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恒带着秀凤走了过来,仰起脸对荆白道:“秀凤姐姐说,可以带我们去厨房。”
秀凤听到他的称呼,顿了顿,温柔地纠正道:“你应该叫我阿姨。”
小恒眨了眨眼睛,乖巧地改口:“秀凤阿姨。”
秀凤摸了摸他的脑袋,独自走在了前面,轻声道:“跟我来吧。”
她走得并不快,是小恒也能轻松跟上的速度,荆白走在后面和小恒并排,悄声问:“你怎么和她说的?”
小恒自己都面带困惑:“我就跟她说,我们想去厨房看看。她很害怕,说陈婆平时不让外人进厨房,接着又说陈婆白天都在房间里,她可以现在带我们过去。”
荆白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如果秀凤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就等于再次给小恒透露了消息。即便这是荆白第一次登塔,他也能感觉到这不是正常情况。
他跟着小恒走在秀凤身后,穿过几座小院,拐了几次,走到大宅的西南角。再穿过一扇月亮门,荆白一眼看到房门开着,心中一动,果然秀凤也停下来,回头对他们道:“这就是我们家的厨房。”
她垂下头,又挽了一下鬓边的黑发:“过两天是家婆大寿,厨房难免杂乱,本不该带贵客来。但既然贵客想看,就请进吧。”
秀凤就站在门边,荆白和小恒离门口还有几步,男孩板着没有表情的小脸,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荆白便理所当然道:“我进去就好,你和秀凤在外面等吧。”
小恒摇摇头,拽住荆白的衣角:“一起进去。”
荆白皱起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角,小恒却不肯放手。荆白看了一眼门口的秀凤,她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好道:“好,那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厨房,发现这里面相当整洁,看起来空旷又亮堂,并不像秀凤说的一样杂乱。
两口土灶上架着三个大锅,荆白把锅盖一一揭开看,都是空空的。他拿手摸了一下,连锅灰都没有,秀凤把锅子洗得很干净。
小恒的个头根本看不到锅,只能在他身边检查土灶。荆白低头一看,见他仗着身子小,把整个脑袋都塞进了炉门里,不由惊了一下,捏着男孩的脖子把他拽了出来,低声喝斥:“你疯了?”
小恒脸上都是灰,被他拽出来还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地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他脸上没有表情,好像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物件,但是荆白知道,他说的是于明江的头。
“有发现吗?”荆白问。
小恒摇摇头。
荆白并不意外,他看了一眼倚在门口的人影,道:“再找。实在没有就算了,等去村里那队人回来再说。”
小恒应了,两人沿着灶台继续往里找。
再往深处是秀凤备菜的地方,菜品一应俱全,能看出来这家人平时吃得不错。肉类拿个架子,单独挂在窗前吹着,色泽红润鲜亮。和小恒差不多高的泡菜坛子装得满满的,蔬菜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小山一样的蔬菜后面,还有一个加了盖的大缸。
小恒和荆白对了个眼神,悄无声息地往大缸处走去。
这口缸着实是大,以小恒的身高,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盖子是一块青石板,把整个缸的内容遮得一丝不透,小恒踮着脚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只好让荆白来开。
那块青石板又大又厚,荆白费了一些力气,才将它推开一半,往里一看,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口很普通的放瓜果的大缸。
荆白认真翻了翻,这缸里瓜果的种类还不少,有一个绿皮的冬瓜,两个黄澄澄的老南瓜,几个橘子,还有柚子和一些他不认识的水果。
他转过来给小恒说了一下,小恒皱起眉,问:“冬瓜?是正常的冬瓜吗?”
荆白直接弯腰取了一个出来,拿在手上给他看。两人反复观察,确实只是普通的绿皮冬瓜,没有什么异常。
一无所获,荆白只好把冬瓜放了回去,又拿了一个造型奇特的水果问小恒:“这是什么,你认识吗?”
