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紧跟着伸手扣开旁边的卡槽,挑出一把合适的刀来。
这回的刀具显然又是更新了一批,对于牙雕来说这些刀具更细更适合通雕。
是的。
裴椋今天要雕刻的就是广派牙雕里最显著的风格。
通雕。
裴椋随手扣紧卡槽继续平静讲解:“通雕在广派牙雕里应用最多,同时风格也是最为显著鲜明易分辨。”
“在潮汕一带渐渐延伸出来的各类派别雕刻里是一种更新的技法,糅合了浮雕镂雕等长处,也叫它更得以体现优势。”
头顶的声音略低,透过屏幕传过来。
叶拆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锁定在屏幕上,“通雕的技法……”
叶拆也不是没看过这玩意,他虽然的确是对非遗一些东西了解不深,但再怎么说叶家这种背景也足够叫他看到更多的好东西了。
他记得老爷子当时带他参加过一场收藏会,最后出场的顶级藏品就是所谓的通雕牙雕。
不过那已经是古蓝星保存下来的文物了。
真正的雕刻过程他还算是闻所未闻,据说这一种技法已经失传已久,现在又要在眼前重现了吗?
【通雕,虽然说的很清楚但,好吧没听说过。】
【找到资料了,的确是古蓝星牙雕的一种显著技法,后面的就跟大佬说的相差无己。】
【查资料都没查到些什么,这通雕到底是得多久?】
弹幕这边还在讨论关于通雕的问题。
裴椋已经把牙料给移过来,长约一尺的虫牙几乎直接把工作台的空间占满,只留下活动的一些空隙。
牙料在光线下微微泛着白,靠近光线的那一端更是几近带上透明的质感。
纹理被掩盖在其下,有种光润的洁白感。
“就跟开头说的那样,今天目标是订做的一个摆件,所以多的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她拿过旁边的刀具,抬头事先提了一句。
订做?
叶拆看着这一句话,心里总算出来些不太好的预感。
“等等,秦年秋昨天说的找人是不是已经——”
张公子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活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球,愣了愣才迟缓开口:“好像是。”
那眼前的——
显然答案不用说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叶拆转回头盯着屏幕陷入深深的沉默,然后默默磨牙。
秦年秋,横刀夺爱你可真行。
张公子就觉得自己浑身骨头瘆得慌,搓着手默默跟在旁边干笑了两声:“哈哈……年秋姐的动作可真够快的,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联系了人。”
张开见缝插针,刻意为自己澄清了一句,顺带宽慰了两声叶拆。
裴椋站在直播前,整个人有种半睡半醒的困倦感,又有着冷水扫过后透出来的微凉。
她低声说了几句就开始继续开始动刀。
通雕最具备代表性的几个雕刻物件,当属潮州的虾蟹篓以及渔船龙舟了。
虾蟹篓在潮州文化中也意寓着丰收收获的寓意。
繁复琳琅间同时也体现出了通雕所要考验的雕工问题,难的不是其他,而是把这些透网去雕刻。
裴椋今天要雕的题材不是虾蟹篓,但也胜似虾蟹篓。
她擦了下刀,抬头看着屏幕,突然出声问道:“都见过捕鱼吗?”
【捕鱼?】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古蓝星文化了吧?】
星距离这些已经相当遥远了,不会再动用落后的人力去进行生产。
裴椋倒是不意外,用毛巾擦了擦手,清瘦修长的指尖按在刻刀上。
“没见过就对了。”
她掀起唇角笑了下,声音轻描淡写,反正一开始也没指望过有谁见过。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弹幕:?
【嗯???】
【不带这么玩的啊?】
弹幕严重不满,一片抗议声然而裴椋充耳不闻,反倒是把牙雕固定住,开始拿起笔一点点画出大致轮廓。
然后提刀开始雕刻。
薄薄留出一定厚度的顶层,纵深透彻,剔透几乎能够过光。
她刀尖下去,深深地陷入牙料里。
透雕。
然而这一步才是技巧的巅峰,裴椋直接在顶端上面雕刻出类似于竹编的质感,甚至能够将每一根线刻出排列顺序理平。
薄薄一片竹席在顶部支撑着,如果不是仔细观看,几乎都能够以假乱真以为这是编织的工艺体现,牙片如丝!何等功力。
刀尖再度落下去,顺着边缘修出支撑点,依靠在边缘的堆放鱼篓工具,牙料色白光滑,与底下的船舫融为一体。
几乎是把牙雕的精湛工艺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靠!我眼睛没花吧,这真的是雕刻出来的而不是编织出来的吗?】
弹幕瞪大了双眼,几乎疯狂。
刀法见棱见角,与画舫不同的是这回差别更大,不再是所谓的精致工艺,而是更硬朗的线条。
裴椋根据整根牙料的外形雕刻出人物,排序坐着,两根竹竿一直从后伸到最前段,顶端挂着渔网。
细密的网眼被她换了一把挫刀一点点卓出来,线条分布有致。
她手腕用力下刀,跟随着线条的走势凭借本能往前继续雕刻!
