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一脸黑线。
你自己的摔的哭什么哭,好歹都二年级了!
但老师总不能和一个七岁小娃娃讲道理,其他老师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教室正常授课了,抱着施月的这位刚好是施月的语文老师。
她安抚了他一会儿,然后牵着她去洗手。
江肆站在不远处,心上像是有千万只蝴蝶要冲破喉咙振翅欲飞,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困惑。
他不明白施月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就是他欺负了她,她难道不想报仇吗?
老师帮施月把手洗干净,嘱咐道:“回家让妈妈帮你消个毒,知道吗?”
施月噘着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头。
接下来还有两节课,施月一直把手捧着,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呼呼。
下课的时候,周媛媛说她舅舅要来学校接她去吃饭,让施月自己回家。
她只好可怜兮兮地捧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意外的,施月在路上又一次碰到了江肆。
她的眼哭成了核桃眼,原本漂亮干净的红裙子现在沾满了泥土,头发也不如早晨来的时候整齐柔顺。
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样子。
而罪魁祸首,就走在施月前面几米。
江肆想,经过这件事,任她再好的脾气,估计也不会再理他了。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该有朋友。
所以他看见她的时候,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径自离开。
施月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
像是被他凶怕了似的,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不敢靠近,也不说话。
她最怕疼,被他推倒磕破皮的地方现在还在痛。
过了一会儿,确定眼前的哥哥不会再动不动就推她,话匣子·施月毛病又犯了,开始小心翼翼地往江肆身边凑。
江肆察觉到她的靠近,不理她,自顾自快步回家。
他还要回去做饭,不然等江兵输了钱回家发现没吃的,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施月人小腿短,江肆的速度让她小跑才能追上。
追了几分钟,累得她小脸通红。
她忙不迭地拉扯住他的书包带子,声音又软又糯:“哥哥,你慢点,等等月月嘛?”
江肆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大家对他一向很不友善,大人讨厌他,小孩也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只有她。
他撕碎了她的热水袋,砸破了她们的沙包,推了她。
可她还愿意和他说话。
到底她父母是怎么教育她的,为什么学不会记仇。
施月忐忑地看着他,握着的书包带子却没松。
江肆沉默,不经意放慢了速度。
施月开心极了,揪着他的书包带子一蹦一跳地跟着他走。
这条小路一向人少,时不时有野狗出没,施月从来不敢一个人走这条路。
但是最近她爸爸不在家,妈妈工作忙走不开,她只能和周媛媛一起走。
好在现在还有这个小哥哥。
施月有些高兴,对着江肆做自我介绍:“哥哥,我叫施月,月亮的月。”
江肆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走了两步,她又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吭声,施月竟然有点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问起了别的。
“月月最喜欢吃糖葫芦,哥哥你呢?”
“你有没有喜欢的颜色?院子里的腊梅花你看了吗?可香可香了。”
江肆看过那满院子的梅花树,红梅白梅粉梅腊梅都有,香香的,搬来的第一天他就看见了。
可他不敢靠近。
江肆垂着眸,安安静静地走着,听施月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院子里还有很多哥哥姐姐,等下雪天,我们可以一起打——”
忽然前方冲出一条野狗,灰黑的鬃毛油光水亮,因为吃得野,它的体型比家养狗大多了。
野狗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狗牙上挂着粘稠的口水,步调威猛。
但它似乎并没有想攻击他们。
施月怕极了,一双小短腿下意识哆嗦,看了眼四周,想要找人求救。
刚要开口,就被江肆捂住嘴。
施月大气不敢出地僵站着,野狗就要路过她们身边。
忽然,它像是嗅到了施月身上浅浅的奶香,脚步停了下来。
施月害怕地往江肆怀里钻,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个头比他还大的野狗,顿了一下,把施月护进怀里。
野狗左右猛嗅,前肢压低,明显饿急了的样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不过两秒,就锁定了目标。
它的眼睛泛着凶狠又浑浊的光,后肢逐渐发力,伴随着刺破耳膜的一声“汪”——,野狗迅猛地扑了上来。
路旁有人注意到这一幕,赶忙捡起棍子朝这边冲。
刚跑两步,忽然停住。
视线里,小男孩动作比他还快,在确定野狗会袭击他们的那一刻,他就弯腰捡起了一块板砖。
野狗扑过来之后,他像是不要命似的,用尽全身的劲朝它的脑袋砸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发了狠地用力。
很快野狗就败下阵来,眼神依然攻击性十足,绕着他们转圈圈,可迟迟不敢再扑上来。
江肆弓着身,攥紧拳头提防着野狗,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近乎狰狞。
“这谁家的小孩,这么厉害?”
