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旁边有人眯着眼睛仔细辨了辨, “她是崔将军?我前些时日还在城中见过她……”
他娘的,穿得跟个猎户似的,还大大方方穿街过巷, 谁能想到是被通缉的崔将军?
有人取来通缉令比对,看了看肖像, 又看了看城楼下崔将军本人, 嘴上嘟囔:“这也不像啊?”
旁边递过来另一张画像, 是崔小宛骑着战马在疆场厮杀的飒爽英姿。
“你那个不行,看这个《戎马图》,我托人在晸京城五福坊买的,专门仿的杜画圣真迹。”
“这回像了, 不愧是杜画圣。”
得知城门外领兵的是崔将军, 霜州军士们都有些激动,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
崔小宛扭头跟成九河搭话, “他们知道是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成九河想了想, 比着自己的心思揣摩这些守军, “大概是将军威名远扬, 他们都视您为榜样, 如今见了真人, 自是激动一些。”
他刚说完这句, 就听霜州守军中又有人喊了一声:
“崔晚一颗人头赏金三百两,兄弟们,冲!”
“……”
狗皇帝国库空虚还拿三百两黄金来买她人头?次奥!
守城校尉一声令下, 箭矢齐发, 簌簌往匪军射来。
山匪们将盾牌举起, 挡下这波箭雨。
崔小宛挥起大横刀,将射向她的飞箭打落在地,成九河则搭起弓箭,瞄准城楼上的守城校尉。
“嗖”。
守城校尉察觉到危机,往旁边一闪,箭尖划破他侧脸。
城门突然大开,一支精兵举着长矛盾牌从里头冲出来,杀声震天。
崔小宛也不怵他们,驱马上前,提着大横刀与他们战在一起。
“杀崔晚,拿赏金!”
几名身形如虎的守军围住崔小宛的战马,前后夹击,长矛齐齐刺向她的身躯。
崔小宛往后一仰,大横刀往上一拨,挑开几支长矛,随后左手攀着马鞍,身子往右抻,一刀刺入右边守军心口,利落拔刀。
另外几人执起长矛袭向她的脖颈,她左手使劲,把自己掰回马背上,正好躲过这一击。
身后山匪与守军厮杀成一片,只训练了几个月的山匪到底还是比不上霜州守军,刀戟相交,只一瞬息,青牛寨众人便退了几节。
“咚”!
一道沉闷有力的鼓声响起,攥住所有人的心脏。
青牛寨匪军最后排有一辆战车,江书手拿鼓槌坐在上头,面前是一面战鼓。
在他身后,立起一面旌旗,上书一个「崔」字,笔锋遒劲,气势磅礴,摇曳在半空。
“咚咚”!
青牛寨众人被这鼓声擂醒,热血上涌,举着长刀往前冲杀。
“报——”
两军酣战之时,一个小兵匆匆登上城楼,“霜州府衙和军营都被围了!郡守和将军皆已落入敌手……”
青牛寨这是有人在霜州城内里应外合。
守城校尉捂着侧脸上的箭伤,大吼一声:“撤军,关城门!”
