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尹策落地北城之后,打算给顾斐斐发条消息,才知自己被删好友了。
他呆着眼睛在车里愣了半天,竟然不知该夸她决绝,还是腹诽她,都是成年男女了,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讲?
他是胡搅蛮缠了,还是哪里犯了她顾小姐的忌讳了,这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尹策郁郁一整天,到临睡前,又怪没志气地给对面发过去了好友申请,只填了一句话:到北城了。感谢招待。
这好友申请终究被搁浅了,没有下文。
四月左右,尹策去卫丞那儿喝酒,倒是碰到个意想不到的人,梁行霂。
梁行霂他是听说过的,社交场合里也照会过,只不过没正式打过交道。
他也不知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叫梁行霂一块儿喝杯酒。
梁行霂只知道这位尹总监是谈宴西的老表,当他这邀请是有公事要聊,然则跟他在吧台位那儿坐下之后,他却只顾着闷头喝酒。
梁行霂主动笑问,找他可有什么事?
尹策转头瞧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方才说道:“顾斐斐父亲去世,她回去奔丧,我送的她。”
梁行霂一时便愣住了。
后头,两人便都只喝酒,一个比一个沉默。
酒过了三巡,这场子里也热闹了起来,那几分吵嚷的音乐声,扪得尹策胸膛里似是郁结着一口气,非吐不可了,话挺失礼,也挺没顾忌,问他:梁总把人发配到那么遥远的“冷宫”,是要她就这么了却残生呢,还是等风头过了再“复宠”呢?
梁行霂面上涩然,“斐斐已然跟我两讫。”
尹策冷眼瞧他,“我问的不是斐斐的态度,是梁总的。”
梁行霂便不再说话了。
尹策冷笑一声。有句话,看来顾斐斐还是说对了: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谈宴西。
三哥的事业,远甚于梁行霂的那一点营生,三哥都肯拿去豪赌一把,可他梁行霂却做不到。
无非,梁行霂心目中的那杆秤,一头悬挂的某人的情意,还是抵不上另一头事业的重量罢了。
既然如此,尹策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撂了酒杯,冷声地知会梁行霂:“以后,斐斐的事我来管,敬请梁总别再插手。”
梁行霂怫然:“你当斐斐是什么物件,由得到你来划分势力范围?”
“好端端的一锅饭,梁总自己不肯开席,还要把旁人的碗筷也砸了。”
梁行霂只记得谈三公子这表弟,性格很温和很不出脱,结果今天一交锋,竟然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实在颠覆了他的认知。
尹策最后的劝诫,则诚恳的多了:斐斐还年轻,你别拿没结果的念想继续耗着她。大家都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劣根性。斐斐最受辱的时候,你都没有孤注一掷,往后就更不会了。
放了她。
你之一生,身边多少匆匆的行路客。
可总有人不愿只做你的过客,而做某个人的归人。
尹策买单了酒水,临走前,问了梁行霂最后一个问题:“斐斐删你微信好友了吗?”
梁行霂有点莫名,“当然没有。”
何至于?成年男女的社交礼仪,真不愿打交道,沉底就得了。
尹策看他一眼,表情像是反而得到了什么肯定的一种笃定。
7
五月份,圣彼得堡的天气,总算稍稍有回暖的迹象。
顾斐斐成天熬在画室里,忙自己的毕业作品,漂染的灰色头发,发根已经长出黑色,她也没空去补染。
晚上九点半,离开学校,开着自己的雷诺,到便利店买了微波食物,和一大瓶牛奶,回到公寓。
她抱着购物袋,出了电梯,腾出一只手,去摸帆布包里的钥匙。
当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动作一顿,抬头,目光穿过走廊,朝自己门口看去。
尹策靠门口站着,脚边立了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正瞧着她这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长款风衣,浴在灯下的模样十分清正。
顾斐斐难得的,有点进退维谷之感,只低下头去,将钥匙找了出来,这才朝门口走去,“尹先生这么不打招呼,直接跑过来,让我很困扰。晚点我还有朋友要过来借宿……”
“你这么乱的公寓,还住得下谁?”
“……”顾斐斐笑了声,“那当然是跟我睡一床的朋友。”
“那更要见一见了。我们猜拳,谁赢了谁留下来。”
尹策说这话的语气,十足的平静。
顾斐斐却觉得心口处梗了一下,推开他,一面去开门,一面问:“你这句话,是想羞辱我,还是想羞辱你自己?”
尹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都过来找你了,还怕羞辱?”
