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了些, 但苏雪桢觉得是可以尝试的,国情不同,自然要适当做出改变, 接下来两周又针对这个手术流程做了全方位的可行性分析, 并把报告交到了主任张晓忠那里,希望他能抽出时间看一下。
张晓忠花了一上午研究她交上来的报告,又把苏雪桢喊到了办公室,“你说说你的想法。”
“针对先天性无肛直肠舟状窝瘘, 目前流行的Pena手术方案效果是挺好的,也是一种高水平手术。”
苏雪桢顿了下, 继续说:“但是手术过程太复杂, 恢复期太长, 不太适合咱们国家的国情,饶是我们医生水平再好,患者家属不肯来复诊也是白搭。”
“传统的腹会.阴肛.门成形术,近期和远期并发症概率都很高,而且容易发生黏连性肠梗阻, 会.阴肛.门成形术,可以在直视下完成手术, 恢复正常的生理结构,直肠回缩和瘘口复发的发病率相对也会低一点。”
张晓忠双眼直视她, 沉声道:“这个方案确实不错,但是吧, 做下来肯定会影响患儿会.阴.部的美观, 在身上留下永久的疤痕, 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 势必也会对他们的身心健康产生不利影响。”
会.阴.部留有疤痕, 以后很可能成家立业都有问题。
这一点苏雪桢也承认,她叹道:“比起美观来说,健康才是第一位不是吗?”
张晓忠笑了笑,招手唤她过来,拿着笔给她演示,“你看啊,我们或许可以进一步改进你的手术方案,直接在肛.穴处做X切口,从肛.门外括约肌中心开始分离。”
张晓忠从事外科多年,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她的方案还有改进余地,慢慢给她重新捋顺了。
苏雪桢听完茅塞顿开,“这样创伤会小很多。”
张晓忠点了点头,“没错。”
苏雪桢急忙道谢,“我回去再看看。”
张晓忠放下笔,末了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改良手术方案?”
“也不算是突然想起。”
苏雪桢娓娓道来:“张主任,咱们医院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儿童专科医院了,洪江市居民整体的经济水平也不错,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患者家属都是勉强才同意做肠造瘘手术,做完手术的患儿复诊率依然很低,可以想象别的地区做过肠造瘘的患儿死亡率有多高了。”
“既然不能改变患者家属情况,那就只能我们医生做出努力来改变了,去尽可能地减少患者就诊麻烦和后续的治疗困境。”
张晓忠满脸欣慰,“可以,方案你回去再改进下,如果能成功的话,那是真的造福了。”
苏雪桢重重点了点头,抱着分析报告走了出去,之后的大半年,她翻出科室里所有的先天性无肛直肠舟状窝瘘病历,跟同事反复探究探讨新的改良版会.阴肛.门成形术,终于在张晓忠那里通过了手术方案。
在1991年初,经过家属同意,苏雪桢给一名一岁半的患儿谭婉做了改良版的会.阴肛.门成形手术,术后经过他们密切观察,对患儿术后便意,便秘,失禁等情况进行评估,证实了改良版会.阴肛.门成形术跟之前三种传统的手术方案比,疗效更好。
不仅创伤小,并发症少,术后排便功能也不错,且能恢复患儿会.阴.部的美观。
第一例成功后,博约大学儿科医院小儿外科开始逐步推广这种手术方案,逐渐应用到肛.门畸形的治疗中来,解决过去手术常常遗留的排便功能障碍问题。
这一年秋季,平平安安升入了初三,即将迎来他们人生中第一场大考。
附中高中部录取虽然对本部学生有倾斜,但基本不会降分太多录取,不然影响学生质量,今年的高考中,附中依然交出了满意的答卷,以本科达线率87%高居榜首。
人们都常说,进入附中就相当于半只脚迈进了大学的门槛,都挤破头想考进来。
对于平平安安来说,他们将要迎战的是整个洪江市的初中生。
青春期的孩子,难管得很,初一倒还好,到了初二初三,那谈恋爱的苗头一个个冒出来了,跟打地鼠一样,一锤打下去另一个又出来了,还有跨班跨年级告白的,情书,送花,校外约会。
各种小花样小手段,数都数不清。
杜永安对此的政策是通通掐死在摇篮里!坚决禁止谈恋爱!可即使是在高压之下,依然难挡少年少女春心萌动,初三刚开学就被他逮到一对谈恋爱的,一问才知道这俩孩子已经背着他谈了一年了。
杜永安痛心疾首,“我就说你们下半年成绩下降怎么快!”
为了威慑到全班,杜永安想到了家长会,初三刚开学就通知学生下周记得带父母来学校开会,为了照顾到上班的父母,他把日子安排在了周日。
开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开家长会,岑柏和苏雪桢想着就是请假也要去啊,特意给这天留出了时间。
突然喊家长去开会,还不知道说什么,说不定会告状。
平平安安心里也没底,兄妹俩等在楼下,平平歪在门框上,有点担心,小声问安安:“你说老杜不会把我上回打架的事情说给咱爸听吧?”
