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内短暂的混沌感只持续了几秒钟,齐云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恢复清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姜玄月。
“月月呢?月月一起穿过来了吗?”
“穿了。”赵星海告诉他,“在那呢。”
果然,不远处姜玄月正站在原地研究传送罗盘,她旁边还躺着凌旭。
齐云肆惊道:“凌旭是不是死了?”
“可能是死了。”
“……拜托你俩不要总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很不利于队内团结。”赵星海无语,“这不还喘着气呢,哪死了?”
话音未落,凌旭已经双手支撑着坐起身来,冷眼看向他们。
“真是让各位失望了。”
“确实挺失望的。”姜玄月懒洋洋瞥他一眼,“既然没死,就看看这地方你认不认识吧。”
“不认识,大概也是当年试炼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当前所处位置,是一座华丽复古的六层酒店,酒店的地形曲折复杂,头顶巨大的水晶灯流光溢彩,脚下布满不规则抽象图案的羊毛地毯一路延伸,看得人眼花缭乱。
酒店大厅的中央有一座喷泉,泉池的机关仍在持续运行,哗啦啦的水流声不绝于耳,喷泉中央还伫立着一人来高雪白玉雕似的丘比特石像。
“咱们这是解锁了新地图啊。”齐云肆深感新奇,“老赵,在酒店里进行的试炼,一般都有哪些可能性?”
赵星海想了想,言简意赅地回答:“关于酒店的恐怖传说不少,反正肯定都得死人。”
“目前看来,这里还是只有咱们四个,没其他穿越者。”
“要不……咱先找房间洗个澡吃个饭什么的,收拾收拾再研究?”
毕竟四人刚经历了一场乱战,从头到脚狼狈得像是流浪了好几年的拾荒者,再加上大伤小伤总得上点药包扎一下,身心俱疲,急需休整。
齐云肆询问姜玄月的意见:“月月,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姜玄月淡定点头,“是该吃点饭了。”
“好!那凌旭呢,你还能自己上楼找房间吗?需要我搀着你吗?”
凌旭语气冷漠:“你离我远点儿就行了。”
“……你当我乐意管你!”
赵星海溜达到酒店大门处,发现大门上了锁,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在酒店范围内活动,根本出不去。
他又去了前台接待处,想要自助办理入住手续,而后从柜台抽屉里翻出了一大串钥匙,以及一封被红蜡封口的奇怪信函。
他纳闷把信封拆开,见里面那张黑色的卡片上,用血红的字体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他没戴眼镜,将脸凑近卡片,眯着眼睛半天才看清。
【我心爱的姑娘啊,你到底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的姑娘在哪里?”他顿感无语,“这该不会是关卡任务吧?原来是个解谜游戏?”
齐云肆也凑过来看,他烦恼挠头:“那咱们应该做点什么?找姑娘?”
“甭管找什么,先上楼吧,钥匙在这,一人一把自己选,我要406。”
姜玄月扫了一眼,随手拿了302的钥匙,齐云肆立刻拿了303的钥匙,他誓死捍卫自己住她隔壁的权利。
凌旭拿了209的钥匙,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赵星海把柜台底下的医药箱递给了他。
“你真不需要我帮忙换药?流了这么多血。”
“不需要。”
“行吧,对于你这种大倔驴我从不勉强。”
*
酒店共有六层楼,每层楼的走廊两端,都立着一座古旧的生肖铜像,合起来正好是十二生肖。
铜像的外观很死板,它们的眼睛均直勾勾盯着楼梯的方向,像是在监视过往客人。
酒店房间的装潢以黑红金为主色调,床、桌、书架、衣柜等家具全部由实木制成;墙壁错落悬挂着各式画框,多以肖像画为主;一座玫瑰图案的落地钟摆在那里,正对着桌上的圆形梳妆镜,看上去稍有些年代感,又很微妙的透出几分阴郁的艺术气息。
这风格很难界定,赵星海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在这样的房间里睡觉,多少有点压抑渗人。
带着这股子渗人劲儿,他从衣柜里找了身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终于洗去了这几天满身的脏土和血迹。
难为他平时还挺洁癖的,这次算是被现实教育了。
他洗完澡出来,正擦着湿头发往床边走,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笃笃笃,力道很轻,不仔细听很容易忽略。
他疑惑开口:“谁啊?”
无人回应。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度响起,笃笃笃,依旧很有节奏。
他轻手轻脚靠近门边,从猫眼暗中往外看,却见走廊里空空如也,谁都没在。
……什么玩意儿啊装神弄鬼的!
他心理素质不错,况且也早有准备,这酒店不可能是个正常酒店,闹个鬼才属于情理之中。
所以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打算回屋开衣柜再找双袜子。
谁知还没往回走两步,敲门声就又响了。
这次他没耽搁,直接一把拉开了门。
“烦死了我倒要看看……诶?”
