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兴邦不再说什么,视线穿过铁笼,看向里面休养生息的狼狗。
国外经常使用野狼和斗狗杂交,以获得野性更强的战斗型犬种。
这种犬类一旦咬上东西,即便你把它的脖子拧断它也不会松口,犬牙一合,可以生生撕下一大块肉吞入腹中。
即便是负责饲养它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工作人员用一块生肉把它引开,随即不少人进去抬人。
等狼狗反应过来时,那个被它撕咬得不成人样的猎物已经不见了。
它暴躁地在笼中徘徊,口水在黄褐色冒着腥臭的獠牙上滴答滴答地滴落,自空中连成丝丝缕缕的银线。
“结束得太快了。”贺兴邦遗憾地说:“它还没尽兴,我也还没尽兴。”
江肆抬眸,也同他一样看向笼中。
眼神古井无波,没有喜怒。
贺霓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难看地叫了他一声:爸——”
江肆是她的人,没有她的允许,她不准别人动他。
贺兴邦侧过肩膀看她,笑道:“你在担心什么?爸爸难不成还能架着人往里走?”
尾音上翘,是疑问语气,仿佛他刚才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贺霓杉的表情依旧不见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慌张,她局促地看了一眼江肆,如果不是贺兴邦死死摁住她的手腕,恐怕此刻她已经起身拽着江肆离开了。
江肆抬起骨骼分明的右手,在衣服衬衣的第一颗纽扣处拧了拧,解开扣子,然后看向他:“贺董既然没尽兴,那就让我来试试。”
贺霓杉瞳孔睁大:“江肆你疯了?”
底下的狼狗十个壮硕保镖尚且不敢单挑,就他一个?
贺兴邦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盯着江肆,挑眉,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放高音调,承诺:“只要你下去熬十分钟,这次的事,我给你一笔勾销。”
哪怕是他让百乐门损失了上百万,他也不计较了。
贺霓杉尖叫,声音接近变音:“爸!你答应我不为难他。”
“闭嘴。”贺兴邦的脸沉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阴鹜地盯着她。
他给了江肆多少次机会?以他的身份,他不可能坐在明楼掌事的位置。
他就该活在淤泥里,一辈子见不得光。
贺霓杉轻咬下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行。”江肆答应得比想象中爽快。
他起身,黑色西裤衬得身姿挺立,就是这样的他,一眼就迷得贺霓杉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江肆解开外套纽扣,整个脱下,随意扔到一旁。
单手撑在栏杆上,利落地往台阶下跃。
下面的人看他过来,迟疑地看向贺兴邦。
在得到默许之后,为他开门。
贺霓杉浑身都在颤抖,贺兴邦是不按她了,但身后随即又多了两人,分别扣住她的肩膀。
她带着哭腔求饶:“爸爸,你放了阿肆吧,他不是故意的。”
“他这么进去,会没命的。”
“爸爸,阿肆出事,我也活不下去。”
不是她小瞧江肆,实在是被激怒状态下的斗犬战斗值比平时高出好几倍。
看似十分钟是贺兴邦放水,实际上可能不到五分钟他就会当场毙命。
一想到这儿,贺霓杉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管都快炸开了。
她疯狂地扣抓桎梏着她的两只手,声音嘶叫到破音:“放开我,你们这些贱人,江肆要是出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我会杀了你们的。”
但贺兴邦丝毫不为所动。
他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他不放话,那两人也不敢贸然松开贺霓杉。
猩红的指甲在他们手背划出一道道口子,谩骂声中,厚重的锁链被解开,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用铁叉抵着斗犬防止它蹿出,其他人快速开门让江肆进去。
等他进入,立刻把锁链重新锁上。
笼中只剩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长一米四,高一米二,浑身黄褐色硬毛,油光水亮像个狼王。
杀气腾腾的斗犬横着身子在场内徘徊,它的喉间一阵阵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青面獠牙,口水长流。
斗犬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眼神骨碌碌地瞪着江肆。
江肆懒得和它做心理斗争,他信奉武力能征服一切,包括畜生。
他上身微伏,斗犬在试探他的同时,他也在寻求击破它的角度。
江肆的反抗姿势彻底激怒了饥饿状态下的斗犬。