他要先肃清城中匪徒。
霜州守军且战且退,匪军一看更是士气大增,拼杀中又收割好些人头。
城门缓缓打开,霜州守军正要进城,就听到唰唰几声暗器破空的声响,负责城门的守兵倒在地上。
恭王妃出现在城楼一角,迅速解决几个弓箭兵。
聂容昭、蓝无风等人领着二十几个匪军登上城楼,将刀口横在守城校尉和剩余弓箭兵脖子上。
“快退回去,关城门。”
霜州守军一边与匪军厮杀,一边掩护几人往后撤退。
那几人退到城门边上,正要关门,一阵刀影过去,都被人拿刀挟持到一边。
青羽领了几人拉开城门,还在城门口的守军霎时颓然,一触即溃。
战局已定,霜州驻军弃甲投戈,写着「崔」字的旌旗,最终还是插到了城楼之上。
*
匪军进城,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来不及撤离的小摊贩立在原地哆哆嗦嗦,在崔小宛经过他们的摊位时,摸索着取出钱匣子,往前一推。
“都……都在这了,还请女大王和各位爷放过我的性命。”
崔小宛浑身散着肃杀之气,战甲上都是血,面颊还溅了几滴,没来得及擦,只匆匆往霜州府衙的方向走,压根没往他们推到她脚边的钱匣子看一眼。
青牛寨治军严明,不止是她,她身后的山匪都没有动这些人的东西。
先前有个不信邪的,到山下抢了点银钱,被成九河发现后,以军规处死了,自此山匪们都老实了很多。
蓝无风和秦项安抚着这些人,跟他们解释青牛军不会打扰百姓,让他们该干嘛还干嘛。
另外还替崔小宛说了,人家是将军,也不叫女大王,以后见着她喊声崔将军便好。
霜州府衙外围了十几个山匪,官差已被捆起来丢牢房里了,王郡守负手立在大堂正中,眉头紧锁。
崔小宛推门而入,屏退左右。
王郡守回头,面色沉沉,“崔晚,你好大的胆子。”
崔小宛冷着脸,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直接抽出大横刀往桌上重重一搁,“废话少说,我要接管霜州城,你要是能配合就点点头,不想配合我就把你杀了丢出去喂狗。”
王郡守铁青了脸,眼睛紧盯着桌上雪白刀锋,片刻后,面上终于有些松动,不情不愿点了头。
生死攸关,事后遭朝廷清算,总好过当下就成刀下亡魂。
崔小宛缓和了神色,将大横刀收回刀鞘,往旁边的交椅一坐,又指指另一个位置,“坐下,我们详细聊聊。”
霜州城原先是纺织业和手工业比较发达,在衣食住行方面也都能自给自足。
后来不知哪个商户先弄了个冰雕摆店门口,其他人就也都跟着这么干了。霜州工匠手巧,雕的东西活灵活现,一摆就是一整条街,每到冬季便有邻城的人前来观瞻。因此城中多了好几家客栈,也提供了一笔可观的税收。
崔小宛考虑了一下,冬季已经过去,旅游业可以暂时放下,霜州城今后也会限制人员进出。
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她决定让温如月和宋恬商量着自己制些身份牌发给城中百姓。
从工匠中,她想抽调一批出来替她生产兵器和机关,其他行业照常运转。
商税比例下调百分之一,人头税也取消了。收上来的税钱,自然是由青牛寨分配。
这些都需要王郡守一起协调。
“崔将军,你想让城中工匠替你生产兵器,这我能理解,但有一事还得请你想清楚。”
王郡守捋了一下胡须,“霜州城每年的铁矿石都有固定数目,由朝廷分发,如今你攻下霜州,已是断了这部分供给了。”
“看来王郡守已经开始替我们青牛寨着想了。”
崔小宛挠挠下巴,“不过这事倒是无所谓,我们有商队。”
王郡守眼角抽了抽。
她刚刚说什么?还有商队?
她一个西征南战的将军落草为寇已是令他咋舌,结果这帮山匪也不务正业,跑去经商了?
过去这几个月,商队的计划也没落下。
黑玉带人拉了一批货物,销往西疆,又把西疆的铁矿石包装一番偷着运了回来。
现在青牛军用的刀剑,就都是这些铁矿石锻造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打下霜州后,他们有更多人力调动,也无需操心资源问题。
聊到最后,王郡守心里也大概有底了,他的职责与以往没太大区别,以前归属朝廷,现在归属青牛寨。
适应倒是不用再适应了,就是还是隐隐担忧以后朝廷追究。
若造反一事,真让她成了呢?
那他不就是大功臣了?
王郡守暗下决定,对崔小宛安排的事,他都给她办妥了。但以后若是朝廷派兵剿匪,夺回霜州,他便立马上奏,将崔小宛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圣上禀明,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两人站起身,算是达成共识。
崔小宛别好刀,往外走了几步,“最后还有一事,城外那些流民,我会放进来,到时聚到几家客栈,先拿白粥接济几天。”
流民中一些青壮年,她打算拉去做活,还有些体格好的,便拉进军队,练一练,扩充兵力。
“崔将军,你打霜州,莫非就是为了这些流民?”
