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突然说要进宫,这在宣平侯府并不是常有的事。


    毕竟,方夫人是商户出生,娘家地位不高,同那些本就出生于名门显贵的侯府夫人比起来,不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人。再加之方槐为人拘谨守旧,在朝中为官多年,身后并无强有力的靠山,就是宫中有什么喜事,也轮不到她名不经传的宣平侯夫人出面。


    因此听说此事,方槐还以为她在说大话,轻呵道:“妇人之言,说什么胡话?那宫门岂是你随随便便能进的?”


    方夫人不理会他,攥着帕子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她神情微敛,抬眼看向一旁站着的沈灵姝和方念真,帕子一挥,示意她们都坐下。


    沈灵姝和方念真挨着方槐的下首落了座,方夫人才清了清嗓音,娓娓道:“前日出门,遇到了成安伯府的柳夫人,我听柳夫人说啊,过几日就是重阳节,镇国公府的长公主要在宫里摆菊花宴。”


    听到此处,方槐略有不耐,打断她的话:“长公主摆菊花宴同我们有何干系?”


    方夫人白他一眼,嗔怒道:“老爷别急啊!”


    “我听柳夫人说,长公主年年都设菊花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今年的菊花宴却大有不同。”方夫人神秘兮兮,好似自己知道的是什么秘密。“往年的菊花宴,都是在镇国公府摆,请的都是宫里的皇子啊公主啊等,都是长公主的娘家人,最低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可这次,花宴不仅设在了宫里,只要是这盛京城叫得上名号的贵女,都能出席!”


    方夫人说到此事兴奋异常,眼睛睁得大大的,“老爷你说,此事是不是很稀奇?”


    沈灵姝和方念真听完方夫人的话互相对望一眼。方槐捋了捋胡须,开始认真思考此事。


    方夫人的话点到为止,并未说得很明白,可沈灵姝已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她无非是想趁着参加长公主花宴的机会,给方念真找一门好夫婿。


    沈灵姝对这类事并无兴趣,方念真的夫婿是好是坏,和自己也没关系。她只兀自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粉红缠枝纹绣鞋上,今日出门一趟,鞋尖上沾染了一层泥。


    方念真早就知道了母亲的打算,一想到即将遇到未来的夫婿,脸上就露出几分羞意。只是,母亲当着沈灵姝的面谈及此事,万一她也想去该怎么办?


    想及此,方念真立即提高警觉,目光往沈灵姝那处看去,好在沈灵姝正漫不经心,一双眼无所事事四处打量着。


    方念真当下松了一口气。


    且说方槐捋着胡须,凝眉思索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向方夫人问道:“夫人的意思是,长公主的花宴,到时带着念真一起去?”


    方夫人绞着帕子,嗔他一眼,一脸埋怨道:“老爷这就说笑了,妾身是那等厚此薄彼之人?自然是带着姝姝和念真一起去。”


    “什么?”方念真一听也要带沈灵姝去花宴,立刻急了,碍于方槐的威严又不好说出来,只能焦急地跺着小脚道:“母亲”


    最惊讶还是沈灵姝,万万没想到自己逃避退让,还是被扯进了这类事情。一想到跟着方念真进了宫,要面对那帮争鲜夺艳的世家女,沈灵姝的眉头就拧成一团,该用个什么理由回绝才是呢?


    方槐还在为方夫人的贤良、大度大为称赞,这边沈灵姝嘴唇动了动,开口道:“舅母的关爱姝姝心领了,可我若也跟着一起去,恐铺子那边离不开人。”


    方夫人对这个不以为然,劝说她道:“就耽误一日,有什么要紧?铺子里不是还有沐儿和那个伙计?这么好的机会,正好你也能跟着去见见世面。况且,此次花宴,参加的贵女太多,你也知道,你表姐内敛、腼腆,见不得生人,你们两个一起去,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听方夫人如此一说,沈灵姝不好回绝了,正好方槐也跟着说道:“既然要去,你们两个就一起去,姝姝,此事听你舅妈的。”


