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阿明沉默,不知道怎么说。
香香两只手轻轻/握住毯子一角无意识地揉着,用很小但很坚定的声音说:“阿明,我不会嫁给她的。”
阿明用力点头:“嗯,有荣王妃在,姑娘不怕。”
香香却缓缓摇头:“我觉得,娘娘上次来带我走,就是为了不让我嫁过去,我知道的。可是,祖母一说病了,娘娘就只能把我送回来,我大约知道的,如果不回来,不论娘娘还是我,都会有饼被人抢走。”
阿明想说,是“被人诟病”或“被人拿了把柄”,但她没开口,姑娘只是往日里没人跟她说这些,她听得少一时没记住而已,她又不傻。
只听香香突然压低了声音:“娘娘送了我许多好吃的了,不能再为了我,让人把饼再给拿走,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嫁给那个人,还不用让娘娘把饼让出去。”
阿明惊讶。
香香微微睁大眼睛,仿佛里面有跳动的火焰,亮闪闪的:“我只要和月亮姐姐一样,到外面被人看一看,就能去尼姑庵里过日子了。香香,绝对不会嫁给那个男人!”
阿明差点惊呼出声,幸亏她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听香香语气更加坚定,语气中透着对将来生活的无限希望:“我知道很难,但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阿亮和王嬷嬷在外间商量事情,听到香香的话,两人对视一眼。
阿明看到了怜惜。
王嬷嬷则看到了怒火。
*
皇甫晟把视线从窗口转了回来。
第三次。
没有那道雀跃的影子,也没有惊喜的声音,连他的书屋都格外寂静。
他恍然回神,小姑娘回府侍疾了。
小德子蹑手蹑脚进来:“三爷,外院的老先生们都等着了。”
皇甫晟起身。
正院里,荣王妃听着杨嬷嬷给她回永嘉侯府的消息。
“……依老奴看呐,这永嘉侯夫人已经是不要脸面了,放任一个外男往后院跑……”
“……听说,也就这一两天了,亲事就会定下来……”
荣王妃悠悠喝茶。
杨嬷嬷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又说,。
“那两边,都回了消息了……只是,老奴担心,那马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要脸面了也要把姑娘嫁过去,我们王府也没理由拦着,到时候……”
荣王妃笑得云淡风轻:“不急。”
皇甫晟在前院待了一个下午才回后院。
他走得有些快,小德子差点没跟上。
前院,屋子里的老头们还没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
“三爷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瞎说什么,老夫看呐,三爷今天是特别高兴,王爷信中说,上次的事情办得漂亮,王府精锐归一半归三爷掌控,他哪里能不高兴!”
“你们两个老头,都是瞎说。就三爷那张冷脸,谁能看出来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唉,老夫还是喜欢以前的三爷,才高八斗意气风发,哪像现在,冷冰冰谁都不搭理!”
晚膳后,皇甫昕来书屋,心情不错。
从婚礼安排突然聊到了香香。
皇甫昕脸色沉了沉:“侯府真是不要脸,把卖女求荣这样的事情,也能当真能做出来!”
皇甫晟垂下眼帘,似乎在看着桌案上的一堆信件。
皇甫昕说着就有些气愤:“若不是母妃有安排,我差点就要宰了那个张青山了,明月都在心疼,香香妹妹要委屈几天了。”
皇甫晟面色平静地拿起一封信,视线重重落到信纸上。
皇甫昕叹气:“后宅手段就是绵里藏针,我们插手,倒是会坏了母妃安排。”
皇甫晟这才低低“嗯”了一声,仿佛他才听见。
皇甫昕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皇甫晟看着信纸,不自觉拇指和食指已经将信纸捏出一个大洞。
视线转到右手背上,伤口用了良药,早已结痂。
皇甫晟很清楚地记得,那里曾经被一条小手绢仔细包扎。
闭上眼,一个软软的小姑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就站在不远处。
朝他甜甜地笑。
*
永嘉侯府这几天似乎成了香饽饽。
少詹士的夫人带着弟媳上门了一次后,杨阁老的儿媳也上门了,甚至,靖西大族柳老帝师的儿媳也上门了。
京城谁不知道,老永嘉侯没了之后,两个嫡子还不如庶弟有出息。
杨阁老和柳帝师家有人上门,有心人打听出来,是想要给自家府中的儿郎说亲。
只是啊,这亲事根本连提都没让人提起。
东街的张婆子和邻居李二婶唠嗑,说着话一脸鄙夷。
“听说了没?永嘉侯那个妾室扶正的上不了台面的夫人,想要把原配所出的嫡姑娘许给少詹士的侄儿呢!这心啊,黑到没变了!呸呸呸,那个马氏还能有什么良心呐,被狗啃了还差不多!”
“说说看!”
“那原配的嫡姑娘才十四呐,那侄儿已经二十七了!”
“哎呦,嫁过去都能给人当女儿了!”