小恒接过来看了看,又一闻,发现香气扑鼻,便道:“佛手,不能吃。可能用来增香的。”
荆白不死心地又翻了翻,着实没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只好把佛手又放了进去,准备把用来盖缸的那块青石板拖回来。但这次,手一摸到冰凉的石板,他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小恒问。
荆白回头看他,男孩神色很肃穆,脸上全是关心和疑惑,不是这个年龄的小孩会有的神情,却很真诚。
那一瞬间,荆白对小恒的怀疑忽然消去许多,他顿了顿,道:“这块石板上,我摸到有凹痕。”
这块青石板又大又重,即便是荆白,也没把握无声无息地把它拿下来再翻面仔细观察,只好不断用手触摸来判断。
凹痕不算很深,荆白仔细摸了一下,发现这凹痕总共有两块,相隔约一掌多,形状偏圆。他拿出来比划了一下,心里大致有了成算。
这时,他胸前的白玉忽然热得发烫!同时,小恒在他背后大声喊道:“秀凤阿姨!”
童声虽然清脆,却显得十分紧绷。
荆白回过头,发现小恒已经不在他身后了,而一直倚在门旁的秀凤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这时正站在几步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小恒站在荆白和秀凤中间,从他叫了秀凤之后,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偌大一个厨房静得可怕,只有风吹动窗纸发出的细碎声响。
荆白藏在背后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除了没有表情,秀凤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凶恶,也没有特别的举动,荆白却明显感到身边变得阴冷。他胸前的白玉也不断散发出热度,似乎在对抗这股寒意。
场面一触即发,小恒竟然上前几步,像之前拉荆白一般,拽住了秀凤的衣角。
他仰起脸,用稚嫩的童声甜甜地道:“秀凤阿姨,我渴了,有水吗?”
秀凤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小脸。与此同时,荆白感到那股阴冷的感觉消失了,白玉也恢复了之前的温度。
秀凤对小恒柔声道:“有现成的茶,在茶房里。走吧,我带你去。”
小恒乖乖点头,秀凤虽然说了带他走,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荆白。
荆白明白她的意思,在她眼皮底下,把青石板拉过来盖好,随后两手往裤兜一插,闲闲地道:“走吧,我也想喝茶。”
秀凤这才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小恒一只手一直被秀凤牵着,另一只手却冲着荆白悄悄摆手。
荆白看在眼里,却没有反应,依旧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和秀凤身后。一路上,三个人没有任何交谈,在这近乎僵硬的安静中,秀凤带着他们七拐八弯,又回到正厅附近的一个耳房。
“贵客们请坐,我去斟茶。”秀凤温温柔柔地向他们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小恒又看了荆白一眼,神色有些着急,青年却按住了他的手,冲他慢慢摇头。
直到秀凤的身影消失,小恒才压低声音道:“你不该过来的,我不知道这茶能不能喝。”
他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荆白的表现却很轻松,他甚至笑了起来:“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要喝水?”
小恒一怔,他没有回答,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当然是因为当时情况凶险。秀凤眼看就要发难,小恒找她要水,无非是仗着她对自己的特殊待遇制止冲突,这是个冒险之举,幸而当时来看,他成功了。
但这茶是不是要命的茶,谁能担保?毕竟昨晚在陈婆口中,那碗直接把于明江送走的冬瓜茶也是秀凤亲手熬的。
荆白当然也知道这其中有风险,但小恒当时给他解了围,难道他就能眼看着这么个小孩被秀凤牵走吗?
因此,即便小恒冲他摆手,他也还是跟了过来。
这茶喝了如果有什么后果,至少不能让小恒一人承担。
两人四目相对,荆白仍是一派轻松坦荡,小恒的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下一刻,秀凤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荆白顿时抿直了嘴角,昨晚和陈婆的对峙让他对此印象深刻——陈婆那个冬瓜茶,也是白底青花的茶盏装着,也是这样端端正正地放在红木托盘上端过来的。
小恒道了谢,率先接过了秀凤手中的茶盏,往里看了一眼。
茶汤澄清透亮,散发出一股清香,秀凤见状,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家里买的明前绿茶,专门待客用的。”
荆白兴致勃勃地接过茶盏,不知怎的,端到手里时,他差点手滑了一下,幸而他反应极快,及时接住后,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还笑着对秀凤道:“清甜鲜爽,满口留香。茶好,您的手艺也好。”
秀凤见他赞不绝口,也微微垂下头,似有些羞涩。
荆白却不敢再轻忽她,见她低下头,收起笑容,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
他能感觉到,从他端起茶碗的那一刻起,秀凤的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他虽然低头看着茶碗,没有直接对视,却有一种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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