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最热的时候,施月生了一场重病。
因为换季天气多变冷热交替,前一天还因为大太阳而啃西瓜喝冰水,后一天又刮大风下暴雨,终于没坚持多久,病情来势凶猛。
林望舒院里工作忙,平时抽不出多余的时间照顾她。
不知道她生病的消息是怎么传到王叔叔耳边的,总之,在施月病恹恹在家里躺的第三天,王清远奉命来了她家。
美其名曰,照顾姐姐。
从早上九点一直有人在门外拍个不停,施月睡得昏昏沉沉,好几次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门口,睁开眼,发现还躺在床上。
喉咙干得冒烟儿,连带着耳根都刺痛一片。
门口的拍门声,不厌其烦一直不停。
“谁啊?”施月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缓了缓。
脑袋晕得她想吐,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没有人回应。
她拖沓着步子,挪到门口,双手往门把上一按,大门打开——
王清远斜靠在门沿上,右手半举着,维持着拍门的姿势。
“……”
突如其来的安静,施月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他怎么来了?
她心里跑过无数匹马,额头上划下好几根黑线,甚至以为自己生病出了幻觉。
好在她握住门把手的手没松,施月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关门。
她快,王清远比她更快。
在防盗门就要合上时,王清远一把抵住门沿,跻身进来。
“诶——不让我进,我偏要进来。”
王清远比她高出一大截,落下的阴影如同一张大网将她兜着。
他低着头,像是见到了什么神奇事物般看着施月。
“姐姐的脸好红,像红苹果。”
施月惊慌失措地盯着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松开,往后倒退一大步。
“你过来做什么?”
比起在学校被他欺负,她觉得他出现在她家里的气氛才更加诡异。
她走到客厅茶几处,林望舒的电话刚好打来,施月看了王清远一眼,确定他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干脆坐在沙发上,接下座机的来电。
这个点,她本来应该从医院回来给她做饭的。
“月月啊?”林望舒的声音带着歉疚,夹着电流声响起:“妈妈刚才请假的时候碰见你王叔叔了,他说刚好周末,清远有空,过来照顾你,妈妈这里要值班确实走不开,书桌上给你放了钱,饿了和清远一起出去吃。”
她直接拒绝:“我好多了,不用人照顾。”
林望舒:“那哪儿行?妈妈不放心。再说了,王叔叔也是一片好心。”
“……”
座机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通话的时候听筒声音特别大。
不出意外,王清远应该听到了林望舒的这段话。
果然,施月刚挂断电话,他就立刻走到她面前。
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抚上她的额头,施月蓦然吓了一大跳,双脚蹬开拖鞋,往沙发上跳。
“你这是做什么?”
王清远的手顿在空中,挑眉,转过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还好,不是很烫。”
“林姨不是说了?王叔叔一片好心。”他扯起嘴角,问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林姨给你留药了没?”
施月谨慎地看着他:“你今天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她才不信他这么好心会过来照顾她。
王清远轻笑,眼神从她面庞上扫过,落在她脖颈上悬着的项链上。
她还没取下来,这点让他很高兴。
就好像她身上打下了专属于他的特殊标签,独一无二。
虽然施月不取,极大可能是她根本就没办法取下来。
王清远在沙发坐下,从茶几的水果盘里拿了颗苹果出来,就着刀口,开始慢条斯理地削起皮。
“不是说了?你王叔叔让我过来照顾你。”
“不用。”施月极力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你照顾,你回家去。”
生病的人脸色憔悴,施月也不例外。
她的脸小了一整圈,嘴唇泛着不寻常的白,脸颊基本没什么血色。
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衣,衣服里空荡荡的,瘦得令人发指。
长时间没拾捣自己,她的头发有些乱,病恹恹的。
施月屈膝坐在沙发上,小巧的脑袋磕在膝盖上。
王清远很快就削好了一个苹果,人生头一次对人体贴入微,削好苹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递给施月,而是去厨房里找了个盘子,把苹果切成块,插上牙签递到她面前。
不出意外的话,粉红色的那坨,应该是被他的血染红的。
施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食指那里果然裹着一张卫生纸。
“……”
这货就不觉得恶心?
王清远把苹果凑到她眼前,灯下的影子像是吞噬猎物般一步一步把她覆盖。
“自己吃?还是——”他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出来,眼尖地看见上面的一坨红色,恶心地扔进垃圾桶:“妈的,怎么有血。”
施月:“……”
王清远又顺势坐到她旁边,吓得施月险些像兔子般弹射起来。
然而她刚要起身,就被王清远一把按了回去。
“看来姐姐是想让我喂你。”
“没有。”施月一向将好死不如赖活着,苟且偷生奉为人生信条。
自然不会傻到和王清远硬碰硬。
她乖乖坐在他身边,伸手用牙签把水果都吃了。
王清远左手帮她端着盘子,右手滑进她的衣服领口,小指一勾,项链被他勾了出来,带着她肌肤的温度,滚烫灼热。
项链底部坠着的钻石璀璨夺目。
底座上赫然刻着三个字母——wqy。
施月往后仰头,钻石顺势脱离了他手心,继续混回她的领口下方。
“很喜欢?”王清远语气里带着雀跃。
施月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喜欢,但是比起戴这个累赘,更不喜欢的,是被人把控在手心里的感觉,闷得人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王清远掀开眼皮看她:“如果是江肆,你就喘得过气了?”