“活该。”
安安撇撇嘴,“谁让你发神经去打人啊。”
平平脱口而出,“我还不是为了……”
安安抓着话头反问:“为了什么?”
说起原因,平平哑火了,挠了挠头,“不为什么,说就说吧。”
岑柏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左右转头看了看自己脸,回头问老婆,“我这身还行吧?不会给孩子们丢脸吧?”
岑柏今年快四十岁了,但丝毫不见疲态,反而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添了几分儒雅成熟,又因为是警察常年在外工作,身上也不见什么赘肉,一身黑色得体西装勾勒出结实有力的身材,过去身上那股悍匪味也没了,取而代之是眼神里的坚定和锐利。
苏雪桢帮他打上领带,仰起头夸道:“很帅!”
岑柏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下头,脸凑过去要亲她,“老婆你也很美。”
苏雪桢让他亲了一下就撇开了,“脸上有妆,别弄花了。”
岑柏临出门前想起什么,又回去打开抽屉把腕表拿了出来,戴在手上摆正了些,“你还别说,贵有贵的道理,这表挺耐用。”
他戴的还是苏雪桢之前出国交流回来送的那只表,出警辛苦,手上不能带饰品,这些年岑柏也就偶尔过年戴一次,电池已经换过几回了,表还没坏。
岑柏工作性质特殊,警局几乎包揽了他的日常服装需求,平时工作忙,时不时还要喊回去加班,是以别的衣服买了他也没什么机会穿,买了使用率低只能放着,岑柏嫌浪费钱,他除了打球也没旁的爱好,苏雪桢想送礼物都找不到能送的。
反而是每回她生日,岑柏都买不少好东西送她。
苏雪桢抓起岑柏的手看了看,过去那么多年,就是再新的表也看得出旧了,她心里有些愧疚,主动说道:“过两天等你有时间,去车行看看,提一辆摩托车?”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样以后你上下班会快点。”
去年刚买了房子,过两年搞装修又是一笔钱,加上平平安安马上要高中了,日常开销都不少。
岑柏下意识摇头,“不买了吧,那玩意挺贵的,而且也没比自行车快多少。”
结婚多年,苏雪桢还能不了解他?喜不喜欢她还是能读懂的,她直接拍板定下了,“就这么定了,买一辆。”
没有男人不喜欢车,岑柏也是如此,别说摩托车了,汽车他也早就会开了,听到苏雪桢这么说,他眼睛倏地亮了,抱起她又亲了几口,“谢谢老婆。”
换个衣服怎么这么久啊?!
楼下平平等急了,不耐烦催促:“该走啦!还没好啊?慢死了。”
“催催催,急啥。”
岑柏揽住苏雪桢的腰,嘟囔着下楼,夫妻俩相携走到平平安安面前,岑柏还给平平安安炫了下自己今天的新装扮:“等久了吧?今天爸特意让你妈给我也打扮了一回。”
“怎么样?帅不帅?”
看惯了爸爸常年穿警服,加班回来身上总是带着不知名味道的样子,突然换上西装,潇洒自在的模样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安安愣了下,绽开一抹笑颜,“帅!走路上我肯定都不敢认了!”
岑柏得意一笑:“安安眼光真好。”
安安走上前挽住了妈妈的胳膊,贴到她肩头,撒娇道:“我妈今天可真好看。”
她这两年个子也窜了不少,已经快有苏雪桢高了,苏雪桢歪头碰了碰女儿的头,“还是数你嘴甜会夸。”
平平从鼻孔出气,高冷地低头瞥了又瞥,勾起了嘴角,“还行吧,稍微能配得上我妈了。”
岑柏伸手就打了他一下,笑骂道:“臭小子。”
父子俩站在一起,已经差不多高了,脾气也像了八成,每次坐一起吃饭就要拌两句嘴,不熟悉的人都怕他们掀桌打起来。
苏雪桢看了眼手表,忙道:“走吧,第一次去你们家长会,别迟到了。”
家长会九点开始。
一家人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发,正好赶在开始前五分钟到达,这会儿教室里大部分家长都已经到了,学生们把座位让出来站在一旁守着,神情略显紧张。
家长们就比较随意了,前后开始聊了起来,杜永安拿着名单站在门口,看到亮丽出现的一家四口,眼睛都亮了,不禁纳闷两年过去怎么这俩人看着好像还年轻了点。
他笑着迎上去,轻声问道:“第二次见,是岑知远跟岑知微家长吧?”
岑柏点了点头。
杜永安在名单上打了下钩,指着正门,对他们说:“那快进去吧,家长会马上要开始了。”
班里都知道他们是龙凤胎,但估计是第一次见他们过来开家长会,还是从正门进来,这怎么想都感觉有点尴尬,平平安安犹豫了下没动,岑柏纳闷,抬脚踢了下平平,给了他一个眼神,“带头啊。”
平平硬着头皮领着爸妈进教室,刚走进去,教室的声音霎时停了,齐齐盯着他们看,安安摸了摸鼻子,拉住了苏雪桢,“妈,你跟我吧。”
苏雪桢哦了声,跟着安安到她座位上坐下。
岑柏也被领到平平座位上,走过去的时候后排一帮男孩子给他让出了位置,俨然把平平当成了什么老大的样子,他凑过去小声跟儿子说:“你小子在学校不会当混子吧?”
