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垂下眼思索片刻,声音里多了几分讽刺:“他们的歌,挺快餐的,我欣赏不了,至于young的vocal”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十分伤人:“听说他工作态度很差,特别不敬业,难怪能写出这样的歌。”
主持人有些尴尬:“啊这,这样吗?”
僵硬的圆场后,采访匆匆结束。
屏幕陷入一片黑暗,盛知新抱着ipad静静坐了很久,才伸手将床头的灯熄了。
盛知新第二天到底还是没去成温故邀请的那个聚会。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娱乐传媒公司都这么打鸡血,大年三十当天中午在群里发通知,说是没回家过年的艺人下午四点来公司门口集合,一起拉去老建筑那边搞街拍。
纯属脑瘫。
前一天晚上盛知新又自己刀自己,一直心塞到后半夜才睡着,一觉睡到今天中午,刚睁开眼就看见了这条晦气的消息。
男团的公司都知道离过年还有两周的时候放个假,璀璨星光不知道。
他们这些糊咖有一个统一的小群,消息基本都在那个群里通知。一个总管负责他们所有的行程安排,看见了得回复收到。
就像个大学的班级群。
盛知新不太想去,叼了根牙刷看着手机屏发愣,就见一个今年刚签公司的小网红说:“张哥,今天大年三十,天气也冷,能不能不去啊?”
他张哥虽然就是个给上面传话的,但不知为何心里藏着股高贵的气儿,话里话外忒不客气:“人家艾新多大的咖位,说拍照一点怨言都没有,人家不用过大年三十啦?”
这不废话么。
盛知新把漱口水吐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敲了个“收到”。
人家艾新太子爷家就在北京城,拍完照想回就回了,不想回就跟闻灿不知往哪个爱巢里一窝一起过年去了。
艾新不穷,但他和盛知新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乐意占他便宜,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刷完牙,盛知新给温故去了条微信:“温老师,今晚我可能去不了,公司临时安排了行程。”
“行,”温故说,“新年快乐。”
盛知新见他没刁难自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脑中无端又蹦出来自己昨晚看的那个视频。
一年前温故还公开说他工作态度差,明摆着对自己有所不满,总不能好几年的成见因为前两天亲的那一次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身在此圈,盛知新不得不防。
他叹了口气,在衣服里贴了两张暖宝宝,预备接受除夕夜寒风的洗礼。
下午四点的时候大家都急着回去过年。老建筑群外没多少人,就算聚了一堆明星也没人驻足。
更可能因为他们这圈人属实太糊了。
加上盛知新一共到了十来个小明星,妆容都精致到了头发尖,一看就是早知道不会有化妆师替自己做造型,所以提前在家准备好了,这就衬得盛知新格外朴素。
他到的也晚,远远就看见这群小男生团团围着,不知说了些什么,一群人笑了起来。
盛知新走到近处,这才发现能坐的长椅都被人坐满了。
“盛哥下午好,”一个头发挑染了红色的小男生和他打了个招呼,“盛哥排面大,得压轴出场。”
盛知新面上的笑僵了一下。
也不知这新人是真的嘴快直率,还是心眼坏,因为他这一句话刚说出来,剩下几个小男生已经向他这边看过来了。
或许他们都多多少少听了点被加工后的传闻,知道他和艾新那天打架到底是怎么回事,由此对盛知新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地变差了。
但先前的冲动已经给他上了一课。盛知新只淡淡地笑了笑,内心早已经遣词造句把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小网红连带他的家人都问候了一遍。
前面摄影师热火朝天地喊着“向左转”“扭头”“微笑一下”,几个打闪光板的和鼓风机的跟在艾新屁股后面一路小跑着往前走,热闹非凡。
这边一圈玩得好的小网红小明星凑在一起讲悄悄话,盛知新听不见也插不上嘴,索性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长椅旁边,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雪。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五点刚过,街灯便亮了起来。艾新拍完一组照片回来休息,那些坐了一下午无所事事的人便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开始溜须拍马。
艾新的目光却跃过这群人,锁在盛知新身上,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啊,小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盛知新皮笑肉不笑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厮果然不安好心,下一句话就带了波大节奏:“帮我和节目组争取到了综艺最后一个位置,昨晚忙坏了吧?”
艾新刻意将“昨晚”两字咬得很重,似乎在给周围的人传递什么暧昧的信号。
脑袋灵光的已经满脸的耐人寻味,左顾右盼地找人分享自己的想法。
盛知新冷笑道:“比不得艾哥在同期同事身上下的功夫多。”
艾新碰了个钉子,面色一暗,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回去继续拍照。盛知新与他吵不起来,觉得有些无趣。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温故就像算好了时间似的发来消息:“在工作?”
“是的,”盛知新回他,“拍照。”
这群小网红似乎对他俩刚刚对着放的料感兴趣得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又讨论了起来,眼睛还时不时地往盛知新这边瞥,用膝盖想想就知道肯定没在说自己好话。
盛知新叹了口气,活动了下站得僵硬的双腿,眯着眼望向不远处。
艾新依旧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出各种姿势。这些照片拍完会发到修图师手里赶工,然后够他营业一整个春节。
而他们这些当陪衬的只能等在一边,就算是拍完艾新摄影师说想回家过年了他们也得受着,自己掏来回的打车费,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可真残酷。
盛知新刚感叹完残酷的娱乐圈,手里的手机又震了下。
“几个人拍照?”