流民出现没多久,青牛寨便下山攻城。
王郡守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心里顿时一热,甚至生出一点点愧疚。他一个郡守,为了政绩好看,只好将流民阻在城外,而落草为寇的崔将军竟是这般考量。
崔小宛如实应道:“其实是顺便的,几个月前我就看上霜州城了,你们这个州城的地势很适合做山贼窝。就算没有那些流民,最迟入夏,我就会对你们下手了。”
“……”
是他想太多了。
王郡守犹豫片刻,“我还有一事不解。”
“你说。”
“崔将军当真背叛了大巍,与南苍勾结?”
崔小宛睨他一眼,“那我现在还留在大巍做什么?何不直接投奔南苍,做他们南苍的将军?”
是这个理。
王郡守想起传言,难道圣上当真因为某个秘事陷害忠良?
他还想继续问,但瞧着崔小宛浑身沾血的狠厉模样,还是将到嘴的问题默默咽下去了。
谈话到此结束。
崔小宛临走,让手底下的人将府衙里的官差都放出来,又在各处留人看守。
她在霜州城内寻了一处空宅,交了租金,令人拾掇一番,作为青牛寨在霜州的据点。
因着青牛山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当晚这个据点就只留了崔小宛一人。
霜州城的老百姓暂时不敢出门。到了晚上,夜静更阑,窗外偶尔传来促织鸣声。
这些天筹备战事耗去她不少精力,崔小宛在灯下翻了两页兵书,顿觉困倦。
她起身熄了油灯,趿拉着温如月几日前刚做的拖鞋,正打算上床睡觉,忽然抬头,竖起耳朵。
外屋有动静。
作者有话说:
? 第 122 章
现在已是二更天。
青牛寨刚打下霜州城, 城中人有异心,打算趁着深夜偷袭也正常。
崔小宛放轻脚步,灵巧如猫, 在黑暗中悄悄移动,从里屋挪到外间, 期间顺手摸了个花瓶拎在手上, 站在屏风后掩了身形。
“吱呀”。
窗板被人轻轻推开。
月光柔柔洒下方寸白霜, 紧跟着是一道白影翻身进来。
崔小宛看清来人,将花瓶放回原处,有些没好气,“你来找我就不能走正门, 怎么又翻窗?”
要不是她先前有经验, 这会儿小郡王脑袋瓜怕是已经被她开了瓢。
“我以为你已熟睡,打算过来看一眼便走。”
聂容昭抿了抿唇, “不想将你吵醒, 就偷偷翻了窗。”哪知道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白日攻城,青牛寨死了一些兵士, 又从流民里多招了几个, 他帮着更新名册, 忙到此时, 忽然惦念起崔小宛来。
战役结束, 各都有事要做, 便没碰面,也不知道她受没受伤。
他远远瞧着崔小宛衣裳上是带血的,只不知是守军的血, 还是她自己的血。
崔小宛燃起油灯, “我要是能让你悄摸进了屋还无知无觉, 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油灯点了一盏,灯火微暗,只晕出一小块光,将两人笼在其中。
青牛山人多,崔小宛又是跟温如月她们一个屋,聂容昭也有几个月没像现在这样与她独处了。
起哄调侃的话倒是常见,也不见那帮人给他们腾点时间和地方。
聂容昭细细看着崔小宛,目光挪到她的手背,忽然将她的手抓过来,“怎地不上药?”
崔小宛将手抽回来看了看,上边有一道划痕,是白日让那帮守军的长矛划伤的,破了皮见了血,但对她来说就是小伤。
正好药瓶也没带,她也就不管了。
“就这点伤,再不治就好了。”
聂容昭从怀里掏出个褐色瓷瓶,拉过她的手倒了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边。
“这个瓶子有点眼熟。”
是军中常见的三黄散。
聂容昭看她一眼,“你给我的。”
崔小宛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某次小郡王夜闯将军府,被她误伤,她才给了这瓶药。
“你一直带在身上?”
聂容昭长睫微垂,在白皙面上投下一片朦胧光影。
他没有答话,只专注地看着崔小宛手上的伤,拿指腹抹开药粉。
崔小宛眸中漾起笑意,“难道你是睹物思人?”
“嗯。”聂容昭仍是垂了眸。
崔小宛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眸,半晌笑出声,“那时你亲完我就跑,大胆得很,这会儿是不好意思了?”
