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月和周许一直坐在一起,水下两个人规规矩矩,有时候聊到部门,有时候聊到学校趣事。
看似别人插不进去,实则两人都没用心,周许笑着看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江肆。
江肆下水后一直靠着池边坐着,双眼死死闭着,眼不见心不烦,蜷紧的手掌倒是把他的内心暴露无遗。
施月说的对,这温泉泡着舒服,浑身筋骨被泉水熨帖,肌肉舒展许多。
但紧跟而来的,是胸腔越发明显的疼痛,像被重物击打过,连呼吸都伴着刺痛。
陈警官的电话打了又打,这两天江肆没搭理他一下。
他在那头心急如焚。
施月问周许,下学期还有什么活动。
周许转头:“不好确定。”
学校部门多,社团多,但要举办活动都得经过总务部审批,所以他大致了解一点。
周许顺手浇了一捧水在她肩头,叮嘱她:“往里坐点。”
温泉暖和,但外面很凉。
他的手离施月很远,动作规行矩步,但从江肆的角度来看,却过分亲昵。
施月听话地坐进水里,转念来了兴趣:“听说会有设计展和二十四节气祭祀?”
周许点头,还要再说。
江肆倏地起身,温泉水顺着他的肩如绸带般滑落,融进池子里。
他穿着短袖,黑色布料贴在他的小腹上。
几人错愕地看着他,连池子里其他人也都望了过来。
他抿唇,眉眼透着寒意,语气冰凉,比树枝上的雪还更渗人:“累了,我上去歇歇。”
他睨了剩下的几人一眼,灰眸在施月身上停留一瞬,肩头圆润细腻,被周许浇了水更是泛着水光。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眼尾泛红,碎发贴在耳畔,下巴凝了一滴水珠,欲滴不滴。
他的声音像被烟熏过的哑,眼神冰凉。
苏超怯生生地往李淼淼身后躲,一个人想刀另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周许回以微笑。
江肆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和警告看他,末了冷着脸点头,从一旁的水泥台阶上去。
男人间的较量来得莫名,胜负未分。
看着江肆离开,苏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卯着眼睛死盯着周许。
周许扶额无奈地笑,聊到一半,他看了眼天,起身:“差不多了,泡久了胃有点难受。”
施月望着他,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他本身是没打算来的,是施月求他帮个忙。
施月小心叮嘱:“路上小心。”
周许低笑,转身迈着步子走出温泉,池水跌跌宕宕,一浪一浪地打在她肩上。
到温泉池边,他走到苏超面前,蹲下身俯在苏超耳边说了句话。
苏超诧异地抬头看他,眼神怪异,既心虚又庆幸。
他也压低声音,作势要从温泉里爬出来,被周许一把摁回去。
“好好玩吧。”
施月看着周许落下一句话后,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江肆已经换了衣服,去到林子的另一头。
“还挺尴尬的哈……”苏超知道真相,老脸臊红。
刚才他心里骂了周许无数遍来着,谁成想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他郁闷地问:“你和江哥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施月看着他:“你得先告诉我,江四哥哥离开究竟是去做什么?”
她不相信江四哥哥真舍得丢下她一个人,在她爬上他身体亲吻他而他并没有推开她的时候,她就确信,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
池边有老板拿着桑庄特色花冠过来售卖,温泉池子里的女生几乎人手一个。
花是春天采集,制作成干花,在冬天编成的,带着股自然浓郁的草木香。
李淼淼不仅买了个花冠,还买了捧花棒。
举着花枝就往苏超背上乱挥舞,两个人一个人一个追,在水里穿来穿去。
施月手里也拿了一个,戴在头上试了试,又觉得花冠编得太大了,拿在手里改小尺寸,重新戴回头顶试试,大小刚合适。
她身边已经没了人,有几个落单的男生过来搭讪,还没靠近就见她背过身子,扶着池边爬了上去。
她去更衣室换了件赶紧衣服,捂着绒绒毛毯顺着小路一直走,到苏超临时停车的位置都没见着江肆。
施月拿着花冠走得好好的,忽然脚下半截悬空,前脚虚虚的,像是没踩着实物,
她疑惑地退回半步,低着头用脚探探。
原来真有个坑!
