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通讯过去后,那边动作倒是很快,直接就将那一批木雕给运送过来了。
裴椋卷起袖口用大漆修整掉边角的粗劣边缘,内部用了更严密的封口紧跟着用力按下去,刀尖改面!
短短几小时一大半木雕就跟着“蜕变”出来。
旁边的闻青斐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功底的展露,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喉咙发干,端起旁边的水杯就灌了几大口下去,“我算是明白你之前为什么敢张口就说他们雕的太劣质了。”
这对比一下可不是吗?
裴椋不置可否,她修改完这一批后才拿起通讯朝着那边打了个通讯。
她走之前最后那一句谈敬给出的答案就是在雕刻完这批之后,去交接回亲眼看到幕后人选。
裴椋:“我可以亲眼看到人选?”
“对,我说的,只要这一批去交接,你就能够看到你想知道的人选。”谈敬也不隐瞒,反正他可没有直接透露身份,只不过是旁敲侧击给了点信息。
“可以,那批货已经送到了。”
闻青斐在旁边终于发觉事情问题。
“你也跟着去?”
闻青斐提高音调,拧紧眉头:“不行。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要去弄清楚一个事情。”
裴椋只说了一句话。
闻青斐已经预感到她嘴里说的没那么简单,伸手搓了搓眉心,闻言只是颇为复杂的看了人一眼,最后还是松口:“你非要走一趟那还是走吧。”
-
谈敬看到成品脸上笑容终于缓缓浮现,伸出手来:“贺小姐,合作愉快。”
裴椋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梢:“我还是更习惯现在这个名字。”
“那就裴小姐合作愉快。”谈敬流利的改了口,“走吧,这一趟交易不是你想看看来人吗?”
走入包间后对面位置却是空的,只有旁边人呈上菜品,大致说明情况表达了歉意。
“抱歉,谈先生,我们二少临时出了点状况,暂时没法过来达成交易,可能得向后推一推时间。”
谈敬虽然感到意外,但还是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这一次的交易就先放一放吧。”
旁边裴椋微不可见的手指一顿,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个字,罗家,n9背后的庞然大物,罗家分支不少,但涉及n9的主家就两人,其中二少只有可能是。
罗科。
裴椋额头青筋一跳,却又觉得一切合理,出了门才直接扯出他领子道,“你一直没有跟我说那是罗家。”
n9背后的罗家,对,庞然大物是指罗家,而不是一个垄断的n9。在铺设的其他主支柱产业链面前,n9的占比都只能占据一部分。而这罗二少恰巧掌管这部分机械产业。
谈敬不置可否,额头冷汗津津:“我没说你也应该猜到,当时在主城区的事不就是罗科干的?”
他咬紧了后边的牙齿,“而且我说了,我拿钱办事,不看当事人。”
裴椋没接这话,原身或许清楚,但压根底没有这具身体记忆的裴椋一无所知。
她缓缓松开抓着谈敬领口的手,让他总算是能够剧烈喘上几口气。
“你搞机械与他们竞争渠道,结果却又在这件事情上合作?”
裴椋收回手后,已经自顾自倒了一杯水。
“一个西区渠道而已,谈的上什么竞争不竞争的,其他东西才是合作的大头。而且其中竞争者不是已经由裴小姐代替我了吗?”
谈敬拍了拍胸口呛了一声,紧跟着抬起头道。
“你打的这种算盘?”裴椋扯了下嘴角,倒是不感意外。
裴椋眉骨微垂,衬得她面孔如玉,手背的关节处绷紧青筋,体现出眼前人此刻心情。
谈敬扯出一个笑来。
裴椋声音微顿,“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肯定还是该叫你拭目以待的。”
-
等到晚上裴椋照常打开直播,后台收到的私信是显示直播已解封处理,澄清消息也已经发布到了直播间内。
一切倒是已经处理好了。
弹幕虽然以最快速度看到定了定心,但是无奈大佬她不上线啊!