聂容昭压了压唇角,将药瓶子往旁边桌上一放,揽过她腰身,“现在也是胆大包天。”
崔小宛一手搭在他肩上,“你不怕我揍你了?我对登徒子下手还挺重的。”
“你先撩拨的,我倒成登徒子了……”
聂容昭眉梢微垂,默了片刻,“你真的会揍我吗?”
崔小宛攥过他一缕墨色发丝在指间绕了几圈,一本正经答道:“不好说,不过你现在好歹是压寨郎君,我应该不会家暴……”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卷入唇舌。
气息缭绕在鼻间,炙热缠绵,崔小宛另一只手也搭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厮磨,喘息。
意乱情迷。
聂容昭将她箍在怀里,手掌覆上腰际,心跳如擂鼓,情乱间找回一丝清明。
“我们何时成亲?”
先前她说再等两年,莫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他也还是一样的心思。
崔小宛微喘,眸中带了笑意,“你不已经是压寨郎君了吗?”
他喉结缓缓滚动,“那我们现在……”
现在不管那么多。
崔小宛凑上前,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弯了杏眸看他。
“嘣”。
理智断弦。
聂容昭重新贴上去,与之交缠。
衣裳轻褪,散了一地,从外间到里屋,气温骤然升高,一室旖旎。
半盏茶后,两人面面相觑。
崔小宛委婉道:“你先前在昭文馆,生徒之间就没互相传点教科书什么的?”
聂容昭涨红了脸,“什么教科书?”
“就是春宫图。”
“昭文馆怎么会有这等……香艳绘本?”
又是一阵沉默。
崔小宛从地上捡了衣裳一件件套回去,又将聂容昭的衣物塞回给他。
“三更天了,先睡觉吧,这些天大家都忙坏了。”
油灯再度被熄灭,室内一片漆黑。床榻上隆起的被子一起一伏,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聂容昭双手抱臂躺在一旁的竹塌,睁着眼,忍了许久,悄悄到外边冲了凉水。
春寒料峭,一阵沁凉兜头淋下,热意散去,他这才回到竹塌躺下,浅浅入眠。
一夜无事。
第二天,蓝无风到霜州城的宅子找崔小宛,还未进到主屋,就瞧见聂容昭坐在大堂,面色肃然,自顾自品着茶。
蓝无风坐到他旁边,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小郡王比我还早?”
聂容昭蹙着眉头,看向他,“你说这教科书应该上哪寻去?”
蓝无风喝完茶水擦了擦嘴,“什么是教科书?”
聂容昭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口,“算了,回头我自己找。”
蓝无风热心道:“你跟我说说,没准我知道。”
“在说什么?”
崔小宛刚起床,打着哈欠,进了大堂。
“小郡王问我……”
话没说完,嘴就被人捂上了。
蓝无风一头雾水,教科书是什么禁忌之物吗?
聂容昭垂了眸,耳朵泛红,“只是小事,不必再提。”
蓝无风:“……”
小事这么紧张做什么?这力道是打算缢死他吗?
他掰开聂容昭的手,大口喘着气,“不提就不提,憋死我了。”
“神神秘秘的……”
崔小宛剜了他们一眼,“说正事。”
蓝无风是带了口信回来的,上个月,他依着崔小宛的吩咐,通过其中一个武卫和长公主搭上线,正式达成合作。
此次长公主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情报,半月后有一支军队护送铁矿石到晸京城,期间会路过霜州地界。
消息滞后,今日跟昨日的情况不同,霜州已经被青牛寨拿下,相信魏临很快便会知晓这事,到时那批护送铁矿石的军队必然会绕道而行。
崔小宛有些惋惜,“早知道再把攻城的计划推迟半个月。”
聂容昭沉吟片刻,“州城之间多是荒芜山路,要是能预知路线,也能提前埋伏。”
“长公主探得这个消息,差点折去一人,怕是不能再冒险了。”
蓝无风有些担忧,“此次派武卫传信,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避过皇帝眼线。”
“路线我们自己再推敲一番。”
崔小宛想了想,“至于传信……我有其他法子,又快又安全。”
“什么?”