牙白的细网吊挂在竹竿上,沿着竹竿的边也被做出了搭着的感觉,像极了现实里搭在竹竿上的渔网,似乎还有残留着的水渍滴在船边被能够感受到。
整个网是柔软的,动态的走向。
如同流动却又带着一定韧性的水,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刀尖,然而又极具韧性的恢复过来依靠在牙雕之上。
挂在竹竿上沿边也进行了对竹竿的刻画,以及挂靠在它上面的网,整个走向对于只卓刀的渔网来说,反而是这种还要进行透雕的工艺要求更加高!
最终端的人物手臂有力抓着网的顶端,整个力度的变化由柔转重,变化的一气呵成极为顺畅,看的人下意识舒展一口气!
【感觉整个线条都很“软”。】
叶拆下意识凭借直觉发言了一句。
裴椋抬头看了一眼倒是挽起袖子回答,“对,追求的就是软的感觉。”
“捕鱼撒网,如果作为核心的网是生硬的,会叫整个牙雕的走势都跟着僵硬起来。”
“相反的是,如果能够完全呈现出撒网的走势去顺着走,整件雕刻又会变得生动极具动态,有时候就是这点细微的差别决定了两个牙雕的不同。”
功力不够的显僵,整个捕鱼图最后生硬完了,只白白浪费了一块好料。
对于功力见深的牙雕作品来说,很多时候要看的往往是不经意间容易忽略的细节处,越普遍的越容易凸显功力,怎么做到自然舒展才是最难的功夫。
裴椋手背青筋凸显绷紧了几分,紧跟着收回刀,继续用刮刀一点点刮出人物的动态和手臂线条。
渔船上人物三两并排,看起来挤挤嚷嚷极为热闹,有人半站直身子伸手去抓竹竿,有人拉渔网,表情神态都跟着一起使上力气。
一船上的人男女都有,还有孩子再弯腰伸手去抓一条鱼,咧嘴咯咯笑起来!
错乱却又体现出空间感,列在一条小小的象牙船只里。
看起来拥挤凌乱,但又透露着鲜活的生气。
床上的人表情都欢笑着,庆贺着捕鱼的喜悦!
人物神态各不相同,但又被牙雕雕刻出了各自的动作,看起来嘈杂欢快。
唯一的问题就是后半段的牙料有些不足,有瑕疵裂痕而且微微的发黄,带上一些没法忽视过去的黑色小斑点,而且虫牙的中心是空的,只有一小块雕刻的地方,根本没法在上面雕刻更多东西,几乎上都是要删去的部分!
但去掉这么一段,却又会影响整个牙料的状态,留有瑕疵。
弹幕此时终于也跟着开始反应过来发觉问题——
【……之前被大佬的牙雕全吸引了注意力都没注意到后半段还有瑕疵,感觉后半段的牙料没法去啊,去了破坏整体结构,但不去又感觉也影响状态。】
【前面的我跟你看法一样。】
【这情况不去掉更不行吧?瑕疵容易影响整体,要是想保存价值那就只能是去了,好歹损失还能够小上一点。】
陈毅紧紧盯着屏幕,终于打开直播看到的就是这么副景象。
“这后半段……”
陈毅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嘴里喃喃,就是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他才会更加的清楚,这种处理很难办。需要考验雕刻者的一些功力和构思,但在其上根本就很难再发展出其他空间了,有些是显得突兀,有些是根本就还不如不雕了。
他苦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只能说好在去掉这一段对整体只是稍微有些影响,影响却也不算大。他倒是一时间感觉自己处境也相似了。
陈毅刚刚要说话。
然而裴椋却突然开口回答了弹幕的问题,只有三个字。
“不用去。”
她声音平静镇定,略高的眉骨微微低下,卷曲的黑发还落在额前被薄汗微微打湿,手腕虎口压着刀绷紧了弧度,关节处略微轻轻摩挲了一下,紧跟着出声。
不用去?
