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噼里啪啦地响,江肆温热的气息喷在施月耳垂上。
她住的寮房在一个大院子里,四面都是房间,统共十几个,因为考虑到她是女生,所以单独给她腾了一间房。
其它的房间都住满了人,一个院子里,怎么也住着二十来人。
这个点,大家都来往于厨房和盥洗室。
施月门外也偶尔会路过一两个人,伴着风雪时不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和说话声。
施月没想到江肆会突然冲过来吻她,也没想过他的吻会那么投入缠绵,久久不能自已。
她能感觉到他双唇轻微开合的试探。
没有灯,触觉便变得格外敏锐。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推开他。
施月喘着粗气,脸通红,说话磕磕绊绊,她尴尬地看着水盆,道:“水,水凉了……”
江肆嗯了一声,脑袋靠在她的肩上,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弯着腰搂她,深吸好几口气平复心绪。
“真的冷了!”
打来的热水还晾在盆里,江肆过去一摸,水温果然冷了不少,好在保温壶里还有不少。
他单手端起水盆,意犹未尽地看着她:“我去给你重新打。”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心理素质天生就好。
前一秒还意乱情迷,后一秒立刻又变得衣冠楚楚,强吻了人还面不改色。
“不,不用了”施月的声音含羞带怯,细听还有向人撒娇的调子,怕是被人吻到脚软的后遗症。
她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撇向别处,尽可能用自然的语调说:“没那么冷,简单洗一下就好。”
现在过去打水,一来一回加上排队的时间,不知道要等多久。
外面天寒地冻的,她自然不想累着他。
江肆点头。
“过来。”他朝她招手。
施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肆从包里拿出两只药膏,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脸颊因为亲吻而泛着红晕,头发凌乱,眼睛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水雾。
“帮我上药?”他问。
江肆用的是问句,除了亲密时稍显霸道,其他时候他充分尊重施月的意愿。
施月接过药膏,看着他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纯白色的t恤。
厚厚的冲锋衣下,他的手肘、肩膀、脊背,包括下腹部位,都是红一片紫一片的淤青斑痕。
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她拿着药膏,有些无从下手。
虽然林望舒是医生,但她几乎从来没手把手给人处理过伤口,林望舒也很少教她这方面的知识。
等不到她的反应。
江肆沉默两秒,自顾自把袖口挽到肩上,把伤口露出给她看,方便上药。
寮房窗帘只有单薄的一层,有冷风穿过木窗细微的缝隙呼呼地吹起帘子。
满窗的月光成了室内主要光线来源,窗外腊梅枝上骨朵齐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花味道,清香悠远。
身着白色棉服的施月坐在比江肆矮一格的短凳上,乌黑的发只用了一根木质梅花枝松松挽着。
月光下,她的肌肤有着瓷器般的光泽。
纤细的手指勾出一块药膏,抬手,专心致志地往江肆伤口上抹。
每碰他一下,她就轻轻地往伤口上呼一下,清清凉凉的药被她柔柔地涂到伤口处。
不痛,倒是痒得不行。
他不是没受伤过,平时伤了碰了,都是苏超给他上药。
男人手重,大手一把一把地往口子上按,他也受得了。
现在他发现,比起苏超那种活人当死人治的手法,施月这种更为磨人。
江肆腰上的伤口最严重,不知道是不是攀爬时不小心磕到了刀锋石,冰天雪地的他也感觉不到痛。
总之那一块淤青一大片,还破了皮,密密麻麻的血丝像网一般。
施月给这一块上药的时候简直不敢多用一分劲,水葱似的手指在他的腰上滑上又滑下,轻飘飘的触之即离。
手指移开的时候,施月明显听到江肆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浅浅的闷哼。
“用点力吧。”江肆低头握住她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手,往下一个伤口处带。
他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茧,磨过她手腕的时候痒痒的。
屋檐上有雪融化,渐渐地在檐角上挂成了冰柱子,梅花树上的雪也被人当做宝贝似的收了起来,说是拿来煎茶最是一绝。
施月从床上睁开眼,昨夜的事情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恍惚得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江四哥真的来找她了?还是她无聊幻想出来的剧情?
栖霞寺的夜又长又冷,好几晚她都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但昨晚,她难得睡得那么舒服。
施月起身,掀开被子。
视线落在被褥上的时候突然愣住,那张深灰色的毛毯分明不属于她。
她又往被子里看了一眼,里面赫然放一瓶装着温水的矿泉水瓶。
江四哥是真的来了!