顾斐斐几分焦虑的咬了一下嘴唇,将门推开。
不用招呼尹策,他自己进来了,他抬手掩上门,就站在门那儿,审视这房间。
比上一回更乱。之前虽然乱,倒还干净,但现在只有绝对的混乱,茶几上七倒八歪的酒瓶,烟灰缸满了也没倒,地毯上一摊干掉的污渍……
尹策真的看不过眼了,他挽了衣袖,开始收拾。
顾斐斐赶紧将他一拦,“你去找个酒店住吧。”
尹策说:“那你自己收拾。”
“……”顾斐斐语塞,“我累死了,只想吃点东西睡觉。”
“你不能让我睡在垃圾堆里。”
“所以我让你去住酒店。”
尹策默了片刻,低头看她,目光始终平静不过,“顾斐斐,你有良心吗?”
顾斐斐有点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删你微信了,什么意思你不懂吗,还跑过来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删姓梁的?”
顾斐斐表情一滞。
“舍不得?还等他来找你?你就没想过,他想来早就来了。甚至我都来了,他还没来。你还等他什么……”
“我没等他。我说了早跟他两清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我删他做什么……”
顾斐斐意识到了什么,话音一顿。
果真,尹策逮着了她逻辑里不打自招的漏洞,直直地看着她,“所以,我不是不相关的人?”
顾斐斐表情仍然称得上是平静,“……你是个好人。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良心?我最后的良心,就是奉劝你,别再跟我扯上关系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顾斐斐不做声了。
尹策低头看着她,她身上穿着一件粗针的黑色套头毛衣,黑色裤子和黑色马丁靴,衣袖上,沾了些颜料。她面色苍白,灯光下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当她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这种毫无人气的感觉便更明显了。
尹策伸手,托着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跟前带了一步,伸手,往她腰上一搂,再度低声追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他安静地注视她片刻,低头,呼吸顿了一下,紧跟着深深吸一口气,碰上她的嘴唇。至少,这是验证过的,她的身体不排斥他,甚至还很喜欢。
……
-
结束以后,顾斐斐随意套了一件衣服起身。
她饿极了,迫不及待地想吃点东西。
她把便利店买来的烤肠鸡排饭,丢进微波炉热了热,也不去餐厅或者客厅,就站在小厨房的流理台前,拆了包装,拿勺子舀着饭,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有点噎着了,便涮了杯子,倒了整杯的牛奶,轱辘轱辘喝了大半杯。
她听见脚步声过来了,知道尹策停在了门口,但是没有转头去看。
厨房太逼仄了,灯光也不甚明亮。
她好像被逼到了某一处死角。
隔着昏暗的光线,尹策注视着那一端的顾斐斐,她半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脸,往嘴里喂东西吃的动作十分机械。
“斐斐。”
顾斐斐当没听到似的。
“我们可以有另外一种关系。”他甚至不留给她再度有意曲解的空间,话说得明白无误,“跟我在一起吧。”
顾斐斐这才停了一下,然而第一反应仍然是笑,“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既爱劝良家下海,也爱劝女支-女从良。”
尹策的目光有一种洞察一切的清明,“你口口声声这么称呼你自己,不过是觉得,你自己先行羞辱了你自己,别人就没法再羞辱你了。真是这样吗,斐斐?”
顾斐斐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我也不了解你的过去,可我也能跟你打赌,你绝不是出于自愿,变成了一个坏学生。斐斐,你根本不是享乐主义的人。”
“别说了。”
尹策还是这句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我让你别说了。”顾斐斐猛地掷了手里的餐勺。
塞进嘴里的食物,已经咽不下去了,喉咙里像是撒了一把沙的干涩。
她怕什么。
从前,很多次,性这件事于她的体验极其糟糕,那些男人是花了代价的,因此他们急于要在她身上兑现,丝毫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她没有怨言,“货物”要有“货物”的自觉。她精神胜利法地安慰自己,至少,她没有获得愉悦这件事,证明了她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女表-子。
也因此,她无法不对自己坦诚,和尹策做这件事,她才觉得自己是被当做女人一样对待。
而非货物,而非砧上鱼肉。
她怕什么?