那剩下的半截牙雕又该怎么刻?
弹幕忍不住疑惑纷纷。
【还是去了吧,不去更破坏构图,有时候舍小保大也是有必要的!】
【大佬别执着,没有这个还有下个啊!】
弹幕说到后面几乎都想以身代笔上去喊醒裴椋叫大佬清醒一点,不要为了舍不得去掉那么一块牙雕就破坏掉整个作品的构图啊!
裴椋倒是心无波澜,完全没有被催促的自觉。反倒是侧身重新挑出旁边的钩刀。
然后开始继续雕刻后半段。
没有顺着弹幕的想法下去,而是做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选择——
她把后半段的牙料掏空了。
陈毅震惊的盯着屏幕,费解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掏空?
如果是想要拯救后半段的话,那最合适的方法不也应该是找其他的雕刻想法继续改上去吗?
然而裴椋反而是掏空了?
选择了一个最叫人费解,也最叫人猜想不到的方式。
眼前人根本就没有回应弹幕和诚意的疑问和争议,只是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雕刻中,低头紧紧盯着手下的牙料继续下刀。
刀尖从牙料里刻入,剔除多余的部分,一点点展露出她需要的那一面。
裴椋一刻不敢放松。
她此时精神紧绷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抬起,后背的汗几乎浸湿了短袖。
然而裴椋根本就没有空去想这些,她此时脑海里只有牙料,和刀。
最后是雕刻。
从第一刀到最后一刀,几乎是从不间断的延绵下去,刀法细腻,纵横交错。
弹幕看的眼睛都不敢动,跟着一起屏息闭气直到裴椋落下最后一刀。
牙白的渔船末端被改成了一张网,竹竿一直顺着延伸向后。
还需要再细雕刻处理细节,裴椋拿过旁边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换了把昨天刀,重新握紧削尖的伞骨。
在其上勾勒细节动态,走刀如笔!
甚至像是能透光一般,像极了薄薄的蛛网。
莹白的牙雕在光线下呈现半透明状,柔软轻盈的不切实际,指尖和手背凸起的血管青筋在它跟前都显得有些碍眼起来。
伞骨制成的勾刀正在一点点修孔补网,极细的优势直接帮这张渔网的柔韧细密更上一层!
谁也没想到裴椋会把半截牙筒改成这种设计,而最后的末端却是叫她直接根据整个牙料的轮廓设计成了渔网!
【我去!这个想法!】
【绝了!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我没想过后半段还能这么处理,大佬不愧是大佬!】
【哪有这么难,只不过是想出来点子费点力气,雕刻一个镂空渔网而已,扯的太偏了了吧?】
【上面的你莫不是在搞笑,那一张渔网还不够彰显功力的?牙雕想要雕刻的硬太简单了好吗,让你上手保准料子半死不活,但想要整个结构极具动态和细腻,反正肯定不是靠你一张键盘可以敲出来的水平就对了!】
“怎么想出来的……牙雕到最后居然是渔网?!”
陈毅眼里满是震惊,音调陡然抬高,伸手抓着头发,心下却无法平静,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如果换他来刻,那思维可能真的仅仅局限在一些人物和修补船只的部分,但绝对想不到会在后面继续延伸出一张网!
这种想法像是终于叫他看到了突破的那一步,
陈毅眼底光芒大盛,却是一瞬间又从其中找到了灵感。
他手头上的雕刻正好也是被这么一个问题给难倒,原先只是同样打算着想着删除去那部分。然而看了裴椋的直播之后他却又有了新启发。
对啊,如果不删,但是把这块不完美的瑕疵给改足呢?
为什么就不能够接受瑕疵将瑕疵设计出新意,而是一定要去掉它?
陈毅伸手捂着脸,深深吐一口气的同时却是又长松了一口气。
胸腔里热血翻搅,心情激荡,突然又有了无限动力。
裴椋倒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举措还叫人茅塞顿开,还出来了新的木雕。
弹幕此时更是又有了新发现。
【……等等,有谁注意到了那张后半截的牙雕渔网上面的那些鱼蟹?】
最突兀的发言直接叫其他观众也纷纷开始注意这后半张牙筒雕刻的渔网。
被光线打在边沿处牙片到泛白的渔网,确实是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视线的延伸,但异状也很快被注意到。
就是这鱼网里竟然有一些附着的虾蟹,渔网的内部也被刻出一些鱼虾来!
