蓿草极为茂盛,地上挤着长,马厩棚子上缠着爬,入目皆是绿油油。
马儿嘴巴一噘就能吃,自打蓿草生起来,马夫再也没割过马草。十日的功夫,将军府的马儿长得精神活力,蹄子贼有劲。
被梁妆匆匆叫来的陈副将看得眼睛闪闪发光——这马,再养养,比战马都耐操!
“四姑娘啊。”此时的陈副将无敌后悔之前自己对梁四的唾弃,别说的船,就是四姑娘的贼船,不,哪怕四姑娘让他上钢丝,他也敢爬!前提是——“这马怎么样的,四姑娘能否把那秘什么诀的透露一两分?这马要养起来,咱们太周何愁马不强!”
陈副将人高马壮,大大一个粗莽汉子,在身形瘦弱的梁妆身旁小心翼翼地赔起脸来,别提多别扭,看得人眼睛疼。
割蓿草的丫鬟婆子们,一言难尽地撇开眼去。
梁妆笑着摇头:“这马不行。”将军府的马也并不是按着最精的挑,除了四姑娘那匹好马,其余皆是普普通通的品种。
“我前些日子在城外遇见个公子,他言谈间,对马匹颇有见识,据他说伊朗的苜蓿最养马,我便问他要了些种子回来种。经过实践,还行。”梁妆拍拍自己那精神抖擞的小马儿,吃草的马儿仰头舔舔她的手心,打个鼻响,快乐地甩尾巴。
一番话打消了陈副将心中的疑虑,前些日子,是传言梁四在城外调戏了一个贵家公子。他不知道那是谁家的贵人,但见过那辆马车,有长途跋涉之迹,拉车的马踩起沙地来,也健硕得很。
是匹上等好马。
陈副将缓缓点了点头,继续做洗耳恭听相。
“养这些马上战场,不如直接养战马。在同等条件下,有天赋的战马比家马强。”梁妆回头对陈副将笑,“自从种起来,这些马除了蓿草,什么都不吃。”
陈副将看蓿草的眼神像匹贪吃的狼,盯得挥镰刀的婆子们不自禁发颤。
“四姑娘,你说得对!还剩下多少种子,我们赶紧种起来,养战马!打他娘的西戎匈奴!”陈副将兴奋地仰望梁妆。
梁妆微微一笑:“没了。”
“!!!!”陈副将震惊地张大嘴,声音被打击来卡在喉咙里,脸上的喜悦一点点降落,变得快哭了。
四姑娘还在那儿指给他看:“都在这了。”
她指的那儿,婆子们不仅割蓿草,连带土里的根一起拔起来。那一股子寸草不留的劲儿看得陈副将心肌梗塞。
在陈副将捂住胸口,准备喝止住那群婆子时。梁妆又说话了:“蓿草乃苜蓿之王,再生能力极强。你抓紧时间送去前线,让人就地种下,不出两日便能长起来。”
陈副将立即惊喜起来,两眼发光地瞅着婆子们手里的蓿草。又听四姑娘说出“但是”两个字,心脏被狠狠地提起来。
梁妆:“但是,注意水量,不要太湿,不要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否则会烂根,干燥一些也能活。”
陈副将连连点头,记在心里。
梁妆割了十背篓给陈副将,在陈副将还想要还想要还想要的神情下,严厉拒绝他,随后又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念念不舍望着仅剩三分之一蓿草的陈副将瞬间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然后急急叫士兵来提了十背篓回去,又亲笔修书一封,把蓿草的作用和效果写清楚,再添上梁四的交待,用火漆封口,交给亲信向古意。向古意带着蓿草和信,急速送去前线。
*
前线,军营。
梁大将军正在军营里踱来踱去,粮官在那儿报粮草的剩余情况。
“怕是撑不过三天啊!”粮官垮着脸苦叫,“大河的粮仓被掏空了啊!最后一批粮两日后才到,乾郡县调的粮四日后到,其余郡县粮草还未调得动……”
粮官:“这刚过完冬,到处粮草都紧缺啊!”
梁国安知道,跃过冬,来了春,太周本该修整将士战马,匈奴也该回戈壁去。十多年不变的节奏,被西戎斜插一脚打破平静。
前几日开过一战,击退了匈奴五十里远。才不过五日,匈奴那边又有动静,时不时来骚扰边界。这边也损伤了五千余人,伤药也逐渐跟不上。
哪哪哪都缺,哪哪哪都急人。
梁大将军愁得眉毛都拧成了川字,一刻也没松过。
“将军——粮草来了!”