她从来不怕得不到一颗星星。
怕的是得到了却要放手任它飞走。
或者熄灭。
-
顾斐斐后悔自己那晚喝醉了酒,鬼迷心窍地去招惹尹策。
那时候觉得尹策一副“冷都男”的精英模样,一定是好聚好散的主。
谁知道,沾上了,却再也甩不脱了。
就像此刻。
尹策踏进厨房里,空间更显狭窄,头了。”
顾斐斐挺直后背,没有让自己深陷这温暖的拥抱,这是她最后的坚持:“……我可以把你微信加回来,别的,恕难从命——你别逼我,今天你能找得到我,明天就未必了。”
尹策沉默。
顾斐斐低着头,始终没有往回退一步,或者转头去看。
大多数的悲剧,都源于执着想要一种关系,或者一种结果。
而她的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悲剧。
最终,是尹策暂时妥协了,“……你说的,随叫随到。你删我微信已经算是违约过一次。”
他声音渐低,扳了她脑袋转过来,在她额角碰了一下,声音温和,蕴藏无限的无奈,“我先去洗澡睡觉,不等你了。你行行好,把你客厅的垃圾收了……”
“……”顾斐斐轻轻地笑了声。
将没吃完的饭丢进了垃圾桶里,剩余牛奶往冰箱一丢,顾斐斐提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到门口去,经过客厅时,叹了口气。
身不由己地找了个垃圾袋过来,将茶几上的酒瓶,膨化食品的包装袋,烟灰缸里的烟蒂……一股脑儿地扔进去。
那张沾了酱汁的地毯,也卷起来,扔到了门外。
她做完这些,尹策刚好从浴室出来。
他穿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头发半干,扫了一眼,脸上表情惊喜极了,提议:“趁热打铁,其他东西也收拾一下……”
“不。”
“我帮你……”
“不。”顾斐斐要崩溃了,“你别得寸进尺!”
8
尹策没待两天便回去了,他趁周末过来的,为此鸽掉了一场酒会,讨得谈宴西一顿骂:你也从来不是这种掉链子的人,关键时刻搞什么名堂?
后面,顾斐斐一直跟尹策维持暧-昧不明的关系。
毕业作品展,尹策过来了一趟,顺便陪她参加了结业典礼。
在他的要求之下,顾斐斐抱着他送的向日葵,跟他合了一张影,他趁帮忙的人按快门的时候,伸手将她肩膀一揽。定格的画面,就是她别别扭扭,想要挣脱的模样。
等将学校剩余的事情都处理完,退租了现在所住的公寓和那一部雷诺,夏天将结束时,顾斐斐回了北城。
回去又是一堆租房、添置家具的琐事。
她在近郊租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平层,单独辟出了很大的一间房做画室。买了一部吉普,做平日进城的代步。
平常除了画画,就是跟周弥出去玩。
不忙的时候,就会跟尹策见面,很多时候是尹策去她那儿,他忙完工作,开车就过去了。
为此,尹策找了一个固定的保洁,每周去她那儿打扫两次,他有一套自己的哲学:自律不一定会产生愉悦,但堕落一定不会。
他说:斐斐,我想让你在干净明亮的地方画画。
此外,还固定每周叫人往她这里送鲜切花,都是应季的花束,搭配好了,赏心悦目,换换水,往花瓶里一插就行。
有时候她闭关画画,招待不了他,他也会过来,自带笔记本电脑,坐在餐厅里办他的公,跟她互不打扰。
唯独,他会强迫她好好吃饭,生拉硬拽,哪怕打断她的思路,讨得她发一通火,他也要把她扽到餐桌旁,并且振振有词:你底稿都打好了,后面就是细化的事情,只吃一顿饭的工夫,耽误不了你成为大师。
顾斐斐拿他没办法。
这个人过分有毅力,一种方法行不通,他能找出十种其他办法曲线救国,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9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那天顾斐斐去跟周弥挑伴娘服,确定以后,两人去点奶茶。排号四十多位,点单以后,时间足够她们再去逛一逛彩妆专柜。
周弥有此一问。
顾斐斐新染一头张扬的红头发,涂接近于黑的口红,柜姐张嘴就来的贬低式的pua话术,被她的气场生生震得咽回去,笑问她最近新出一个色号,可能合她的喜好,要不要试一试?
顾斐斐女王式地挥挥手,叫她拿来看看,应付完了柜姐,才回答周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谈恋爱。”
周弥拿一种“丫头,你的眼神骗不了人”的目光看着她,似笑非笑。
顾斐斐问:“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谣言?”
周弥笑说:“可能你们瞒得很好,也可能是我的消息比较闭塞,听倒没听说过什么。但是我的直觉很灵。”
顾斐斐看着她。
周弥也看着她,“尹……”话都不用说完,周弥就知道,是了。
顾斐斐实则有几分不以为然,“我们是很纯粹的,friends的关系。”
周弥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觉得中文太直白,所以下意识换了英文说法。”
顾斐斐被噎了一下。
她跟周弥会成为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是因为共通的一种洞察力和分寸感。
这洞察力用在她这个闺蜜身上,更是一针见血。
周弥说:“据谈宴西的说法,尹策在男女关系这方面,是个很靠谱的人。斐斐,我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打算的,纯粹旁观者的立场,我觉得最近这一阵,你比以前看起来……健康多了?不知道这个形容准不准确。”
顾斐斐很坦诚:“我不觉得一个从来没谈过正常的恋爱的人,能经营得好一段正常的关系。”
“为什么不能?男人比女人更迟钝和冥顽不灵。可是谈宴西都能做得到。”
顾斐斐诚恳请教,那么,正常的和不正常的区别是?