施月猛地欢喜起来,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就往外跑。
隔壁房的一对中年夫妻正在院子里砸冰柱,看她出来,乐呵呵地招呼:“妹儿醒了?快过来帮帮忙。”
“姨,你们砸这个做什么?”施月四下看看,没瞧见江肆,迟疑地朝院子里的夫妻俩走去。
“这玩意儿化的水可是好东西!”女人把男人砸下来的冰柱子捡起来放进盆里,笑着跟施月解释:“咱老家的偏方,冰水加茄子叶加辣椒心煮水泡脚,可以不生冻疮。”
“……”施月刚要帮她捡冰柱的动作愣在原地。
王清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了门,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鄙夷地看着忙碌三人组。
“阿姨,你那偏方是治冻疮的?我听着怎么像炖猪蹄,别用了生烂疮。”
女人的笑僵在脸上。
这谁家的小孩,这么没教养。
施月赶忙白了王清远一眼,帮她们捡东西赔罪:“小孩子嘴碎不懂事,姨你别和他计较。”
“这是你弟弟啊?”女人惊讶地看着施月,那眼神分明是说,她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你瞎放什么屁。”王清远表情不善,眼看着就要冲出来和人干架。
男人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就要冲。
施月赶忙承认:“是,我弟弟。”
她指了指脑袋,为难地看着女人:“他脑子有问题,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女人捡够冰柱,也觉得和小孩没什么好说的,拽了她老公一下。
“庙子里咱注意点。”
说着两人抬着满满一大盆的冰柱往热水房走。
“谁是你弟?”王清远皱着眉,继续倚在门口。
施月无语地看着他:“刚才不是我给你解围,你早被人扔下山了。”
王清远恶狠狠地看她:“谁要你帮忙了?我还怕他?”
“……”
行,算她多管闲事。
见施月要走,王清远松了口,态度瞬间软了下来,语气酸溜溜的。
问:“昨晚你和他睡了?”
“!!!”施月摔了个踉跄,说话莫名紧张:“你好好说话,什么叫……”
什么叫睡了。
这是他一个十六岁高一学生可以说的话?
施月的表情王清远看在眼里,莫名松了口气。
“别说你和他没什么,就算真有什么,我也不会放弃。”
简直莫名其妙。
施月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明明一开始他还致力于把她从他家赶出去,不让她给自己补课。
“你先好好学习吧,别成天想着捉弄人。”施月讽刺他。
说着转身往盥洗室去。
路过佛堂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面上挂着笑。
施月被人看着,也尴尬地笑着打招呼。
山里没换洗衣服,她身上穿着的是小师傅两天前送给她应急的粗布棉服。
虽说是质朴了点,但不至于每个人都盯着看个没完吧。
施月纳闷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别是有什么脏东西。
就这样她一路走到盥洗室,简单梳洗一番,跟着大家到食堂吃饭。
江肆一直没有出现,她正准备找小师傅问问,他今早起来之后去了哪里。
刚到食堂,忽然发现江肆就站在最前端分发馒头的地方。
黑色冲锋衣,运动裤,身姿端正,唯一奇怪的是,他的袖口上沾了不少面粉。
年轻气盛的他站在一群中老年人之间,尤其显眼。
刚好把东西收拾完,见她过来,江肆领了一份早餐,跟着小师傅一起走到施月面前。
“施小姐,你男朋友真的太厉害了。”小和尚忍不住夸赞:“今早扫雪,他一个人比我们三个人的速度还快,扫完雪还帮着来食堂做早饭,太勤快了!你尝尝,这馒头就是江先生亲手做的。”
三个人找了处空桌坐下来。
施月诧异地看了江肆一眼,接过小师傅递来的馒头。
江肆没说话,也没看她。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称呼它为石头或者军用馒头。
想来是江肆手劲太大,馒头吃起来很有劲道,就是有些费牙。
小师傅又递过来另外一个,笑着说:“这是我做的,你也尝尝,点评一下。”
施月吃不完两个,但不好回绝小师傅的一片好意,只能把江肆做的那个放进碗里,接过小师傅的。
尝了一口,发觉馒头松香软绵,吃在嘴里一点也不噎人。
但就是太甜了,甜得有些上头。
看来庙里是真缺人手,连他俩都被迫上阵。
小师傅看向施月,眼神迫切地看着她:“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额……”施月犹豫了下,又尝了口:“好吃。”
小和尚问:“江先生做的呢?”
江肆也看了过来。
面前两道视线夹击,施月硬着头皮道:“也好吃。”
“那你多吃点。”小师傅放心了,乐歪歪地就着小米粥吃馒头。
施月做贼心虚地把小师傅做的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但以她的饭量实在吃不下第二个了。
江肆的馒头孤零零的放在碗里。
除了她吃的第一口,再也没动过。
小师傅吃过早饭还要去做功课,饭桌上只留了施月和江肆两个人。
介于两者微妙的关系,施月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开口和他说什么。
她喝着小米粥,视线总忍不住往他那边乱飘。
江肆一直认真地吃饭,直到把手里的馒头吃完最后一口,才放下筷子。
见他停下来,施月也赶紧跟着放了筷子。
没想到他看见她停筷,表情莫名变得阴郁。
死死盯着空碗里的大白馒头,隔了很久才问她:“是我做的不好吃?”
“啊?”施月猝不及防被突然一问,条件反射地摇头:“没有啊,很劲道,吃起来有淡淡的甜味。”
江肆又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好:“是省师傅的更好吃?”
小师傅法号三省。
施月摇头,实话实说:“也不是,有点太甜了。”
他不出声了,起身帮施月把碗收了,抬脚就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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