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行。”
然后才想到,下山的话,是不是她又得恢复好几天都见不到江四哥一面的相处模式了?
莫名的,她有些烦躁。
回到寮房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
施月简单收拾了下,沿着寺庙内墙走到小师傅说的地方。
那里早早地就聚了好些人。
地面团了一堆柴,香客们围着柴火坐了一圈,而庙里的和尚则挨着给没人分发食物和礼品。
——一本金刚经,
老师傅坐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火苗晃得他的脸红彤彤的。
作为庙里唯一可以解签算命的大师,大家对他一向敬重有加。
老师傅默不作声地看着火花,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很不好意思让大家陪着被困在山上,明日会有人上山接应,大家后日便可下山,相逢即是有缘,很高兴能与大家在栖霞寺共度时艰。”
老和尚语速很慢,有种和别人谈心的味道。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摆摆手道:“大师客气了,这几天大家还麻烦各位师傅照料,辛苦了。”
“是啊,谢谢小师傅们。”
一众小和尚赶忙双手合十,面露微笑。
施月沿着长廊走到尽头,没等她悄悄坐下,就被三省师傅看见。
他叫着她的名字,侧身给她让出一个座位:“施小姐,到这里来。”
随着人员的不断加入,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霎时挤满了人。
施月不愿为一个座位和别人争来争去,干脆就坐到了三省师傅身边。
老师傅抬眸,和蔼可亲地看了施月一眼。
少女五官小巧,鹅蛋脸,身上穿着庙里给香客准备的简易长袍,灰蓝色的棉服穿在她身上,自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虽然她身形羸弱,但看面相,她还是有个福气的人。
老和尚笑着问:“跟你来的两人,怎么都窝在房间里。”
施月尴尬地扫了眼四周,果然,江肆和王清远都没来。
她也是猜到他们不会来,所以睡到一半还是忍着睡意爬了起来。
总不能让别人觉得她们三个不给师傅们面子。
施月客套地应了一声,声音细细的,回答:“他们这两天有点着凉,我让他们好好休息。”
她已经说得非常委婉。
老和尚岂会听不懂,那两小子,怎么会浪费时间跟他们坐在这里吃饼干馒头喝茶摆谈。
他笑了下:“小姑娘这些天也受累了,没有不舒服吧?”
施月摇头,害羞道:“没有没有,还麻烦师傅们一日三餐不辞辛劳地照顾我们。”
老和尚笑出声:“我是说,平衡在两方霸王中,受累了。”
任谁都看得出江肆和王清远的不对盘,施月一头和江肆在一起,另外一边还得注意王清远,不让他把自己折腾死了。
施月听明白他的话,赶忙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话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脚踩两只船什么的,她从始至终坚定选择的只有江四哥哥一个。
老和尚说话自带一股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他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便烧得更旺了些。
他道:“今日种种不过是一切的开端,小姑娘,若是以后面对更大的困难,还请你记着此刻赤子之心。”
方得始终。
施月虽然不懂,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应了一声:“我会的,谢谢师傅。”
周围的香客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闲聊,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慢悠悠地道:“我们是学校老师,放寒假刚从云山出来,想沿着这边好好玩一趟的,没想到刚来栖霞寺就遇到了这个。”
施月听出她口音里有些别扭的腔调。
例如云山的人发ng音,是念的chuang腔调,她有个云山的同学,说话就是这样。
妇女语速很快,在座一大半的人都没听懂,只有施月听了个大概,目光穿过火焰,问她:“那老师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是回家还是沿途继续游玩?”
