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十一月二十日，深夜里一个穿卫衣戴起兜帽的青年，在储存卡酒吧的吧台前坐下，询问从玩偶转职成调酒师的梵妮·哈尔特。
蓝发调酒师嘴角上翘报出一个数，就看到青年伸手扶额。
“当初搜战利品的时候没看到，我还以为是king你先拿走了，怎么，搞不见了吗？”
她将一杯冰水推到鞠青面前，问。
鞠青掩面叹息说：“被宠物吃到了。”
这个财产损失方法让梵妮·哈尔特都大吃一惊，alpha义体本来就贵，流落到民间比出厂价可能还要贵上一倍，用这个钱买电子海宠物罐头，够宠物从出生吃到它主人死亡了，结果现在全都打了水漂。
她啧啧两声，安慰鞠青说：“没办法，养孩子就是会经历这种事。小杰克一岁时一泡尿尿在我脑机接口上，我当时差点阉了他。”
正在白发青年电子义眼视野中游荡的灰蒙蒙小蛇，闻言一缩尾巴。
自从鞠青下载了一个能让电子海宠物的q版建模形象变成桌宠的小插件，它就很喜欢操作这个分.身在鞠青的视野中乱爬，今天还是第一次缩到角落里。
鞠青看到，不由翻个白眼。
他说：“我年纪轻轻，还没有孩子呢。”
认为king算上冷冻年龄可以当自己父母辈的梵妮·哈尔特：“……”
“你要是这么认为……”她耸了耸肩，“我看那些网红omega发的超梦，说拿电子海宠物当自己的孩子也不差什么。你对它们没有感觉吗？仅以好奇的态度问一句，没感觉会不会和你不达标的激素水平有关？”
“问这种问题，”鞠青将喝完冰水的杯子推回去，“难怪你这里生意不好了——请给我果汁。”
生意不好的储存卡酒吧，和白发青年上次来时所见相比，简直大变样。
中间的舞池变成舞台，一个仿生人歌姬——看外形明显来自曰系公司——坐在舞台上，弹拨着吉他小声唱着墨西哥民谣。
哈尔特一家向鞠青租下了这个酒吧，如今飞车撞坏的大门修好了，槍战留下的坑坑洞洞也填上了，卡座桌椅更换了一批，灯光不再会导致人犯癫痫，可以说少了许多乌烟瘴气。但客人却只有寥寥几个，都坐在进门看不到的角落里。
鞠青进来时可以感到他们打量的目光，甚至有人的电子义眼对着他闪光，似乎想扫描什么。
但梵妮·哈尔特对他打招呼后，这些不太守规矩的客人就纷纷移开了视线。
扫描鞠青的那个客人突然闷哼一声，栽在桌子上，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这里可没有天然果汁啊，”梵妮根本没在意那个客人，说，“你想喝糖粉加水吗？”
“嗯，”鞠青认真点头，“够甜就好。”
蓝发调酒师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她背后柜子上各种昂贵不昂贵的酒水，又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打量鞠青。
上酒吧喝果汁，呵。
“您之前还说讨厌上瘾药物，结果自己就是个糖分上瘾者。”
她虽然这么说，还是从吧台下拿出一袋速溶果汁粉，动作优雅好似咖啡师一样，为鞠青冲泡起来。
同时，她还在通讯中问：
【储存卡★梵妮：要不要叫哈罗给你煎一块牛排？光吃糖可不行，king，你脸色很不好。】
【king·j：虫肉合成的牛排吗？还是不了吧，这几天我已经发现了，这个时代的食物总能给我惊喜。】
【储存卡★梵妮：虫肉有什么不好，基因改良后出肉快蛋白质含量还比牛肉高。至少不是植物蛋白合成的——果汁里加点维生素吧？转基因生菜沙拉要么？】
猫佛梅辛在荧光蓝色的通讯文字间爬来爬去。
它在“糖”这个单词边停了一会儿，又在“肉”的单词边停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思考。
第一次认识世界的熊孩子，行为总是让人难以理解，鞠青没理它只说：
【king·j：饶了我吧，我终于相信你是小杰克真正的母亲了。】
话这么说，梵妮也没有生气，将加了数种维生素的热果汁推了过来。
鞠青用不怕烫的右手端起果汁，同她点点头后，走向楼梯。
储存卡酒吧的地下室，模样变化比一楼更大。
这里明显经历了一次扩建，又隔出数个房间，排气系统也大大改善，甚至挂上了一个招牌——哈尔特诊所。
消毒水的味道在弥漫，和煎（虫肉）牛排的气味一起。
楼梯间走道的尽头布置出了一个绝不符合消防规范的小厨房，煎锅中蛋白质在油脂下滋滋作响。中年beta胖子扭着屁股从冰箱里退出来，手里拿着一团浅蓝色的生菜。
鞠青的电子义眼在哈罗关上冰箱门前清晰看到，一包包暗红色的血袋整齐码在冷藏层，和土豆胡萝卜等等堆在一起。
……希望这个胖子待会儿做手术的刀不是从菜板上拿起来的。
鞠青想。
“king，你来了！”哈罗看到他高兴地说，“梵妮喊我给你煎个牛排，希望你喜欢哈尔特家祖传酱汁调味。除了生菜沙拉还要点别的吗？”