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半截身子踉跄,跌坐在雪地里,毛毯也落到一旁。
树枝上的雪被她一震,簌簌抖落下来,刚好砸到施月头顶,刚调好大小的花冠被她一屁股坐下。
施月吓得缩紧脖子,紧闭双眼。
江肆刚看见她,还没近前就瞧见了这样一副画面,想接她的手顿在空中。
她戴着哭腔,把花冠扯出来,扔到一旁。
“什么嘛,好痛。”
摔得痛,磕得更痛,再被江肆瞧见这个样子,她更没脸了。
她红着眼,刚才被温泉熏热的脸到现在还没褪去温度,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埋进了雪里。
像雪中敛蕊的红梅,太过娇艳。
他俯身捡起绒绒毛毯,压下目光,低头把毯子上的雪拍掉,他神情冷冽地走上前。
毛毯兜头将她拢住。
毛毯把她裹进,他穿过她的胳膊,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提起来,还抖了抖雪。
然后放在地上。
她果然像个小动物,软软糯糯还很轻,被他抱得惊呼一声,哼哼唧唧,身上飘过一缕幽香。
明明是一起泡过澡起来的,怎么她就这么香。
江肆不动声色地松开她,施月原地蹦跶,把落进衣服、裤腿上的雪一起抖落出来。
手偷偷捂了捂屁股,有个地方被花冠的硬枝硌了下,摸上去酸痛酸痛的。
不敢叫江肆发现,她揉了揉,很快就收回手。
“怎么不多泡会儿?”他问。
施月老实看他:“过来找你。”
她说:“苏超约好晚上一起打牌烤肉。”
江肆皱眉,打牌是苏超爱好,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种,不过他也机灵,在明楼是见好就收,见坏就跑,还没什么人能拿住他。
施月见他不语,又恢复了白天那副爱答不理的冰冷样子,质问:“你铁了心要把我推给学长?就像刚才?”
江肆一双眼锁着她。
“就算我当着你的面和学长接近,你不在乎?或许以后我还会和他结婚,生子,和他手拉手坐在秋千上,和他做你对我做过的——”
江肆单手把她的嘴捂住,表情绷紧,眼神带着狠厉,恐吓她:“不要说。”
心里想那些和被她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他不是圣人,没办法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别人缠绵,哪怕是想想都觉得心如刀绞。
他承认听不得这些,一听就烦躁得想拉所有人一起去死。
明明他最爱她,没有人像他那样深爱。
明明他已经付出了一切,为什么最后还是不得善终。
施月被迫后仰着腰肢,咯咯地笑出来,像只得逞的狐狸。
江肆松开手,转而扶着她的腰,灰色的眸子眯着,双手不断收紧。
她睁着清亮的眼睛:“承认吧,江四哥哥,你舍不得我。”
那缠绵的爱意在冰天雪夜里肆意燃烧,眼里和沾了胶水一样,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挪不开,说他不爱?
江肆手臂收紧,两人上身无缝贴近,那力度几乎要把施月揉进骨血里,与他合二为一。
“我是为你好。”
“好不好我自己知道。”
她的执拗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肆弯下腰,腰部骨头像陈年腐朽的机器零件,卡顿着,一帧一帧地让他靠在施月肩上。
他闭着眼,脑海突然回忆起过往二十年种种,他一直在死海里沉溺着,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希望。
她像一道光,生生地把天撕开一道口子,让阳光撒进海里,照耀着他,拉他沉浮。
心中本就荒芜寸草不生,只因她来了一遭,万物便开始奇迹般生长,所到之处,过境逢春。
再来一次,他依旧愿意沉溺在这光里。
施月回抱着他,大抵猜到了他非要离开的原因,她低声道:“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
江肆闭眼,挣扎中搂紧她,就让他……再自私一次。
他无形中紧抱着她的动作已经是最好的回复,施月整个人和他贴贴抱抱亲亲。
“那就说好了,不许再玩失踪,不许再丢下我。”
他嗯了一声,唇边荡起笑意,做这个决定,他又何尝不开心呢。
低头,他把舌尖喂进施月嘴里,大掌紧紧摁着她的腰窝,极具有仪式感地浅吮了下,进后立刻退出来。
像是用行动告诉她,他不会再走。
苏超和李淼淼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小路那头喊人。
他脸上被李淼淼挠出一长条血印,诈地一看,还挺唬人。
李淼淼都快内疚死了,没想到苏超反倒一副骄傲的样子,专露出有口子的那半张脸见人。
他说:“这我老婆留的,多好看。”
李淼淼气得又挠了一爪:“你贱不贱呐!”
李淼淼再打苏超,他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
几个人等着江肆牵着施月过来,施月还没当着李淼淼的面和江肆亲近过,也不知道刚才他们偷看多久了。
她耳根燥红一片。
“江哥,山里有个小酒馆,老板说今晚八点安排了烤肉,咱们去填填肚子。”
泡了这么久,也折腾了这么久,几个人早就饿了。
江肆揉了揉施月的肚子,小腹软软,像豆腐一样,问她:“饿了?”
她怎么会不饿,今天就吃了早上那一顿饭,中午在路上直接省了,下午又在池子里泡了几个小时。
江肆会意:“先拿了房间钥匙回去洗澡,收拾好再出来吃东西。”
温泉一股硫磺味儿,泡过之后最好还是好好洗洗。
冬日泡温泉的人多,匀来匀去,也只分了三个房间给他们。
周许中途走了,剩下三男两女,按理说三间房绰绰有余。
谁知李淼淼刚拿到楼梯口那间房的钥匙,正要走去和施月组队,就被苏超拦腰抱起,径自往楼上冲。
“哈哈哈,江哥,乐川,你俩睡吧,今晚我要和我媳妇儿住一起。”
李淼淼倒栽个头,咬牙在苏超背上锤了好几下,无济于事,反倒让他更兴奋。
“苏超你贱不贱呐,放开我!”
