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京华看着纸上那个辨识度极高的潇洒不羁的字体,一下子就知道这份答案是出自谁手。
但盛恕不是说他成绩一般来着吗?
谭岳这家伙可能又被蒙了,关京华立刻想。
再不济,也是盛恕对于一般的定义和他们有所不同。
毕竟这可是高三的题,而且还是提高题,盛恕今年才高二吧,竟然也会做?用的还是最优解!
他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关京华越发不安起来。
盛恕的成绩其实很优秀——起码物理是如此——这已经毋庸置疑了。
再想到自己之前甚至还因为盛恕成绩一般而轻松过一阵后,更为当时的自己感到可耻。
同时拥有一种隐隐的恐慌。
和盛恕相处得越久,就越知道他的嚣张并非空穴来风,尤其是在射箭相关的事情上,盛恕从来没有虚言。
以他现在的实力来看,如果不是有体力的限制,盛恕想战胜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本来在大赛上就没有过好成绩,如果这次再没有出色……
走廊里,说笑的声音响起,关京华强迫自己停止负面的思绪,和盛恕打了个招呼。
“呦,起风了啊,”盛恕撇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桌子,笑道。
关京华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希望不会影响到明天的比赛。”
谭岳非常不是时候地跳出来拍了拍盛恕的肩:“明天可算要比了!我都等不及看你成绩出炉,他们震惊的样子了!”
“然后关哥再赢了你,他就是最强的啦。”
他说得没心没肺,话题中心的另外两个人却沉沉对视一眼。
关京华想,他会守住这次的第一,不退让半步。
而盛恕非常清楚,在这次比赛中出线,他就能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
他所要的,不仅仅只是出线,也是资格赛的第一。
更是与盛家约定好的,全国大赛的八强。
第二天,射箭奥项锦标赛,燕京市队资格选拔赛正式拉开帷幕。
随着绿色的信号指示灯亮起,盛恕握着弓走上前方,跨越起射线而立。
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平复心绪。
站在场上的选手,全部都想要赢。
可第一,只会有一个。
——
市队资格选拔赛开始,身为市队的一哥和最近饱受争议的新队员,关京华和盛恕无疑处在众人的焦点之中。
两个人的靶位离得并不近,站在起射线上时,都没有功夫多去关注外界的信息。
不同于奥林匹克淘汰赛和决赛的赛制,个人七十米轮赛并没有和对手交替射箭的规定。这样的比赛之中,每一位选手都更加独立。
远在七十米外,人眼很难清晰判断箭支的落点,只能借助单筒望远镜进行观察。而这也就意味着,在场上的人所关注的,只能是自己如何射好144支箭。
场上的选手专心致志射箭,场下的教练员们也在仔细观察着场上每一个人的动作。
绿色信号灯变为黄色,几秒之后又恢复为红色,昭示着一轮的结束。
场上的选手都已经射出第一箭,结果清晰、一目了然。
“这次京华的心态好像比平常要好一些,”教练点评道,“不知道是不是和新来的盛恕有关系。”
“他潜力很大,就是因为之前的几次意外有了心理阴影,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摆脱阴影,我们就能再添一员猛将。”
郑君闻言,儒雅地笑道:“盛恕这孩子心态很好,我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也有这方面的考量。目前看来,结果确实不错。”
他说着,看了看盛恕的第一箭,一如既往地稳定在十环。
“不得了啊,”旁边的教练感叹一声,“我们要是能早点发现,让他来市队,到了十七岁,青奥会和世青赛肯定会有他的名字。不像现在,明明水平有了,竟然会被体能限制住!”
绿灯又一次亮起,教练看向郑君,眼神里带一些疑惑:“说起来,你怎么会安排他现在就来比赛?完成144支箭对他现在而言还有难度,而且他用的弓磅数偏小,和其它人比起来还有点吃亏。”
“我劝过,在他坚持要参加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但现在倒是不这么想了,”郑君道,指了指属于盛恕的那张靶子,“即使并不占优势,他的表现不也依然很好吗?”
教练看着两发稳稳落在十环之内的羽箭,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郑君又道:“盛恕自从进队以来,还没有参加过这样正式的比赛,其它队员好像还对他颇有微词。我也想借着这次机会看看,他能在各方压力之下,发挥成什么样子。”
“你真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郑君一笑:“看着这样的表现,谁能就此忽视他呢?”
场上的比拼还在继续。
第一场70米轮赛将要结束,盛恕和关京华的表现都很优秀。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关京华像是摆脱了之前的心理阴影,完美发挥出了平时的水平。而面对最佳状态的市队一哥,盛恕也不逊色,只落后于关京华两环,已经足够令人惊叹——关京华毕竟是目前市队里最强的选手。其它选手表现虽然不如他们两个亮眼,但彼此之间的差距也并不大。
关京华站在场上,每射出一箭,都相应地安心一些。
这次选拔由144支箭的总环数来进行排名,比起淘汰赛的18支箭和决赛里的12支箭而言,轮赛允许选手偶尔的失误,并且不会对总成绩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前面正常发挥,后面即使因为心态原因出现一些瑕疵,这次奥项锦标赛的名额也就能到自己手里了。
关京华在收弓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紧接着,他猛地一个激灵——赛程还未过半,有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就像给自己立了fg一样!