“你觉得舒服,那就是正常的。”
顾斐斐一瞬间陷入沉思。
那柜姐拿来了口红请她试色,她摆了一下手,一瞬间兴味索然。
她知道自己的症结从来不在于她愿意不愿意。
而是她不配。
配不上那样的洁净、健康和正常。
10
因周弥和谈宴西婚礼在即的原因,事关这两人的种种,又变成了圈子里旧事重提、温故知新的八卦。
各种论调兼而有之,羡慕的、嫉妒的、单纯好奇的、纯粹恶意的……世上好像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微小的细节,都会被有心人捕捉。
这天的话题,是由一个小网红起头的,说当年在卫丞给他男伴投资的那俱乐部那儿,无意间听到一桩顶有趣的八卦,事关是周弥和谈宴西的表弟尹策。
她说得绘声绘色:那日周弥和谈三公子的前任狭路相逢,狼狈逃离的时候,被尹策给拦住了,尹策明显撬墙脚的态度,劝说周弥,跟着他那表哥没前途的。
她笑说:“潜台词不就是,跟着他才有结果?”
大家纷纷做惊讶状,“真的假的?这也太狗血了。这位周小姐什么本事,能让两兄弟为她争风吃醋……”
顾斐斐坐得挺远,一个人喝酒,那头聊天的声音还是入了她的耳朵。
她喝完杯子里的酒,叫酒保再给她来一杯。多加冰块。
-
喝到半醉,打车回去的路上,她给尹策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去她那里一趟。
尹策还在审核项目策划书,说今晚可能没空。
顾斐斐只说了一句,“你要么今天晚上过来,要么以后都别来了”,便将电话挂断。
到家后,顾斐斐直接往沙发上一躺,也没去洗漱。
不知道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指纹密码锁开锁的声音。
她没爬起来,只转头朝门口看去。
看见尹策朝她走了过来,紧跟着往沙发跟前一蹲,手掌来拊她的额头,“喝醉了?”
“没有。”
顾斐斐将脑袋枕在手臂上,直直地盯着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尹策莫名其妙。
顾斐斐也不跟他绕弯子,“我要是知道你喜欢过周弥,我根本不会碰你。”
尹策盯着她,一时没出声,因为少见她脸上有这么愠怒的神情。
片刻,他说:“你愿意听,我就跟你解释。”
“懒得听。不感兴趣。”
“那我只能当你在吃醋……”
顾斐斐一下坐了起来,这话直接戳到了她的逆鳞,“我跟周弥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最狼狈的时候,是她想办法帮的我。你算老几,要我为了你跟她争风吃醋!”
这么难听的话丢出去,尹策脸上神色也丝毫没变,“斐斐,你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专门把我叫过来,你的立场就已经站不住了。”
顾斐斐冷笑一声,“……行。那我就问问你,你明知道我是周弥的朋友,你喜欢过她,转头又跟我……你什么意思?”
尹策目光冷静地审视她,“你还挂念梁行霂的时候,又跟我这样。你又是什么意思?你无非想说,我把你当成次一等的选择。那你呢顾斐斐,我不也是你次一等选择?——不,我都还够不上成为你的选择。”
顾斐斐头疼欲裂,不想跟他继续辩论了,她对此刻这个好像免疫了一切道理的,只想胡搅蛮缠的陌生的自己厌烦极了。
她伸手,抄了一个抱枕往他身上一掷,“你滚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尹策神色沉了两分,“我这么大半夜的跑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发脾气的。”
“那为了什么?上-床?那行……做完你再滚!”
尹策眉头紧蹙,伸手,将她后脑勺一扣,不由分说地堵住的她的嘴。
顾斐斐此刻推拒他的动作,变得跟儿戏一样。她也是第一回见他真正生气。
呼吸的间隙,尹策目光沉冷地看着她,“顾斐斐,我如果不是喜欢你,根本不会惯你的臭脾气。承认你吃醋了就这么难?同样的滋味,我在你跟梁行霂那儿尝够了。你就一点也尝不得,是不是?”