正愁得要死人时,帐外小兵奔跑来报。
梁国安和粮官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掀起帘子,快步出去。
一队小兵正拉着一辆马车过来,打头的向古意脚步匆匆,一脸急色。迎上梁大将军和粮官,立即行了个军礼:“见过将军!属下奉梁四姑娘之命,给前线送草料来!”这话是陈副将教他这么说的。
后面马车也拉到前来,掀开上面的盖布,露出十背篓蓿草。蓿草离土,经过一日的长途跋涉和闷气,奄奄一息,最底层甚至折断了很多,流出绿色的草汁。
粮官一看顿时皱眉。十背篓,五十匹战马都味不饱,太少了。
梁国安却难得地松了连日来愈皱愈紧的眉,他笑道:“好妆妆费心了。”
全军上下、全边关、乃至京里,都知道将军府上下宠溺四姑娘。
哪怕只是少少的十背篓,粮官也挤出笑脸来,接着将军的话道:“四姑娘忧国忧民的心真是令人感动,属下替前线士兵们谢过四姑娘了。”
忧国忧民,那在边关横行霸道强抢百姓的四姑娘忧国忧民……让人感到好笑。
粮官说得心不由衷,边上的小士兵却没忍住,一个笑出声来。
梁国安正想着好女儿,脸上高兴着,也没察觉什么。要不是碍着人在,他想拉着向古意说两句关于妆妆的话,叫她好好玩儿,别担心前线。妆妆肯定是担心他的,不然爱玩的妆妆不可能想着给前线送草料。虽然少,但那是妆妆的心意。
他的好妆妆,爹爹一定会打匈奴个屁滚尿流,百年不敢来犯!纵使爹爹阵亡,也绝不能让匈奴踏进边关线一步!
粮官让人把车推到粮营去。
向古意止住了,照临前行陈副将的叮嘱,高声道:“四姑娘说了,这不是拿来喂马的。她叫你们随便找地儿种上,两日后就能长起来,到时候放马吃就是,吃上十天半个月,准比匈奴的马强悍!”
找地儿种?啥叫找地儿种?前线是种菜的么?哪儿有地种?营帐往地里挨着扎,风一吹全是沙,种啥种?
“胡闹!”粮官挂不住笑了,“这是战场!战场岂可胡闹!”转头看见梁将军沉下的脸,粮官立刻又补充一句:“四姑娘惦记着将士战马是好事,只是战场是战场,种草成何体统!”
梁将军脸色难看极了,作为父亲,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这样当面说,可气死了。然而粮官说得也是大实话,作为一军之将,不可反驳。
向古意敏锐的察觉到将军、粮官、士兵们之间的诡异气氛。如果不是在看见城南外面长势越来越好的水稻、和将军府上那精力充沛的家马,他也觉得四姑娘是在胡闹。
向古意:“将军,属下觉得四姑娘说的可行。四姑娘在府上种出了边关无法种植的菜,还在城外挖了水田种了水稻。”
笑话!粮官最后一点笑是真挂不住了,张嘴想要反驳。就见向古意抬手比划到膝盖处:“现在水稻长这么高了,四姑娘说不出一个月就能吃上稻米,而且一个田能收不少于四石米。”
“一派胡言!”粮官彻底忍不住了,“边关什么地方,种水稻?一个田收四石米?真是痴人说梦话!大河一个良田都收不上来十斗,她竟大言不惭出口就是四石!”
“就是!”边上的小兵小声和战友嘀咕,“俺家就种田滴,收成好滴,一亩田七八斗勒,少滴时候才两三斗。俺邻居耕滴田,惨滴时候一颗米都木勒。”
向古意摸出陈副将的亲笔书信,交给脸色臭得快要散出味的梁大将军:请他过目。
梁国安当场拆了信,先是快速地扫过,当即瞪大了眼。臭臭的脸上全是震惊,然后又十分认真仔细地看了三遍不止。
“来了!”梁国安大手一挥,大将军的凌厉气势不可阻挡,“将这十背篓蓿草立即种下!”
梁大将军的副将立刻领命去办,粮官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望望副将,又望望将军。质疑的话没说出来,将军已经叠好信,宝贝地揣进怀里,抬眼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
粮官被看得发懵,喃喃两声,到底还是服从将令,追着副将栽蓿草去了,心里却把梁四骂了个千万遍,咬得牙龈都疼了。
好好的姑娘不做,有吃有喝的将军府呆不住了,瞎出什么注意!瞎搞什么战场!
蓿草,蓿他娘的草!要真有那么神奇,太周何愁没有精良战马!
这边关要完了!太周要完了!全玩完在四姑娘手里!
啊!不开眼的苍天啊!
请你一道雷劈死梁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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