焦急等待的弹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靠!我还以为大佬真出了什么事呢?就昨天突然强制性暂停直播说违规的,搞得我担惊受怕了一天等在直播前好歹是等到了!】
【直播间回来了就好,】
裴椋只简单解释了一下昨天的大致情况,“总而言之算乌龙一场吧,不过你们跟着嘴上花花也逃不了责。”
她挑眉,声音点出来几个。
“我要不是进去时候知道是自己直播间,不然也要以为这是个赌博窝点了。”
裴椋视线看向屏幕,按了按指节出声警告道。
弹幕选择——
互相推卸责任。
【……看看,一开始说了就应该谨慎搞,真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赌局。】
【最开始不是我提议搞押胜负这一出的,我需要自证清白!】
【搞狼人杀呢还自证清白,下回别乱来就行了,再乱来直播间迟早还得停播一回。】
有弹幕终于出声提醒重点,气氛一时间总算是缓和下来。
陈燕猛地伸手搓了把脸,额头都是冷汗,眼前直播间里的人平易近人的随意扯话,但昨晚在监管局闹的一出风波却历历在目。
……对方很低调啊。
裴椋手上也没有闲着,她重新拉出块木料,挽起袖子冷静道:“本来是打算昨天讲完了留着刻的,不过突发意外,放到今天刻完作为收尾好了。”
叶拆愣了一下,这么说那今天题材就还是金漆木雕。
“还是金漆木雕?那看不出什么啊,图和徐晃射锦袍这些题材大佬都刻完了,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吧?”
张公子适时盯着屏幕插进来一句,不过他这回学乖了,谨慎点没断言,只是以揣测语气开口道。
“新花样也看根据哪个去界定。”
叶拆沉默一下,突然道。
根据独一无二的巅峰题材比题材雕工那当然比不了,但从另外角度来说它同样也不需要去比这个,比如独特性呢?
裴椋当然不是要重复套路直面自己之前刻完的作品,不然再刻金漆木雕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比较总有高低,但可以避其锋芒选择另一种聪明方式。
她从卡槽里挑出一把刀来。
宽头长尾。
开始先凿出外面的粗胚,木花卷曲成卷洋洋洒洒落下来,与凿刀碰撞到木料上克制的吭吭声混为一体。
刀尖动作就是该剔哪步就剔哪步,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几步剔除掉大致位置,整个轮廓都开始清晰。
因为料子不算大整体刻的不难,这个粗胚过程几乎是裴椋这几天以来刻的最快的速度。
她按了按手臂用绷带扎上,最近过敏的情况好上了大半一直用药压着倒是也还行。
但到了一定点还是谨慎防着刻刀划伤到自己。
裴椋换了把细刀。
开始修细胚,整个画面已经初显轮廓。
【看着形状像是神兽一类的,是麒麟,还是之前刻过的貔貅啊?】
【上面的好眼力啊,我琢磨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个什么,居然都推测出两种了。】
【麒麟吧,大佬前不久才刻过貔貅,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刻第二次。】
裴椋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一角,看了眼弹幕回答道:“都不是。”
弹幕:“……嗯??”
原本没被勾起讨论性质的现在也被这一句话被迫拉入其中,大佬不是就刻过这么两样神兽吗?难道还有其他的物种?
“刻的是獬豸。”
裴椋指节修长,搭着刀尖一角剔除进去,缓慢停顿下来喝了一口水才滚动喉结继续解答道。
“华夏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身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样貌大致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有一只独角。”
“懂人言辨是非,识善恶忠奸,触而食之。是司法之兽。”
【虽然讲了这么一长串我都没怎么听懂,不过听起来还是挺牛的。】
“那就往下看下去吧。”裴椋倒也是没有继续,放下水杯拧紧了瓶盖重新投入雕刻中去。
大致的粗胚形态打完就是粗胚,不过这一次没有继续前一天的图按阴刻方法走,而是走的传统通雕。
就在弹幕都觉得要这么平平无奇结束的时候。
裴椋握紧刀口。
她刀尖拨弄几分,细的毛发就已经出来,用的是游丝玉雕的技术,只不过她在这里改了技法,与之前的图相同方式呈现,以至于游丝毛刻又成了阴刻游丝!
