不相识的人查个底朝天,何况被当众下了脸。简直恨毒了心肠,更别提叶善能频繁出入顾家,而她要忍受公婆的刁难,丈夫的无能无用,还要日以继夜的照顾年幼的孩儿。
查到那个叫阿琴的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她简直是狂喜的。
至于孩子是不是刘宗孝的,阿琴也说不清楚,不过孩子确实是那段时间有的,但她一直在接客。有了孩子,她就赖上了一位做生意的财主老爷。老爷不是本地人,将她带回家乡后,做了第九房小妾,因为肚子争气,也委实过了几天好日子。后来就闹了饥荒,财主家被抢,母子二人颠沛流离,一直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直到又重新回到云州。
听说清风山庄是天下第一义庄,接济贫苦百姓。在山庄的帮助下,找了一份活计,母子二人勉强度日,直到袁二娘子的人找上她。
说起刘宗孝,阿琴好一会没想起这个人,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来人将刘宗孝的近况说了,又告诉她,孩子要是刘大人的就带他去认亲。不是就当她们没来过。
阿琴纠结了一晚上,孩子长的像她,年岁也符合。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谁又能说她撒谎?因此第二日就背着小包裹义无反顾的跟她们走了。
她无论如何都要为她的儿子奔个前程。
*
阿琴认亲的戏码原本可以直接找上刘大人,但热衷宅斗的夫人们告诉她,必须要哭求到刘家大娘子跟前,逼着她认下她们母子,这样就算是过了明路了,否则无论是她还是孩子永远见不得光。
阿琴不知她们有意找叶善麻烦,信以为真,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外室携子哭求正室收留的戏码就在大街上上演了。
叶善日常冷漠无情,不为所动。梅梅横在中间不让她们越线触碰到大娘子。
刘家的马车赶来,叶善跳上马车,“梅梅,走!”
梅梅:“嘿!好嘞!”
阿琴看向对街二楼,心一横,冲向马车,张开手臂:“大娘子,求您行行好,我母子二人千里寻父历经千难万险,我死不足惜,可是孩子是刘大人的种啊!你不能自己生不出儿子,就不给别人活路啊!”
马车夫回头看向叶善。
叶善:“碾过去。”
马车夫土匪出身,心歹人狠还莽,让碾他就碾,一扬马鞭,不避不让,直冲而去。
二楼顿时响起妇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有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等马车飞驰而过,悄悄露出指缝,才看清滚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阿琴。小娃娃头大身小,尖锐的哭声响起:“娘啊!娘!”
有街边商铺的妇人,上前查看,掐了把人中,将她弄醒。
阿琴悠悠醒转,惊魂未定,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她就交代了。她万万没想到刘郎的原配竟是如此蛇蝎心肠,难怪过门近四年都无所出,肯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于是阿琴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的悲惨遭遇说了遍,给自己安了个良家子的身份,还给自己和刘宗孝编了个有情.人横遭波折,失散多年,只因不忍父子分离,千里奔波认祖归宗的戏码。
眼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袁二娘子急急从二楼包厢冲了下来,义正词严道:“竟还有这种事?你为刘家延续香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刘大娘子自己无所出就要残害刘大人其他子嗣,简直残酷心毒,不配为人妻人母!咱们临安怎能容得下这种毒妇存在!今日必须要为阿琴姑娘讨回公道!”
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快过年了,家里的事都不急着忙活,先操心起别人家的家事了。
于是由袁二娘子这位正义之士牵头,阿琴母子哭哭啼啼,还有她事先就收买好的地痞无赖的怂恿呼喝下,竟将一条街的大半百姓都忽悠走了,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将刘府的大门给堵了,叫着喊着要刘家大娘子给个说法。
府内,张氏正扣着脚趾头吃柿饼,人闲心闲日子舒坦,她不像刘世仁那样着急赶走女魔头。大概是习惯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外头忽然吵闹了起来,她虽然好奇出了什么事,但更想待在温暖的窝里享清福,一步都不愿走。倒是刘世仁跑出去打听了,而后颠颠的回来说了。张氏眯着眼,就像听别人家的丑事似的吃了自家的瓜。听完也没什么想法,又吃了个蜜枣。
刘世仁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张氏:“我反应什么?妓.院里的婊.子说的话能信?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谁家野种?像这种货色我见得多了。我会稀罕她养的杂种?等将来请走了那位,给我儿房里多放几个人,我还怕没孙子?呵呵。”
刘世仁急得瞪眼,“这么个好机会,你怎么不会利用?”而后凑过来,在她耳边叽叽咕咕一通说。
张氏心里发虚,“还,还能这样?”