平平无语了,“不是。”
卫喻馨跟苏雪桢见过几次面,笑着打招呼:“苏阿姨好。”
苏雪桢坐到安安座位上冲她笑了笑,“喻馨你好。”
卫喻馨妈妈拉着苏雪桢聊了起来,“你是怎么教你们家知微的啊?学习成绩这么好。”
苏雪桢道:“其实我们俩工作忙,也没怎么教过他们,主要就是提前给他们定好规则和安排计划,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按时完成,完成了给奖励。”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太顺耳,但说的句句是实话,不过显然卫喻馨妈妈也把她当成了不愿透露教育技巧的人 ,暗暗思忖,这儿科医生果然端着架子呢,又追问了一遍:“多少应该有点学习技巧吧?跟我说说吧?我保证不说出去,嗯?”
苏雪桢遇到过太多比她更难缠的患者家属了,对此已经免疫了,依然温温柔柔回:“学习技巧我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就是平时多耐心跟他们交流沟通,倾向孩子的意见。”
卫妈妈怔住了:“就这?”
也不看看人家什么条件,妈妈是硕士,早在八几年就出过国了,外公还是洪江大学的教授,光学习氛围这点就比不上,卫喻馨此时感觉好丢脸,表情不耐道:“妈,你别问了,马上老师就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妈妈也不想跟女儿吵起来,收敛了脾气闭嘴了。
后排钟弋对着岑柏礼貌喊了声叔叔好,岑柏看着眼前小男孩温和的模样,连声应好,“平平平时没跟你添麻烦吧?”
钟弋摇头,“没有没有,他人很好的。”
平平站在旁边,嫌弃地看着对着岑柏谄媚的钟弋,这家伙奇了怪了,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他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只剩钟弋家长还没来,出声打断了两人对话,好奇问道:“你家里人呢?还没来?”
“不知道,可能会晚点到吧。”
钟弋无奈笑了笑,“不来了也说不一定。”
同为人父,岑柏很理解钟弋父亲的心情,安慰他说:“别担心,工作忙可能耽误了,无论如何,肯定是想来参加你家长会的。”
钟弋笑着点头,看的平平更迷惑了,开玩笑道:“今天怎么忽然换风格了?突然变乖顺小绵羊?”
钟弋还没接话,岑柏已经站出来为他说好话了,“人家钟弋是性格好,哪像你。”
嘿!
平平不乐意了,刚想反驳两句,杜永安走上了讲台,先在教室内扫了一圈,高声道:“大家先安静下。”
杜永安看到有三个家长没来,为了学生面子,没喊名字,直接开始了家长会,先总结了下过去一年的教学成果,说起了学校针对九年级的安排。
末了,先让他们学生退场把座位留出来,叮嘱道:“一小时后再回来。”
卓越班学生刷刷走出了教室,有的直接下楼打球,有的去逛校园,还有的不想走,聚在走廊偷看班主任会讲什么。
卫喻馨拉着安安去了楼下花坛聊天,平平抱着球打算跟同学一起去打篮球,正想拉上有些失落的钟弋,却见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相机。
相机是最新款的佳能EOS-1,一看就不便宜。
平平惊讶道:“可以啊你小子。”
“从家里拿来的,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钟弋把相机挂在了脖子上,打开了开关,对他说:“给你拍一张?”
平平比了个耶,钟弋咔嚓按下相机,拍了一张,放下相机后,本来还在笑着的脸,却在看到匆匆赶来的父亲那一刻又拉了下来,钟海岩一扫教室里家长会已经开始了,跟他说了声来了,赶紧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我是钟弋爸爸。”
杜永安安排他过去坐下,“不要紧,快坐快坐。”
岑柏看他满头是汗,心想为人父母确实不容易,心里也有点同情他,跟他简单整理了下刚才杜永安说的内容。
钟海岩连连道谢。
平平跟钟弋走下楼梯,刚才有点生气,不过这会儿看到父亲过来,钟弋又开心起来了,抱着相机就是一阵狂拍,视线瞥到花坛一角的倩影顿了下,抬手又连拍了几张。
当着平平的面做这种事,钟弋心脏扑通直跳,故意又乱拍了几张掩盖过去,平平看他那样哪是拍照,分明是乱按快门,纳闷问道:“你那样能拍好吗?”
“给我看看你都拍了什么。”
“没拍什么,不好看,我回去就准备删了。”
钟弋急忙把相机关上,平平看他一脸戒备,也没多想,收回了手,两个人很快到了篮球场,他熟练运起了球,投了个球,随意道:“那就别拍了,跟我一起打球吧。”
钟弋把相机放到地上,跟他一起打球,竞争对手心不在焉,平平打得也没劲,进球太容易没意思,平平把球扔出去,分外嫌弃,“打得什么臭球。”
“你想啥呢?”
“不打了不打了。”
钟弋气喘吁吁坐在地上,急促大喘气,试图掩住疯狂乱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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