它龇了龇锋利的獠牙,前腿前伸,后腿向后弯曲,蓄势待发。
伴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枪响,斗犬像受了刺激似的冲着江肆猛扑过来。
贺霓杉吓得紧闭双眼。
但想象中的撕咬声迟迟没有出现,她惴惴不安地睁眼,见到的画面是斗犬绕着江肆跑圈。
每一分钟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他,动作快得人看不清。
而江肆动作更快,他总能在斗犬冲过来的前一秒转换位置,随即飞起一脚踹过去。
斗犬被踹得向后滑了半步,四肢在水泥地上磨出四条爪痕。
你来我往之间,一人一狗打成一团,不相上下。
贺霓杉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她低估江肆了。
他的身手、敏锐度和判断力比她想象中要强很多。
一连好几回合,斗犬还没靠近江肆身边就被他一脚踹开,它越来越暴躁,攻击的速度和频率也逐渐加快。
最近一次,江肆一记回旋踢踹向斗犬,动作却因牵动了腹部的伤而顿了片刻。
只这一秒的功夫,就被它揪住机会,死死咬住江肆的小腿,任由他怎么折腾怎么摔都不松口。
江肆吃痛闷哼,捏起拳头狠狠砸向狗头。
斗犬身体摆来摆去,吃痛的同时也加深了咬他的力道。
贺霓杉捏紧檀木桌边缘,精致的指甲扣花了桌面漆料。
江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拼着这半条腿不要也要把这条狗宰了。
一向以超强咬合力和耐力著称的狼狗杂交犬居然也在他的攻势下松了口。
江肆掐着狗脖,拎起它狠狠地砸向地面。
有之前锤出来的伤口在,斗犬匍匐在地上,四肢耷拉着,狗肚子不断喘气。
不肯再起来了。
江肆拖着右腿,踉踉跄跄地走到野狗面前。
剪裁合身的衬衣早就被撕裂,露出里面劲壮的肌肉线条。
袒露的皮肤上新伤旧伤纵横交错。
工作人员看了眼时间,早已经超出贺兴邦规定的十分钟。
他在外面喊了一声:“江哥您过来,我给您开门。”
江肆没搭理他。
反而是蹲到野狗面前,从包里掏出根烟,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
他越是不说话,越是漫不经心,压迫感越是重得逼人。
贺霓杉已经从担心到迷惑。
她不知道他赢了比赛还不出来是为什么。
观看席上所有人都凝视着他。
他抽着烟,吞吐、掸灰的动作散发着强大气场。
尤其他的右腿还往外渗血,半块肉挂在那里。
贺霓杉的心抽紧,忍不住低唤了他一声:“阿肆,回来。”
这次贺兴邦没再吼她。
江肆赢了,赢得漂亮。
作为条件,他不会再计较他前几次犯下的过错。
然而江肆对她的招呼置若未闻,他掐了烟,从裤腿里摸出一把匕首。
开口:“咬死那么多人,你也够本了。”
说着,手起刀落,鲜血从斗犬脖子处喷洒出来,溅了少许到江肆下颚。
全场寂静。
没人敢吭声。
这可是……贺兴邦调,教了好几年的爱犬,他居然敢……
而且他明明有刀,非要一拳一脚和狗打斗,一时之间,大家都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江肆掀眼,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双手撑在膝盖上,起身的动作像是刻意放慢。
抬眸,语气含着一丝兴奋,他问:“贺董现在尽兴了?”
魔鬼回归了?!
百乐门的人不由得激起一阵寒颤,安宁太久,他们都快忘了当初的江肆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的心硬得像块石头,别说杀狗,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江肆不敢做的。
贺兴邦面无表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肆。
眼前的少年意气风发,满脸透着邪气,他侧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嗤笑:“这就是你要的人?”
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贺兴邦离开了。
贺霓杉咬唇,心里五味杂陈。
但看着江肆不断淌血的小腿,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快速冲下斗场,从手下手里抢过钥匙,飞快开门。
十几斤重的锁链被她扔在地上,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小跑到江肆面前,扶着他。
“怎么样?伤到骨头没?”
江肆一把将她推开,拖着右脚,往前迈了几步。
外面的人赶忙过来扶着。
贺霓杉追在他身后,仍旧不放心地拦停他:“我带你去打针。”
那只狗饮食不忌,浑身上下不知道带了多少病毒,为了让他兴奋,每次赛前还会给它注射特定药物。
被它咬一口,不是小事。
江肆抬眸看了她一眼,满脸冷漠,无视她,继续往外走。
苏超早早地就等在外面了,今天这架势一看就凶多吉少,他不放心江哥一个人在这儿。
没想到,等他见到江肆的时候,果然浑身是伤,一身浴血。
“江哥,你没事吧?”
