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娘子道你近来读了许多医书,靠自学研究开的方子?”


    薛径越说双眼越是发亮,他是个固执的,多年没找个好苗子便不愿收徒,苦于失传医术,现在有了苦尽甘来的苗头,他死死都要抓住,“若你兴趣至深,我可以将我珍藏的古籍与笔录给丫头你习读。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过太多医例,寻常病症、疑难杂病、罕见癔症大风大浪我都体会过,但……我需要个真心实意对医学赤忱热爱的徒儿。”


    薛径的话令杜明昭当下心动。


    她是想问问薛径那儿可有外科医书及针灸疗法,外祖父手札多为药方与草药种类合集,对中医其他科涉及较少。


    手里头连成套的银针也无,她展不开手脚。岐黄之术其中渊源颇深,光能诊个脉看个相不算什么。世界之大病症万千无数,她前世的学习只基于那个时代已知的理论,可这里呢?


    还有多少是她不曾见过、需要继续学习的?


    未知的神秘让杜明昭全身心都被吸引了。


    薛径他有意收个徒弟,而她有着对医术急切的渴望,两人目的不同却一拍即合。


    杜明昭挽住何氏的手臂笑吟吟开口道:“娘,我们去吧?我想外祖父在天之灵期望我能延续学医之路的。”


    何老爷当初看何氏不是这块料子就放弃了,但如今何氏亲耳听闺女是学医之材,心底那些个愧疚之情随即涌了起来。


    何氏点点头,“好,我领丫头她去。”


    三人一路无话。


    村北薛家。


    薛径喜静,入村后他拒了和宋杞和住在邻处,而是选择了村北这块偏僻地一个人独居。


    薛家房舍共两间房,主屋被薛径拿来做看病就诊的主厅来用,何氏和杜明昭就是随薛径入了主厅。


    两人随处找了个木凳坐下,薛径则从右手边的书架里取下两本泛黄的书本,递给了杜明昭。


    这两本都是薛径平生行医看病后做的笔录,他习惯每日记载一天当中看过的病状,以便分辨各类病情有何不同。


    杜明昭快速阅览了其中一本,看得她情绪高涨了起来,里面许多病例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且治病的法子也都很陌生。


    看罢后,杜明昭心中已有了定论。


    薛径绝非普通郎中!


    如他所说,他去过许多地方,不同的地理环境会造就病状的异样,可薛径都能寻到新法子攻克难题。


    外祖父的手札她不是没读过,但比起薛径的略显不足,外祖父常年待在溪川县,接触的也是这一带病情,遇到杂病难治时,外祖父常束手无策。


    杜明昭知道,外祖父的医术没有薛径高深。


    “喜欢吗?”薛径笑着问。


    其实不用问,从杜明昭的面部变化就能看出来了。


    可杜明昭还是直白回道:“喜欢!”


    “喜欢的话得慢慢读,这些东西更多的在于经验而非医术多精,读透比读完来得更重要。”


    杜明昭颔首,她脑中飞快思转,薛径的医术高超,四访经历丰富,十分不像本地人。


    听说是和宋杞和相识。


    该不会薛径和宋杞和有关系吧?


    可是,可是原书没有这一块内容啊?村里更没有医术绝顶厉害的村医。


    杜明昭苦思之后决定还是不难为自己了,薛径那颗爱医之心她比谁都能感受得到,那些都做不得假。


    她想学医,这就够了。


    思及此,杜明昭站起身,学着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恭敬拜道:“薛老,晚辈想拜您为师。”


    她清亮的杏眸里燃着熊熊火焰,这么多年了,她鲜少在外展露如此鲜明的情绪。


    “都说拜师礼应敬茶为礼,没有茶水,咱们那就以水代茶吧。”


    薛径没有要为难杜明昭的意思,他倒了水在瓷碗里又递给杜明昭,条件简陋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杜明昭将瓷碗递上规规矩矩拜道:“师父请。”


    薛径接了。


    这拜师之礼就成了。


    “从明日起上下午各来两个时辰,其间若有人看诊,你便随为师在旁记录,可行?”这话的前半句薛径却是问的何氏。


    何氏还沉浸在自家闺女已拜了师父里,一听问话回过神笑道:“可以,她在家没啥事,到您这儿来学医也是好的。”


    “那就这么说成了。”


    薛径从杜明昭手里接过两本册子,他又重新找了两本医书,杜明昭到手一翻,是稍入门可读的。


    “你先将这个拿回去,这两日读完后我会考究你作检查,至于笔录,那个不急,我还有好几本的笔录与书籍往后供你读个痛快。”


    杜明昭笑而不语瞥薛径身后的书架,言外之意“喏,有一书架呢”,她捧着书微微垂头,“是,师父。”


    她会看快点的,这样也好更早独当一面自力更生。


    ……


    杜黎自书院回家后,还从牛车里卸下五斤的粟米与五斤玉米面,家中粮食吃的差不多,何氏让他顺道买些回来。


    除却这些,杜黎难得买了两斤猪肉,开春猪肉刚刚降了一丁点儿价,但也要三十文一斤,何氏压根不会在这个季节买猪肉,奈何杜黎买了。


    于是免不得换了何氏一通骂。


    “你可真是会省银子,这一趟光猪肉就去了六十文,你一天才能挣几个子?你这是全给搭进去是吧!”