似乎就是刚被渔网给打捞上来,庆贺所谓的丰收喜悦,整个雕刻采取了通雕的方式,细致入微又不失灵气!
【我靠!这到底是怎么雕出来的?如果单单是在渔网上还好,但有几只虾蟹完全就是一半在网里一半在网外,这种技术居然是雕出来的???】
【怀疑人生的水平,整个完全都融为一体了,也难怪我刚刚没注意到,这么细密的纹路里还要刻上虾蟹,我有点牙疼了——】
【大佬牛逼!】
弹幕被震惊到怀疑人生,悲愤到不行!
裴椋看着光线下通体白光带着略浅透明度的牙船,只沉默的疑惑道:“……一开始就刻了,你们才发现?”
弹幕:“……”
他们中途完全就在震惊于构思了,完全忘记了关注雕刻!
得了。
不用说了。
裴椋彻底下刀完就开始拿砂纸给象牙船抛光,原本表面还有些粗糙的纹理也被清除,变得光洁润滑,在光线下泛着浅浅的牙白。
莹润生辉。
原本整个渔船的造型也跟着扑掌开来,手臂长的象牙雕几乎保持了它整个的原状。
跟着象牙的外形轮廓去雕刻出里面的人物,零零碎碎数十人撑船,他们脸上各自表情神态不一,丰收的喜悦,捕鱼的焦灼。
最后的空心牙筒更是神来一笔!
被雕刻成了一张撒开的渔网,穿插着鱼蟹在其上,同时寓意了来年丰收的喜悦。
陈毅看着裴椋下直播也跟着重新捡起自己的雕刻,嘴里念念有词:“是了!就应该是这感觉才对!”
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个感觉!
裴椋收起刀才刚刚抬头就看见陈毅匆匆忙忙留下一句要去干事的话就退出了直播间,她不禁挑了挑眉,好在叶拆立马跟上。
【要下播了吗?】
“怎么感觉你们很期待我下播呢?”
叶拆动作一顿立马反应过来解释:【没有,怎么会!大佬要是还有时间再多播点当然是最好!】
他巴不得大佬能再多刻点!当然,如果刻的不是秦年秋的牙雕就更好了。
弹幕这会也纷纷跟上凑热闹。
【我明白,榜一只是今天想早点砸完飞机就下班[狗头保命]。】
【什么?榜一今天要下班去买飞机?】
【搞什么飞机,又不是去变性。】
【传下去,某直播间榜一土豪老板想让主播早日下播的原因竟然是其今天就要坐飞机去变性!】
叶拆简直目瞪口呆,卡在喉咙里的一口酒都险些呛了几口,猛然直起身往前一仰,“我靠!”
他什么时候就要去变性了?难道这就是谣言的发展史吗?就特么越传越离谱!
裴椋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唇角好笑的掀了点弧度。
叶拆赶忙发布紧急声明为自己正名:【本人没有变性!近期也没有要变性的打算!】
弹幕一阵哈哈哈哈大笑。
【我去!前面的未免也太毒了吧!】
【等着,得罪榜一老板明天就让你天凉王破。】
【行了行了,别扯了,按照往常的一贯时间推算,大佬这会要下播了吧?】
“暂时不下播,补一下之前落下的时间吧。再找找有什么能刻的。”
裴椋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按着毛巾擦了擦手,顺带扣开卡槽重新挑出来一把刀,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旁边散下来的牙料碎屑,反而更像是一点点的白浪水波。
刀下一片的牙片碎屑中,边角却还有一块余料,裴椋突然注意到这一块料子,径直伸手拾起。
这块余料只有两指的大小,微微蜷缩着像极了一个小兽的动作神态,看起来有些憨态可掬。
裴椋意动,单单是在这一分钟脑海中就已经紧跟着补全了几个方案和想法,她下意识压紧了手底下的刻刀,蜷了一下手指活动关节,“这会有点想法,正好再刻一个牙雕吧。”
弹幕原本还沉浸在又要下播的气氛里,一时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今天居然还真补了时长不晚播?