对面的人没想到会有人回复自己,笑着看她:“回家,不玩了,在庙里这几天也玩够了。”
施月点头:“今年确实不适合旅游,全国大范围降雪,不是刮风就是下雨。”
“是啊是啊。”女老师附和:“也不知道今年怎么回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火堆旁也有不吭声的,今天中午热情邀约施月一起去烤馒头的年轻夫妻就没有说话。
两个人各坐一边,头往另一边偏去,看模样应该是闹了矛盾,而且矛盾还不小。
师傅们给没人煎了一碗茶,正是用院里梅花上积的雪熬的水制作的。
清新的茶味里融合了淡淡的梅花香气,香远益清。
“好茶。”有人忍不住夸赞:“庙里的东西喝着都和外面的不同,可惜不能喝酒吃肉,不然我都想长居在这了。”
有人拐了他一肘子:“你说什么呢,也没个忌讳。”
他赶忙道歉:“是是是,我错了,诸天神佛切勿怪罪。”
他双手合十,朝着头顶上方拜了拜。
大家调笑地看着他,连施月也抬起头笑着看过去,视线余光恰好瞥见长廊尽头靠着古墙的江肆。
她收了笑,凝神一看,确实是他。
赶紧把茶水放下,起身往江肆的身边去。
三省师傅看她突然站起来,刚要拉她,视线也落到了江肆身上,伸出的手停了瞬,立马收回。
“施小姐慢点,夜里路滑。”
她略微颔首:“谢谢师傅。”
透过头顶月亮,她看着他隐匿在黑夜里,神色冷静地靠在墙上,五官硬朗,眼前漆黑一片。
他的两只眼睛,一只深黑,一只浅灰,竟和谐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江肆穿着一身劲装,窄腰劲瘦,指尖点着一支烟,烟头猩红。
她走近,靠拢的时候才倏然出声:“还是少抽烟吧。”
她注意到江肆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必然会点燃一支烟。
有时候也不抽,就这么夹在手指间里,能夹到它缓缓燃尽。
江肆这才回神,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人,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他分明听见她和别人聊得很开心。
施月愣了下,反问:“你又怎么过来了?”
江肆把烟熄了,闭唇不语。
不守着她,他也睡不安心。
施月回头看了眼那边的人堆,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烤火烤得她满脸通红,正好透透气。
江肆点头,走在她前面。
栖霞寺建在山,一条条夹道两排都是树。
夜色降临,天空犹如被泼了墨般漆黑,高高的月亮挂在天空,残缺又清冷。
两人踩在碎雪上,没几分钟就远离了栖霞寺,周遭黑漆漆的一片,静谧的丛林里时不时传出水流潺潺流动的叮铃声,还有风吹过树枝,卷落积雪的声音。
这些都是江肆白天来扫过雪的路径,即使是夜晚,他也对周围的环境了若指掌。
天空中繁星点点,这是在淮序万万见不到的夜色。
有雪落在施月脸上,被她温热的脸庞快速融化成一滩水。
滴滴答答,冰冰凉凉地滑落下来。
“这里真的很美,如果能在这生活,也挺好的。”施月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江肆淡淡的,把路边的树杈踢开:“还行。”
没什么喜不喜欢。
“后天咱们就回去了。”施月话锋一转:“回淮序,我还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吗?”
江肆脚步不停,双手揣进兜里,悠悠地往前漫步。
施月问:“还是你想和之前一样,什么时候想起来才来见我一面,平时找都找不到你。”
她的语气充满埋怨。
江肆欲言又止,漆黑的眼眸里风起云涌。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有些生气了,脚步停下:“我问你话呢。”
她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如果还逃避,那他就是懦夫!
夜里很静,施月微仰着头,模样傲娇:“白天不是要亲我吗?不来?”
