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无声的冬日夜晚里, 风动和寒冷格外逼人。
尤其是紧紧攥在腕上的这只手,热得盛酒梨惴惴不安。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景桓。
徐晋渊已经不是青川一中的徐晋渊了,现在的徐晋渊与她也早就背道而驰。
或许从没有同过道, 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天壤之别。
以前的感受没这么强烈,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 卯足了力气往前走就能追上徐晋渊的脚步。
可如今站在这人声鼎沸的外围, 眼前人是多么地耀眼,恣睢肆意,盛酒梨才彻底意识到徐晋渊早已离她越来越遥远。
体育馆内仍有女生们热烈喊着徐晋渊的名字, 在为他庆贺,呐喊。
她心底掩埋许久的卑怯和懦弱再也压制不住,疯狂地冲涌出来,拉着她一起撕碎在冷漠的风声里。
“什么时候来的,给你发的消息怎么不回?”徐晋渊的语气不太好, 有在抱怨她的意思, “还以为你不来了。”
盛酒梨抬眸看着徐晋渊,许久不见,他又长开了很多, 五官相较以前更为立体明朗, 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他出来得急, 连件外套都没披,身上就一套单薄的球衣。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体育馆门前, 许多打扮靓丽的漂亮女生围在那里, 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们这边。
而她从头到脚都是那么地寡淡无趣……
盛酒梨垂下眼眸,看见徐晋渊手腕上挂着她的发圈, 半天, 她拉开徐晋渊的手, 后退一步站住,“你快回去吧,我还得赶航班回青川……”
徐晋渊神情顿时冷暗下来,“怎么了到底,突然对我这样,昨晚还好好的。”
盛酒梨解释不了,多留无益,她飞快避开徐晋渊的目光,转身想赶紧离开这里。
“你是不是淡了?”徐晋渊严肃地叫住她。
盛酒梨脚步一顿。
徐晋渊走到她面前去,压着腰低低凑近,认真地打量着盛酒梨,像是试探又像在质问她,“这破异地让你对我真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盛酒梨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心跳已似擂鼓,半晌,她声音低低地道:“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喜欢你的女孩,你偏偏要来问我?”
徐晋渊抓住她胳膊往右边拉了半步,一片明亮的路灯灯光将她照了个清楚,徐晋渊的脸再次抵近,字字胜过皎月,“盛酒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究竟有多让人挪不开眼。”
再次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体育馆那边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视线皆落在盛酒梨身上。
有徐晋渊这么一个自带光芒的人在身边,她难免遭人议论。
盛酒梨挣脱徐晋渊的手,埋头就朝黑暗中跑去。
“梨梨!”
徐晋渊正欲大步追上去,就听见身后有队员在喊他。
“队长!主办方要你去领奖和做下采访……”
话音还未落地,徐晋渊人已消失不见。
……
盛酒梨第一次来景桓大学,跑着跑着就迷路了,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很快她便被徐晋渊抓住,给逮进旁边的阶梯教室里去。”啪啪啪——!”
徐晋渊把教室的灯全部打开,关上门,将盛酒梨堵在门后面,负气地弹了下她的脑门,“跑,我让你再跑。”
教室静悄悄的,呼吸旁若无人地交错着。
盛酒梨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听见徐晋渊嘲弄地轻轻一笑,她顿感局促得紧,好像心事被别人撕开观摩那般难以为情,她连忙捂住砰砰跳的胸口。
下巴却被徐晋渊捏住往上抬,弯腰倾身过来吻了吻,“还喜欢的吧?”
盛酒梨不说话,唇瓣颤了颤,双颊微微涨红起来。
再怎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也根本没办法完全拒绝徐晋渊的靠近。
每近半分,她就沉沦下去半分,一步一步深陷。
徐晋渊仔细端量她五官的每一寸,“等会儿队里要聚餐,会很吵闹,我让于叔先送你去酒店。”
“我买了九点半的机票。”盛酒梨小声饶是道。
徐晋渊颓然,捏她脸以表愤怒,“还真买了,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盛酒梨沉默。
“算了算了,我叫于叔送你去机场,”徐晋渊知道她脾气倔,便不准备强求她做什么,“你先回去,马上放寒假了,到时候你得陪我玩几天,不许再像现在这样晾着我。”
盛酒梨仰脖望着他的眼睛,犹豫片刻后点点头答应。
徐晋渊浅浅地笑起来,弯腰搂盛酒梨进怀里,下巴抵在她锁骨那里,语调掺着撒娇的意味,“我很乖的,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就抱一分钟,别嫌弃我刚打完球,好不好?”
