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郑婶子,杜明昭初来乍到那几日在屋子里头过得也很头疼。


    原身屋子的床板很硬,床面的被单之下用干草先铺了一层,被褥虽是薄被棉絮,可怎么比杜明昭以前的席梦思。


    有日起来她的脖子后头痒意难耐,摸了一把后颈,肌肤竟起了过敏反应。


    杜明昭想不通,原身这具身体在村里过了十六年,应该早就习惯了生硬床被,怎么还会过敏?


    再捏一把胳膊白嫩软乎乎的大臂肉肉,杜明昭只能叹息杜家爹娘把原身养得太好。


    十指不沾阳春水,肌肤似雪稍一掐就泛红。


    这还是村里丫头?


    也太娇气了点。


    吐槽归吐槽,杜明昭没怪过杜家爹娘,这已是杜家能给的更好。


    她还能怎么办?


    日子就这样了呗,要改善生活那不得想法子赚银子,小金库多多才能早日走向人生巅峰。


    怎么赚钱?


    杜明昭善医术,想的也是靠这本事,但是,她需要一个契机。


    在村里败原身所赐她的名声并不好,想换取村民信任,光靠一张嘴皮子不顶用。


    杜明昭躲在黄泥房的屋檐下,医书反过来铺在膝盖,她的杏眼半明半暗,“婶子是老毛病了吧,这两日你又洗了头没擦干倒头就睡,这病就变得愈发的重了。”


    “你,你……”郑婶子惊叫,“杜丫头莫不是我肚里的蛔虫?”


    杜明昭忍不住生了笑,这一笑她那双偏淡的眉眼弯弯,“婶子,我只是瞧你精神萎靡时不时按压左侧太阳穴,说话吐舌时舌苔薄白,想来你近来浅眠休息不好,头疼多日应是偏头痛的症状。”


    至于洗头一说,纯因为如此易复发。


    “你这说的确实还都对上了,我头痛了三日也不见好,连田都不想下了。”郑婶子目光复杂的很,“杜丫头眼尖,你懂看面相?”


    明明杜家这个丫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她却有种不认识的错觉。


    如若不是杜明昭这一番解释,郑婶子会以为她跑宋家讨技,随宋杞和学了看面相算命。


    “郑妹子,我家这丫头不知哪根筋不对,自打醒过来就日日夜夜捧着医术钻研,这不她是在拿你对病呢。”何氏从厨房出来,接过郑婶子的篮子又说了谢。


    “我瞧杜丫头可像那么一回事。”


    “你说她?她多大的毛丫头,多半是瞎蒙对上的。”


    杜明昭无奈瞥眼,“娘,我可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我是有理有据。”


    “嘿,你这丫头还拿你爹那套说辞来框我。”何氏只当杜明昭是闹着玩,便又和郑婶子笑道:“你说怪不怪,我家这丫头醒后就变得和她爹一个样了,说话就内个味儿!”


    “嫂子,杜丫头学懂事了还不好?”郑婶子倒是很喜欢杜明昭变安静的小模样,本就是娇软的姑娘,整日疯疯癫癫多不好,这样越看越讨喜,“我家那个才混呢,我回去了非得拿杜丫头训训她。”


    “妮儿还小,爱玩闹不碍事的。”


    何氏说的是郑婶子闺女郑佳妮,郑家没杜家这么惯孩子,但对女儿也宽容许多。言罢,她又拍拍郑婶子的手,“辛苦你还跑一趟给我送来苗子,午时之后我再下地插苗。”


    “放家你可记得洒点水,蔫巴了不定还能活。”


    两个婶子聊了闺女又聊农忙,倒把杜明昭晾一边去了。


    眼见郑婶子情绪不多高涨,说几句后便要回去,杜明昭幽幽叹了口气叫住抬脚要走的郑婶子,“婶子想不想缓和头痛?”


    郑婶子与何氏齐齐看来。


    “若病反复疼得厉害,婶子还是早就医才好,这等病是长久病,不是说忍过去了就能好。”


    杜明昭声音柔柔的,在三月暖阳里如轻抚的清风很令人舒适,“我知道一方药方能治,婶子可愿试试羌活、白芷、细辛为药?剂量我可以给你写下来,若是不便宜上镇子买,这些药草咱家还余了些,我可以给婶子拿点回去。”


    “昭昭,不可胡闹!”


    入药吃进口不是嬉闹玩耍,何氏板着脸就要训人。


    “娘,您不必担忧,我既然说得出口那定然是有把握的。这方子是我从外祖父留下的手札里翻到的。”


    杜明昭唇角牵起一丝笑意,继续道:“羌活、蔓荆子、白芷相须而用可除湿止痛,配细辛祛风散寒,若可以,加丹参以化血中之瘀,那方子治郑婶子的偏头痛准没错。”


    她的眼有一种力量,莫名能叫看的人不自觉信服。


    何氏泛起嘀咕,“你真有把握?”


    郑婶子也是道:“杜丫头的意思,这能治好我的病?”


