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喝了剩下的半杯酒,牵着她下楼。
喝酒的是他,但看上去醉了的人更像是她。
苏超已经把菜点好了,人一来就招呼着赶紧坐下。
施月听苏超说李淼淼喝了醒酒汤在楼上休息,吃完还没醒就送她回家。
她倒没太担心,就算信不过苏超,她也不可能信不过江肆。
和他们在一起是不可能出事的。
坐下之后,侍应生开始上菜,全海鲜盛宴,考虑到施月不能吃辣,锅底特意点的冬阴功口味,椰汁打底,香味浓郁。
贺霓杉打电话到明楼,得知江肆已经好几天没去那边。
她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手下不敢敷衍,赶忙回答:“今天是超哥生日,江哥应该在东交吃饭。”
“有哪些人?”
“就明楼的几个兄弟,还有两个女的。”
“两个……女的?”贺霓杉表情阴鹜,反问:“谁?”
明楼的人被吓一跳,声音哆嗦着回答:“听说是超哥最近喜欢上的一个女高中生,另一个是那个姑娘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贺霓杉表情松缓了很多,但眉头还是若有若无地皱着。
她刚被放出来,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见江肆,只能在电话里吩咐:“你过去看看。”
“是,大小姐。”
离开东交的时候,苏超发现陈浩南正在这里打工,这可是个老冤家。
家里破产后陈浩南没再读书,又因为年轻时得罪了不少人,让他几乎找不到正经工作,只能在餐饮业端端盘子扫扫地。
江肆牵着施月出门时,陈浩南咻地一下蹿进后厨去了,动作快得让人差点没看清他。
他不敢看江肆,更不敢让人发现他居然还苟活着。
苏超倒是注意到了他,但低头一想,一事归一事,没必要死追着人不放。
他挪了视线,扶着半醉半醒的李淼淼下楼。
一行人把李淼淼送到家门口,然后匆匆离开,只留下了一盆新鲜活跃的黄辣丁。
—
年前施月接到了老师的通知,告诉她保送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落实了。
只需要节后去学校填个资料,然后选择是留在学校继续上课还是请假到毕业。
除夕夜,王林森带着王清远上门拜年。
半个月不见,王清远瘦了不少,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外套,衬得皮肤惨白一片。
他手里拎着给林望舒带来的礼品,进门的时候就被林望舒接了过去。
“说好的空手来,怎么还买东西?”
王叔笑着拍了拍肩上的雪:“怎么能说空手就空手?别的带得小孩不懂规矩。”
他口中的小孩抬眸,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施月身上。
施月低头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因为是新年,林望舒特意给她选的红色新衣。
咋地一看,和王清远就像是情侣装。
王林森在医院经常能听见林望舒家里的事,知道她们没什么亲戚,施月也没兄弟姐妹。
他推了王清远一把,吩咐:“你没事多跟施月姐姐学习,听说都保送了大学了?”
林望舒红光满面,骄傲地拍着施月的背:“她高一拿过省数学竞赛第一名,平时成绩也还可以,听老师说问题不大。”
“啧啧啧。”王林森竖起大拇指:“听说数学竞赛最后一道大题很难的,月月真是厉害。”
提到这个,施月有些心虚。
这个第一名总有些运气成分存在,因为最后一道大题题型是江四哥哥给她特意标注过的,还教了她好几种解题方法,考试的时候没费多少时间就做出来了,还顺便检查了一下其他题。
她低着头,委婉道:“王叔叔过奖了。”
“就是。”林望舒也笑着说:“清远成绩也不差,我看将来说不能能上个更好的学校。”
王林森:“哈哈但愿吧。”
王清远笑得温和:“借林阿姨吉言。”
又来了又来了。
在长辈面前永远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当着王叔叔的面,施月真想翻他一个白眼。
“快到饭点了,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林望舒把白色的餐椅拉开,绕过餐桌进厨房端了一锅新鲜的鲫鱼汤出来。
汤色奶白,鲜香四溢。
“我来帮你。”王林森赶忙进厨房帮忙端菜。
王清远睨了她一眼,直接甩脸色:“我还以为你会带那个人来,怎么,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施月嘴硬。
“呵。”王清远拉下脸,抬脚走到桌前,自己找位置坐下。
王林森把酒杯拿出来,放在他面前,低声:“清远,摆一下。”
施月懒得理他,跟着去厨房挖饭。
吃饭的时候,好几次王清远都有意无意地踢到施月,施月抬头看他,但他并没有反应。
一顿饭莫名其妙地吃完。
林望舒让施月洗碗,王林森让王清远帮忙。
莫名其妙变成了她们俩在厨房收拾。
施月一万个不愿意,但当着王叔叔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她站在水槽前接水,王清远靠在冰凉的墙上,手里拿着一根香蕉。
冷不丁问她:“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除夕夜是我们两家一起过?”