蓝无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将军这般笃定,也安心下来。
*
碧清宫。
「魏临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子已经撤去,拿到小厨房劈成几片,当柴烧了。
佘凤与魏临坐在桌前,一个冷着脸,一个面色沉沉。
这是这个月魏临第三次来找她。
皇后禁足太久,外头已有些闲言碎语传出。
有说皇后已被皇上悄悄处死的,有说她与别人私奔出宫的,越传越离谱,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宫人说漏了嘴。
眼看百花宴在即,皇后若再不出席,怕是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只当一切没发生过,至于你宫里那些人,能管好嘴巴,便留一条性命。”
流言已传出,若这时再处死个一两个宫人,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佘凤睨着他,目光凉凉,“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倒先宽恕上了。不知道还真以为你多宽宏大量。”
魏临闻言,重重扣了一下桌面,“你与那小太监……”
“你这脑洞也够大的,啥龌龊事都往里塞。”
佘凤嗤了一声,“要不然我起个誓,我与孟远要是有私情,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要是没有,皇上你去遭这天罚,如何?”
“胡说八道什么?”
魏临蹙了眉,见识过那个木牌子,现在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也是见怪不怪。
“皇上冤枉我,强迫我,可曾道过歉,有过一丝愧疚?”
“先前是朕多心。”
魏临心下有了判断,她这是委屈了,在耍小女人的性子。
“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把我关那么久,是不是有病?”
佘凤骂完,还未等魏临发作,又缓下神色,“不过无妨,我原谅你了。”
“……”
魏临一股气堵在心口。
也罢,先前伤她过重,总是要花些时间哄回来的。
佘凤扶了一下头上的步摇,“只要皇上答应不再拘着我,百花宴我会去,碧清宫的人我会管束,今后一切照旧。”
魏临深吸口气,“朕答应你。”
佘凤脸上恢复了端庄疏离的笑,“多谢皇上,恭送皇上。”
魏临拂袖而去,又令暗卫盯着碧清宫。
暗卫传回来的消息令他感到郁闷。
解禁之后,皇后一扫阴霾,每日聚集一众妃嫔,不是踢毽子就是投壶,三五不时还把已经出了宫的长公主召回来斗蟋蟀,玩得尽兴,还把人留到宫里过夜,说是女儿家关起门来说说体己话。
不过这么一来,谣言也不攻自破,算是替魏临解决了一桩难事,魏临也就没追究太多。
【佘凤】长公主的人查到,近日有几支精兵悄悄进了晸京城,应当是从各州城调来的。
【佘凤】最近狗皇帝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讨的都与霜州有关,不久之后可能就要出兵剿匪了。
【崔晚】他能不能御驾亲征?我想直接撕了他。
作者有话说:
聂容昭,你不行_(:з」∠)_
还有一更。
? 第 123 章
【佘凤】他怕是没这胆量, 躲你都来不及,还亲征呢?
【佘凤】你走之后,晸京主将成了杨正殊, 如果有征讨青牛寨这个项目,应该就是他领的兵了。
【崔晚】杨正殊?难为他了。
杨正殊就是杨副将, 现在成杨将军了。他这主将完全是捡漏捡来的, 崔小宛入狱之后, 其他两位副将开始明争暗斗,最后一个在校场上伤了手掌筋腱,一个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
而资质最平的他稀里糊涂就上了位。
两日前,杨正殊接到皇命后就开始惴惴不安。
那可是崔将军, 能迎着箭雨冲到塔下击杀敌方数名精兵的人, 别人只是听过传闻,他是在旁见过那一幕的。
敌不过, 绝对敌不过。
再者, 他也不想和崔将军为敌,要不是他妻女还在晸京, 过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早就和成九河一起随将军走了。
眼看各州城调来的精兵逐个到位, 出兵的日期愈来愈近, 杨正殊在营房来回踱着圈, 焦虑不安。
最后他索性抽了匕首出来, 对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下不了手,又扬手刺向大腿, 在刀尖碰到皮肉之前又赶忙停下了。
一个小将进来看到这幕, 怔了怔, “将军,您在做什么?”
杨正殊收起匕首,敛眉道:“练武。”
“练……匕首?”
他们上战场全是拿刀或是长矛。
杨正殊负手而立,故作高深,“一寸短,一寸险,练好匕首,可以出其不意,取人首级,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有何事?”