他快步跑到他面前,一把推开搀他的人,自己亲手扶住江肆。
在他身后,已经蜿蜒流淌了一路血迹。
“没事。”
江肆说话的时候唇都在颤,额头冒出一阵细密的汗珠。
苏超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俯身把江肆背上,回过头解释:“杉姐,我先带江哥去医院,贺董这边,还劳烦您说说情。”
说着拔腿就跑。
江肆的情况不容乐观。
贺霓杉刚要跟着离开,身后立刻出现四道人影,清一色保镖装扮。
他们把她拦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
“大小姐,夫人让您不许再接近江哥半步。”
原话是——江肆这人一身反骨,霓杉降不住他,到头来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贺霓杉发疯似的把手边能抓住的东西通通砸碎。
—
苏超一路背着江肆去医院,把该打的针打了,伤口缝合。
刚要去办理住院,被江肆拦了下来。
他要苏超送他回公寓。
苏超不干,他是没看见那个伤口,活生生撕了块肉下来,隐约可见白骨了都。
这情况,还不住院?
但江肆决定的事,没人能干涉。
苏超劝了半天,最后还是去开了点药,然后送他回家。
出了公寓,他越想越不对,江哥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哪天死在公寓里都没人发现。
索性他开车去施月家,把她接过去算了。
分开不过才半天,施月被苏超着急忙慌喊出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
她刚到家,被困栖霞寺的事情被林望舒传了个遍,周围的邻居朋友亲戚都赶忙到她家来看望,顺便听她讲被困和救援的过程。
接到苏超电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江四哥哥找她有事,没想到他当头就来一句:“江哥出事了,小月亮你下楼,我带你去见他。”
吓得施月拔腿就跑,坐到车上之后还心有余悸。
她问苏超:“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超不敢多说,调转方向盘的时候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飞快地解释:“被狗咬了,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医生说他随时会有发热的症状,江哥不肯住院,你过去照顾他一下,发烧严重的话给我打电话。”
被狗咬了?
施月依旧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没等她彻底弄清楚状况,苏超已经把她送到了江肆楼下。
他苦笑:“江哥不让我通知你,你自己上去吧,别说是我找你来的。”
她拧紧眉头,也好,她上去看看就知道他到底有多严重了。
施月点头,道了声谢。
苏超摆手:“嗐,客气什么。”
那也是他的老大哥啊。
刚踏出电梯,施月立刻拿出手机给江肆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振动十几声,但就是没人接听。
施月越来越怕,一连给他打了好几通,终于在挂断前最后一秒,江肆摁了接听。
施月松了口气,就站在门外,她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语气凶巴巴的。
江肆的声音听不出异样,他解释:“刚才在洗澡。”
“你在家里?”施月问:“是时代广场那边吗?”
“嗯。”
“那你——过来开门。”
“……”
江肆没想过她会过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你……”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紧紧缠绕着的脚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施月抬手摁下门铃。
果然来了。
江肆无奈地挂断电话,认命地走过去。
刚一开门,立刻被扑了满怀。
“铛铛铛铛——”
施月高兴地撞进他怀里,双手扣着他的腰,像是给他一个惊喜。
江肆确实刚洗完澡,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体恤,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头发还略微带着点水汽。
被她一扑,踉跄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顺势勾紧她的腰。
小腿的伤口抽了一下。
他低头看她,面色平常:“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草木香,她踮起脚尖,自然的勾着他的脖子,拿起他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包裹着他的湿发,轻轻替他擦拭。
施月眨巴眨巴眼睛,狡黠地看他:“想你,就过来了。”
她没敢说是苏超送他过来的。
江肆搂着她的腰,任她在他头上搓来搓去,看她看得久了,忍不住俯身往她脸上凑。
施月后仰着身子,避开他的吻。
笑呵呵地推搡着:“别动,还没擦干。”
她离江肆离得近,连他嘴里漱口水的淡淡香味都能闻见。
施月被他亲得踉踉跄跄,手里的毛巾落在地上,她刚要去捡,立刻被江肆拉了回来。
他不让她埋头,索性反手穿过她的腰,直接把她整个人举起,让她坐在柜子上。
柜子高一米三,施月坐上去,比江肆还高出半个头。
她吓得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按在柜子的纯白瓷面上。
她的表情乱了,他的呼吸也乱了。
即便是居高临下,她看上去依旧楚楚可怜。
江肆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亲吻过,教她怎么把手放在他肩上,身体挤进她双腿分开的间隙里。
他微仰着头,灰黑色的眼睛注视着施月。
瓷面带来的冰凉触感和江肆身上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
施月明显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
空气变得安静。
施月的呼吸逐渐平息,一切的动作自然而然。
他抬手,宽厚的大掌按住施月的后脊,迫使她不得不低头与他深吻。
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扣。
江肆闭着眼,神情陶醉得像是在品茗一杯由他珍藏多年的美酒。
施月的手还被他握着,整个人无措地坐在柜上被迫承受。
“月月。”他稍稍退开半步,喘息一声,双手不受控地抵着她的腰眼,把她摁向自己。
他搂着她,软声道:“回应我。”
回应我、信任我、接纳我……
他想要更多。
灯光下的施月双眼迷离,浑身娇软,像只虾子般泛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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