整个毛发看起来宛如实体,獬豸双目的开眼兽目彤彤有神,站立起来发丝后飘,却是满墙风动。
公正审判之兽刻画为庄严为主。
但原本应该浓密厚重的兽毛被裴椋转换了雕刻方法后在视觉上反倒是丝丝分明,显得极轻,顺着风的方向调整角度!
阴刻的手法表现的淋漓尽致。
陈燕眼睛缓慢的眨了眨呼吸一声,打心底起赞叹技艺,琳琅满目的木雕她也都看过大多。
但其中能够表现出这种效果的,只有眼前人一个。
动态的形式浮动毛发,兽目有神,虽然低垂头颅,但依旧能够看出整个雕刻的传神效果。
整个兽体的勾画不仅仅为平面,反而被她以另一种形式转变为动态向上延伸。
裴椋停了停,整个木雕的细胚和修光已经做完,现在差的还是调漆。
她卷起袖子,绷带紧紧包裹着清瘦有力的手臂,生漆的味道并不好闻,加上整个房间里闷热的气息就更难叫人愉快。
裴椋在这回调完漆后反倒是没有直接动作,而是拉开卡槽取了红曲粉。
弹幕忍不住问。
【大佬下一步不是要涂漆吗?拿红曲粉有什么用?】
【靠,说实话我也没明白,不过应该是有其他用途的吧?】
眼前人声音越过头顶,只平静回答了两个字,“调色。”
叶拆动作顿了顿,原本喝的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住,缓了半天才咳嗽过来。
“调色?”
“我靠,大佬有自信吗?而且潮州木雕不是以贴金箔为主吗?”张公子的声音比他反应更剧烈,“那到底是生漆还是红漆来的也不差啊?”
他震惊的抬头盯着屏幕,委实是有些想不明白大佬的操作。
但根据一贯反转揣测,难道说红漆的贴金能力比金漆更好?或者是更显目更能够清晰纹理,可这也说不过去啊!
张公子满脑子狐疑着揣测。
一条条猜测又一条条被他自己亲手推翻。
“应该跟贴金箔没关系吧?”叶拆这会也冷静下来,想了想选了个特殊角度开口,显然这些猜测都先入为主。
弹幕也是各种胡乱猜想。
【大佬搞什么要搞个调色,这也没用啊,难道是搞个红漆木雕?】
【上面红漆木雕那个,虽然你的推理猜测有一定道理,但大佬在直播开头时候不是都已经说过是金漆了吗?偏离主题了。】
【我靠,我已经想不明白了,还是等大佬出手吧,让我成为浆糊的脑袋缓一缓。】
屏幕上的裴椋反倒是没理会各种猜测。
红曲粉加入后原本调和好的生漆再度开始慢慢搅动,丝滑流畅的漆汁也从原来的浅黄色转变为了深红。
刷子一沾也染上了整片红色,粘稠的滴落又紧密牵扯。
她换了一只手活动了下酸涩的肩膀和手腕,简单按了按开始上漆。
只不过她的步骤没有从弹幕里两个所谓的“直接当做生漆上金箔”或者“做红漆木雕”的说法中选择,而是直接以红漆做底。
等下层稍稍干了一些后裴椋才开始上第二层漆贴金箔——
扫去整块浮于表面的金箔纸,底下的面貌也跟着一并掀开。
潮州木雕的确是金漆为主,但去除这一条之外还有区分,比如黑底金漆与红底金漆。
外框微黑色的檀木,深红做底,衬得上面的金漆木雕更加醒目,整只獬豸曲背弓身,似乎脚下踩着云纹蜿蜒直上,毛发的勾画卷曲凌厉,像是燃烧的烈火一般被刻出微微弯曲的弧度,转回头看的那一眼兽瞳狭长,目光不动却自有凌厉之势!