施月低着头刷碗,语气不咸不淡:“不好奇,大人的事我管不着。”
“呵呵。”王清远把香蕉皮扔掉,立在她背后:“施月姐姐心真大。”
施月一把推开他,手里的帕子扔在水槽里,她压低声音:“要么,这碗你来洗,要么,现在立刻出去。”
“……”
王清远走了。
施月出厨房的时候连王林森都离开了,桌上放着他带给她的红包。
林望舒笑着把红包递给她,没等她开口,就笑着对她说:“妈妈这辈子有你爸爸一个就够了,你别多心,王叔叔也是一片好意。”
施月这么多天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笑着笑着,忽然流了滴泪。
林望舒风华正茂,她没权要求她为她爸爸守寡一辈子,但一想到爸爸存在的痕迹会一点一点被抹去,她的爸爸会成为另一个人,她就本能抗拒。
林望舒抚摸着施月的头发,眼神悠远,像是错过她在看别人。
“月月,没有别人,今后我们一起怀念你爸爸。”
“……好。”
白天的时候贺霓杉给江肆打了不少电话。
今天是除夕,苏超他们通通回家团年去了。
江肆一个人待着,身边战战兢兢地立着几个小姐,旗袍加身,纤腰肥臀。
几人脸上都化着浓艳的妆,丝绸质地的旗袍衬得身材圆润丰满。
江肆背对着她们坐在软椅上,眼眸低垂,指尖点着一支烟。
逆着光,几人看他的时候连身材轮廓都看不真切。
贺霓杉打了好几通电话,她像是不知疲倦那般,一通接着一通。
他瞄准时间,起身,把手机扔向几人,扯下一旁的外套推门而出。
同一时间,几个女人慌张地接住手机,按下接听。
阵阵引人遐想的吟哦声在房间内响起。
贺霓杉气到爆炸:“江肆,你在做什么?”
无人回应。
另一种声音却始终没有停息。
江肆按照拎着约定的赶到交易现场,这次交易数量巨大,巡逻和放哨的人数是以往的好几倍。
fv狡猾谨慎,做秘密交易从来不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且他手里资金充足,手底下各式各样的人才都有,政界对他头疼不已。
这次的计划三个月前就制定了,到fv那方不停更改交货地点,直到三天前才最后确定在靠近淮序的一片湖泊附近交货。
这次的量很大,贺兴邦不敢掉以轻心,不止派了江肆,还把他的心腹杜云舍一起派了出来。
“老板很重视这笔交易,一会儿大家小心一点。”
室内光线阴暗,木头做的老屋水汽很重,上楼的时候还有人险些踩滑。
杜云舍一边踩着点,一边摸着腰间的枪。
“这地方几天前就被兄弟彻底检查过了,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等这比交易做完了,老板自不会亏待大家。”
江肆穿着一双黑靴,黑色的长裤包裹着他劲瘦的大腿,他双手岔开,捏着腰间皮带,走路比起几人多了分随意。
眼神却在木屋周围不动声色地扫视。
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早已卧上军方狙击手,浅浅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回头。
身后有人回应:“云叔放心,有事我们掩护您走。”
楼上传来笑声,杜云舍神色一凛,越过江肆率先上楼。
他们只带了很少的人,周遭几乎全是fv的兄弟伙。
fv本人就坐在老屋二楼,四周都敞开,除了四根支撑屋顶的柱子之外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fv戴着面具,右手懒散地靠在木椅上,身子侧倾,说话时声音沙哑得像几百年没喝过水一样。
他问:“东西带来了?”
杜云舍使了个眼神,身后立刻有人把货物交上,黑色皮箱打开,里面摆满了他们要的东西。
“很好。”fv满意地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贺兴邦倒是放心,就派你们几个来,他是真不怕我不让你们走了?”
江肆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们的人没进来,但把守了所有关口,三个小时内若我们没出去,这货,你带不走。”
fv低笑,满意地拍手叫好。
“这点钱,倒不至于。”
他一挥手,身后立刻有人把相应的货款拎了上来,没等杜云舍接住皮箱。
屋外立刻传来一道叫声。
fv蹙眉:“谁。”
他咬牙,声音阴冷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们带人来了?”
