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世人皆知温红衣,而不知温载阳。
于温红衣来说,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温载阳这三个字,如今已是他不想回忆的过去。
大战之后,他又回了天府城。
大火烧了温家,却烧不尽温家人的野心。
直到景和帝君死在温红衣的剑下,直到宿道生的阴谋曝光。
温家在一片废墟中只建立起了一半,便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将将建好的几间屋子,以及大片大片的地基和都没来得及处理的焦土废墟。
温红衣找到温涤尘的时候,对方就坐在正厅里。
这是温家人权利的中心,是他们对每一任家主寄予厚望的地方。
被打断了四肢,废了修为的温涤尘无法维持当年潇洒的样子。
苍老了许多,也落魄得明显。
“你成功了?”温涤尘看着温红衣,口中喃喃:“你居然成功了!你成功了?你怎么可能成功?”
温涤尘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为了换剑,他放弃了爱情,亲手杀了妻子,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他不服!
“对,我成功了。”温红衣看着温涤尘,“其实母亲早就教过你如何以刀换剑了。”
“什么?”
温红衣坐上一旁的椅子,笑道:“记得娘经常给我们念的书吗?道理都在书中。”
那日,他和晏晏谢屿分开,也曾相过去找白荼。
可又担心自己为了报仇,在仇恨的控制下也变成温涤尘那样恶心的人。
在确定白荼没有什么事情后,温红衣去过很多地方。
“在山崖边看着云卷云舒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温家人,还想到了我娘。我不明白,为了所谓的权势,真的可以对心爱之人下手?可我一想到白荼,我就明白了。如果温家的功法真要那么做,那真心喜欢着一个人,只会想避开,而不是还要将她拉入危险中。”
“你从一开始对我娘就带着企图,你并不爱我娘。当年的美好对我和娘,是真的。可对你,只是你逃避那个杀戮的自己而已。小叔失败,嫡系就只有你。你口中那些不得已,那些无奈。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爱?”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开了。何必要为了一个不爱我,不爱我娘的人折磨自己?当年谢屿跟我说,我折磨自己,只会让在意我的人难受。他那时或许就已经在提醒我,与你怄气,着实没有必要。只可惜,我这么多年之后才想明白。”
温红衣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温涤尘自己是如何悟道的。
放弃那些折磨自己的恨意,也放过自己。
他是母亲期盼中的春日载阳。
何必要为了一个温涤尘,让自己在恨意中沉沦?
“那功法中说,无欲无求,方得大道。这八个字你们是忽略掉了吗?你若是肯多想一想,甚至将功法的事情去问问娘,娘说不定都能给出你一个正确的答案。可是你们没有,你们将那个办法当做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以为是珍宝一样藏得严严实实。”
温红衣觉得可笑。
经过这么多年,温家竟然没有人重新琢磨过那本功法。
学着被误导的功法,将宿道生的棋子景和帝君当成了榜样。
难怪温家会在这样一条路上一去不返,彻底败落。
“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温红衣起身,他没有要了温涤尘的命。
比起杀了他。
让温涤尘亲眼看着温家之间的败落,以及不曾按照所谓“杀妻换剑”的办法,而是自己走到正道之后,将功法发挥到极致的样子。
这些,比杀了温涤尘还要让他难受。
温涤尘坐在椅子上,见温红衣要走,挣扎着摔在地上。
满身尘土,狼狈得哪里有他那些年温家家主的气度和风光?
“别走!”温涤尘趴在地上大喊,像是虫子一般滚动着身体,好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看到温红衣。
他以为,温红衣这次来是为了杀自己。
没想到竟然不是!
“你杀了我吧!”温涤尘不明白,“你难道不想给你娘报仇了吗?”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可他害怕死亡。
他对自己下不去手,一直等待着温红衣来杀了他。
“杀你?”温红衣都没有回头看他,冷笑着便离开了。
“杀了我!杀了我!”温涤尘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口中大吼着。
门外阳光灿烂,他看着那边,眼睛被光芒刺出眼泪。
恍惚间,温涤尘仿佛看见了那个女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爱着阿衡的。不然,又怎么会放弃家主之位,选择和阿衡在一起?
