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警察局的路上,气氛不太对。
主要是一向懒洋洋得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云不趣提着人偶在前边,走出了几乎和林无善如出一辙的周正步伐。只是林无善更偏向雅正,云不趣更为肃正,看上去像足了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或军人。
金三明对于身为“持有者”秦梦的言行举止及神情表现有点想不通,走在中间一直冥思苦想,跟着云不趣安静得像个鹌鹑蛋。
只有林无善语气沉静地低声询问:“何冲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秦梦交叉手抱着自己,她依旧害怕得浑身发抖,声音很干涩,强打起精神回答林无善:“他还在警察局。”
“怎么不和你一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梦似乎头痛欲裂,咬着白发的唇,一副没有办法再承受问答的崩溃模样。
林无善是君子。秦梦如此,他便体贴地绕开了话题。再开口,却是突然问了那个“碗”的故事。
“那个有关‘碗’的副本。”
秦梦抱胸的手稍稍一僵,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对方不要再问。可对方偏偏就是问她。
“我记得你说过,是把人做成碗?”林无善自问自答,“人体最接近碗形状的,似乎只有头颅骨?白色、圆形的‘碗’。是吗?”
与此同时,警察局侧门门口已到。云不趣在最前面停下了脚步,“啧”了一声。
只见警察局一楼,透过破旧的铁栅门,暗沉的天光泻入,那光滑的瓷砖地面上,一具无头女尸横陈幽暗长廊间,分离的血肉块散落一地,一些带着头发,一些带着牙齿。而整个头颅的骨不翼而飞。
林无善淡淡的声音响起。
“所以,你作为持有者通过‘碗’那个副本时,获得的‘能力’是把人做成碗?”
话音刚落,一直抱胸颤抖的秦梦忽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如此哀伤,带血的眼泪从眼眶滚落,眼神既痛苦又惊惧,可全是血渍的脸上却咧开了一个无比诡谲惨烈的无声大笑,她迎着穿堂的血腥气,病态般张开了环抱的双手,手臂内侧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一层皮,鲜血漫湿,她无比兴奋地大喝了一声:
“小雅!来!来!来!”
[持有者在副本内拥有1次机会可以利用恐怖杀死其他玩家。]
半人高的人偶应声从那具女尸那爬了出来,它硬生生扭断了尸体上的两条腿,嘴巴裂开,缝合的棉线寸寸崩断,它把腿肉与骨从自己嘴巴处捅了进去,腥血混着碎肉,滴滴答答挂在嘴边,尖利的鬼哭声从血腥气里破开,它飞快地长出一双畸形的腿,而后尖啸着扑向中间的金三明。
没有人触犯禁忌,被利用的恐怖优先选择了身份为“暴徒”的少年。
云不趣站在一边没动,只看着金三明。
——云哥认为自己的能力足以解决。
可是……这得怎么解决啊!!
第一次实战的金三明迎着恶臭的血风,整个脑子都要被人偶一口血肉给整宕机了。人偶速度极快又出其不意,眼看着就要扑到跟前,云不趣闲闲地往手里捏了一张扑克牌。
再瞥过金三明一眼。有种“这你都敢不行”的冷淡警告。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可云不趣从容有余的姿态放缓了感官,实际留给金三明的反应时间不足三秒。
金三明咬牙,急中生智,学着秦梦大喊了一句。
“赵芸!来!”
——这个名字来自于报纸上那则寻物启事。秦梦的本名未必叫秦梦,但作为“小雅的妈妈”,秦梦的角色名是“赵芸”肯定是没跑了。
金三明看着近在咫尺的恐怖人偶,瀑布洗脑式地往脑袋里发送弹幕告诉自己要撑住,不要害怕,不要闭眼睛,否则有得云哥“差劲”两个字捡来听。
于是少年瞪着眼睛破了音,扔了腼腆大声吼:“赵芸!动手!”
[暴徒有1次机会可以操纵任意玩家杀死恐怖。]
远处诡笑围观的秦梦原想趁乱,等云不趣上前救人时偷袭,却猝不及防地被叫到了金三明跟前,正好挡在了人偶与金三明的中间。
人偶身上令人作呕的尸臭味、血腥味铺天盖地,眼看人偶的手即将贴住自己,秦梦只得掏出了一个惨白色的颅骨,按在人偶手上将它狠狠推了回去。与颅骨相碰的地方冒出呛鼻的青烟,人偶一截手被融成白色的骨质,它由此发出了尖利无比的惨叫。
秦梦气急败坏,简直心疼得滴血。利用恐怖杀死玩家只有1次机会,人偶小雅如今受创,机会已然用尽。而她的骇点值只够她再发动最多一次能力[做碗]。这次攻击的失败完全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利用禁忌“偷”解决何冲,利用恐怖杀死暴徒,再利用能力[做碗]解决2个玩家。便只剩下恐怖阵营的自己和那个青年林歹。
这不就顺利通关了吗?