背后衬着深红色的大漆,獬豸通体呈金色。
翅翼被裴椋别出想法雕刻转变成了类似与火纹的纹路,似乎下一秒就能够飞扬起来。
她收起手里的刀具。
“……性别曲直。见人斗,触不直者。闻人争,咋不正者。”
裴椋目光灼灼的抬起眼,原本的燥热在此刻真正面对上眼前木雕时一扫而空,转化成了血液的沸腾,背后湿透的汗却直降温度。
湿黏的生漆还沾在手上被拿布擦去,清瘦的脊骨叫她整个人侧脸看不清晰,卷曲的黑发被打湿,卷翘起,微微搭在额角。
她伸手转开木料一角。
像是经历什么诡谲之术一样,光影变换,屏幕上的阴刻金乌在并不算亮堂的光线下反倒成了那个发光的个体,侧转角度对准光线后更是惊魂摄魄!
整个画面原本只是浅浮雕的形式呈现,但此时侧转角度却又晕染出惊心动魄的神采来,头顶的金乌与红色太阳为一体,似乎是在象征着灼灼烈日。
似乎隔着屏幕能够感受到逼近的烈日的审判之意!
反倒不是以潮州木雕一贯的表现形式出现,更像是沾染了汉代画棺木壁画的几分神韵。
“汉代棺木壁画……”陈燕怔怔抬起眼看着这一幕,手边搭着的指节微微弯曲,喉咙堵塞了好会才微微迟缓的张了张嘴。
她猛吸一口气又搓了搓脸,用力程度几乎把脸给搓红。
然而半分没叫沸腾激动的血液冷静下来。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会这么执念于这个直播了,看完之后就像是上了瘾,总是期待着下一回的作品是否会做到一次比一次惊艳,这个直播间本身就是一场令人震撼的展览!
张公子也愣了半会张开嘴,“我靠!居然两个都不是!而且别说大佬这回还真又玩出了新花样来!”
哪怕从人物刻画和通雕技法的震撼程度上来讲不能与《徐晃射锦袍》那副雕刻相比,从整体构图和出乎意料的技法不能和《图》媲美,但这副獬豸却又出来了它自己独具的神韵,还有独一无二震撼感!
张公子脸涨的通红,盯着屏幕的视线目光灼灼,活像是去从哪里喝了几箱酒跑回来,激动的恨不能冲上屏幕去大夸特夸溢美之词!
叶拆看着他这样就嘴角抽抽,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化身成藏獒扑上去啃桌子表达下自己的激情,面无表情踹了人一脚把他给踹醒,“冷静点。”
“叶哥我这正激动呢!你搁在这打断我做什么?”张公子后背冷不丁被踹了一脚,往前一仰,嘶了一声捂着腿不满道。
“你就不能够收敛一下你这做派?不给你栓条链子我都怕你冲上去啃屏幕了!”
叶拆简直恨铁不成钢。
张公子尴尬笑了下,搭着哈哈道:“哪有这么夸张?我这表达心情,表达心情!”
弹幕的一通乱吹也没晚上。
【我愿称之为神迹,真的给跪了,这种形式的表达方式真没见过。】
【本来以为《图》就已经是巅峰了,现在……我只想说大佬手里没有最牛的巅峰,只有数不清的一轮轮巅峰。】
【金乌和獬豸,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两个题材放到一块去居然能碰撞出这种震撼感,大佬强无敌了!】
裴椋对着激动到近乎失语只能是一通乱吹的弹幕表情反而按了按额头,抿平唇角整理声音。
“金漆木雕到今天就差不多收尾,之后刻的题材应该会是漆器吧。”
她想了想语调平静道。
【漆器?虽然并不是很懂,但听起来还不错。】
【也是大漆的一类吧?】
“感谢天下第一帅送的飞机,下播了。”裴椋收起光脑,照例感谢了叶拆送的飞机,说完就下线。
然而裴椋才刚刚下线,拿过旁边打湿的毛巾擦了把手,随即就收到了闻青斐的通讯:“这边大楼的运输原本已经完成半截,但,建到一半的时候楼塌了!”