可在举刀的那一刻,温涤尘就知道。
他没有那么爱这个女人。
她是自己逃避的借口,是自己追求权利的借口。
“阿衡……”温涤尘看着光芒中的身影,悲哀又惊恐的意识到。
他走错了。
而且日后还要在这条错误的路上一直走,走到精疲力竭,走到后悔不迭,也无法回头,甚至不能停下。
直到生命的终结。
“我不要!不要……”
——
离开天府城,温红衣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东胜州的衡兵城。
温红衣的城主之位被之前的太微垣撤了之后,太微垣倒是想安排其他人来担任城主。
可最后都被衡兵城的百姓架空了权利。
在太微垣倒下后,新城主生怕这里的百姓会对他动手,带着金银财宝灰溜溜的趁夜逃了。
尽管没有城主,可衡兵城百姓早就习惯了当初温红衣治理时候的那套规矩,倒也运转得井井有条。
温红衣看见熟悉的城门,翻身下马。
他牵着马走到奎子娘家的巷子里。
阳光正好,洒落在身上只觉得温暖。
从院子里探出的大樟树上有鸟窝,两只鸟儿在欢快的鸣叫。
温红衣唇角不自觉上翘,围墙内传来白荼的声音。
“小鸡啊小鸡,我也不想吃你。但我要补身体啊!身体好了,我就能去找温红衣了!”
“小鸡,你不要怪我!你还好没有灵智,我肯定下手很快,不会让你痛苦。吃你的时候,也会抱着感恩感激的心情!”
念叨完,院子里又传出一阵母鸡咯咯哒的叫声。
还伴随着白荼的尖叫。
隔着围墙都能想象到,白荼那个小傻子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温红衣翻身,坐在墙头。
看到院子里的白荼,差点笑出声来。
白荼在奎子娘的照顾下,身上的伤好了,只是耳朵上有一条明显的血痕。
她毕竟被割掉了半只耳朵,化作人形的时候倒是能用幻术遮掩,只是白荼修为不高,这道血痕就是她幻术的马脚。
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孩脸色还有些苍白,头上衣服上都沾着鸡毛。
院子里的老母鸡咯咯哒的满地走。
白荼看准扑上去,母鸡比她反应更快。
咯咯叫着,跑得飞快。
“你别跑啊!我下手很快的,温家刀法知不知道?很快哦!”
“我肯定会感谢你的嘛!你别跑了!”
白荼叉着腰,气得身后的兔子尾巴都冒出来了。
她现在不能多用术法,否则怎么可能会被几只鸡给欺负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晏姑娘的消息了。
那日天上的异状,她都有看到。
原本当时就想冲上太微垣,却被奎子娘拽住了。
奎子娘说她身上的伤都没有好,这么跑上去,只会给晏晏他们添麻烦。
没办法,白荼只好忍着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非常配合奎子娘的安排,就是希望自己的身体好得再快一些。
这样就能早点去见温红衣和晏晏了!
“喂!小兔子,你拿温家刀法去恐吓老母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听到这声音,白荼站在原地几乎不能动弹。
猛地回身的时候,眼眶里好似飞出两颗晶莹。
眼睛红红的顺着声音看去,温红衣坐在墙头,头顶是大樟树。
光影斑驳的洒落在那身红衣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俊逸的容颜带着笑意,唇角还能看到一点小虎牙。
“你别哭啊!”
温红衣看到这兔子像是傻了一样,连忙下来。
走到白荼面前。
迎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那些打趣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喉结滚动,男人的声音温柔,抬手轻轻擦去女孩的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都好好的。你的伤怎么样?好些了吗?我这次从晏晏那里弄来了不少丹药,据说是她师父那边一位很厉害的前辈炼制的。”
白荼点点头,又拼命的摇头。
明明有千言万语,有一口气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了。
只猛地扑进温红衣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哭得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这些日子太害怕了。
她期盼着收到晏晏他们的来信,又害怕收到。
想知道事情到底怎么了,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消息。
“好了!别哭了!”温红衣抬手,搂在她的肩头。
低声轻轻哄着:“耳朵还疼吗?”
白荼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疼!好疼!我是不是变丑了?”
温红衣叹气,眼眶也随之带着浅浅的湿润,说:“没有,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真的吗?”
“真的!”
“可我觉得不好看。”
“是吗?但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你是天下最特殊的迷踪兔。”
温红衣说着,抬起头。
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树上的鸟叫声更明显了,那两只小鸟的身影在树丛间若隐若现,似乎依偎在一起。
温红衣深吸一口气,笑容张扬。
后来,江湖上还有温红衣的传说。
根据各方传言,那个当年打马肆意江湖,一袭红衣的潇洒刀客,如今在衡兵城怀里抱着女儿,恨不得自己代替了女儿的两条腿。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刀客,和他长得那是一模一样,腰间挂着他那把从不让人触碰的长刀,刀鞘在地上都快划秃噜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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