    杜明昭看了一个时辰书,出屋做了一套眼保健操后便见何氏叉腰正训杜黎。


    杜黎比何氏还高半个头,却在何氏责备声中好声好气揽住了她的腰,笑道:“娘子别气坏了身子,我买猪肉不是想给娃儿补补吗?过年到春咱家就吃过那一回,后头就再没买过了。”


    “可是……唉,这样进出持平如何攒的下钱?”


    杜黎却不回答,只又哄何氏,“我去把米扛进库房。”


    不怪何氏忧虑,杜明昭心知何氏是为杜黎科举忧心,她私心还是打算给杜黎赶考筹银,可杜黎不像有这个心思。


    见杜黎跛着脚去了前门,杜明昭也跟着跑去,“娘,我去帮爹。”


    何氏却扯住她,“行了,你小胳膊小腿了能做啥?帮娘收拾屋子烧菜做饭去。”


    不等杜明昭应答,何氏已将杜明昭带入了厨房。


    杜黎紧跟着将一袋玉米面先背进来,何氏说了晚饭要面粉烙饼,可缸里的面粉早就吃完。


    “娘,我做什么?和面吗?”


    “你会和面?”


    何氏给了她一个丝毫不信的眼色,杜明昭当然也是摇了摇头,而后手里就被何氏塞了一把葱,“你去洗干净,水缸里有水。”


    杜家地里小葱已长得细长,何氏下地的时候杜明昭就看她剪了一把装篮子里带回。


    杜明昭用水过了三遍,将小葱干了的外皮剥去,都说学医的过于细致,她还要一根根地洗葱呢,何氏早看不过去抢过来整把混一起揉搓。


    “你做事可真累,昭昭,你还是去边看着吧。”


    何氏三下两下就将葱洗好切成了小段,又麻利地将面糊调好,葱花撒入盆中以待下锅,惹得杜明昭在旁干手站着,只好摸了摸鼻子。


    小灶里生起了火,何氏抱起灶台边的陶瓷罐用铲子往里头刮了两下,再又往烧热的锅里抹去,白色的猪油在锅中刺啦烧开。


    杜明昭知道杜父买回的猪肉多是肥肉,上回看何氏下厨她就搞明白了,家中用油少是因为没油,吃的猪油也是从猪肉皮上刮下来的。


    猪油不健康,易生胖。


    但怎么说呢,猪油就是香啊!


    何氏已经烙好了一张饼,葱花面点缀在金黄的饼皮,玉米面做的饼经猪油双面一煎,小葱又是自家种的,没打过药,葱香尤为浓郁,混合在饼皮里,那是香的不能再香了。


    杜明昭止不住舔了舔舌头。


    她想偷吃,可还是忍住了。


    何氏足足烙了十五张饼,陶瓷罐里的猪油都用了的干净,再刮不出才收手,杜明昭不明所以,“娘,我和爹又吃不了这么多。”


    “又不是只给你俩做的。”何氏将饼分开盛,分了六张到另一个盘中,边说道:“这是我给小宋做的。”


    杜明昭差点没站稳,“他又不是不会做饭。”


    “你这孩子,人家还找了郎中给你看病呢,咋能这么没良心?”何氏倒是忘了,以前那个最没良心的女娃好像就是他家给教出来的,她自顾自说道:“咱们得记着小宋的好,等会儿你就把这盘给他送过去。”


    “我?”


    杜某没良心明昭指了指自己,皱眉想拒绝,“娘,要不还是你去吧。”


    她好怕宋杞和。


    “没看我还这多事儿要忙吗?我得把猪油炼出来,你快去快回,回来直接吃饭。”何氏扯过杜明昭的手将盘子端好,还补道:“侧院地上还有我采的枇杷,你记得也给小宋带去。”


    杜明昭叹了口气,认命一样提着枇杷去了隔壁宋家。


    宋家黄木门外,杜明昭盯着门思考。


    对宋杞和冷漠,是她真的太没良心了?


    可是宋杞和去找郎中又不是她让的啊。


    杜明昭觉着委屈。


    她敲了门,来开门的竟然是宋杞和,他一双桃花眼融了细碎的光,捂唇咳了两声,“杜姑娘来为何事?”


    见他眼罩雾气,杜明昭又心软了。


    罢了,后日,不,明儿她就来送药还恩。


    等还了,再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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