她在那头压沉声音,显然预示着心情极差,似乎是风雨欲来的趋势。
裴椋擦着后颈和手臂的动作一顿,掌心似乎也随着被打湿的冰水渗透进去过凉的温度,一片潮湿。
“我知道了。”
裴椋半夜出门一路赶到工地,眼前场景果然如所说一半,塌了半截,好在是没有完全影响到下边的建筑,那至少还能够有一半能用,
甚至好在她们接手的早,不然等发现问题都要更晚了,要是楼建好了再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围撤出去的人不少。
闻青斐坐在旁边眉骨那地方似乎是被刮伤一块,贴了一块创可贴,“怎么回事?”
闻青斐一边擦着下巴一块伤口,一边死了声道,“情况还没完全探清楚,还得再看看。”
裴椋已经出声道:“之前运输的都是谁家的机械?”
谈敬那头也早已经匆匆赶来,闻言立刻从旁边打手坐着的姿势起身:“这批货是我的没错,但你可别扣锅啊。这一批是罗科那头下来的,只是从我这过了一边手。”
裴椋不可否置,只转头问向闻青斐:“你额头那块怎么伤到的?”
闻青斐这才大致讲了一下情况,他们本来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以为坍塌结束打算看看问题点,没想到头顶上的建筑还要随之倒塌下来,原本摇摇欲坠的钢铁还没有坠落完,好在是闻青斐尽可能的把工程师带了一把扯出范围圈,才没有出现太大问题!
谈敬那头也被人狼狈的护下来,剧烈咳嗽几声才喘过气。
一想到这个他此刻都忍不住愤怒,压了压后槽牙怒道:“让罗科看看他这送的货都是什么东西,搞这么这么一批货过来是想要搞死我吗?”
气氛彻底绷紧。
“楼塌的太突然,如果不是驱散人驱散的及时,到时候问题的严重程度——”
他们在后面进去都受了第二波的塌陷,可想而知楼要是建好了才出事。
那边勘探结果也出来,是楼的建造方案有点问题,再加上机械一部分故障原因,虽然有罗科责任,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裴椋敲了敲指尖,不是又怎么样?弄成是的就行了。
她刚刚过了一遍想法,那边两人就已经锋芒相对。
“谈先生,你们的合作伙伴不经过审查的吗?”闻青斐扯开嘴角笑了笑,问题尖锐,“这种东西你都敢轻易交过来?”
谈敬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强压下来:“现在说这些还不如说点实际的,想想怎么把这个后续问题给解决吧!”
后续损失可是实打实的。
按照明面上说法这一波可难祸害到罗科,但对于他的产业来说却是一个相当严重的负面名声,方姐那边已经在说明情况了。
“给他们对接情况,现在直接替换掉所有零件!这笔损失我们担了,但条件就是他们必须配合造势。”裴椋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她伸手握了握旁边闻青斐的肩膀,向下嘱咐道。
“替换?”谈敬一惊,“这么大的工程量!你疯了?”
就算是亏损的不是他,那之后的分红也是一同绑定在一起的啊!
“而且这根本不单单是——”
谈敬出口就被裴椋截断:“是与不是重要吗?而且——”
她额角卷曲的黑发微微被打湿,低着眼睛,过高的眉骨反而叫她视线显得锋芒毕露,“而且他们敢送这么一批货过来,就得做好这准备。”
裴椋可不喜欢被人糊弄。
谈敬终于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合并的通知还是延长点时间再发吧,这时候不分割容易影响名声,”裴椋又补充。
青年在旁边搓了搓掌心,脸部肌肉扯动一下,咬着牙齿挤出字眼,“行。”
旁边的闻青斐还没能够完全听明白。
好在裴椋在最后起身路过闻青斐身边的时候,直接搭了搭她肩膀低声道:“直接散播小道消息出去,n9的零件质量堪忧,直接让楼塌了,最好是让在场的人作为‘见证人’散播。”
闻青斐目瞪口呆,压低声音赶紧开口:“他们不是知道方案也有一部分问题吗?”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忽略方案,着重零件问题。楼塌了或许对建筑部门和投资方来说是一件坏事,但对我们来说未尝不具备两面性。”
这锅罗科要背就得背全了!