【幸好我等了下没直接退出直播间,刚刚看见至少有几怨种已经习惯性的退出去直播间了,我就想看看明天这群人哀嚎的场面。】
【哈哈哈哈哈哈容我幸灾乐祸一下。】
裴椋没抬头看弹幕,她只是径直用刻刀抵着手指,指腹按着刀柄。
刀头长而细。
一点点去掉多余的牙料,把整体的形状再清晰的刻出来一个粗胚。
刚刚刻完整艘渔船的人像加渔网的通雕,再刻这种轻松的传统兽像难度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裴椋完全就是朝着放松方向去舒展筋骨,怎么舒服怎么来。异兽的棱角也随着走刀的刀势被雕刻出,兽瞳狭长,半合半开,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并不是完全传统的感觉,而是带上了一定的粗粝风格以及一些夸张化处理。
手里还抱着一个镂空的球,被用了浅浮雕加上通雕的技术刻上球上的花纹,镂空花心,细致的描画出边沿,伞骨顺着指尖大小的球体边缘一点点找出切入点,隔着一道薄薄的内壁镂空雕花,形同鬼工!
刀尖钻出一朵牙白的花来,把怀抱的空隙都给剔除,球体能够完整的剥离转动,却又刚好卡在缝隙的口子里不会掉落。
指腹可以轻轻推动,又或者被颠倒过来后自有滚动。
貔貅抱球。
“也寓意,有应必求。”
裴椋声音也在最后一句落下。
她把貔貅往上一抛稳稳接在手里,象牙球体摇晃着发出银铃一般的轻响,微微晃动,紧接着往直播间前一放,隔着屏幕弯腰近距离出声,语调平静轻松。
“难得刻个寓意的小摆件,那就也祝各位心想事成了。”
【帅啊这一手!】
【有应必求,这寓意我喜欢!】
【正好这几天想发财,不知道托大佬有应必求的福,今天游戏里抽卡能不能中个ssr。】
【前面的,什么ssr别想了,别一无所有就完了。你以为骗氪系统是在跟你开玩笑的,一千一回抽卡机会,赌的你倾家荡产。】
趁着一片乱叶拆赶紧刷完最后的两个火箭。
“……感谢天下第一帅送的两个火箭,这回是真下播了。”裴椋点了点头,说完也没有滞留多久,卡在卡槽上把刻刀收起来就径直关掉了直播。
屏幕黑下来。
她把那个小雕件头顶留的竖条打了个孔,穿进去颗顶珠,用红绳串起来。
打结做成挂件的形式,顺带又找了个盒子装进去。
反正秦年秋这位金主出了这个价,留着这块余料的雕件顺手搭上也没什么。
秦年秋这边刚刚飚完车停下来动作就收到通讯设备里的通知,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以为是平常一些事打算关掉的,但旁边人却好奇的提醒道:“谁的消息啊?姐,是你最近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只是给定了个雕件——”
秦年秋站在一边飙车完体力耗费的不少,头发尚且湿着她才刚刚转动手腕休息下,沉眉没什么耐心的回答着,然而说道这里秦年秋终于反应过来。
对了!摆件!
她拿过光脑,连忙翻开看了一眼。
对面消息过来【摆件已经雕刻好了,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秦年秋按着屏幕的手微微一顿,打开大图呈现在眼前。
牙雕的渔船通体牙白,摆在黑檀木雕刻的底座上,被背景的红色衬托的更加显目。
渔船栩栩如生,几乎连渔网的弧度,网眼细密和柔软程度都刻画的淋漓尽致,人物各个动作神态细致入微,恍若以动态的姿势浮现眼前。
只手的长度雕刻出这些……
秦年秋呼出一口气,扯动了下唇角。
简直绝了!
她大半夜的头昏脑胀到这全部醒神,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摆件,兴奋之色几乎是毫不掩饰!
她舔了舔嘴唇,整个人血液滚烫。
旁边也“卧槽”了一声,“这是哪个大佬的作品?最近那几位雕刻的大师没听说有出作品的消息啊!而且这材质……”
他声音顿了顿,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揣测道,“看着不像雕塑或者玉石的意思啊?这是什么偏门的材料?”
秦年秋终于恢复情绪过来,难得看顺眼了点,否决他的一系列猜测,牵动唇角艰难开口,“……不,是虫牙。”
秦赐声音猛然一顿——
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半天才开口,闷着头满额头的汗,“虫牙?”
