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山路上,往来都来了客栈方向跑着的两个泥人,是对面山脚下清水村的李春花,还有她弟弟李春来。
他们现在拼命的跑着,生怕被她家人发觉。
春花如今十三岁,但因为长久的劳作和吃不饱饭,让她看上去又矮又精瘦,好像骷髅架子一样,干瘪的惊人。
她枯草一样的头发上,乱糟糟的沾了黄泥,浑身也脏兮兮的,就算有人仔细看她,也不觉得她像个女孩儿。
春花带着她弟弟跑出家来,是因为他们的阿娘和阿爹,要把她嫁给村子里的跛脚鳏夫做小,还要把弟弟卖了,给她大哥李春生赔赌债。
自从春花记事起,她就记得阿爹阿娘常说,她大哥李春生是个又有本事,又聪明的。
早先算命先生还到村子里还给大哥算过,说她大哥将来是个当大官的命!
自此后,春花的阿爹把这算命先生的话,当成了圣旨一样,对大哥能将来能当大官的事深信不疑。所以,她阿爹决定,他家要勒紧了裤腰带,攒钱送她大哥去学堂里读书。
春花的哥哥李春生,从读书这天开始就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日日专心读书就可以了。
春花小小年纪,却要跟着父母日日下地干活、喂猪煮饭、浆洗衣裳。
她记得阿爹阿娘总说,大哥春生是家里的希望,他日后能做大官,能带他们家改换门庭,让他们彻底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种地,再也不会挨饿。
春花不知道好日子是啥样的,她只知道读书的束脩太贵了,笔墨纸砚也十分费钱。
自大哥读书后,她没有一天吃饱过。
后来春花家有了弟弟,她碗里的粥更是一颗颗能数得清楚。她也再没吃过一顿干饭,若是能吃上一顿浓稠点的糊糊,她就十分满足了。
不过,那春花的大哥也确实有点本事,三年前他一考就考上了童生,虽然他名次不靠前,但她阿爹阿娘喜得日日都说,大哥是文曲星下凡,注定要光宗耀祖的!
那时候,春花和弟弟也为大哥高兴!他们还幻想着再过不久就能过上好日子,能吃上杂面满头,日日吃上一碗干饭。
春花觉得,她弟弟更是可怜,她小时候还吃过干饭,弟弟却只吃过糊糊。
她还记得,春来当时还舔着嘴巴问她:“姐,干米饭是什么味道的?香不香,软不软,能不能吃饱肚子?”
春花信誓旦旦的告诉春来,米饭特别好吃。等大哥当了大官,她们可以每顿都吃可以一碗。
抱着这样期待,她和弟弟越发勤快做家里的活了。
但她没想到,大哥李春生去青崖书院读书后,竟然欠下了八十两赌债!
这些年来,家里本就没多少积蓄,阿爹阿娘求爷爷告奶奶,又是卖祖地又卖粮食的,这才得了四十五两银子去赔债。
可是还差三十五两银子,她家实在拿不出来了。那赌场里催债的催得急,她大哥也不去读书了,只天天在家躲着发脾气,害怕赌场里的砍人他写字的右手。
他阿爹阿娘没办法,就要把她卖给了村子里的老跛脚鳏夫做小,得了二十五两银子。然后又要把弟弟春来卖到牙行,签死契卖个十两银子,刚巧凑了还债。
那老跛脚鳏夫村花知道,他快五十岁了,但他命好,出身自没落乡绅,家里留下的祖产也比较多。
春花的阿爹阿娘还和她说,给她找了个好人家。
春花原也打算认命了,但她听说那老鳏夫最爱平日里最爱打人,他不敢打大房,大房在的时候,他也没传出打人的事。
等他的妻子死了,他索性没有续弦,只买了做小的来打。
故而他家里每隔三五年,就会有个做小的女人病死了。
春花不想死,她才十三岁。
春来还小,他不知道签死契被卖的后果,但他也不想和姐姐分开。
于是两人头脑一热,就趁家里大人不注意,冒雨跑从村子里绕山路跑了出来。
他们一边摔一边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春花和春来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烟雨蒙蒙里,一座三层高的楼在前面立着。
本是黄昏,加上突然下雨,天气就阴沉沉的,看上去像天黑了一样。
但春花和春来却见到,前面的三层楼亮晶晶的,好像会发光!