“湘城的精兵已提前抵达晸京,皇上刚下口谕,出征之日改了。”
“改到何时?”
杨正殊听到自己的尾音都有些发颤。
“明日五更便出发。”
杨正殊腿一软,扶着桌子坐下了。
【崔晚】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佘凤】余州,湘城,湛州,定州……
【佘凤】算了,我也不一个一个说了,总共有十六个州城,每个州城各出五百名精兵,再加上晸京两千兵马,上万了。
【佘凤】你在霜州有多少兵马?
【崔晚】两千出头。
【佘凤】……
其实霜州城原来的守兵就有两千多人,崔小宛带着青牛寨一千多人拿下霜州,却不太敢用原来的霜州兵,只从中策反了一部分过来,又在流民里挑了一些,勉勉强强凑到两千。
佘凤隔着千里远,看不见崔小宛的神情,温如月和聂灵嫣却是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
【聂灵嫣】凤,别担心了,我刚刚眼睁睁看着崔小宛听说是一万人之后松了口气。
【佘凤】小宛,告诉我,多少人你会觉得害怕?
【崔晚】多少人都不怕,我最担心他们扮成行商流民分批进来,或是熟悉霜州地形,只派了小队绕过我们设置的哨岗和箭塔。
就像他们攻下霜州城那样,靠的不是人数,而是策略。
万人军队都从晸京出发,机动性本来就差,还是由十七个州城组成,在此之前都没一起作战一起练过兵,磨合期都过不了。
再加上领军的是杨正殊,她更是不怵。
【温如月】这几日就别放人进城了。
【崔晚】嗯。
【聂灵嫣】让小郡王守南城门,青牛寨的兵士统一从南城门进出,反正他都记得清。
【崔晚】智能人脸识别锁吗?
【聂灵嫣】很形象了。
【崔晚】对了,帮我跟长公主说一声,多谢她的情报,那批铁矿石精度很纯,炼了不少好刀。
碧清宫寝殿内,只有佘凤和魏瑾宜两人,宫人都在外头,就连湘兰也没在旁伺候。
魏瑾宜现在无需皇后宣召,隔三差五寻借口进宫,比如驸马又惹她生气了,驸马又夜不归宿在外流连啦,反正她突然发现,驸马也挺好用的。
暗处有人在监视碧清宫,她们是知道的。
佘凤拿手指在杯中蘸了清水,唰唰在木桌上写下一行字。
魏瑾宜看罢,笑了笑,也蘸水写了一行。
【佘凤】长公主说不用跟她客气,以后要还的。
【崔晚】知道。
霜州城这两日加强了守备。
百姓们拿着身份牌也不能通过城门了,青牛寨的兵士也得刷脸才能进出。
宋恬带了数十名工匠,一边熔炼兵器,一边赶制机关。
一切都有条不紊,直到南城门出了骚乱,蓝无风直接将崔小宛请了过去。
崔小宛到那一看,城门口一辆马车倒在地上,旁边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人面如白纸,病恹恹,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另一边是樊宝珠,她手上扯了一个布衣男子的衣领,死活不撒手。
“怎么回事?”
樊宝珠指了指旁边两名女子,“这两人说要出城治病。”
她说完又拽了一下旁边那人,“这是好心打算护送她们出城的。依我看,城内也有郎中,他们此时出城就是有猫腻!”
扶着病人的女子忙开口道:“城中是有大夫,但城中没有药了,这两日药商都进不来,缺的那味药,城中买不到。”
崔小宛问过药名,让人把江书叫来,替那女子把了脉。
江书看罢,摇摇头,“不是装病,要用的那味药,确实稀罕,就是不知霜州城内的药铺是否真的缺货。”
就在这时,秦项赶了来,“将军,温姑娘让我到各大药铺查过,青苹子都已卖光了。”
他不清楚温如月是如何知道崔小宛需要这条情报的,反正这些天下来,大家都已习惯这种事了。
“既然如此,放行吧。”
性命攸关,她也不能阻着百姓治病。
樊宝珠松开布衣男子,拍了拍手上灰尘,帮着把马车扶了起来。
崔小宛瞥向那名布衣,觉着有些眼熟,上前细细一辨认,果然先前见过。
“是你啊,差大哥?”