他语调不自然的拔高,不敢置信。
“你说真的?”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虫牙模样,然而再怎么回忆,这和眼前的雕刻摆件也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没错啊!
秦赐:“我靠!等等,这两是一个东西吗?”
然而东西都摆在眼前了,加上秦年秋坚决肯定,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敢置信也得信,虽然秦赐还是一脸精神恍惚的模样,回不过神来,但还是努力挣扎着补了一句。
“得,这玩意摆出去给表姑母当贺礼,那一出场绝对是扫荡全场没得说。”
青年艰难放弃,半天了终于开口。
怎么说呢。这就像是比赛还没开始,有人就已经横扫完物质提前预订了冠军位置。
开挂都不带这么玩的啊!
青年禁不住的怀疑人生。
秦年秋则是早已经抛弃他给裴椋回复信息,强行按捺住心情爽快回复过去:“作品很完美,不用再进行改动了,直接寄过来就好。”
【多谢了。】
她说到最后又补上一句。
裴椋那边收到打款也不在意,回复完消息就按灭屏幕,她手臂上的伤用绷带包扎了个三五天,坚持换药。算算时间怎么着也该好差不多了。
果然,再涂完药后,拆开一圈圈缠绕的纱布,里边手臂上的痕迹已经彻底淡化,红痒的情况也好下去了。
大漆过敏算是告一段落。
她这边才刚刚拆开纱布,闻青斐刚好带上门过来找人,开门见山就道:“你之前的木雕对象我找到人了。”
她语气沉沉,显然这个消息算不得太好。
“什么人?”
“不过现在想要查下去估计——”
闻青斐咬了后半截的牙,她目光沉下去,裴椋已经自然的转回身给她倒了杯水:“平心静气。”
闻青斐胸腔里怒火一阵阵翻搅,别说平心静气,她这会喉咙里都险些冒火,“这次事情算我对不住你。我原本找木雕渠道办事情,没想到还能遭受觊觎,对方过了一道手买了木雕自己拿去研究了,用机器复刻了木雕批量生产,把价格强行压下来不说还打出旗号比我们木雕质量更好,他也真敢说的出口——”
据闻青斐所说,对方是‘方姐’手下的一个表弟,仗着势力没少嚣张,至少她们只要还想继续在西区呆着,那就暂时动不了人。
裴椋细细听下来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的点,“你既然说方姐从头到尾把事情看到尾,那方姐难道就没有提醒他c区的事吗?”
闻青斐被这么打断跟着一愣,顿了顿突然回想起来,半响道,“……没有。”
如果真是为了人助力,怎么可能把这种风险都不告知!
“那结果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裴椋放下杯子道一声果然,手腕稳稳当当,对方是在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另一方乐见其中火上添油。
唯一真正卷入其中受损的也就是她们这群无辜群众。
闻青斐声音顿时哑了半截,彻底熄火。
“那我推他一把?让他在c区的单子上彻底栽一跟头?”
裴椋则是伸手拿起那个她过了一遍手搞到的那个木雕,结构粗糙,边缘线条里机器雕刻的痕迹极为明显,一边看一边道:“估计你的方姐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她微不可见的蜷了一下手指关节,顺着边沿敲了敲,居然还是个拼接货色。
这玩意糊弄一下行外人还行,但要是真经过检测,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东西的。
裴椋饶有意思的挑眉,对方拿着这种残次劣质品去接了c区的单子,那能得到什么好下场?c区一向以混乱出名,手段自然不用多说。
闻青斐一颗心慢慢落下来,但语气还是忍不住发沉:“所以你认为方姐是猜到了我会这么想,才会顺手推舟借着我的手把他捧杀了?”
