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新在圈里少说也待了几年,从来不信那些从天而降的大饼会砸在自己头上,只能岔开话题,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林子晋看上去也不像认真问的,问完一句后再也没提,歪在一边碎碎念着控诉节目组的无情。
盛知新听了但完全没走心,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艾新身上。
他对温故的敌意好像很大,为什么?是之前有过节吗?
盛知新没想明白,盯着艾新走神,连身边林子晋什么时候停下了碎碎念都不知道。
林子晋眯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面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小小一个车厢,暗流涌动。
车载着几人穿过高速,来到普洱区茶马古道的时候正好中午。他们刚下车,一个穿着同样民族特色服饰的人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林子晋看见他的时候忍不住哀嚎:“不是吧?还有要选的啊?”
那个工作人员神秘地笑了下:“请拿出你们的硬币。”
盛知新拿出硬币:“这回谁扔?”
节目组并未公布任务的内容,所以还是扔硬币的会踩坑。
林子晋笑眯眯地一摊手,盛知新就明白了,于是麻木地将硬币一抛。
如果他没估计错,往后的所有抛硬币环节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代劳了。
“恭喜小盛老师抛到yes,”工作人员说,“下面揭晓yes选项的任务。”
他将手里一张任务卡翻了过来,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两个字:“刺绣”。
“云南彝族刺绣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天你们的随机挑战就是帮助一位彝族刺绣老人经营摊位。”
盛知新松了口气。
还好没摇到什么奇葩的随机挑战。
茶马古道的水上集市规模不算大,但胜在热闹。这个时候正好到了午餐的时间,熙熙攘攘的全是叫卖的商家和游客。不远处的木筏上还站着一排穿了民族服饰的人,正随着音乐起舞。
盛知新二十多年来除了出门求学,跑通告,剩下基本就没再出过b市。所以这次综艺,大概算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一双眼睛被各种东西吸引了过去,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们要帮着卖东西的店铺坐落在离繁华圈稍远的地方,周围都是扎染和蜡染的小店,和不远处卖果蔬和餐饮的店铺比起来要冷清很多。
盛知新三人一进屋,便看见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光景,脸上都是深深的皱纹,手上的皮肤很粗糙,像老树干枯的树皮。
见到有人进来,老人慢慢地起身,说了句家乡话。
盛知新没听清,求助地望向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翻译道:“这位是白婆婆。她是彝族刺绣的传承人,自己守在这里开店开了三十年。”
白婆婆似乎听得懂汉语,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身子颤巍巍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盛知新连忙将她搀扶着回椅子上坐好。
他们的任务是在晚上四点之前,在不公开自己艺人身份的条件下,卖出商品的总额达500元人民币。
也就是说不能将自己这张脸作为招牌吸引粉丝来买东西,而是要经过适当的变装或者化妆完成目标。
盛知新刚开始觉得这个条件听起来很简单,毕竟作为一个旅游景点,里面的纪念品再怎么良心价也低不到哪去,更何况这些做工精致的刺绣工艺品?
但当他看了那些刺绣工艺品的价格后,却陷入了沉默。
一个香包,标价十元。一个大一点的手包,标价20。
他看向林子晋和艾新,后者盯着墙壁发呆,显然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综艺上,而林子晋则在店铺里溜达了半天,献宝一样喊盛知新:“小盛老师!这个好漂亮!”
盛知新绕过中间的货架转了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套挂在墙上的宝蓝色彝族服饰,上面用细线密密地绣看了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
他看了看身边的林子晋,又看了眼墙上的衣服,一个称得上胆大包天的想法慢慢在脑海里成型。
他转过身,面上带着一丝微妙的笑,看向林子晋:“林哥,你愿意为了劳苦大众牺牲自己吗?”
林子晋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盛知新发挥了自己在“口才”这个领域上的全部造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林哥,你刚刚也应该看见了那些价格很低的刺绣工艺品。如果达标营业额是500的话,不知道今天要卖掉多少,任务属实很重。”
林子晋点头:“有理,你继续。”
“然后我们这家店呢,位置也不是那么好,”盛知新的语气十分诚恳,“你看那些餐饮店和蔬果店都在前面人多热闹的地方,往旁边一拐就是水上集市,所以游客很难会继续往这里面走。”
林子晋眯着眼看他:“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要有能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说着,盛知新便从货架后转了出去,和白婆婆连比划带猜地沟通了一会儿,又小跑着回来,拿着放在一边的竹竿将那间彝族服饰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林子晋这时心里暗道不妙,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盛知新恍若未闻,将那套衣服在林子晋身前比划了一下:“好像林哥你穿着套衣服还挺”
“这是女装!”林子晋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向后撤了一步,“小盛老师你其心可诛!”
盛知新“啧”了一声,慢慢凑过去,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丝讨好的意味:“林哥,你看这件衣服正好和你很搭,而且你刚刚也说了,愿意为了劳苦大众奉献自己,你怎么能食言呢?”
林子晋盯着他瞅了半天,话里话外都是后悔:“盛知新,我之前怎么就觉得你纯良无害小绵羊一个,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一肚子坏水!”