周围fv组织的所有人立刻拔枪对准他们。
“没有。”杜云舍立刻举手投降,表示清白:“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请您相信我们。”
fv犹豫着,缓缓举手,让他们放下。
这时,贺霓杉带着人从最外层赶来,声音张扬跋扈:“江肆,你以为你躲这里我就不知道了?出来。”
“原来是她。”fv组织把枪头对准贺霓杉。
杜云舍皱眉,赶忙阻止fv手底下人:“这是我们小姐,自己人。”
话应刚落,身边忽然有人倒地,额心一点红色血迹逐渐弥漫,身下鲜红一片。
fv全体人脸色大变,立刻掩护领袖退到安全区域。
“怎么回事?有警察。”
枪击不断,似有人早就埋伏在暗处,每一枪都有一人倒地。
但枪支装着□□,短时间每很难判定出是哪个方向开的枪。
迎面而来一粒子弹射向杜云舍,他猝不及防,浑身僵硬,瞪着前方。
好在有江肆及时把他拉开,子弹击在杜云舍的手臂上。
他被江肆拉着,踉跄着步子,左手捂着受伤的胳膊,咬牙道:“走。”
所有人立刻撤退。
杜云舍不忘冲到前方,一把拽着贺霓杉躲到屋后。
他手里捏着枪,找准时机就往身后开枪。
“杜叔,你怎么在这儿。”
“小姐,别问了,快走。”
贺霓杉只有初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她从小,贺兴邦便给她佩了真枪,射击课也从不落下。
贺霓杉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一边回击,一边掩护杜云舍离开。
警方乘胜追击,来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
江肆扶着杜云舍,飞快爬上车,车身被身后的弹火打出无数个空。
他踩住油门,飞快地往小路上走。
“够了,穷寇莫追。”
为首穿着一身迷彩服的人看着黑色轿车逐渐驶远,回过身,吩咐道:“清点货物。”
警方这次来得又快又狠,两三下便打得他们溃不成军。
不止百乐门,就连fv组织也损失惨重。
回到红楼,杜云舍的脸早已惨白一片,跟着出去的兄弟没一个回来。
报信的人刚上楼,就见贺兴邦从楼上气冲冲地下来。
“怎么回事?”他看着杜云舍的伤,把视线落在江肆身上:“你说。”
江肆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拧着眉,静默两分钟,然后才说:“军方的人不知道怎么摸了过来。”
“军方?”贺兴邦追问:“这次的交易地点改了好几次,除了你和杜云舍,没人知道,军方怎么可能摸过去?”
他死死盯着江肆,不放过他眼里一丝的破绽。
贺霓杉脸色惨白,带着哭腔:“爸爸,是我……”
她终于意识到了,是她把人引过去的。
前些天江肆忽然被叫到红楼,她偷听的时候知道了这个地方,她不知道江肆是去办事的。
杜云舍沉默了一会儿,也犹豫着开口:“老板,确实是突然袭击,如果不是江肆,我今天也回不来了。”
见贺兴邦明显还在怀疑江肆,贺霓杉终于哭出声:“爸爸,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阿肆。”
“死了那么多人……”贺兴邦低吼:“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贺霓杉倏然跪下,双手揪着贺兴邦的衣服。
“爸爸,我真的知错了。”
贺兴邦看着杜云舍,语气还算温和:“你先去包扎。”
说着,看向江肆的眼神依旧带着怀疑,声音也冷了几分,他道:“你也先回去,这件事我还要再查查。”
江肆点头,转身离开。
贺霓杉哭着看了他一眼,想叫住他,却又不敢。
“把大小姐关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出红楼一步。”
—
江肆走出红楼前庭,在门口的鱼池旁停下。
他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嚓”地一声,打火机冒出火苗,他低头,点燃一根烟。
烟雾从他的喉间吞进又吐出,他抽着烟,眼神冷漠又无畏。
抽过之后,他把烟头和打火机一并扔进鱼池里,离开。
折腾了一天,离开红楼的时候天热近晚,月亮散发着清冷光辉,触之不及。
施月打了好几通电话,江肆看了消息。
今天是除夕夜,她问他要不要吃饺子。
距离消息发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点开手机,回复:【今天有点累了,改天再吃。】
施月没有回复,江肆想,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了。
他径自驱车回家。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江肆走出电梯,抬头的时候突然愣住。
眼前,施月正端着饺子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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