也不由她说话,他低头,又继续吻她。
顾斐斐胡乱挣扎,摸到了他的镜架,便趁势将其摘了下来,她手举高,扬言要将其扔了,摔碎。
尹策停下来,微眯着眼睛,看她,“你扔。”
无声地对峙,在他几分岿然不动的气势中,顾斐斐感觉自己的气焰已经一分一分地消逝殆尽了。
最后,她只得将眼镜往他手里一塞,推开他,要往浴室跑,一面说,喝醉了,想吐。
而尹策也不让她“吐遁”,伸手,将她手臂一捉,她又栽倒在了沙发上。
“……你放开,我真的要吐了。”
“吐。就在这儿吐。”
这一下,顾斐斐什么辙也没有了。
她叹了声气。
而尹策说:“接下来,你是不是该使苦肉计了?”
“……”
尹策:“没用。美人计也没用。”
“……”
“除非你承认了。”
“……你这跟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尹策很正经,“你并不是被冤枉的——说吧,坦白从宽。”
顾斐斐反正嘴硬不肯松口,她不信美人计没用,于是决定试试。
尹策提前识破她的意图,伸手,将她两手手腕都箍住,不给她施展的余地,他寸步不让,一定要她承认,她就是吃醋了。
顾斐斐笑了,“我即便口头上承认了,那又怎么样,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最擅长说话不算话。”
“不怎么样。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他没了眼镜,看她的时候,下意识地离她的距离更近些,他瞳孔是深褐色,眼皮薄而白皙,阖眼的时候,甚能看见那上面隐约的青蓝色的血管。
顾斐斐失了一下神,片刻,探头,将下巴往他的肩膀处靠去,他顿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腕,她便伸手,将他肩膀一搂。
尹策伸出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但终究这姿势无法长久维持,他便坐起身,手臂顺势往顾斐斐后背一揽,让她也坐起来,就伏在自己怀里。
顾斐斐声音很轻,“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了解我吗?就这么……亏你还是做投资的,替我估过价吗,也不怕亏本吗……”
“斐斐,你是人,不是物品,不是资产。看人要看本质。我知道,你本质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顾斐斐喉间塞棉一样,发不了声,好久,才艰涩地说了一句,“我自己无所谓,可你不能因为我而变成一桩笑话。”
“外人眼里,都说我是借了三哥的势,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来也不缺人议论……”
“那不一样。你要跟我扯上关系,那些议论就是直接戳着你脊梁骨骂你……”
“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
“你听我说完。”顾斐斐伸手抓紧了他的衣领,额头挨在他肩膀上,似将全身力量都靠上去,“你去多打听一下,打听我以前的事迹,再决定……”
“你自己告诉我。”
顾斐斐咬紧了嘴唇。
尹策低了一下头,挨着她的额头,轻声说:“你看,你对我说不出口,因为你在乎我,你怕我看轻你。”
顾斐斐一时间,终于颓败下去,“……是。”
“我不会,斐斐。你不是要我知己知彼?与其,我去听别人添油加醋杜撰的版本,不如你自己告诉我。”
“……你真想知道?”
“嗯。”
-
从哪里讲起呢?
顾斐斐也疑惑。
往前回溯,她竟也说不清楚,悲剧是从哪一刻开始埋下伏笔。
越长大,理应有越多的细节湮灭于记忆之中,可是偏偏,有一些事情,像是用一柄雕刻刀,镌入了她的肉与骨之中,变成永不磨灭的印记。
就像她成年之后依然反复做的那个梦,梦里昏暗的电影院,痛哭的女人,一口也没吃的,身影消失的暗巷……
她之所以永远记得,是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妈妈。
当天晚上,妈妈爬上了顶楼,纵身跳了下去。她睡得无知无觉,被各种闹嚷的声音吵醒,才懵懂地意识到,出事了。
也没人管她,她悄悄靠近了那白布盖着的尸体,掀开看了一眼,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因为这一眼,她受了刺激,连发了几天的高烧。烧退之后,葬礼也办完了。
一把火烧得干净。
所以,她的梦永远只有前半段,因为后半段,是她梦里和现实都始终无法去面对的,真真切切的梦魇。
然而,那傻女人,自杀换得了什么?