门里好像站着个人,他和那三层高楼被雨雾一笼罩,看着就像过大年时,戏文里唱的仙宫和仙人。
春话和春来又饿又冷,还摔得一身皮肉伤,他们顺着路,淋着雨踩上了客栈前面的水泥路,同客栈拉近了些距离。
但看到干净的路面留下他们姐弟的泥脚印后,他们两人就不敢再走了。
他们眼睁睁瞧着,这黄泥巴被水一冲散后,就流的到处都是。那干干净净,平滑无比的水泥地,也到处都是泥污。
从没见过这样平整光滑,又没有一丝缝隙的地面,春花和春来直吓得浑身发抖。
春来死死拉住春花的手,破碎沙哑的童声里带着害怕:“姐姐,这里是哪里?我好怕!把地踩脏了,我们会不会被人打?”
春花心里也没底,她只能带着哭腔道:“我也不知道。春来你别怕,要是有人打我,我就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让他动,你就快点跑回家去。”
她开始后悔了,要是她乖乖嫁给村里老鳏夫,说不定她还能活个两三年,能在死前吃几顿饱饭。
她弟弟纵然签了死契,虽然以后子孙后代都是做奴才,但好在他暂时也死不了。
不像现在,他们就算跑出来了,又能怎么办呢?往后要怎么活下去还是一个难题。
春花是个半大孩子,春来还是个小童,能跑出家已经用了他们十分的勇气了。现在他们又经历了这种事,没忍住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雨水渐渐大了,还伴随着时不时的闪电打雷。
祁徽透过雨幕,当真看到两个小孩,就站在客栈最外边的一圈水泥地上淋雨,他们周围绕着一排环形的观赏树。
打雷雨天站在树下,真的太危险了!
郑循见祁徽一直站在门边,也不由过来看了一眼。
看到雨里的两个小孩,他面色变了变:“哪里来的小孩,他们不知道躲雨吗?”
祁徽听着越发大声轰鸣的雷声,真怕他们被雷给劈了。
他心里一着急,就忘了找伞,只急忙跨出了客栈的大门。
郑循看到此举,对着祁徽的神色,突然越发缓和尊敬了起来。
等出了大门,他一身青竹纹直缀衣上,淡金色的光晕如水纹一样波动,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半点水迹。
祁徽脚步一顿,脸色有些惊讶。
系统平静机械的声音里,好像有点得意:【系统提供的成衣本来就水火不侵,冬夏不惧,还能自动清洁,怎么样,宿主开了眼了吧?】
【衣服很不错,我真的开了眼了。】祁徽敷衍的回了系统一句,就快步往两个小孩的方向走去。
他才刚靠近,那两个小孩就腿一软,跪在了有积水的地下,哆哆嗦嗦的哭了起来。
祁徽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下跪,给吓了一跳。
春花正要给来人磕头道歉,说自己不小心踩脏了这干干净净,像宝贝一样的地面,他们会把地擦干净的,请不要打他们。
谁知,一道温和又带着急切的嗓音就在头顶响了起来:“下雨天,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自己在山里乱跑,也不避一避雷,避一避雨?”
春花和春来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腕被人强行拉住了。
祁徽看着看这两个小孩动也不动,只跪着发抖,他就立即拉起了他们,无奈道:“跟我去避一避雨吧。”
他扶起了这两小孩,转身往前面带路。
春花没敢跟上,春来却十分听话的跟上了祁徽,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春花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不过现在他们姐弟,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能跟着去躲雨了,若是这好心人能给他们一口热水喝一喝就好了。
春花被冷得打了个哆嗦,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祁徽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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