裴椋则道:“不,是你能反应过来就借用你的手,你反应不过来她也不缺自己推一把的功夫。”
不过她对方姐这位幕后得利者并没有太多好感,裴椋不介意欣赏对方手段,但算计到她头上来还是叫人不爽,到底还是位置差了太远。
她明晃晃的双标,紧跟着往后剐蹭了一下指节。
“不过推肯定还是要帮着推人一把,但木雕做不长久,我们也正好借着这次事情转个路子。”裴椋紧跟着说道。她语气镇静,身上潮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后颈薄汗叫卷曲的黑发微微落下来搭在肩头。
清瘦的手背青筋微微绷紧,手指关节处用了力,把木雕的裂口掀开,内部结构果然是烂木头。
这一次事情在某种角度上也为她敲响了警钟,小型木雕摆件这种东西既然有人复刻出来第一个就会有人复刻出来第二个,只不过对方这一次刚好当了那一只出头鸟,就算是没有他被抄袭也是迟早的事,手工雕刻对上机雕也得被拉低市场价格。
这个市场已经没什么开拓性,利润空间太低,市场又太小,原本裴椋还想着尽可能寻找一个突破点发展。
但偏偏原身留下的那一座机械金山发现的时机太合适了,已经在她脑海里有了踊跃庞大的构想。
木雕那头赚上一笔快钱就可以抽身了。
裴椋突然旧话重提,叫闻青斐一愣,下意识问:“转去什么路子?”
“你忘了那一座金山吗?”
闻青斐才刚刚站起身来,闻言下意识弯了腰,瞳孔骤然收缩,“……你是想?”
严华那边像是终于拿到了光脑,回复消息过来。
【抱歉,我刚刚忙了两天现在才看到光脑消息。】
“没事,看看祈年殿的结构问题对比有什么问题吗?”裴椋这会已经送走了闻青斐,直接把图纸和图重发了一遍。
严华那头才刚刚歇下来,他一口气不眠不休了两三天把项目搞完,这会脑袋都还有些晕,看到消息整个人就是精神一振,“没什么问题了!”
眼前的祈年殿木质结构的图纸拆分的部件和各个部位都清晰明了。
旁边的教授下意识想要侧头凑个热闹,却直接被挡了一下,“我去,这什么东西你怎么还不让人看呢?”
“祈年殿。”
严华道。
“什么?”教授险些以为自己听岔路了。
“我说祈年殿的项目完工了。”严华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直起身来握了握手心,掌心已经被汗濡湿,带着热度紧贴在一边。
视线却死死锁定在眼前的图纸与祈年殿实物图上!
华殿楼宇,榫卯结构的紧密几乎紧凑排列镶嵌,完完全全用木质结构全部还原,不同于尝试拆分结构简易化的模式,裴椋是直接一比一微缩复刻了个原版出来。
他期盼忐忑了这么久的天坛……居然就这么完成了?
严华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如在梦中。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轻轻呼出一口气一阵恍惚。
眼前的触感无比真实,天坛出现眼前,木质榫卯结构搭建而成的内构让它无比清晰,旋转榫卯交错,鳞次栉比,旋转的藻井栏杆,祈五谷,祝丰登。
收束的结构一点点落在眼前,取而代之的就是紧紧收紧的一双手,以及深吸的气息。
严华感觉自己眼前有些花。
旁边教授看见他这副打飘的神态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了一下,“我去!我就说你这项目没必要通宵熬几个夜吧,你这状态不行啊!”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人已经倒了下来,教授赶紧喊旁边的人:“快过来帮一把手,帮我把人送医院去,他这太重了根本扛不动。”
严华激动过度,加上通宵劳累的过度,反正就是大喜大悲连夜进了一趟医院去。
——
裴椋那头完全不知道一个祈年殿引发了场研究院的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她自己倒是因为手头上的项目都了结的差不多而简单做了点安排。
她难得半夜轻松一下,叼着营养液走出房间,顺带打开柜子找了包拌面出来,正好热一下浇上买来的浇头,拌两下也差不多。
面条很快沥水出来,浓郁的浇头淋在上面拌匀就是牛肉红汤面,牛肉碎屑还有颗粒感,混着几大块牛肉和汤汁在一起,搅拌几下味儿基本上浸透了。
裴椋吹了口气吞进去一口,饱腹感进入胃里,热气腾腾,几大口解决完就继续做正事。
她站直身把料简单收拾放进洗手池,加热了一袋煎包,视线重新回到光脑上,手头上的单子差不多都能解决完了。
只差另外一个来拿。
那也差不多相当于没什么事了。
接下来的直播又是考虑题材的问题——
虽然看起来也不用。
因为直播间难得呼声一致的提出想看传说中所谓的发光牙雕。
眼前人再度咬着煎的焦黄的肉包站跟前,总算握回塑料袋停下动作,吞下去这一口才沉默一阵,“你们确定吗?”
【无比确定,再也不能更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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