“十二个。”
“加上工作人员呢?”
盛知新不懂他为什么问工作人员,但还是老实回答:“十七个。”
温故问完就不回消息了。
盛知新又站在原地等了快半个小时,旁边没人有想给他让座的意思。他也硬气,被冻得浑身僵硬也坚决不找地方坐一会儿。
就在他想去问问自己能不能提前回去时,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手里拎着几个袋子迎面走了过来,看见盛知新时眼前一亮:“请问是盛先生吗?”
盛知新被这两个来路不明之人拦住,心里一惊:“我是,你们有事吗?”
“这是我们老板给你们买的热奶茶,”其中一个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憨厚的脸来,“大冷天在外面拍了这么久,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他在这边给盛知新解释,另一个戴口罩的人却已经去了那边的人堆里:“这是小盛老板给大家点的热奶茶,大家喝了暖暖身子。”
“你老板是”
憨厚脸男人道:“温故啊。”
刚刚私下讲过小话的那几个人自觉理亏,走到盛知新身边的时候低头说了声谢。
盛知新撇撇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路人。
有本事讲小话,有本事别屁颠颠来喝奶茶,真丢人。
那个喊话的小个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娃娃脸,似乎走得急了,脸颊上都是汗。
他伸出一只戴了粉色毛绒手套的手,捉住盛知新的使劲摇了摇:“你就是盛老师吧,你好你好,我是温老师的助理,我叫霍明,喊我小明就行,幸会幸会。”
“多少钱啊这些?挺贵的吧?”
盛知新刚想弯腰拿一杯奶茶,却被霍明拦住了。
他变戏法似的从自己背后的双肩包里掏出来杯热可可塞进盛知新手里:“温老师说算是请你们的,别客气。那些是他们的,这杯才是你的。”
盛知新喝了口热可可,只觉得浑身上下被冻僵的血液再次活络了起来。
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便见艾新裹着件大衣走来,一双化了浓妆的眼睛死死地锁在霍明脸上。
他看也没看奶茶一眼,问霍明:“你们老板呢?我想和他说两句话。”
霍明刚刚还喜气洋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敷衍道:“我们老板忙,没空跟你聊天。”
艾新的手指本就被冻得通红,这会儿在毛呢外套边蜷缩起来,紧紧地攥着那一小块布料。
他看了眼盛知新手里捧着的那杯热可可:“为什么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霍明的脸色不太好,“爱拿拿,不拿滚蛋。”
艾新听了这话后眼眶倏地红了。
他咬着唇,深吸一口气,向那几杯奶茶伸出手,可伸到一半时却又踟蹰起来。大概和自己纠结了一两分钟,最终还是将奶茶拿了起来,快步离开几人去找摄影组了。
拿个奶茶戏还这么多。
盛知新有点不好意思地和霍明轻声说:“要不我还是给钱吧,总觉得会很贵。”
“哎呀没关系啦,”霍明说,“老板说这是他欠”
盛知新刚竖起耳朵想听听后半句,他却忽然换了个话题:“老板问你要不要去他车上坐一会儿?”
“不了吧,”盛知新拒绝,“在这儿等拍照呢,我溜号了不太好。而且他不是忙吗?”
“别想着拍照了,老板说估计拍完那个流量就会直接让你们回家,不如去他车里坐一会儿。这么长时间忙也该忙完了,你去不打扰的。”
嘶,有道理。
盛知新只纠结了一会儿,僵硬的腿便没骨气地违背他的意愿,向那辆黑豹似的车走去。
车主正歪在后座上阖眸听歌,听见车门有响动时微微撩起眼皮:“来了?”
“谢谢温老师的热可可。”
盛知新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什么只有我的是热可可呀?”
温故把身上盖着的衣服往旁边掀了掀,正好盖住盛知新的腿,伸手把车里的空调调高了两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喝醉的那天晚上,”温故摘了一只耳机,低头在键盘上敲字,“跟我絮叨了一路的‘他记得新款奢侈品发售的日期却不记得我不爱喝奶茶只爱喝热可可’,语气特委屈,像是差点要哭出来。”
操。
盛知新深吸一口气,堪堪维系住将要崩坏的表情。
温故今天似乎不怎么想说话,蹙着眉不知和谁在微信上吵架。
盛知新其实挺喜欢这种氛围的,知道彼此都需要些私人空间,不用强行社交,不用竭力伪装,可以安静地自己想一些事情。
他坐了有快二十分钟,磨蹭着将最后一口热可可喝完,觉得自己再赖下去有点过分,于是轻声道:“温老师,那我下去了?”
“去吧。”
温故摁熄了手机屏,向后靠在座椅上,拧了拧眉心。
盛知新刚下车,正想着还是把奶茶钱转过去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d】:他不记得没关系,以后我记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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