身着布衣的正是岑广,先前在街头两次拦下崔小宛的官差。
岑广不再避着她,大大方方转过身,“是我,那日眼拙,没认出是崔将军。”
崔小宛盯着他看了半晌,微眯了眼,“这两名女子与你是何关系?”
岑广从容道:“只是邻居。她们家中没有其他人,这一出城怕遇到歹人,便央我一路护送。”
这番回答,倒也寻不出纰漏。
崔小宛令手下开了城门,“你们走吧,我会派一人与你一同护送这两位姑娘。”
岑广微怔,随后点头,“那便多谢将军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到这,作者好像也不太行_(:з」∠)_
? 第 124 章
城门已开, 两位女子上了车,岑广侯在一旁。
崔小宛在蓝无风和樊宝珠之间犹豫片刻。
樊宝珠凑上来,低声说了句:“将军, 您可要小心了。我瞧这人神色就不对,太正经, 也太假, 我男人卷钱私奔的头一天跟他的表现就大差不差!我看他绝对是想背叛将军, 出去通风报信。”
崔小宛看她一眼,“马车是你掀翻的?”
樊宝珠点点头,“我也是一时情急。”
“那你替我去监视他?”
樊宝珠打量了一下岑广精壮的身躯,回过头朝崔小宛颔了首, “给我拿一把杀猪刀, 这事包我身上了!”
崔小宛将她领到一旁,给了她一个梅花袖箭和一把杀猪刀, 又从江书那要了点防身的药粉, 让她悄悄藏好,跟着岑广和那两个姑娘去邻城。
之所以选樊宝珠, 一是因为她脾气火爆, 实力也不俗, 不是能吃亏的主。二是考虑到那两位是女子, 再派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同行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樊宝珠方才特地跟她说的那句话。
警惕性强, 还不好惹, 派她去最合适不过。
樊宝珠将梅花袖箭戴到手腕上,又拎了个包袱,包袱里除了衣物, 还放着一把杀猪刀和一包药粉, 随后登上那辆马车, 与那三人一起出城了。
*
当夜,宋恬领着一帮工匠将最关键的机关陷阱赶制出来,由成九河带着原先的十几个兵士搬出去,分别埋在南北城门外一里处。
五更天后,佘凤也将收到的情报往群里转达。
晸京城的一万剿匪兵出发了。
【佘凤】军中将士都如临大敌,据说杨正殊昨晚深夜练武,不慎磕破头。
【崔晚】?
【崔晚】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刻苦?
【聂灵嫣】崔小宛这么强,他们害怕也是正常,估计临时抱佛脚呢。
【温如月】那杨正殊是无法当主将了?
【佘凤】倒也不是,他那就只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再说,如今军中无能人,只能是他了。
杨正殊领着一万大军抵达鸣城,安营扎寨,随后唤了十几个州城的校尉一起到营帐内商讨策略。
赵参军刚收到飞鸽传书,“据探子回报,霜州城南北城门外设了哨岗和箭塔,弓箭手约三十来人,不足为惧。”
“三十来人,那点弓箭就如毛毛雨,我们拿盾牌抵挡,一路杀进去,将攻城车送到霜州北城门前。”
杨正殊沉吟片刻,“箭塔只是前哨,这一路说不准还有其他埋伏,城楼之上肯定也有弓|弩兵候着我们。”
“杨将军的意思是那崔小宛尚在霜州,就已提前预知我们的动向了?”
“我们十几支军队是分批秘密进城,除了军营里的将士,无人知晓。”
杨正殊摇了摇头,“那是昔日的镇国将军,战西垠,退南苍,就算我们打算打她个措手不及,在她手上怕也是讨不着好。”
“杨将军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嚯,我倒是忘了,杨将军从前是崔晚的副将,还是有些交情在。”
赵参军瞧着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相信杨将军心系朝廷,绝无半点偏私。诸位剿匪心切,不如先说说此战应该怎么打?”
“听说先前在湘城,崔小宛便是带着巍军突破高地,扭转劣势。如今我们情况与当时差不了多少,杨将军可是有什么想法?”