沉默的半分钟过去,他忽然折转身来,大手扣在她的后脑,整个人朝她逼近,直至将她抵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才停下。
这是一棵沐浴在佛祠千百年古树,就像是沉睡森林里的古老神明。
“你——”施月呵斥了声,面上羞恼地看着他:“回答了再亲。”
江肆凝视着她的脸:“我用行动告诉你。”
他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微微一动,把施月整个人拢进自己怀里。
静止不动的她曼妙得普通森林里的精灵。
月光很温柔,衬得施月浑身晶莹,肤若凝脂,仿佛在发光。
施月惊疑地看着他,潜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把他推开,但手接触到他肩膀的那一刻,转推为抱。
无论是从男女力量悬殊还是从别的方面,他对她有些绝对掌控。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太大,亲吻时,江肆必须得弯腰低头,或者还有更简便的方法,那就是双手掐着施月的腰,把她举到合适的高度。
少女的腰身不堪一握,双腿牢牢盘在他腰间,脖颈和锁骨呈现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仿佛平静湖面中收颈而眠的天鹅,静谧、美妙。
她依旧有些放不开,全程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江肆抵着她,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他特意伸手护着她的背,动作间,她用梅花枝盘起的几缕碎发打着卷儿落下来。
他任由她的头发绕在他额上。
她的美,足以让人屏息,怯生生的,让人欲罢不能。
江肆扣住她,大掌摁住施月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后退的余地,冷硬的脸径自埋下,眼微阖,把她的惊呼和埋怨全部吞入腹中。
这一刻的江肆,再不是职工院对她千依百顺的邻家哥哥,而是一个对她蓄谋已久,有着绝对企图的男人。
施月搂着他的脖子,感觉他的心跳和呼吸和浅浅的喘息声。
他身上除了淡淡的烟味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好闻的味道,几天没刮胡子,他的下颌几粒胡渣扎得她锁骨处痒痒的。
她想动,却被他牢牢桎梏着。
施月只觉得自己像朵浮萍,全身心依托在他身上。
江肆搂着她的背脊,亲吻着她的唇。
这个吻缠绵而细致,慢慢在她唇瓣上描绘。
施月感觉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跳动。
从心尖开始,酥麻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因为他的靠近而异常激动,身体止不住地变软,她必须更加依赖地趴在江肆身上。
良久,周遭只剩风声水声。
怀里的身子很小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
江肆抚摸着她的墨发,沿着她的额头、鼻尖、下巴一路亲吻,最终停留在她耳侧。
他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
施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脸颊紧贴在他胸膛上,声音娇得不像话,她还不忘一开始的问题,问他:“江四哥哥,我们算是在谈恋爱吗?”
江肆静了数秒,把她放在地上,才淡淡道:“算。”
亲了摸了搂了抱了,他如果说不算,大概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
施月笑出声,担心了很久的事情终于落地。
她不怀疑江肆对她的感情,她只是觉得他有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就像王清远说的,为什么他会突然从一个人人喊打的人摇身一变变得有权有钱。
为什么她从来没在他身边见到过赵阿姨和江叔叔。
为什么他明明还在读书,却十天半个月也不去学校一趟,学校也不敢处罚他。
他就像一个谜。
只要他肯承认她,便是什么也没办法把她从他身边拉开了。
她弯了弯唇,亲昵地在江肆脸上蹭蹭,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吧唧亲了他一口。
“等我高考完,我就和你天天在一起。”
江肆别开脸,状似冷淡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大掌握紧她,热热的。
施月噘着嘴摇他的胳膊:“你就不能热情点?”
她还想再说,江肆兜里的电话忽然响了一声。
这些天风雪逐渐停了,原本被切断的信号也逐渐恢复。
江肆看了她一眼,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拿出电话按下接听。
苏超在那头几天联系不到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上不断碎碎念:“怎么还不接,没出事吧,江哥这次太冲动了,但愿没事,不然杉姐还不把我杀了。”
“接电话接电话呀。”
施月怪异地看了江肆一眼,周围安安静静,只有电话里发出一点声音,她自然没有漏听苏超口中的杉姐两个字。
她是谁?
江肆面无表情:“有事快说。”
苏超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激动得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以后后知后觉地询问:“江哥你没事吧?找到小月亮了没?你们都没事吧。”
江肆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牵着施月继续往回走。
他问苏超:“是明楼有事?”
苏超点头又摇头:“江哥,明楼的都是小事,你忘了贺董前段时间交接给你的任务了?这事到底咱是干还是不干啊?”
说真的,他心里有些发怵。
倒不是违背了仁义道德良心有愧,他就是简单的觉得风险太大,不想冒险,他可不想年纪轻轻把自己送进局子里。
江肆冷冷道:“怎么不干,我过两天回来,你先给贺兴邦答复。”
“我给哪儿行啊。”苏超尖叫:“到时候杉姐问我你去哪里了,我怎么回?我又瞒不住她。”
又是杉姐。
前面就是施月住的寮房,江肆余光瞥见她闷闷不乐,几句话把苏超打发了,伸手拽她进怀里。
他低着头,声音难得有几分温柔:“怎么不高兴了?”
施月闷闷地问他:“杉姐是谁?”
他身边怎么会有女人,她从没见过。
“……”
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贺霓杉的身份。
江肆皱眉,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直说:“我和她没关系。”
施月狐疑地看他,左手挠右手:“真的?”
江肆瞧她一脸的计较,挑眉痞笑,眼底流出一丝趣味。
他贴近她的耳畔,用气音回答:“至少,我没和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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