“嗯。”盛酒梨轻声应。
……
时光一如既往地跑得极快,等待徐晋渊回来的这月余里,仿佛是眨眼间的事情。
高三的每个周六需要补一整天的课。
徐晋渊中午到的青川,和盛酒梨约好晚上七点在人民广场那边碰头,先吃个饭再去杨北鸣新开的电影院捧场。
下午放学后,盛酒梨先回了趟家。
今天是李怀均的休息日,正在厨房里张罗晚饭,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约了朋友要出门,就一头栽进房间里去了。
行为十分异常,许久了都不见出来。
脱掉书包和厚重的校服后,盛酒梨迅速打开衣柜把徐晋渊买的那些衣服裙子翻出来,一件件摆在床上挑。
磨蹭了好久,她捡了条厚点的白色长裙在身上比一比,然后小心换上。
尺码长度都非常合适她。
只是不知道徐晋渊会不会喜欢。
也不知道这样穿好不好看。
盛酒梨纠结了快二十分钟,索性先随便搭一搭深棕色的马丁靴,她抓抓有些毛躁的长发,开门出去想问问李怀均的意见。
刚拉开房门一道缝,厨房那边突然传来锅碗瓢盆碰撞落地的声响。
盛酒梨赶紧推门跑去客厅。
家里的门是打开的,锃亮干净的黄白地板上多了好几道泥泞脚印。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被用力摔在地上那样。
盛酒梨心头一震,赶忙跑到厨房门口。
张晓国回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张晓国凶狠非常,浑身又脏又臭,整个人骑在李怀均身上,肥硕黑黄的大手掐住李怀均的脖子,一下一下地往冷硬的地板上撞。
“钱!给老子钱!听见没有?!老子知道你有钱,别他妈跟老子装!”
李怀均脸上全是被张晓国殴打的淤青印子,怎么挣扎反抗,都逃不脱张晓国的体型压制。
“住手!”
盛酒梨大吼一声,冲过去就抓住张晓国的衣领用力往后拽。
“妈的!又他妈来个贱胚子!”张晓国反手捉住盛酒梨的细胳膊往墙上一甩,盛酒梨整个撞了上去。
“梨梨!”李怀均趁机踢张晓国一脚,想爬起来去拉盛酒梨,不料张晓国一巴掌重重落下,扇得她差些昏死过去。
张晓国抓住李怀均的头发站起来,硬生生将李怀均从厨房里拖出来,一边去主卧嘴里一边各种器官乱飞,“艹你妈逼的司马东西,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知道这个家是老子做主,当初要不是老子好心,你们母女俩能在青川落户?那贱胚子能有学上?钱呢,钱在哪里,给老子钱,给老子钱……”
盛酒梨强忍着疼迅速爬起来,顺手提了张木凳追上去,狠狠地砸在张晓国背上。
“我让你住手!”
张晓国一愣,缓缓扭头,面容比以前还更憔悴无神,唇周发黑,两只眼睛珠子像要掉出来一样,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恐怖非常。
跟之前那个来家里的长头发男人相似极了。
张晓国冷幽幽地瞪盛酒梨一眼,“老子只想要钱,你再多动一下,老子今天就弄死你俩信不信?!”
李怀均慢慢睁开眼睛,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张晓国的腿,“你不可以伤害我女儿,否则我跟你拼了,梨梨快走,妈…”
“拼你、妈、逼!”张晓国一脚踹在李怀均肚子上。
李怀均哀嚎两声,手仍旧死死挂在张晓国腿上,“梨梨快跑,你快跑啊……”
张晓国像杀红了眼,他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可怖,往地上淬了口带血黄痰,猛地跪下去用膝盖抵住李怀均的胸口,捡起刚才盛酒梨砸的木凳,对准李怀均的头部要砸下去。
李怀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敢砸,我就杀了你!”
这时,身后又传来盛酒梨的吼声。
张晓国阴侧侧地转头。
盛酒梨双手举着枪瞄准张晓国的脑袋,她有些颤抖地打开保险,“放开我妈,放开她!马上!”
张晓国瞥一眼盛酒梨手里的枪,乐了好一会儿,“哟,真枪啊,你开,快开,朝爸的胸口打,老子试试你这子弹的威力,来,开枪呀!”
张晓国突然大声鼓气地吼她。
吓得盛酒梨浑身一抖,□□险些拿不稳。
在这片混乱黑暗之下,她的房间响起一阵悦耳的来电铃声。
张晓国好笑两声,面目随即又狰狞阴狠起来,接着似乎不受控制那般,张晓国兴奋不已地高举木凳冲李怀均脑袋砸下去的那一刻。
“砰”地一记枪响。
子弹穿过胸膛,血肉飞溅。
张晓国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洞,倒在了李怀均身上。
随着□□哐当落地的声响,盛酒梨四肢一软,跪坐了下去,她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视线里有越来越多的红色从张晓国身体下面蔓延开来。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褪色,失聪。
只剩下一个声音。
徐晋渊。
徐晋渊。
徐晋渊。
徐晋渊。
徐晋渊。
……
最后她的眼睛被一抹恶臭的鲜血腐蚀,瞬间全部失去。
世界恢复宁静,铃声寂灭。
盛酒梨行尸走肉般朝李怀均爬过去,吃力地把张晓国从李怀均身上掀去一边,血将她的白裙染红了大片。
双手也全是。
“梨梨……”李怀均虚弱地喊她。
盛酒梨双目无神,扶起李怀均到干净的地方靠着,她跑回房间翻书桌找到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与上次无异,响了两声,对面便传来路寂尧的声音,“喂。”
“我杀人了。”她近乎绝望地说。
“好,我马上到。”
……
电话挂了后,盛酒梨关了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往事旧人提着走马灯,一幕幕从她眼前快速飞过。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一个巨大的黑白色万花筒将她卷入其中,命运的锥刺染着血光插进她的身体里,四肢百骸撕裂成碎片,下一秒变成玫瑰花瓣撒向青空。
原来这才是梦中描绘的童话。
盛酒梨缓缓闭上眼睛。
在梦里缠绕成一团。
不能醒来。
醒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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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啦完啦,需要我写番外吗@-@那个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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