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仙童顺手把沙发擦了,转身时晾帕子时看见他躺在沙发上喘息。
叹息一声,他俯身把江肆扶起。
“你先在床上躺一会儿。”
江肆眼皮抖了一下,重重地呼吸几声。
傍晚时间,他领了个护工上门,到床边的时候,发觉江肆维持着他中午离开时的姿势,冬日的雪积在房檐上,雪光照在他脸上。
眼下乌黑,嘴唇透着青紫,脖颈更是手背没有一丝血色。
他靠在床头,静静地,像被冻住了一样,再细看,才发现胸口有轻微的起伏。
护工吓了一跳,好在来之前陈队已经打好招呼,他招呼她收拾一下,自己出去给江肆盛粥。
护工点头,在他走后扫视一下屋子。
卧房布置简约,黑色窗帘质感厚重,地面干净亮堂,卧室里摆着一张实木书桌,在靠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
相片里的女生墨发乌瞳,玫瑰含雪,眼神明媚得像个太阳,而一旁斜倚在墙上的男生,颓懒散漫,他正低着头点烟,像被人叫了一声,歪头朝镜头看来。
这是一张极正常不过的生活照,因为照片里的两人颜值过高,照片也变得好看得不得了。
屋子里没什么打扰的,护工走到床头,伸手把照片拿起来擦拭。
摆放时啪嗒一声惊醒江肆,他缓缓睁开眼。
一双冷灰色的眸子和照片上的人如出一辙,眼神凌厉。
他面色不善地看着护工,眼神从她身上扫过,落在照片上。
“我……我是陈队请来照顾你衣食起居的,这照片脏了,我擦擦。”护工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解释。
江肆把视线收了回去:“把照片放下。”
护工赶紧照办,他的眼神漆黑深邃,没有一点温度,吓得她连开口说话都颤颤巍巍。
陈仙童适时进来,见他醒了,把手里的粥端到他面前。
“尝尝吧,熬了下午的。”
江肆没接,把视线落到护工身上。
陈仙童把粥放下,态度随意:“哦,介绍一下,张嫂,我请来照顾你的阿姨。”
他对着张嫂说:“江,他姓江。”
他没说全名,不过这对张嫂来说并不重要。
她点点头,对江肆道:“江先生,有什么需要您就叫我,我先出去收拾了。”
江肆没吭声,陈队给她让了个道,她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
“我不需要。”
“得了吧,我是怕你死在房里没人发现。”
陈仙童就近坐在他床上,扯开江肆的衣领。
“看看,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戒断时苦不堪言,精神上的折磨远比□□的疼痛更加难熬。
他身上已经不止一次出现抓痕咬痕和撞出来的淤青瘢痕,新伤盖着旧伤,浑身没一块好肉。
江肆把衣领撤回来,休息了一下午,他的精神好多了。
拇指和中指扣着碗,他端起粥,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陈仙童松了口气:“趁着胃口好多喝点,要一直像中午那样,不折腾死也得饿死。”
江肆放下碗,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一会儿带你出去转转?”陈仙童翻看着手机,随口一问,想了想:“整天待在屋里,不憋得慌?”
“不慌。”
陈仙童收了手机:“你不慌我慌,不服?站起来打一架?”
江肆的人是他从贺霓杉手里抢的,江肆的命是他在手术室里和死神争的。
严格来说,江肆的命一大半都是他的。
他俯下身,按着江肆的肩膀:“别整天一副要死的样子,想不想见施月?我带你去看她。”
淮大放寒假了,论坛也安静下来,他少了偷看她的最重要的渠道。
江肆沉默。
陈仙童笑出声:“我就知道,想得紧吧?”
他就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江肆想什么他还能不清楚?
他拍拍江肆的肩膀,老生常谈:“你把身体养好,一切会好的。”
说着他直起身子,出门去叫张嫂准备轮椅。
江肆开口,声音低哑:“别打扰她。”
“知道知道。”陈仙童摆摆手。
没过一会儿,他就推着一辆轮椅走进房间,他双手撑在扶手上:“怎么样?要我抱你吗?”
江肆不语,双手撑在床上,起身,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步子倒稳,走两步就坐在了轮椅上。
他那一坐,更像是跌。
“一生好强的sun。”陈仙童推着他还不忘调侃,出门时给他裹上厚厚的围巾,披上风衣。
摸到他胳膊时顿了下。
记忆里他的体能一向很好,谁能想到,这才半年,那玩意儿就把他搞成了这样。
陈仙童眼睛一酸,面上不动声色,起身把热水拿上。
“走吧,带你逛超市。”
江肆指尖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止住。
陈仙童真把他带到超市来了,推着轮椅,走到哪里都有人让路。
他倒是悠闲,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我是海昌那边的,我们那边最喜欢吃包子面条,手擀面那叫一个筋道,淮序吃不到的。”
他拿起一包面条掂了掂:“要不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江肆看他一眼,直视前方,面上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陈仙童气笑了:“诶我说,好歹我比你大十岁,算个长辈吧,懂不懂礼貌!”
“得了,行,算你大爷。”陈仙童放下面条,又推他到别处:“瞅瞅明天吃啥。”
江肆拧着眉,腿上盖着个毯子,被他推着四处乱逛。
超市很大,上上下下好几层。
逛到日用百货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要逛到什么时候?”