裴椋抬起眼,手臂被划伤的那一道似乎叫她嘴角也带上了些许血腥气。
n9垄断的日子太安稳了,而这次事情恰恰就是撕开一道口子的契机!
闻青斐舔了舔嘴唇,半响应下:“我知道了,保管你满意。”
-
忙完到凌晨,再回家睡一觉醒来已经是深夜,裴椋觉得自己最近的休息时间委实不太够,她缓了缓才用力握了握手指关节,重新打开直播。
弹幕不出所料率先出来问了一声。
【今天直播什么?】
【前面的你莫不是傻了?大佬昨天下播时候才刚说的金漆木雕告一段落要开始漆器,忘得未免太快了?】
【漆器,今天就直播这内容吗?莫名期待了。】
漆器?
她忙到凌晨光忙着处理那边那边的突发事件了,那还记得时间去再去想漆器。
而且家里剩余的大漆已经彻底告捷,做个漆器的数量差的远,只能换个其他的。
裴椋动作一顿,手臂扣开卡槽轻咳了一声,出声道:“出了点意外,今天估计是直播不成漆器了,还是金漆木雕,不过这一次的工程量会比较大。”
叶拆顿时愣住,“还是金漆木雕?”
这回张公子不愣了,换他愣,倒也不是为什么,主要裴椋行为太反常,按照常理来说金漆木雕的题材重复了那面多变该刻的这回是真刻完了,再刻也不太对吧?
“叶哥,冷静!”张公子赶紧出声,试图制止之后可能再发生的打脸惨剧,“大佬刻金漆木雕一定是有她的用意在的!不要贸然行事——”
叶拆无语,抬腿就踹他一脚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贸然行事,我就惊讶下不行吗?”
弹幕反应也强作镇定。
【还是金漆木雕?不对,大佬刻的金漆木雕还是合理的,重复题材什么的其实也能够说得上正常?】
【前面的我劝你自己还是先正常点,金漆木雕重复题材这事虽然能理解成不想再被质疑后打脸但也不用这么强行合理吧?】
【嘶……金漆木雕还没告一段落?那就是说我还有的看?没明白为什么你们一直在喊不希望重复题材,我就还挺喜欢金灿灿的木雕,对漆器不感兴趣。】
弹幕跟着起些不同意见的争执,不过明显没有昨天那场强烈。
连续两回的打脸,够叫他们安静了。
当然,最直截了当的是陈燕的提问:“这回直播的题材是什么?”
“金漆木雕大神龛。”
裴椋声音沙哑低沉,她下颌骨连着肩线,背脊清瘦衬得整个人格外的白起来。手臂按着卡槽的一角。
这句话一出,陈燕猛然止声!
扯动唇角才蠕动了下,“金漆木雕大神龛?”
开什么玩笑?
她整个人血液像是被点燃一般沸腾,猛然弯腰努力搓了把脸。
“怎么还有人还会去刻金漆木雕大神龛的,这玩意明明早就应该——”应该断代的。
她后半段的声音都压在唇齿下上不来出不去,像是被困顿住,整个人情绪格外迷茫的抬起头来。
一时间却是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眼前的声音越过头已经断代了。”
裴椋声音压得有些低,平静中却又带着些许复杂。
金漆木雕大神龛是祠堂内供奉先祖的用具,多雕刻帝王将相,道教神仙,装饰以漆金为主,在粤东潮汕一带最为常见,敬宗祭祖,追本溯源。
然而在星际时代已经早就不具备所谓的实用价值,能够剩下来的大神龛没有几尊,也就是因为这个,裴椋才打算刻一刻这尊金漆大神龛。
陈燕沉默着不发一言。
眼前人终于卷起袖子继续开口,裴椋声音沙哑,裹着夜风的寒意透过声音来。
“不过哪怕在金漆神龛里也有区分,比如神像龛与祖宗龛就是型制有别,神像龛为开放式,有垂帘但无龛门;祖宗龛无垂帘,有龛门。”
【那这回要刻的是什么龛?】
“祖宗。”
裴椋声音平静,喉咙滚动两下,手臂按在旁边的卡槽上,还能看出流畅有力的线条。