“谁说不是呢!那杨夫人和柳夫人家想说亲的子侄各个不到二十,还都是有了功名的,嘿,你知道那马氏怎么说?她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她们府上四姑娘是个傻/子!”
“合着,傻/子就该这么被糊弄?真是缺德!”
“缺德的还不止这些呢,听说呀,那侄儿一年要弄死好几个通房,所以原本定亲的人家就是让姑娘老死家中,也不愿被人糟蹋了!”
“嘿,这马氏狼心狗肺呢!也不怕遭遭报应!”
马氏得知京中流言,气得当场晕过去。
待她掐破了人中醒过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拼了不要名声,也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好过!
*
香香病了!
“姑娘吹了风,头疼得不行,她很担心,会过了病气给别人,所以,让老奴给太夫人和侯夫人告假,”王嬷嬷规矩礼仪丝毫挑不出错,连笑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们姑娘还说,请太夫人一定要好好休息,等她稍好一些,马上来给您请安!”
太夫人汪氏关心地问要不要请大夫。
马氏则绷着脸皮一句话都没说。
马氏离开前,太夫人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问她:“先皇御赐之物,你们夫妇两人打算如何处置?”
马氏名声没了,这两天看谁都乌眼鸡似的,她对着婆母皮笑肉不笑:“母亲放心,儿媳自有办法。”
回了正院,马氏立马叫人套车,往张府而去。
直到临近晌午,马氏才喜气洋洋地回府,用了午饭小睡一会后,连眼睛下面的乌青都没了。
香香称病不出院子,王府每天都有人专门来送小点心,偶尔还能在院子里看看树上的小鸟,或者找寻大黑的踪迹,日子过得还不算太煎熬。
可称病不能太久,三天后,慈心堂就派了大夫过来。
“四姑娘只是偶感风寒,现下已然痊愈,已不必开方抓药。”
老大夫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香香只得开始继续晨昏定省。
第二日,香香从慈心堂请安出来,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她。
“四姐姐,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赵曦珠个子小跑得倒是不慢,一脸得意地抬头:“四姐姐,二姐姐要在院子里办诗会,我们一起去,走吧!”
香香低头看着赵曦珠,皱眉又摇头:“我不去。”
赵曦珠人小嗓门大:“四姐姐,你离开侯府不过一个月,怎么架子变得怎么大!待会祖母都会过去,难道你身份比祖母都贵重?”
香香有些生气,她刚朝这个妹妹瞪眼睛,听得王嬷嬷开口:“姑娘去吧,待会太夫人过去了,请个安就离开,您身体刚好,她老人家能体谅的。”
赵曦珠纡尊降贵地要来拉香香的手,香香错开几步,让赵曦珠气得小/脸涨红,她朝香香做了个鬼脸,咚咚咚跑开了。
三人往赵曦珊的院子走。
有人远远的喊阿明:“阿明姐姐,你们院里这一季的布料已经拿过去了,你去清点一下。”
阿明犹豫,不想离开香香。
王嬷嬷让她去:“我和阿亮在,没事!”
香香看着阿明离开,她疑惑:“布料以前从来不清点,她们放下就走了。”
阿亮冷哼一声:“姑娘,布料只是个调走阿明的由头。”
王嬷嬷也冷笑:“前面的路应该不好走呢!”
香香疑惑,瞪大眼睛看路,但她瞧了好久也没看见不好走在哪里。
三人又走了一会,只见有个婆子笑呵呵近前和王嬷嬷说话:“嬷嬷,我们夫人请您过去,说是她给姑娘准备了一些时新的衣料,说您眼光高,让你过去给一起瞧瞧!”
王嬷嬷也笑呵呵:“刚才六姑娘说了,太夫人都会去参加诗会,老奴先陪姑娘参加完诗会,再去见夫人不迟!”
那个婆子还要再说,却听阿亮瞪圆眼睛大喝:“小心脚下!”
婆子大惊,刚要低头去看,却见阿亮已经狠狠一脚踹了过来。
婆子重重倒地,她一脸愤怒瞪着阿亮。
阿亮对着婆子颈侧就是一个重重手刀,婆子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阿亮冷哼:“让你小心,这下好了,摔到脑袋晕了吧!”
这一连番踹脚砍脖子,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香香看着阿亮,简直就是瞠目结舌:“阿阿、阿亮!你你你、你真厉害!”
“姑娘,我们走吧!”王嬷嬷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重头戏应该不远了!”
香香不明所以,懵懵懂懂看着两人。
三人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一座假山,香香放慢了脚步。
她听王嬷嬷和阿亮在说话。
“能放倒几个?”
“婆子丫鬟随便几个。”
“家丁?”
“没带家伙的练家子二十个,带家伙的练家子十个。”
“呵呵,正主来了。”
“哼,这样的,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嗯,看你的了,小心别吓着姑娘!”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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