    二人合力一起劝,沈灵姝实在推脱不过,只能应下了。一旁的方念真则一脸铁青。


    聊过此事,一家人去了厢房看望方博安,沈灵姝刚一进屋,便看见他正躺在床上疼得只哼唧,许如意在一旁伺候着。


    方博安今日受伤太重,还是被手下仆人用担架抬回来的,好在及时看过了大夫,大夫说他小腿骨断裂,身上多处淤青,幸好不至伤及性命。待接好了腿骨,再好好将养数月,便能行动如常人。


    沈灵姝听后舒了一口气,她虽厌恶方博安,却也不愿方博安丢了性命。毕竟,二人是亲眷,祖上还连着血脉。再则人是当着她的面被打的,若真因着她的袖手旁观而丢了性命,自己必定会内疚一辈子。


    奔波劳累了一日,又遇上种种事情,沈灵姝回到听月馆后便早早沐浴更衣,酣然入睡。


    东跨院内,方念真长发披肩,身着桃粉色纱衣,因着沈灵姝进宫一事正生方夫人的气。她手持剪刀,将好好的蚊帐剪成一块一块的,破碎的布料铺了一地。


    丫头红杏在一旁吓得哇哇叫,左劝右劝怎么也劝不好,房门微掩,“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方夫人眼含着笑意走进来。


    入目便是满地的布条和方念真手中的剪刀,方夫人吓得大惊失色,快走一步向前去,将方念真手中的剪刀夺过来,高呼过几声“阿弥陀佛”后道:“我的小祖宗,剪刀可不能随便玩的!”


    方念真撅着嘴,扭过头去不看方夫人,委屈着说道:“母亲既稀罕沈家那表妹,又何苦来管我?”


    方夫人脸上重新堆起笑,将方念真的手牵过来,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你这说的什么傻话呢?谁和你说我稀罕她了?她才几斤几两,怎能和我宝贝女儿相比?”


    方念真故意不信,扭捏着身子将后背露给她,“你若不稀罕她,为何要带她进宫?”


    方夫人正为此事而来,冲红杏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知趣地退身出去,将房门轻轻掩好。


    方夫人确定四下无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和方念真说道:“乖女儿,我让她跟着去,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


    方念真一听母亲口气不对,转过身来,一脸疑惑:“为了我?”


    方夫人使劲点头,“对,为了你。”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原来,方夫人当日听了柳夫人的话,说长公主大摆菊花宴,又大肆邀请京城贵女,忽想起镇国公府正好有位适婚的世子,此番举动必定为了择选世子妃,不免就动了心思。虽说宣平侯府的家世比不得旁人,可方夫人自认为,自家这位千娇百媚的女儿,并不比别人差多少。待去了花宴,自己再使使劲,总归是有机会的。


    心里盘算好后,方夫人急急就托人向镇国公府呈过了拜帖,没成想隔了几日,柳夫人竟亲自来找,告诉她一个旁人不知的秘密。原来,有人向柳夫人透露,此次长公主设宴,并非为了择选镇国公府世子妃,而是为当朝四皇子挑选冲喜的贵女。


    那四皇子何许人也?方夫人早有耳闻,天生带疾,整日病怏怏的,且性子喜怒无常,残酷暴虐,一到夜晚就变成杀人的魔鬼。且太医说,根本撑不过二十岁,这话的意思就是,若哪家女儿跟了她,就算不被四皇子弄死在枕边,也早晚会随着四皇子一起陪葬。


    这样的人,哪家的女儿敢送过去?


    方夫人为了女儿的安危着想,这才心生一计,让沈灵姝跟着一起去。待进了宫,见机行事,若真是为世子选妃,就让方念真多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表现,若确定了为四皇子冲喜,就把沈灵姝推出去。


    如此以来,岂非万无一失?


    方念真听了方夫人的话,总算明白了她的一片苦心,趴在方夫人的怀里柔声道:“是女儿错怪母亲了。”


    方夫人拍拍她的后背,轻抚着:“明白了为娘的心意便好,若是事成,我们宣平侯府的富贵荣华,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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