刘世仁将她鞋子套她脚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你快去!”
张氏现在特别信刘世仁,让去就去了。
外头的叫门声,一直就没停过。张氏暗骂阿琴贱人,再这么下去,毁得就是她儿子的名声了。就这损福折寿的玩意,就算生养了十个刘家子孙,她也不待见她进门。
大娘子的门口由梅梅守着。
她在练两把双月弯刀,刀光剑影,张氏贴着墙根走,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概是大娘子之前有交代,梅梅并没有拦人,继续练功。
屋内叶善正在擦拭东西,她给顾家人准备了年礼。
前几日老太太说了,希望她们一家年后能一起去给她拜个年,而不是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搞得她跟孤身一人似的,怪可怜的。老太太从来没正儿八经和刘宗孝聊过,只刘大人来探顾诚病的时候,简短说了几句,看上去是个憨厚人。当时叶善也在顾府,夫妻俩个连面都没碰一下。顾老太太只觉得古怪,她是越发看不懂了。
张氏进门,先将门口的情况说了,而后献计:“我听说顾府老太太宅心仁厚,爱打抱不平,你若想从今后彻底留在顾家,不如咱们配合,再使一出苦肉计。”随即巴拉巴拉将刘世仁教她的话说了。
叶善摸着金丝楠木的暖炉手一顿:“你说,你要将我赶出家门?”
张氏头皮一紧,摇头又摆手:“不敢不敢。这不是为了让您能光明正大的入主顾家嘛。还有您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再嫁是不是?趁机,您把我儿给休了。咱们把场面上的文章给做好了。您不在乎,可顾家会在乎是不是?”
叶善没听懂:“我为什么要嫁人?”
梅梅忽然跑进来,说:“大娘子,顾家大哥来了。”
叶善:“他来干什么?”
张氏大喜:“接你去他家啊!肯定是这里的事传到他耳里去了。顾大人对您多好啊。善善啊,你可真有福气。”
叶善回头看她。
张氏大喜之下,已自动进入状态:“善善,你听我的没错,咱们就这么演了啊,为了你的终身幸福。”
叶善时常觉得张氏说的话她听不懂,譬如此刻。但是她们又能完美的说到一起去。如果能永远的住进顾家,留在奶奶身边,还有婶子作伴,她倒也不介意陪她演戏,只是凭什么她被赶走?
顾诚来了不假,不过他并未进门,而是在刘家大门外轰赶围观人群。
简直岂有此理,善善也是她们能品头论足的。
大门忽然被打开,张氏喜气洋洋的跑了出来,“哟!”一声先看向顾诚,喜滋滋的跟看女婿似的,又觉不对,转头看向人群内搜寻:“谁是我孙子?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顾诚被张氏的变脸神功搞得莫名其妙。
阿琴是见过张氏的,和刘宗孝在一起的时候被棒打鸳鸯过一次。
然而眼前穿金戴银的贵妇和曾经那个尖酸刻薄的乡野老妇根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阿琴呆住了,被袁二娘子推了把,才后知后觉得想起,哭着叫了声:“娘!”抱着儿子就冲了上去:“福儿,快叫奶奶。”
张氏一眼瞧见男孩和阿琴如出一辙的八字眉就觉得晦气,长了一张丧门星的脸,就这有福才怪了!然而她又不得不演起来,隔着帕子摸了下男孩的头,“这就是我孙子啊?”
阿琴急切道:“叫奶奶!”
福儿胆小,这么大阵势的哭号叫骂,他已经被吓到了,更别提他娘为了让他博取同情心,把他屁.股都掐肿了。现在别说让他叫奶奶了,就是让他哭他都哭不出声了,只埋在她娘怀里,死活不出来。
阿琴生怕孩子表现的不亲近人被嫌弃,强行拉扯她,跟抓扯吸附在墙上的爬山虎似的,感觉再这么拉扯下去,孩子的小细胳膊都要被扯断了。
顾诚不忍心道:“他是你亲儿子吗?你轻点!”
正说着话,叶善从里头出来了。
袁二娘子从顾诚赶过来为叶善出头就攒了一肚子火,正要张口斥骂。
叶善上前一步,居高临下道:“你就是刘宗孝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刘宗孝怎么能这样?他对不起我,我们过不下去了。张氏,你儿子这样我很生气,我不要和你们做一家人了。现在我自己把我自己逐出这个家。顾诚,我现在没家了。”
张氏:“……”女魔头,戏不是这么演的啊!