门外站着的是齐云肆,两人瞬间大眼瞪小眼。
齐云肆显然也是刚洗完澡,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他换了身黑色卫衣配宽松牛仔裤,站在那莫名有种潇洒的少年气。
他看着赵星海,一头雾水:“干嘛呢老赵?表情这么怪。”
“我还没问你,刚才是你敲的门吗?”
“对啊。”齐云肆递给他一副眼镜,“之前你眼镜不是碎了吗?我在我房间抽屉里找着了副新的,你先凑合戴着。”
“谢谢。”赵星海接过眼镜,视线总算清楚了些,但他仍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老齐,刚才你敲了几次门?”
“这不就一次么,我刚来。”
“可我前前后后,听见了三次。”
“啊?”
齐云肆听赵星海讲述了完整的过程,思索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刚才我洗澡时,中途也听见外面卧室好像有人在走来走去,但推门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赵星海转头看向屋内的落地钟,若有所思。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夜深了,怕是有什么邪门的事要发生。”
齐云肆登时警醒:“糟糕,那月月岂不是很危险?”
“……她哪里危险?”
“这酒店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得去嘱咐嘱咐她!”
他说完,压根没给赵星海阻止自己的机会,一溜烟消失在了原地。
……
姜玄月正在洗澡。
头顶倾洒的温热水流,洗净了发丝肌肤间的尘土血迹,也驱散了周身的酸疼疲惫。
她站在氤氲的水雾间,双手将长发挽起,打算再去浴缸里泡一会儿。
很难得的,她此刻有了几分慵懒的睡意。
……奇怪,热水似乎变凉了一瞬。
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但依然被她察觉到了。
她睁开了微眯着的眼睛,冷静仰头看向花洒——
那里趴着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老鼠的皮被剥掉了,烂得不成样子。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她又低下头,见脚底的水流已经变成暗红颜色,像是从自己身上滴落的血,正源源不断流向排水孔。
换作普通人,看到这场景,怎么也要慌张一下的。
但姜玄月不会,诸如慌张、担忧、恐惧这种词汇,天生就没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
她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周围的一切都恢复原样,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她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件比较严肃的事。
自己没拿换洗的衣服进来,甚至连浴袍也没带进来。
她随手扯过架子上的浴巾围住身体,离开浴室径直去找衣柜。
岂料还没走到衣柜前,忽听一阵轰然巨响,有人从外面把房门踹开了。
是聪明伶俐的监察局首席要员,齐云肆先生。
齐云肆风风火火闯进门,一迭声呼唤:“月月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你……呃!”
他呆立在原地,注视着只裹了一条浴巾的姜玄月,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
后来还是赵星海及时赶到,捂着他的眼睛,紧急把他拖离了现场。
“打扰了打扰了!”
美人出浴,多旖旎的场景,可惜放在这一刻,无异于死亡通牒。
五分钟后,姜玄月换了身休闲装,拎着刀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齐云肆紧张得拼命掐赵星海的大腿根,赵星海被他掐得生疼,只能硬着头皮发挥兄弟作用,试图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那个……姜啊,咱倒也不必随时拿着刀,看起来怪吓人的哈哈哈……”
完了,更尴尬了。
姜玄月将刀刃贴近墙边,一下接一下慢慢地磨。
她冷飕飕开口:“你俩最好给我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否则这把刀就会随机落在一人的脖子上。”
赵星海沉思片刻,很诚恳地提议:“要不还是落在老齐脖子上吧,他甘之如饴。”
“?”齐云肆赶紧解释,“月月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的,我也不知道你会裹着浴巾就出来,我要是知道……”
“说重点。”
“好的,我和老赵怀疑这酒店闹鬼,我怕你有危险才过来看一眼,可敲了半天门你都没答应,这才一时情急……”
姜玄月平静反问:“这酒店要是不闹鬼,我们还体验什么试炼计划?试炼计划难道是让人来度假的?”
“……”
“如果犯蠢会受到惩罚,你迟早要被千刀万剐。”
“……”
姜玄月问赵星海:“那串钥匙呢?”
“在我屋。”
“拿一把六楼的给我,我要换房间。”
“哦哦。”
赵星海答应着,顺便把齐云肆扯走了。
再不走怕是要挨揍。
齐云肆一边走,一边小声跟他嘀咕。
“老赵,其实月月对我真的蛮宽容的,你看她居然还会和我开玩笑。”
“别人说那话可能是开玩笑,她说那话就是现实主义,她确实能把你千刀万剐ok?”