她挑出适合的几把刀来,不,不能够说几把。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二三十把,整齐排序开来,错落有序,甚至连伞骨的刀也没落下。
金漆木雕大神龛的雕刻工艺极为复杂,更别说还是如此庞大的工程,一两天的程度就别指望着想了。
裴椋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致程序,提起刀来,刀尖陷入木料里,手边木料说是几块都不够,应该说是几块大块木雕,她只能勉强用凿刀解开几块木雕简单拆分,木料上好。
几处细节处加上了榫卯结构拼接,裴椋低头伸出手臂按着龛门试了试,门窗很牢固几乎很难因为外力拉扯摇晃,硬挺足够。
尽管金漆木雕大神龛多数时候其实也用不到太多的牢固性,但是都做了,就得尽量做到最好。
裴椋拿过旁边毛巾打湿擦了擦手,凉意瞬间将刚刚活动的热气驱散不少。
“大体结构打好了。”她声音沙哑,还带着喉咙的粘意,气息有些错乱。
【光是打个外面结构看着都好费劲,大佬今天能刻完这一尊金漆木雕大神龛吗?】
【今天刻完?前面的你说话怕不是在逗我,光是整个大神龛的复杂程度,想要刻完一半都得要不少时间。】
【得,估计这两天的直播时间都要耗在这尊金漆木雕大神龛上了。】
打完结构后弹幕也像是终于活过来一般,吐出一口气跟在旁边交流。
陈燕仰头看着,裴椋拼凑打造起来的结构叫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错觉,似乎又像是看到了儿时的金漆木雕大神龛,当时她还在学着木雕,老爷子也还是把她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少年时期起家里就一直供着一尊金漆木雕大神龛,几乎有她半人的高度。
黑底金漆,站在光线下几乎能够晃得叫人睁不开眼,第一眼就彻底把陈燕给惊艳住了,对着老爷子坚定说,“我要学金漆木雕刻大神龛!”
对,她也想要刻一尊属于自己的大神龛。
当属年少轻狂话也不过脑子就敢口出妄言,这是老爷子对她当时那句话的评价,但嫌弃归嫌弃,既然她愿意学总是好的,所以依旧叫她开始走上了这条关于金漆木雕的长路。
很苦,但是苦中作乐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刻出金漆木雕大神龛陈燕又觉得有什么了,该熬得都熬了。
但偏偏就是这时候金漆木雕市场开始衰落。
直到金漆木雕大神龛的断代,市场上不再需要所谓华而不实的工艺品,多数人几乎都放弃了大神龛的雕刻制作,老爷子也绝口不再提。
后来这像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开始走上木雕这途的目标消失,当时更多的学业和选择压下来几乎叫人喘不过气。
想要往前走就必须做出选择,到底是继续走这条路还是放弃。
当时陈燕年轻气盛也狂,失控后彻底跟着老爷子爆发了,砸了作品说自己再也不会去刻金漆木雕,也不会再走上这一行。
想到这里她继续沉默下来,看着眼前的神龛结构。
过了这么久,她开始转行走上自己的人生道路,搞科技搞事业,木雕也彻底被忘在脑后,后面虽然跟老爷子的关系化冰开始缓和,但当年金漆木雕大神龛已经放到落灰败落,连带着陈燕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她一开始也是想要刻这么一座大神龛的。
陈燕晃神,声音顿了顿才慢慢出来,视线重新移向屏幕:“……神龛吗?”