无辜、害怕、恐惧,是示弱,是方便自己下黑手。她前面几个本,一直都是这么有惊无险地过来的。
可怎么偏偏到这里,百般曲折,三番四次被打乱。就连冯玉蓉都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十分戒备,解决她都费了自己好大一番功夫和时间。
秦梦越想越气,气急了便朝林无善叫道:“你在干什么?!你是恐怖阵营的!现在还不动手,杵在那当花吗?”
正在当花的林无善觉得秦梦说的有道理,干站着不做事十分不对,于是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日历纸。
与此同时,秦梦已经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能力,伸出沾满血污的手,出其不意地朝几步远云不趣的天灵盖上风驰电掣般扣去。
[做碗:掀起你的头盖骨,让我看看这个碗。蛤?一个烂碗!你的头亟需一个优秀的焗碗匠!]
一个鬼手影子,重叠着秦梦的手腕,疯狂地朝云不趣的头颅咬去。
“云哥小心!”
金三明站在秦梦后边,第一个察觉了秦梦的意图和动作,喊完“小心”的他看着云不趣不动如山,风轻云淡地四两拨千斤,用手上的娃娃干脆利落地把秦梦半跳的身体从半空中直接拍了下来。
这动作毫不花哨,简单到乏味。纯粹是手速和力量的极致。观赏性还没上回用扑克牌来得漂亮。
秦梦便狠狠地摔落在了地上,一声闷响。
回过神来的金三明看见此景,觉得自己的“小心”多余到仿佛是喊给秦梦听的。
但秦梦到底是经验丰富、毅力惊人,一击不成,墨黑色晕染画布那般爬满她的眼白,秦梦面如金纸,颤抖着手用了第3次能力。
随后,被云不趣轻而易举地用手拦了下来。
估摸是嫌弃秦梦的手太过脏污,云不趣只两指并拢,搭在了她的腕上,阻住她往上的劲力。从她手掌心钻延出去的那只枯槁如树枝的鬼手虚影,也由此停驻。
秦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神充满不可置信。
他看起来太过轻松,轻松得像是礼貌地拒了别人客气的一杯茶。这让秦梦觉得无比的荒谬。她曾依靠这个[做碗]的能力,用这只鬼手撕下了9个人的头颅,遭受过剧烈的反抗,经历过你死我活的厮杀,但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到如此无能为力——
实力的碾压,和如同天堑一般的差距。
他像是个审判者一样,高高在上,眼神没有分毫怜悯地落在她脸上,少年质感的嗓音此刻寡淡至极。
“污染值超标。”他说,“适用原则,就地处理。”
最后四个字很淡,像个冰冷的机器,与先前那个懒洋洋撑着下巴等面吃的青年判若两人。
苍青色的枪.口紧接着稳稳地对准了她的眉心。
“你可以留遗言。”
“等、等等——等等!”
求生欲使秦梦清醒,她抬起漆黑的眼充满哀求地看着云不趣,然后又看向金三明。
“我没有,相信我,我是清醒的。我没有被污染——”她顿了顿,突然想起这里面最心软的人是那个面孔苍白病弱、文质彬彬的林歹。
秦梦像看救星一样,把目光锁定了林无善。
此刻,“病弱”的林无善把人偶提拉在半空,那人偶缝缝补补的可怖脸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日历纸,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崩了棉线的嘴愤怒地咧开着,乌黑色的玻璃珠子泛着血一般的颜色。
在人偶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中,林无善目光温和地端详着它,一手在人偶膝盖上敲敲又拉拉,似乎是在研究要怎么把人偶新生的畸形人腿完好地扯下来。
留意到众人的目光,林无善回头细心地解释了一句。
“冯玉蓉的。”他声色依旧舒雅,十分有礼端方,“总要物归原主。”
云不趣颔首致意:“有道理,请。”
金三明在心里偷偷泪目:看啊看啊!大司族就是永远的清风永远的明月永远的神!金玉君子范儿拿捏得稳稳的!
只有秦梦:???
云不趣低头继续道:“没有我就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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