什么也没换得。
顾建昌——她父亲,乐得麻烦自动解决,老婆的头七还没过,就忙不迭地将外头的女人,大喇喇地迎到屋里来了。
两人男盗女娼,臭味相投,顾建昌一搞到钱,两人就拿去吃喝玩乐了。
顾斐斐有漫长的,生活拮据的记忆,学费交得迟,生活费看尽了脸色也讨不到几个子。
这些她都能忍,她吃得了苦,唯独,十六岁那年,原计划好的画室集训课,事关她的艺考结果。
她知道顾建昌马上要有一笔进项,早早地跟他打招呼,那钱能不能给她留一部分,她拿去交培训费。
然而,那钱一到手,顾建昌就跟顾斐斐的继母,在赌场里头输光了。
面对指责,继母嗤笑道:顾家多大的家世,供得起你去学艺术?这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交了也是打水漂。你学得出个什么名堂?是能做达芬奇,还是梵高呢?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读个普通的大学,早点找户人家……
顾斐斐不搭理她,等顾建昌发话,她不信,这是他的父亲,怎会真的不管她。
而顾建昌也不过是摆摆手,说,别吵了,钱他会去想办法。当下他喝了酒,睡觉要紧。
那钱,到底顾建昌也没替她想出什么办法。
她自己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亲戚借,也只凑到了三分之一不到。到了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她拿着钱,去求画室的老师,能不能让她先跟着开始集训,钱她后面会想办法。
老师还和试听课上一样和颜悦色,让她先回去,他这时候要上课,不方便说。晚上下了晚自习,到他这里来一趟。
晚上,顾斐斐如约到画室去了。
如果说,对会发生什么毫无预感,那是假的。晚自习考数学,她一题也没写,思绪和试卷一样空白,内心和分秒过去的时间一样煎熬。
最终,她还是去了。
画室老师许诺她,集训的学费分文不取,甚至,她可以想上几期就上几期,后面,他还会手把手指点怎么应对艺考题目,怎么报考学校。
画室那用来放大家平日素描习作的课桌上,顾斐斐经历了她人生的至暗时刻。
事后,老师把她东拼西凑的那不足三分之一的学费,塞进了她的校服口袋里,又额外给了她厚厚的一叠钱,让她拿去买画材,或者,买条好看的裙子?随她高兴。
她知道那钱是用来补偿什么的,因为当老师看到她出了血,激动极了。
顾斐斐攥着那叠钱,离开了画室,蹲在路边的排水沟旁,不住干呕。
学校里,她也不是个人缘多好的人,尤其上一年,学校有个系草级别的男生追她。那男生被年级另一个女生给看上了,那女生就带头造她的谣,说她跟外校的男生滥-交,两百块就可以上她一晚……
她一边干呕一边想,好在,她也不至于两百块那么廉价。
后来,顾斐斐如愿考上了最好的美院,也跟那画室的老师断绝了来往。
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自己努力地挣,勉勉强强地还能维持下去。
直到她确定了要去巴黎的美院进修,顾建昌却再一次食言。
故技重施,顾斐斐又去找了那画室的老师。那老师的画室,规模越开越大,画室的宣传墙上,第一张,就挂的是顾斐斐的照片,大书特书她的艺考成绩。顾斐斐觉得讽刺极了。
或许,人会麻木,底线也紧跟着荡然无存。
她偶尔会想,四五岁的时候,她没有去少年宫上那一堂水彩的试听课,是不是就会做个念书考试的普通人。
命运把她推上了纯艺术的这条路,然而进去了才发现,有才华远远不够,美院里,扎堆的有才华的年轻人。
这条路上,各种各种的门阀,各种各样的码头,你得会经营,你得拜山头,你得付出代价,钱、权、抑或是其他。只要你出得起价,自然会有人买单。
她什么也没有,只有无人稀罕的才华,和恰好,尚能卖得起斤两的皮囊和躯体。
-
“……梁行霂好歹愿意欣赏我的才华,也愿意投资运作,这个层面而言,我很感谢他。对等的投入,才能两讫,他要的,恰巧是我能给得起的。可是尹策,你付出的,我却不能对等的回报给你……”
尹策低下头来,亲她的时候,尝到了微咸的泪意,不由地怔了一下,“你觉得我要你回报我什么?”
“至少,你值得一个清白的人……”
“你思想太糟粕了,顾小姐,跟你标榜的自由洒脱完全背道而驰。”尹策捉着她的手,往自己心口处靠,他声音很有几分的哑,“……我坦白告诉你,你的才华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梁行霂是你的伯乐,我不是。我唯一在乎的,是你的人。”
顾斐斐怔然无声。
尹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亲吻她,还是在亲吻她的眼泪。尝起来,都是心痛的味道。
“斐斐……你曾经爱过谁吗?”