眼前人动作还在继续,她简单凿出粗胚,整个木料上的结构一点点被剖解开来,像是随裴椋的心意出来大概的形状。
开料开的很成功。
虽然弹幕还是有一如既往的疑问。
【等等,容我问一句大佬这回刻神龛刻的有是什么题材?粗胚完全看不懂啊!】
【前面的,学习,学习是重中之重,只要你把大佬的木雕题材全部截取下来分析个一遍你就会得到……下一回填充题材库的机会。】
【靠!上一楼的话未免过于真实了点?能不能注意警告标语不要叫我随随便便看见又扎心一回?】
裴椋抬起眼暂时放下手里的刀,后颈处都是汗被打湿,身上带着热气有些潮湿,擦了把手臂才道:“刻的是薛仁贵征东。”
她喉咙因为长时间没进水有些干哑,带着略微的鼻音。
不过其余人显然是更关注于当前透露出来的信息。
张公子下意识抬起头,靠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道:“薛仁贵征东?那是什么?听起来像是什么故事来着……不会是人物雕刻吧?”
大佬怎么突然又响起要雕刻这题材来了?没什么道理啊?
“人想怎么雕刻就怎么雕刻,你什么时候还能左右大佬了?”叶拆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挑眉按着肩膀把人往前坐。
“叶哥!手下留情!”张公子也冤枉,急中生智道:“我这也不是担心大佬刻的题材差点意思吗?这很合理!”
合理个屁!
叶拆眼角抽了抽,一巴掌给他背按下去:“闭嘴。”
当然,他做这举动倒不是因为相信了张开这番所谓合理的鬼话,而是屏幕上的直播已经在继续了,再浪费时间不知道要错过多少。裴椋刀尖修饰,落在线条上,随即刻出更多的一些细节出来。
眼前人微微垂首,手背青筋绷紧,黑色的短袖衬得她肩颈脊骨更为突出,腰背清瘦,然而力道在手腕却又显得有力。
刀尖一点点铲除剔去多余的木料。
刀线利落流畅,几乎没有需要顿挫修改的细节,直接一气呵成。
这回因为刻的不能算完整意义的通雕自然也是要跟着收敛些。
这副人物雕刻是《薛仁贵征东》。
当然,征的是薛仁贵不是薛平贵。
裴椋难得休息了一下,站起身弯腰去旁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才开口为弹幕解答,“薛仁贵征东算是武将故事了,在唐代流传甚广,在后世又经过不少编纂。”
史书上的关于这一场战事记载不多,但征东这一件其实足可说道,不止唐太宗想征东,前几朝其实试图征东以久,几次失败,直到唐高宗之时,薛仁贵第二次远赴天山征东,临阵发三箭射死三人,直接定天山之战!
接着薛仁贵又趁敌将大溃,乘胜追击辽东败众,擒住首领,终于为彻底扫平辽东定了基调。
至此九姓铁勒衰败,不再为边患。
裴椋回忆起大致的故事,跟着边喝水边道来。
白袍血染辽东,三箭威震天山。
裴椋掌心原先裹着的冷气彻底被驱散,玩笑道,“这跟徐晃一样,也是个神射手。箭穿五甲而过,三箭三人。”
弹幕虽然也没有多少懂的,毕竟星际时代早就不跟着打什么冷兵器了,直接上星舰机甲就完事的家伙,但是多少跟着做理解也是勉强把自己弄懂个七八。
【懂了,大概意思就是神射手征东,三发秒了对面,之后敌军衰败不能再来,这版本总结的够精确了吧?】
【前面理解做的不错,虽然这个版本有些粗略,但意思还是简洁明了的!原本我还没听懂来着。】
弹幕被吹到也飘了不少,忍不住找裴椋邀功,【大佬,我这版本的翻译挺好的吧?】
裴椋手臂按着卡槽,点点头道:“是,很精确,如果别叫薛仁贵知道就好。”
【为什么?】
眼前人按紧卡槽挑出刀来,声音轻描淡写却平静的格外招打:“我怕他掀了棺材板活过来砍你。”
公屏上顿时刷过去一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
弹幕:“……”
弹幕:“?”
他不干了!
弹幕直接被气的一个仰倒,选择闭麦。
裴椋挑了把细刀继续,建立在整个粗胚的几处上,细胚刻的顺利很多,刀尖指向的地方雕工干净利落,寥寥几刀,刀刀见锋!
起首就是从下至上,人物起底十几人连续不断。
手下刻刀前宽后窄,刀刃同样足够锋利,可以把不需要的木雕剔除,叫线条更为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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