吃瓜群众:“?”什么情况?
顾诚一时没接上话,表情有些愣。
叶善眯了眯眼,就在那一瞬,顾诚立刻道:“你跟我走,我家永远是你家。”
叶善大步往前走,那就走吧。
人群自动散开,就挺出其不意的,挺回不过来神的。
梅梅追上去,“大娘子,你去哪我去哪!”
顾诚是骑了马来的,他今日外出见了“女鬼”,偶然听说这边出事了,就着急忙慌的过来帮忙,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惊喜!
事已至此,容不得他多想,忙追了上去,牵着马,扶她二人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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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八家里多了两口人,看样子是要一起过年的节奏。顾老太太心情复杂。刘大人外头女人找上家门,这事有一百种解决方法,偏顾诚选了个最叫人误会说嘴的。侯夫人还没出门就感觉已经被吐沫星子淹没了。偏顾诚还无所谓,心情很好:“你们不是一天到晚要添丁进口吗?家里多俩口人,应该高兴。”
侯夫人站起身就要打他,添丁进口不是这么用的。
年三十,同往年一样,宫里太监带了年礼请顾家人进宫。
叶善被留在了家里。
叶善同画屏玩了一会后,嘴里没味,想吃甜食。然后她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屋外,梅梅和画屏在放小烟花。
顾诚职务之便,从制造司搞了许多这样的小玩意儿给梅梅玩。
侯夫人不在,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安静的颇不寻常。叶善倒无所谓,她点了一盏小灯,发现侯夫人的卧房果然有新鲜出炉的糕点。
糕点非常脆,甜的齁人,侯夫人的爱意倾注在里头,她能感觉得到,她很喜欢。
屋内没人,但是烧了地龙,很暖和,像是在等待着谁随时回来一样。
她索性脱了鞋子,抱着侯夫人搁在榻上的软枕,窝在小榻上吃东西。房间里都是侯夫人身上的香味,她感到很安心,吃着吃着上下眼皮子打架就睡了过去。
顾侯翻墙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小小的人儿,又软又娇的躺在他夫人爱躺的软榻上。乍一看去,眉眼温柔的竟和他妻子有几分像,叫他不由的心生好感。
他忽然想,要是他妻子也生了个姑娘,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真叫老父亲心头跟着融化了。哪像臭小子不讨人喜欢,看着就牙疼。
忽然一个瞬间,眼前一黑,顾侯久经沙场,没管砸过来的软枕,已精准握住朝他打来的拳头。小丫头看着小小一只,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顾侯人高马大,不会欺负小姑娘,不想连番留手,忽然“啪”一声,挨了个耳刮子。一时给打懵了。
直到叶善抽出他的佩剑,又被他给按回去,捏住她的肩头问:“这里是我家。你是谁?”
叶善挣扎的动作一顿,“你家,你是谁?”
顾候:“顾诚是我儿子。”
“那你是奶奶的儿子?”叶善想了想,“我知道了,你是伯伯。”
她紧张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声音甜的发腻,像是蜜糖。
顾侯原本被打了耳光,还有些气,一听这一声叫,心又软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叶善:“伯伯好。”
顾侯老男人一枚,最招架不住小姑娘。他用舌头抵了下嘴角,别说,这小丫头手还挺重。他长到这把岁数,连老娘媳妇都没打过他耳光,没想到第一次竟给了这个小丫头。实在是……
“你是谁?”顾侯将佩剑一放。
叶善站在他身边,歪着头看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像是在评估什么。
顾侯不似顾诚长着一张秀美的俊脸,他是典型的硬汉脸,身高腿长,腰背厚实。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杀伐果决的凌厉气质,让人不觉望而生畏。
他这样的长相气质很容易吓哭小姑娘,偏叶小姑娘一点不怕还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不放。
顾候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生了兴趣,“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哪家小姑娘,为什么在我家?”说话的时候不自觉语调都放柔了。
叶善放松的往榻上一坐,荡着脚:“这里也是我家呀,我们是一家人呢,伯伯。”
顾侯心想,哟,这小闺女好玩儿,像是我亲生的。长的好,武功也不弱。
忽而,整个人怔住,他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他夫人给他去了一封信,说儿子有喜欢的人了,说不定明年家里就要办喜事了。
难道,她就是……
顾侯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叶善未着鞋袜的脚上,连忙正人君子的转过脸。
如果是儿媳妇的话,他刚才挨那一耳刮子好像也不冤。哪家老公公能盯着儿媳妇一直看的!
啊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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