顾斐斐摇头。
“那我告诉你,我要你回报我什么。我要你爱我。”
顾斐斐不说话,只是长而深地呼吸。
她都不觉得自己再值得被妥善对待,可尹策却一路拾起了那些她自诩不在意的碎片,小心翼翼为她拼合起来。
尹策伸出大拇指,按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凑近地注视她,她过分分明的眼睛,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卸下张牙舞爪的铠甲,她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夜晚,那个在命运的路口徘徊,却等不到谁来拯救,最终不得不决然踏入黑夜的小女孩。
然而——“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是来爱你的。我只要你同等地爱我。”
顾斐斐手指抓紧了尹策的衣领,喉间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一个人被彻底拯救的时候,恰恰就是被爱的时候。
顾斐斐终于出声:“……我爱你。”
尹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手掌紧紧按着她后背的肩胛骨,用力将她合入怀中。
顾斐斐努力克制,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绝对不会哭的人,以前,那么多几乎捱不下去的黑暗时刻,她都没有哭过,冷眼以对,或者干脆一笑置之。
人最脆弱的时候,绝对不是只身一人,面对万敌来袭的时候。
是被奉为珍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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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顾斐斐洗漱过后,跟尹策去床上躺下休息。
她脑袋钝痛,好像酒劲上来了,声音里有浓重鼻音,“……我真的是小瞧你了。”
尹策笑了一声,告诉她,虽说感情不是买卖,可他做投资的生意,还一桩都没赔过。
能做顾小姐的初恋,这一回他赚大了。
11
周弥和谈宴西的婚礼,顾斐斐既做伴娘,又在小摊子上兼做了一个给人算塔罗的神婆。
她的第一个顾客就是尹策。
他穿和她配套的伴郎装扮,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往摊前的小凳子上一坐,要顾小姐帮他算算姻缘。
顾斐斐不想给他算,实在拒绝不了,就让他单抽一张牌,占卜他现在最在意的事。
尹策便说,他最在意他们未来会可能遇到什么问题。”
顾斐斐让他抽牌,他抽出来的是一张教皇逆位。
他把牌拿在手里看了看,问她:“什么意思?”
顾斐斐玩塔罗牌的水平,可能跟尹策画画的水平是差不多的,她也不过刚刚能把牌意记下而已。
她看着这张牌,一时间陷入沉思,“……忘了。我翻翻说明书。”
“……”尹策把牌往牌堆里一放,“什么半吊子。”
“所以我说了不给你算啊,我就是坑蒙拐骗的。”
“你还怪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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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弥和谈宴西的仪式结束,新娘的手捧花,周弥直接给了顾斐斐,希望她能接棒这份祝福。
手捧花的主角是铃兰,娇贵得很,仪式前才刚刚送到的,怕但凡放久一点就会蔫掉。
晚上,去周弥他们房间闹过洞房了,顾斐斐也跟尹策回了自己房间。
顾斐斐累得很,洗漱完毕直接瘫倒。
黑暗里尹策伸臂过来搂她的腰,她打了呵欠,问:“有何贵干?”
尹策这人一贯的作风就是打直球,此时也不例外,开门见山地问她,“斐斐,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跟你?”
“……不然跟谁?”
顾斐斐笑了声,刚要跟他玩笑两句,又莫名想到了白天他抽到的那张逆位的教皇,“不至于你表兄结了婚,你就要赶紧赶他这个流行吧。”
尹策无可无不可,似乎不意外她这个回答,“睡吧。下次再说。”
-
顾斐斐不怎么迷信玄学的一个人,但这一回的玄学却出奇地准。
就在周谈两人婚礼上,尹策抽中了那张逆位的教皇没多久,尹策的母亲找上门来了。
顾斐斐听周弥提及过,谈家和尹家,都不怎么好打交道。
尤其谈宴西那位舅舅,极其的长袖善舞。至于谈宴西的舅妈,尹策的母亲,周弥和她没怎么往来的,但据说谈宴西的妈妈尹含玉,都和这位嫂子不对付。
两夫妻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尹母也是个很厉害的主,嘴皮子尖酸刻薄,不留情面。不然,也不至于拆散了尹策的上一段情缘。
这一回,轮到顾斐斐了。
顾斐斐自跟尹策坦白心迹之后,两人关系也不再藏着掖着,虽未大张旗鼓地宣扬过,但圈里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自然,不乏嘲讽的声音,泰半都是冲着尹策去的:也算是家世清白的人,怎么找这么一个女朋友?也不知经手过多少男人,倒是一点不嫌腥膻。
这些风言风语,吹着吹着,自然就到了尹父尹母的耳朵里。尹母对棒打鸳鸯这事儿有经验,这一回自然也是自告奋勇。
这天上午,尹母直接登门拜访,自报家门之后,便是一顿夹枪带棍。
顾斐斐什么骂名没听过,尹母的这一番贬损,力道堪比毛毛雨。
她从来是别人来势汹汹,她自滚刀肉一样风雨不动,只笑问:“我跟阿姨打听打听,您拆散尹策的上一个女朋友,给了她什么补偿啊?”