求求了,不要再在那位姑奶奶的底线上疯狂蹦迪了。
……
赵星海给了姜玄月新房间的钥匙,随后和齐云肆一起下楼,去酒店的厨房搞点夜宵来吃。
后厨的食材倒是应有尽有,看起来包装都挺正常,应该和人肉什么的也不挂钩,八成是能放心吃的。
为保险起见,他烤了一只鸡,煮了一锅番茄鲜虾面,又做了四个鸡蛋土豆三明治。
他和齐云肆商量:“要给凌旭送过去吗?”
“我怀疑凌旭会嫌弃咱俩。”齐云肆琢磨了一下,“但不送饭的话,饿死他也不太好。”
“我们心胸宽广有大爱,甭跟他一般见识就得了。”
“说得对。”
主意打定,两人用托盘端了三明治和鲜虾面,又撕了只鸡腿,前往凌旭所住的209.
209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到那里后两人敲了半天门,始终无人回应。
因为有姜玄月前车之鉴,两人不太敢轻举妄动。
“凌旭是不是也洗澡了?”
“他腹部差一点就是贯穿伤了,怎么洗澡?就算洗澡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洗完吧?”
“那我再踹一次门,都是大男人,也不能算是占他便宜。”
齐云肆后退两步,紧接着飞起一脚,只听“砰”的一声,沉重的门板应声而开。
赵星海鼓掌:“我看我保管钥匙也没什么用,想去哪间屋直接叫你去踹门就行了。”
“不行,那样太费鞋。”
两人一边说着毫无营养的闲话,一边悄悄进屋,先看了一眼浴室,见凌旭不在,又继续前往卧室。
……然后他们就发现凌旭侧身躺在床边,脸色苍白,没了半点声息。
这下子连赵星海也震惊了:“他不会是真死了?”
“凌旭!”齐云肆激动地扑上前去,一把将凌旭搂进怀里,悲痛欲绝,“凌旭你怎么了凌旭?虽然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正式聊过一次天,虽然你这人脾气差还神经质,但在我心里始终还是把你当兄弟的!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你不是说过只有我一个兄弟吗?”
“别介意老赵,我怕我不这么说,凌旭他会因为遗憾走得不安心!”
这时躺在他怀里的凌旭,语气低沉又不耐烦地开了口。
“你俩能不能滚出去?”
齐云肆和赵星海异口同声:“噢你没死啊!”
“……滚。”
就算没死,迟早也要被他俩气死。
“这样可不行啊凌旭。”齐云肆语重心长地劝他,“你光睡觉不包扎,伤口这么深,回头失血过多又感染了怎么办?你看我手被蛇咬了一口,我还包扎得好好的呢。”
“闭嘴。”
沟通无效,齐云肆和赵星海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决定来硬的。
“那就对不住了,为了你的健康,我俩只能亲自替你换药包扎了。”
“……”
眼看着这俩人将想法付诸行动,立刻就要来上手扒自己衣服,凌旭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翻身按着脑袋把赵星海压在了下面。
赵星海气得骂:“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王八蛋吗?”
“你完全可以不多管闲事。”
“善良是我一辈子的座右铭,你懂个屁!”
二对一毕竟是有优势的,况且齐云肆本就和凌旭势均力敌,凌旭还受了伤,他终于被牢牢压制,上衣也被扯开,露出了腹部血肉模糊的抓伤。
齐云肆啧啧出声:“你别说啊老赵,这小子的肌肉线条真漂亮。”
“没事儿,你比他也不差。”
两人说着说着,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
姜玄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三明治。
察觉到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自己,她镇定抬手示意。
“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齐云肆如梦方醒,他迅速扯过旁边的毯子,给凌旭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盖好了,免得这家伙回头说被月月看到,逼月月负责!”
赵星海:“……你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月月,你别误会,我和老赵只是单纯想给凌旭上个药,但凌旭不配合,不如你来帮帮忙?”
姜玄月表情意味深长:“他不配合?”
“对,不太配合。”
“那就别强人所难了。”她反手抽刀,“干脆给他个痛快吧。”
“……倒也没必要哈月月,我知道你菩萨心肠,也是为了凌旭好,但尽量换个委婉的方式。”
赵星海:“你管这叫菩萨心肠?”
姜玄月旁观了一会儿,也许是太闲了想找点事做,她收起刀,破天荒走到床前,随手掀开了凌旭身上的被子。
她略一挑眉:“是让他们给你上药,还是让我亲自给你上药?”
凌旭:“……”
这女人说到做到,在她的认知里可没有害羞这俩字儿,而他目前的状态并不足以反抗她。
所以他咬着后槽牙妥协了。
“你先出去。”
姜玄月嗤笑一声:“当我乐意看你?”
她转身出门,背影悠闲,深藏功与名。
酒店大厅的金属座钟,铛铛铛敲了整十二声。
午夜正式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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