“生菜帮我水煮一下吧，”牛排都煎上了，白发青年也不推迟，“不想吃冷的。小杰克呢？”
“水煮？奇怪的口味。那小子去干活了，他既然不想读书，总不能闲在那里。”
哈罗说，掏出一个玻璃量杯，倒水放在电磁炉上。
鞠青没等片刻，（虫肉）牛排和水煮蓝色生菜就摆在了他面前。
“人类是应该吃这些的吗？”猫佛梅辛终于搞懂了什么，提问。
鞠青没回应它。
“为什么前几天你吃的不是这些？”猫佛梅辛又问。
第一天出门下馆子吃一口吐出来的鞠青，还是没有回答。
猫佛梅辛这几天得到的都是最好的（龙用）罐头，味道改善不少，虽然生气它不打招呼就吃掉那把晶体短剑，鞠青却没有在这方面苛刻对待过它。
稍稍适应后，罐头的口感也不是不能接受，即便龙用罐头一样没有晶体短剑的数据好吃，但猫佛梅辛绝不是挑食的宠物。
但它孵化者的秉性好像和它正相反。
而如果要鞠青说，他一定会说哪怕没有记忆，他也知道自己出生后舌头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至于小梅的罐头……又不是要他亲手做饭，罐头的钱他难道还出不起吗？
哈罗也说起这个话题。
“我知道king先生你一定能力极强，但没想到，这么大一笔钱竟然也能说拿就拿。”
这个白幽灵真的才在这个时代苏醒不过六七天吗？和他对比，中年beta胖子感觉自己简直白活了。
“钱吗？”鞠青很随意地说出了他的取财之道，“打劫了几个骇客而已。”
“？？？”
哈罗满脑门问号。
魔偶的运气真的很好，他是第一个找上鞠青的骇客，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威胁勒索普通平民，所以没被鞠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骇客。
这个时代很多骇客“进财有道”，因为人们已经离不开脑机，所以他们就专门放出病毒，锁住许多无辜人士的脑机功能，勒索他们不交钱就不解锁。
鞠青在这些骇客身上如法炮制了一通，比这些骇客更邪恶的是，他拿到钱后也没解锁他们的脑机。
“也算是一种很好的实践手段，”白发青年说，“五十年里新发明的电子海病毒和它们的变种，我这几天至少认识大半了。所以，我的新义体如何？”
哈罗举起大拇指。
“是目前能拿到的最好货色了。”
是的，鞠青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蹭饭。
他是来做义体手术的，顺便买一点情报。
躺上覆盖一层医用灭菌无纺布的手术床，看到哈罗戴着头盔拿着电钻过来，鞠青很难不去回忆小杰克说他这个叔叔出过医疗事故的事。
而且据他所知，这个诊所没有办下《经营许可证》，哈罗·哈尔特本人的行医执照也早被吊销了……
“你拜托调查的那个人，”哈罗一边用电钻滋滋滋一边说，“是个男性beta，起源生化一个项目组的组长。”
安德鲁·劳伦斯，六天前，鞠青入住山畔公寓的那天，是这个略微秃头的白人男性，带着他小组的人介入了“山畔公寓b2707爆炸案”。
他们介入后，警方完全退出了调查，官方系统内甚至没留下这起案子的资料留档。
而起源生化公司的系统服务器，竟是鞠青也感到颇为棘手的那种。
不是不能入侵，但恐怕很难清扫干净痕迹。
于是鞠青决定转为对个人动手。
“他很谨慎，我没找到远程给他下病毒的机会，看来必须近距离接触了。”白发青年说。
“当然，这个安德鲁·劳伦斯在加入起源生化前，可是大名鼎鼎的雇佣兵。如今加入公司，他能低价购入公司的义体对自己进行改造，肯定比以前还要强了。”
哈罗说，在迸溅的火星下面不改色。
“king先生，你要小心，他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
安德鲁·劳伦斯打了个喷嚏。
时间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五点半左右，复活节的邻近代表寒风越来越冷，这位起源生化的项目组组长，熬夜一宿后，穿着呢大衣匆匆离开了螺旋市的地标——坎贝尔集团总部，螺旋大厦。
一辆ai智能驾驶的出租飞车落在他面前，打开车门。
“欢迎，请问客人的目的地是？”
安德鲁·劳伦斯无视了ai的话，习惯性扫视一眼，没有看到车里有人。
他这才坐进车后排座位，关门时也警惕地向外扫了一眼。
就是这眼睛朝车窗外，后脑勺朝车内的一瞬间——
一根纳米数据线插入安德鲁·劳伦斯后颈的脑机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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