摄像大哥听着这边戏剧性的发展,憋着不敢笑出来。
盛知新继续游说面前的人:“林哥,我刚刚看过了,这套衣服特别适合你,所以你”
“别想,”林子晋说,“怎么你不自己穿?”
“因为我不如你好看。”
盛知新承认得坦坦荡荡。
两人在这边对峙半天仍没有进展,那边无所事事的艾新像笼子里的困兽般团团打转,心里烦躁。
早知道能调组就调去另一边了,何必在这儿受气?
如果不是为了和盛知新炒他不愿意炒的cp,他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屁用没有的绣花上。
艾新知道这一部分自己估计是没多少镜头了,也不愿与身侧的老人搭话,带着几分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林哥,”盛知新最后开始打感情牌,“硬币是谁抛的?是谁让你能舒舒服服坐车来,而不是骑自行车?”
林子晋咬牙切齿:“你。”
“所以林哥,为了大家——”
盛知新将衣服往前一递,塞进林子晋手里,满脸写着“诚恳”:“拜托了!”
“靠,盛知新,我真是看错你了,”林子晋拿着衣服,终于放弃挣扎,“你的心和温故的一样黑!”
跟温故有什么关系?
盛知新挑眉,将林子晋推去屋后换衣服,自己则回到白婆婆身边。
白婆婆听着两个年轻人在这边斗嘴,面上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手上捧着一面绣了一半的作品,慢慢地勾勒那副艳丽图案的轮廓。
盛知新忽然问:“婆婆,没想过换个地方开店吗?”
白婆婆听后,似乎想了下他这句话的意思,最后摇摇头。
“为什么不换呢?”盛知新说,“您可以带着手艺去更好的地方,让更多人知道彝族刺绣的文化和历史,不好吗?”
白婆婆抬眼望向他,似乎叹了口气。
与一般老人不同,她的双眼并不浑浊,反而亮得惊人。
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轻声说:“老了。”
盛知新的鼻尖忽然有点发酸。
这些传统的工艺与老人一通老去,最终有一天回归到岁月的尘埃里,除了被印在教科书上,再不会有人记得它们。
林子晋在后屋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将那套衣服穿在了身上。
衣服的材质相当不错,宝蓝色衬得他本来就挺白的皮肤更白了。
他在穿衣镜前提着裙摆转了一圈,觉得甚是不错,于是大大方方地出了门,看见盛知新正侧身坐在白婆婆对面,手里拿着那张半成品刺绣。
白婆婆抿着唇,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笨手笨脚地祸害着针线,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家乡话。一老一少你说我的,我说你的,倒显得格外和谐。
“小盛老师,您看看我这身行头可以不可以?”
盛知新放下手里针线,一回头,眼前一亮:“林哥,你好漂亮。”
林子晋脸上的笑容一僵,毫不犹豫地一拳锤了过去:“别高兴太早,你也得陪我换。”
“啊?”盛知新愣住了。
于是当天下午茶马古道的水上集市旁,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戏台。戏台上有个穿了宝蓝色裙子的女人,还有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青面獠牙木制面具的怪兽,怪兽拿着把二胡,又负责表演,又负责配乐,忙得不可开交。
路过的行人们渐渐围在这张戏台旁,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
盛知新在一众云南神话里挑中了最著名的“泼水节”传说,现场改编了场粗糙的舞台剧,只不过故事里的七个姑娘得变成一个罢了。
林子晋刚开始扭扭捏捏着不愿意女装,可等盛知新帮他改完妆后照了下镜子,险些对着全世界宣布自己是最美的女人。
两人在戏台上将这一出临时改编成半个舞台剧的神话演了一遍,不远处那些刚在餐厅吃完饭的游客慢慢聚了过来,终于将注意力转到了这条不引人注目的小巷里。
艾新这一路上一言不发,等盛知新给林子晋化完妆时才想起来他,只能把他打发去干收银的活。此刻他戴着副口罩,倒也看不出闷闷不乐来。
林子晋看了眼时间,戳了下盛知新:“喂,魔头,三点半了,我想着是不是差不多了。”
“别吧。”
盛知新抖了抖衣服,尽量将上面绮丽的花纹展示出来:“还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松懈。”
林子晋“啧”了一声:“要不要这么敬业啊魔王大人?你这一身热不热?我看着都要出汗。”
他不说还好,一说盛知新顿时觉得这身衣服燥得要命。他确实不舍得让这么好看的刺绣衣服沾上太多的汗,最后还是同意了林子晋的提议。
可是不站起来还好,刚站起来,盛知新面前便一阵天旋地转,踉跄几步,直接扑在林子晋怀里。
“都热成这样了啊小盛老师,”一个下午相处下来,两人之前那点距离感早就消失了,“主动投怀送抱我可消受不起,会被别人记恨的。”
被晒了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还没吃饭,不热才怪。
盛知新本来想自己走,但林子晋热情得要命,非要搀着他回屋,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小盛老师还会民乐啊?”他说,“这一手二胡真是深藏不露。”
盛知新从舞台上下来,刚刚一腔因为表演而沸腾的热情这才慢慢平息:“小时候学过。”
林子晋轻咳一声:“之前误会小盛老师了,给你道个歉。”
盛知新眨眨眼:“什么误会?”
“就是那次被传出来的视频嘛,”林子晋说,“团综现场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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