“……”
施月微张开唇,但并不知道说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口闭口总提起江四哥,而且带着这么明显的敌意。
施月近距离看着王清远清隽的脸,精白的灯光从头顶正上方洒落,鼻梁、眼下皆是阴影一片。
他才十六,满满洋溢的少年感,顶着这样青涩的一张面孔,仿佛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姐姐,你不知道看见你身上有属于我的东西,会让我有多兴奋。”
王清远抬起右手,轻轻刮一下她红透了的脸颊,指腹流连着挪到她耳垂上。
施月刚才萌生的觉得他青涩的想法瞬间荡然无存,他做的这些,哪是个十六岁小孩子能做出来的。
她一把推开王清远,语气放硬:“苹果我吃了,没事你就先走,我妈妈马上回来了。”
王清远蓦然被她推开,靠在沙发上,胸腔发笑,单侧嘴角勾起,瞬间气势加身。
双手一抬,立马把起身的施月压了回去。
施月冷着脸看他:“你想怎么样?”
王清远立刻松开双手,作无辜状:“我哪儿敢啊姐姐,林阿姨暂时不会回来,最起码,让我给你做顿饭吧。”
施月不再吭声,看着他进到厨房,然后立刻回房间把门反锁,直到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这才出来。
王清远的厨艺实在和江肆没办法比。
炒个菜,整个厨房都是黑色烟雾,锅底糊成一片,铲出来的东西原材料都认不出来。
屋子里烟味儿呛鼻辣眼,绕是施月感冒发烧鼻子不通,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放任不管,搞不好还会把厨房烧了。
没办法,在新一阵浓烟散发出来以后,施月还是捂着口鼻着急地冲去厨房把窗户打开,顺便把锅扔进水池里。
“哎,我的鱼香茄子——”王清远低喊出声。
“……”
我可去你的鱼香茄子。
烟雾散了几分钟,总算没那么严重了。
施月低着头,额头上还贴着浅蓝色退烧贴,头发散开披在肩上。
纤细的手浸进水里,手里捏着钢丝球,想把锅刷出来。
王清远郁闷地看着垃圾桶里的菜,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来。”
“???”笑?他还有脸笑?
施月现在觉得自己不仅病得头昏脑胀,看见王清远更加头晕眼花。
她整个人越来越疲惫。
好在冰箱里还有林望舒煮剩的汤圆,施月煮了几颗,一人一半分了吃。
王清远主动去厨房洗碗。
施月本就昏昏沉沉,折腾了半天,苍白的脸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立都立不稳。
王清远清洗完厨房出来,发现她已经摸回房间睡了。
鹅黄色的被褥里,她睡得很不安稳。
意识到她真的病得不轻,王清远擦干净手,上前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
他心里一紧,终于正视起来。
“月月?”他叫了一声,施月没有反应,他又晃了她好几下。
施月睡得很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王清远赶紧起身,打电话给王林森。
王医生的意思是,感冒犯困很正常,喂她吃了药睡一会儿就好。
让王清远赶紧离开,不要打扰她休息。
施月睡到中午一点,分不清是不是被饿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阳光明媚刺眼,但她的身体却并没有恢复多少,太阳穴像是被人用针刺似的,疼得爆炸。
江肆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手机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她总埋怨找不到他,所以江肆在手机里存了他的私人号码。
撑着最后一口气,施月按了接听。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开往中心医院的小汽车。
江肆修长的手指此刻被冷水冻得绯红,手里捏着冰袋不断敷在她脑门上。
冰袋被毛巾包裹着,并不会往外滴水。
此时此刻施月正靠在他胸膛上,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施月半侧着身被抱在江肆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抵在江肆胸前,纤细的几根手指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精致的五官拧成一坨,眉头紧锁,双眼紧闭,时不时从鼻腔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难受的感觉让她睡也睡不安稳,整个人在江肆怀里翻来覆去。
“嗯……”
本来额头上只有微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更难受了,她连脖子都开始冒汗。
“江四哥哥……”她小声叫他,已经分不清她现在是清醒还是昏迷中。
她低低地哭诉:“难受。”
脑袋像要炸开一样。
早知道喝冰水吃冰淇淋会这样,她打死都不敢吃了。
也不知道陪她放纵的淼淼怎么样,有没有难受。
江肆敛眸看她,手上帮她敷冰袋的动作没有停下,她额头烫得吓人,再不去医院怕人都要烧傻了。
“冷……”施月推搡着他拿着冰袋的手,冰袋离开后,又觉得身体燥热异常,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江肆躲开她的手,把冰袋敷在她额头上。
他感受到怀里的颤动,平淡的脸上眉头紧锁。
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她浑身软得过分,就像是一汪水,柔柔的,四处乱动,在人身上撩拨点火。
江肆的意识有点出神,冰袋在她身上起了作用。
施月没那么难受了,推了推他的胸口,抬头看江肆的时候,目光红彤彤、水汪汪的。
朦朦胧胧的像只麋鹿。
江肆眼神一滞,垂眸看了她几秒,确定她没那么严重了,这才把冰袋放下。
本想让她自己坐好,谁知握着她臂弯的手还没松开,施月就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稚嫩的脸颊忍不住在他身上乱蹭。
“江四哥哥……”她的声音软的像猫叫。
江肆刚想推开她的手顿住,反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哄她:“睡吧,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施月嗯了一声,抱他更紧。
江肆头一回被她抱得这么紧,神色不自然地抬头看了眼周围,发觉驾驶座上的苏超时不时就透过后视镜看他。
终于忍不住皱眉:“你老笑什么?”
苏超憋笑憋红了脸,被他一问,总算忍不住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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