李淼淼性格暴躁,和她来软的不行,就得苏超这种软硬皆施死皮赖脸才拿她有法。
上到楼梯,苏超大步一迈,跨进房门,把门合上,啪嗒一声上了锁。
李淼淼的声音被隔绝在房间里。
剩下三人。
施月眼睁睁看着李淼淼被掳走,惊呆了。
后自后觉地往楼上冲,刚拍门就听见苏超谄媚地叫李淼淼去洗澡。
李淼淼骂他归骂他,但是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等李淼淼接过衣服,苏超才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隙把脑袋伸出来。
“小月亮,你不去找江哥,过来拍我门做什么?”
“小孩子偷看这些是要长针眼的。”
李淼淼也在后面探出头,尴尬地看施月,耳根通红:“月月,你要不要自己睡?”
苏超:“就是就是,小孩子走远点,别看着什么不该看的!”
啪——背上又是一巴掌。
苏超闷哼着,硬是没出一声。
“……”
江肆过来扶着她,苏超看江哥来了,不敢造次,半求情半暗示地道:“江哥,我就想和淼淼一起住,盖铺盖纯聊天的那种,不会乱来,你就别拦我了。”
江肆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乐川已经拿了钥匙自己去到另一个小房间,剩下江肆和施月住一屋。
两人进到房间,还没坐下,就已经听见隔壁屋哐哐砰砰的打闹声。
这是小城,又是山上,民宿简陋一点都不隔音。
施月隐约还能听见李淼淼骂苏超贱人,苏超笑嘻嘻的声音。
施月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本来就纤细的身材越发苗条,个子虽然不矮,但视觉上总觉得是娇娇软软的一小坨。
房间门刚打开,这娇软的一小坨就缩紧江肆怀里了。
不是她主动,但她也没拒绝。
她身上带着一股寒气,江肆把她的手塞进他的衣服里,最里层,也不管会不会冰到自己。
暖了好几分钟,她的手回了温度,整个人眷念地往他身上蹭。
江肆仰开头,喉结刮过施月的鼻尖,她也跟着抬起头,伸手碰了碰他的凸起。
他咽了下,喉结跟着上下滚动。
“先去洗澡。”
“哦。”
她还得梳头发,洗脸,找衣服,施月把他推进淋浴室,道:“你先洗。”
现在才下午六点,八点钟吃烤肉,意思是洗完澡还能再厮磨一个多小时。
等江肆出来,施月拿了衣服,飞快钻进淋浴室。
隔壁屋子李淼淼和苏超像是要拆家似的,又是打又是吵,要不是她更黏江四哥哥,真想过去敲敲门,让他们收敛一下。
江肆空了,终于接通电话。
陈仙童差点被他气死,拿着手机就在破口大骂:“不是说好了不许离开淮序?你他妈去哪里了?”
“……”
“我问你话呢,找不到人,你是想气死我?你个不省心的东西。”
江肆正要挂断电话,陈仙童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赶忙道:“还好你小子有钱,雇了全球最好的医疗团队帮你找药,你先挺着一口气,科研团队说研究出抑制剂了,临床试验已经进行到第四期,最多再过一个月,你就有救了。”
江肆还是没吭声,陈仙童彻底急了:“听见没有?你是想气死我?他妈的,听到回个话,别逼我出警来找你。”
江肆:“嗯。”
“……”
电话挂断,淋浴室传来施月好心情的哼哼声,她只简单冲洗了下,动作很快。
隔着浴室的玻璃门可以看见她正在穿衣服。
弯着腰,胸前曲线饱满,先套一只脚,再踏进一只脚,然后站起来。
她拿着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浴室门一打开,立刻看见立在门口拿着毛巾的江肆。
他把毛巾往施月头上一罩,隔着毛巾揉捏她湿润的头发,细细摩挲。
她娇滴滴地钻进江肆怀里,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一会儿打算套个外套就去堂屋吃肉。
“我给你吹头发。”
施月嗯了一声,江肆从民宿抽屉找出吹风,坐在凳上,施月坐在他腿上。
泡了一整天,她有些困了,眼睛眨巴眨巴干涩得紧。
她伏在江肆怀里,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任他拿起她的头发搓揉,吹风机的暖风呼呼地扫过她的脸。
“睡会儿?”
“嗯。”
施月靠在江肆身上,没几下就睡过去了。
他把她的头发吹干,抱着她放到床上。
刚起身,鼻尖溢出一抹红色。
他去浴室简单处理了下,爬上床,搂着施月一起睡去。
施月还惦记着晚上的烤全猪,梦里也在砸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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