他原来的好状态突然烟消云散,接着听见了众人的讨论声。
“盛恕追得很紧啊!再差一环就能反超了!”
“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比赛吧,心态真的很不错了。这次要是能参加全国比赛,估计能让不少人记住。”
“我记得当时季明煦刚进咱们市队也是这样吧,一下就崭露头角了。”
“这么说,盛恕是要接季明煦的班了。”
“是啊,而且听说当时另一个推荐他的人,就是季一哥呢。”
所有那些关于盛恕的讨论声涌入耳中,关京华告诉自己,现在正在比赛,不应该因此分心,可是仍下意识地想要知道盛恕如今的比赛状况。
他是多少环?有没有超过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在因为比分而紧张?
关京华这样想着,拉开了弓,但心绪已然开始浮动。
他用准星瞄着金色靶心,却迟迟不敢撒放,直到信号灯已经转成黄色才匆忙出手。
他及时意识到问题,在规定时间□□出了一箭。
但是这一箭偏了。
而在他之前,盛恕已经以完美的姿势完成了他的又一支箭。
比赛至此,他已经肉眼可见有些疲惫了。今日的天又热又闷,即使昨天晚上还有风乍起,现在空气也凝重得一动不动,汗水止不住地顺着他脖子往下淌,落在地上,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但这种情况,早先教练们便预料到了,盛恕自己也有心理准备。
他敢站在场上,就做好了体力会受到考验的觉悟。
盛恕做着深呼吸,握紧弓把,冰凉的的触感让他微微静下心来。
体力是摆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他迟早要翻越过去。
他做事不喜欢拖拉,最好的时间就是今天。
比起盛恕,教练们更诧异的,是关京华的状态。
“京华这是……”教练员皱起眉头,“回去还是得好好进行辅导。”
郑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他这次的症结和以往不一样了。”
关京华之前的紧张来源于过往经历留下的阴影,他过于患得患失,害怕类似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往往在比赛开始不久就会出现问题,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但现在,身边的强大对手已经不允许他再去胡思乱想了。
那种强大的压力架在人身上,或许一时之间会造成心态失衡。但若是学会如何相处,便能成为一个人强大的动力。
一切全看关京华如何解决了。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关京华的状态并不算好。
最后的几支箭都不算理想,也就是前面发挥良好,现在的排名依然稳在前三。
而盛恕后面虽然疲态渐显,却成功超过关京华,以661环的成绩位列第一。
初一登场就能在第一轮资格赛中获得第一,已经是一个足够好的成绩了。
这可是整个市队的第一名。
而这个实打实的成绩比一切言语都有说服力。
即使是之前对盛恕寄予厚望的教练们,都因此而微微侧目。
他比他们预想得,还要优秀。
第一轮赛比完,接着是休息时间。
众人放下弓,退出赛场,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一众队员三三两两地走着,都在讨论方才的比赛。
第一轮的环数大家已经都知道了,位于榜首的两个人名字显眼。一个是他们的一哥关京华,而另一个是盛恕。
那个一进队就被他们当成小白脸、关系户的盛恕。
几周以来,由于盛恕的训练项目和他们不同,彼此之间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关于盛恕的风言风语一直没有停止过,即使谭岳说过他在此前的私下比试里输给了盛恕,他们也都不以为意。
盛恕本人想必也听到过这些,却从未给过只言片语的解释。
他们曾经以为那是出于心虚的识相,直到现在才认清,那该是一种自信。
就像少年永远挂在脸上张扬而骄傲的笑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实力,不会因夸赞自满,也不会因批评自卑。
“总环数竟然超过关哥了,”有人咋舌,“他才进队多久啊?”
“而且今天比赛前半,关哥的发挥绝对一流。这都能赢,真的是……”
“而且不是说他才射箭两个月吗,体能基本没怎么练过。”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之前用来攻击盛恕的点在这一刻都起到了奇妙的反转作用。
在那样的实力面前,无论是开始学习的年龄、接触射箭的时间和为人诟病的体能都不能影响他分毫,反而更让人觉得盛恕这个人的与众不同。
“变态。”
“怪物。”
几人同时说,随后干笑了一下,认可了彼此使用的形容词。
他们用余光去看盛恕,他和关京华几人前后走着,正拿毛巾擦去脖子上的汗珠。
方才的72支箭对他而言消耗太大,盛恕原本苍白的肤色平添一抹潮红,眼尾也有几分薄红,整个人没有平时那么凌厉,却更添艳丽。
他的容貌一向很有攻击性,好像多看几眼,就会被灼伤一样。
“你们觉得他最后能赢吗?”有人好奇地问。
他说出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用的已经是“赢”,而非出线了。
就好像下意识里已经认定,他是在争这个资格赛里第一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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