迟疑过后,路旁的大人总算反应过来,操持着竹竿往这边跑。
边跑边呵斥道:“畜生,人你都敢咬,明天我非药死你不可。”
野狗被这人打惯了,见他就怂,眼瞅着不能得逞,转身灰溜溜地顺着林间小道飞奔离去。
江肆攥紧砖头的手倏然一颤,后知后觉地松开板砖。
施月惊魂未定,迟疑了好几秒,才出声:“哥哥,吓死月月了。”
也就是江肆把她保护得好,没让她瞧着野狗撒野的那一幕,不然早吓哭了。
大人走了过来,往林间探了一眼,确定野狗真的走了,才问他们:“你们是谁家小孩?以后没大人陪,不要走这条路了,知道吗?”
施月赶忙点点小脑袋。
“行了,你们快回家吧。”大人转身离开。
江肆终于回神,弯腰捡起地上的板砖往路边丢去。
刚才用力太猛,他的手有些发僵,指关节被板砖磨得起了泡。
他始终垂着眸,安安静静的。
施月高兴地环绕在他身边,语气像第一次看电视一样惊奇,她说:“哥哥,你好厉害。”
江肆指尖微颤,终于“大发慈悲”地扫了她一眼。
施月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用崇拜的语气说道:“连野狗都怕你。”
“……”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江肆不想理她,继续朝回家的路上走。
刚才的那段插曲丝毫没有影响施月的心情,反而让她对江肆哥哥的喜欢更浓烈了几分。
她像只小蝴蝶,环绕着江肆,蹦蹦跶跶地转圈圈。
施月本就话多,此刻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路上响起她的声音:“哥哥,你喜欢吃什么呀?喜不喜欢吃糖葫芦,下次妈妈给我买的时候我分给你一半。”
“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
“哥哥,你喜欢打雪仗吗?”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
江肆站定,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施月忽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于是她又问:“哥哥,你叫什么呀?”
江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她也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他不吭声,施月就一直看着他。
眼神清澈,乖得要命。
江肆垂眸,心上的某根弦忽然有所松动。
他一向用茧把自己紧紧包裹,如今,那不可窥见的一角似有人硬生生地扒开茧,要冲进来。
施月牵起江肆的手,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在他的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施——月——,月亮的月。”
她的名字是她学会写的最难的字,二年级的课本还都是一些简单的,笔画很少又常见的文字。
写完之后她骄傲地看着江肆,同样地,把自己的手心伸出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意思很明显,她已经写完了,到他了。
江肆迟疑了两秒,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用食指一笔一划地写下。
施月手心痒痒的,咯咯直笑。
顺着他手指的轨迹,她慢慢地读出他写的字:“江——”
尾音拉得很长。
到第二个字的时候,施月困惑了。
以她现在的词汇量,实在很难认出这个有很多横的字是什么。
文盲施月懵懵地看着江肆,有点不好意思:“哥哥,这个字怎么读啊?”
江肆说:“肆,江肆。”
施月偏着头:“是一二三四的四吗?”
江肆沉默了一会儿,肆这个字对她来说太陌生了,所以他点头,声音沙哑且有些不自然:“是。”
反正叫什么都一样,和路边的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
“太好了,那我以后叫你江四哥哥,可以吗?”
江肆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别开眼,不想看她清亮的眼睛。
而施月则是开开心心地绕着江肆转,时而跑到他前面,时而回到他身边。
到职工院门口的时候,施月终于忍不住朝江肆伸出手,奶胖奶胖的手心里赫然横着一道疤,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江四哥哥,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推我了。”
她个子小站不稳,摔倒了很疼很疼的。
江肆低头看她的手,为了让他看清楚,施月又把手往前伸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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