尹母神情鄙夷地瞧着她,“人小姑娘知情识趣,话说清楚她就明白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可我跟她不一样啊,您既然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一点准备也没有?周弥您知道的吧?您外甥媳妇儿。那时候,尹阿姨都还给她开了个天价呢。”
尹母白眼快翻上天了,“我劝你好自为之,别太小瞧尹家的影响力。我就尹策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的前途考虑,我什么都做得出。到时候,顾小姐可别怪我没提前跟你打过招呼。”
顾斐斐笑得大声,“您不知道,我这种人,别的本事没有,最擅长抱大腿了。最不济,我求我姐妹周弥去,我没靠山,可她有靠山啊。”
尹母脸色难看极了,“你不要脸,我说不过你。我就问你一句话,但凡你还有点良心,你好好替尹策想一想。他如今刚刚做出了一番事业,正是需要一门稳妥的婚事,巩固提升的时候。你能给他什么?你只能让他被人明里暗里地指着鼻子骂他是个捡破烂的!”
不得不说,尹母一箩筐的话,唯独最后这一句,确实扎到了顾斐斐心上。
尹母走之后,顾斐斐点了一支烟,躺倒在沙发上,双腿叠放,搭着扶手。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
又到了这种时候。
决定权不在她手里,她得等。被命运宣判。
12
这事儿过去,尹策快有一周多没过来找她,只电话里告诉她,有事要忙。
顾斐斐也没问他,知不知道尹母来过的事。
她肯定他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多半也就是在为这事儿周旋。
尹策这天后半夜过来的,喝得半醉。
顾斐斐难得的“贤惠”,绞了一方热毛巾,递到他手里。
尹策摘了眼镜,放在一旁,将毛巾覆在脸上,片刻,他说:“你就不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顾斐斐笑笑,“这种事情,不好问的吧?毕竟,我觉得令堂说得也挺有道理。”
“她说什么?”尹策擦了一把脸,往镜中的她看一眼。
顾斐斐说:“她说,我帮不了你,只会让你被人戳脊梁骨。你上回说你不在乎……但我想了想,我其实挺在乎的。所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理智上,我挺希望你找个跟你门当户对的人。我跟周弥不一样,我不在乎你去联姻。只要你老婆能接受你金屋藏娇,我无所谓……”
尹策霍然转头看她,“……你就这么没自尊吗?”
顾斐斐耸耸肩,“我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比较没自尊。不都这么说吗,初恋就是比较卑微的。”
尹策啼笑皆非,“理智上是这样。感情上呢?”
“感情上那还用说吗?”
“用。”
顾斐斐又想糊弄过去,“……不是已经说了吗?”
尹策侧身,伸手将她手腕一捉,往自己怀里一带,“我发现你是真的没良心。我顶着家里那么大的压力跟他们对抗,来你这里,连一句好听的话也没有。”
顾斐斐笑笑,挑眼看他,很敷衍的语气:“好啦。我爱你。”
“……”尹策松了手,真作势要走。
顾斐斐立即伸手将他一拽,主动往他怀里挨过去,抬头看他,还是依他的心愿,坦诚道:“……感情上,真没法接受,你还会有别的女人。”
尹策顿了一下,伸手抱她,呼了口气,“家里要安排相亲,我全都拒绝了,跟他们大吵了一架。我告诉他们,拆我姻缘的事,有一没二。我跟三哥也通过气,后面东城的子公司筹建完毕,我自请过去负责。他们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总之,随他们介绍什么千金小姐,我谁都不要……斐斐,我只要你。”
顾斐斐安静片刻,主动踮脚去吻他,“……告诉你个事情。”
“嗯?”
“这几天你不在,我又去加了一个文身。”
“在哪儿?”尹策第一反应是去掀她颈后的领子。
他问过她为什么要在背上弄这个水母的刺青,她解释说,背上被人拿烟头烫伤过,纯是为了遮掩。
他很意外。他一直以为,是为了纪念什么,或者表达什么。此后,欢-好时,他总习惯性地要去亲吻她背上的伤疤。
顾斐斐说:“这儿……”
尹策低头瞥一眼,脸都烧起来。
顾斐斐现在又将头发染成了粉红色。反正她的头发一年四季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尹策也习惯了。
从前,染奇怪发色、抽烟、文身和打太多耳洞,都是尹策的审美盲区。
但这些元素在顾斐斐身上,每一个对他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何况现在这个文身,在她的胸-上。
红色的,刺的是他的名字的首字母。
顾斐斐笑嘻嘻地掩上衣领,“我想。你要是来跟我求婚,这个就当是答应你的宣言;你要是来跟我分手,这个就当是墓志铭。”
尹策一时心里动容。
拼浪漫,他到底还是拼不过她这种搞艺术的。
顾斐斐看着他,笑问:“现在,你准备好跟我求婚了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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