“怎么?累了?”陈仙童挑眉,放下手里的碗具:“别急,叔这就带你回家。”
江肆的手握在轮子上,陈仙童推了好一阵,轮椅纹丝不动。
这人,怎么这时候这么大的劲。
他问:“不想回去?”
江肆松开轮椅,右手抓在扶手上,攥成拳头。
“她在哪里?”
陈仙童笑了,老年人的恶趣味来得无厘头,他俯下身问:“你说谁?”
江肆恼怒地看他,没有一点耐心,换做以前真上拳头了也说不定。
眼神像猝了冰。
陈仙童直起身,嘟囔:“你这人,怎么不禁逗?”
“带我去看她,什么条件我答应你。”
什么东西都经不起勾引,不说看她,也不觉得难熬,说了能见施月却见不到,他烦躁得想摔东西。
“什么条件都答应我?”陈仙童摸着下巴思索。
江肆打量他的眼神:“你想要钱?”
“你浑身上下能摸出一百块算我输,好吗!”陈仙童气笑了,推着他的轮椅,往出口方向走。
超市开着暖气,刚一出门,就被室外的一股冷风吹倒。
江肆的围巾下摆被风吹翻,在空中卷了个圈,又落回他的胸口。
在他的视线对面,施月立在路边,手里捧着一捧花,正开心地和人招手。
粉色的围巾绕在肩膀上,同样被风卷起,绕了个圈。
“就是那姑娘?”
陈队的声音响起。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施月身上,她穿着粉红色大衣,瘦高苗条,大衣隐约能看出内里曲线,腰肢不堪一握。
细碎的卷发被她卷成丸子头,耳畔落下三两簇,拖起花苞似的脸。
不怪江肆念念不忘。
外面的风太大,施月小心护着怀里的花,没一会儿,一辆红色摩托车从路的尽头驶来。
她笑着和来人说了两句,侧身坐上摩托车,被人带走。
“见过了。”陈仙童抖了下轮椅,意犹未尽:“回家吧。”
江肆不出声,被他推着,右手死死抓住轮椅边缘,指节泛白。
“她就是和别人去玩玩,没必要这么气吧?”陈仙童调侃:“您吭一声,我带你追上去都行。”
他没出声,陈仙童暗道不好,忙上前查看。
江肆脸上布满了一层汗珠,唇齿紧紧咬着,手掌用力过猛,连甲床都泛着白色。
他冷静下来,推着轮椅走得飞快:“别急,我带你回家。”
周围人脚步变缓,满脸不解地看过来。
江肆浑身抽搐,用力咬得满手是血。
轮椅压过一个石子,他摔下轮椅,浑身蜷着抖动。
“帮帮忙,送医院——”
—
乐川载着施月赶到苏超家,满地的蜡烛一屋子烟味儿。
施月咳了两声,在鼻子前挥了挥:“苏超,你这是点蜡烛还是点房子呢?”
苏超抹了把汗,把外套脱了扔到一旁。
他扯了下裤腿,往下蹲:“我也不想啊,这什么破蜡烛,点出来全是烟。”
施月把花放下,也蹲下来看。
苏超端起一杯,放在面前,转来转去,看不出端倪。
“你瞅瞅?”
他把蜡烛递给施月。
施月无意扫过他的上衣。
——realheir。
“你这是……”她脸涨得通红,飞快把蜡烛放下,起身:“你穿的什么衣服?”
苏超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动作缓慢,他低着头,指着衣服上的英文字母读了一遍:“real
馒
py
h
热儿
w什么玩意儿,这不是挺酷的吗?”
酷你个头。
施月诚恳地看着他:“我劝你去把衣服换了,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在淼淼面前抬起头。”
“不是,我这衣服怎么了?”苏超气急:“当初江哥也说——”
话音停住。
施月的脸也僵了些,问他:“他说什么?”
“没什么。”苏超重新蹲下来,摆弄他的蜡烛。
乐川新在外面买了一大箱,踉踉跄跄地搬上楼:“我说还能不能行了,表个白把我累成狗,超哥,蜡烛的钱先结一下。”
“小兔崽子。”苏超一巴掌拍他后脑勺,被乐川一躲,拍下去时已经没什么力道了。
苏超不乐意了:“小东西,我是不能打你了?”
“能能能。”乐川把蜡烛往屋里搬,面上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动起手比谁都来劲。
施月帮着把蜡烛拖进来,旧的扔进垃圾袋里。
苏超绸缪这个表白已经好些时间了,美其名曰,生活太枯燥,他想搞点事来做。
实际上是大学诱惑太多,他想先下手为强。
李淼淼这个人来疯,没他看着,被别人骗得吃了骨头还不知道。
施月等他们把蜡烛摆好,给李淼淼打了个电话。
听她说出来看电影,李淼淼还不情愿,嘟囔着要她去她家里接她。
施月笑着答应:“那不行,打车太贵了。”
苏超气得满屋子乱转,一个劲指着自己,拍着胸口无声道:“我出我出!”
胸口处的英文字母烨烨生辉。
李淼淼悠悠道:“你不来接我,我才不去。”
“行吧。”施月勉为其难:“收拾收拾,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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