    天知道她叫这头痛困扰多少年了,偏每年不知何时就复发,每回都要延续个好几日,累得她啥活都使不出力气去做。


    “能!”


    一个字,杜明昭斩钉截铁。


    她又想起原身在村里糟糕透顶的名声,早就透支了各家的信任,便补道:“婶子不放心就拿着上村北找薛郎中瞧一眼,他那不看病应当不会收钱。”


    郑婶子给说得眼热。


    杜明昭见她紧巴巴攥手,双眼流露出期盼,便知她是心动了,笑笑起身就去库房抓草药、


    治疗偏头痛的这几样克数都不重,前世行医多年杜明昭的手几乎都成了一把秤,剂量抓得稳稳当当。


    杜明昭将草药用纸包包好后,又去主屋里摸来杜黎的笔,沾了点墨在纸包顶上写下歪歪扭扭几个字。


    儿时杜黎教过原身识字,原身不乐意看书但也被逼着学会了认字,这也算是方便了杜明昭,不然一个人变化巨大她百口莫辩。


    原身的字不算好,杜明昭就随意挥着写。她很冷静,全新的环境要改变得慢慢来,杜家爹娘需要缓冲进度,开局要是就从零级菜鸟秒变满级大佬,他们会被吓出心脏病。


    做好标记,杜明昭出屋将药包交给郑婶子,边道:“这药每日吃一次就够,婶子若犯晕有呕吐之感,我再给婶子补加胆南星。”


    她说的药草啥的郑婶子一概听不懂,可被杜明昭的郑重其事唬住,郑婶子跟着点头。


    何氏却生出忧虑,她拉过郑婶子道:“大妹子还是去找薛郎中看看,我家丫头学识浅薄,就怕万一……”


    “嫂子,你家杜丫头比你料想的还有本事!”


    郑婶子不与何氏多说,她有五分信杜明昭,可也有五分不信,总之她得先去村北问问方子。


    何氏送走了郑婶子,回身便见杜明昭又捧起了书,她垂着眼面容恬静,如葱白的指尖轻轻翻动纸页,只远远这么望着就化成一张不忍叫人打破的画卷。


    何氏没想过自家闺女对医术那般感兴趣,如痴如醉的。若不是和郑婶子那一遭,她还不知道自家丫头这样的厉害,自读了几日书就会开方子了?


    “昭昭,你当真想学医?”


    杜明昭头也没抬,潜意识回道:“是呀,我很喜欢。”


    “你不是最爱和王二牛家的狗蛋去掏鸟窝了吗?冯家那只小黄狗之前老听你念叨产崽要养一只,这会儿崽子都落地好几日了你也没去。更别说咱地邻边栽得青枣,你也不去顺手摸了……”


    “娘!”


    杜明昭双耳燥热的很,听何氏斗豆子似得数落原身的黑历史,她尤感难堪。


    可想了想,闺女换人何氏并不知情,她就故作扭捏道:“娘,我都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那些偷鸡摸狗的我往后都不会再做,我再不给你和爹惹麻烦。以后我就想学医,能学多少是多少,正好能帮帮村里的人家。”


    这掏心窝子的话登时令何氏几乎热泪盈眶。


    她闺女真是长大了!


    这些年赔罪道歉的日子也如过眼云烟化为了灰烬。


    护着丫头,是何氏心甘情愿,可哪个当娘不希望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只要贴心,小棉袄浑身长开着刺都无所谓。


    说开后,何氏再不插手杜明昭学医。


    申时一刻,见日头没那么晒人,何氏套上长袖挎起装菜苗的篮子打算下地插苗,看了许久书的杜明昭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放下书本道:“娘,我也一起去。”


    她总想摊点活,养懒就成了咸鱼。


    可她前世好歹是翻身煎双面金黄的金龙鱼呐。


    “你去干啥?净帮倒忙,就留家里看书,外头更闷还热嘞。”


    杜明昭找出小一号的草编斗笠先给自己系好,她弯眼笑道:“娘,这样就晒不着了。”


    “去去去,都去。”


    杜明昭捞起医书踹进衣襟间,单手揽住何氏的左臂,母女俩就这么相携来到了村后面的田地。


    抚平村背靠长武山,杜家的地被分在了山脚底近水田的位置。


    等到了山脚,何氏自个人踩着泥靴入了菜地,只叫杜明昭在田野边候着,不许她下地帮忙干活。


    杜明昭想说不,一低头便是手臂隐隐晒红。


    她放弃了,掏出医书继续未看完的部分。


    读罢十页,身后突闻一道呼唤。


    “杜姑娘。”


    斗笠挡住了部分,露出的视线落在了朝她踉跄挪步的拐杖上。


    杜明昭压低脑袋,蚊子一样应,“宋公子。”


    良久,那头都没声音,她七上八下的乱想,宋杞和又走近了一步,两人近若咫尺。


    “手。”


    杜明昭瞳孔一缩,小脸骤然变白。


    书里曾有这一幕,宋杞和重返抚平村,命人将原身扣押带至他处。


    他眉眼阴冷,吐出几个字,“折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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