杨正殊擦了把汗,他们能和那时比吗?也就崔将军有这本事,单枪匹马杀到箭塔下,就只受了点轻伤。
还未等他回答,又有人开口。
“霜州城统共才多少人?一万大军直接碾过去,青牛寨那帮山匪渣都不剩。”
“你说得轻巧,到时死得最多的便是湛州军士,敢情不是你们余州城当先头兵?”
众人七嘴八舌,他们来自十六个州城,一人一个想法,一堆人聚在一起,还没商讨出个好点子,自己倒先吵起来。
眼看有两名校尉甚至开始互相推搡,杨正殊重重拍了一下桌板。
“既然各位争执不下,那便由我杨某统一指挥。”
没什么奇谋,也没什么良策,到时只规规矩矩行兵布阵,也算尽到一军之将的本分了。
一万大军在鸣城歇息一午,当夜浩浩荡荡朝着霜州城进发。
队伍前头是盾兵,其次是步兵,中间推了一辆攻城车,车头是沉重的圆木桩,若是无人阻挡,一般的城门,撞上不到半个时辰,也就破开了。
先头部队的任务,就是扫清障碍,掩护攻城车攻破城门,城门一开,一万大军进城,饶是她崔小宛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无计可施。
赵参军骑着马,走在杨正殊身侧,“将军,这附近鸦默雀静,是不是有些蹊跷?这时节,应当是促织出没,鸟叫虫鸣,这会儿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杨正殊拧了眉,“半个时辰内,有大批人马在此出现过?”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方一片惊呼,走在队伍两侧的兵士被大网兜起。
旁边尚还安全的兵士瞧见树上有系绳,赶忙拎刀过去,想将大网割断放下,慌乱中有人绊到地上的细线,一排削尖了头的竹子朝大军飞来,贯穿数具躯体。
杨正殊手一摆,“都别轻举妄动!”
这些陷阱并不很精妙,就连牵动陷阱的细线也并未埋好。
只是现在是三更天,夜色迷蒙,若不仔细,很容易看混了眼。
队伍停下,杨正殊派了几名步兵举着火把,小心绕过地上的细线,将树干上的系绳割断,才将落入大网的兵士们救下来。
“他们恐怕已经得知晸京派兵剿匪之事了。”
“怎会连我们何时攻城都一清二楚?我看是军中出了细作,只不知细作是哪一州城的。”
“我听说崔将军在湘城军营待过一段时日。”
“放你娘的狗屁,崔将军还领过晋州的兵呢!”
“都别吵了!”
杨正殊越听越觉着额头上的擦伤痛得厉害,憋足中气大吼了一声,队伍终于安静下来。
“崔将军攻下霜州,便已做好抵御巍军的准备,这些怕是筹谋多时。”
杨正殊视线扫过十几个州城的校尉,“我们眼下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撤军,回去揪出细作,再另做打算,要么继续攻城。”
“自然是继续,现在撤军,难道是要留更多时间给青牛寨么?我们是一万大军,损失百十个人,照样能破城!”
其他人听罢,纷纷附和。
“那便先把细作一事放下,待破了城,再来搜查。”
巍军继续小心翼翼往前走,一路却再未遇到阻碍,将士们心中狐疑,莫非细作一事只是他们草木皆兵,林中陷阱是早先便设下,与他们的动向无关?
一行人终于接近箭塔,黑暗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前排将士举盾,挡下数枚箭矢。
巍军后排也有几百名弓箭手拉开弓弦,往哨塔和箭塔上射箭,奈何这帮人瞧见弓箭手的举动,皆都往下一猫,将身子掩在石墙之后。
几百枚箭矢凌空而过,只射伤其中一人,还有好些落到箭塔上的草垛上,让青牛军捡了去,继续挽弓朝这帮剿匪军身上招呼。
杨正殊手拿圆盾,躲过几支箭矢,振声道:“弓箭手继续攻击,盾兵步兵继续前进!”
青牛寨几十个弓箭手射出的箭矢确如毛毛雨,前排的盾兵和步兵一路挥刀挡箭,总算挺过箭塔射程。
身后的弓箭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听令射箭,手上没停,射到最后,突然发现箭囊空了,而箭塔上的青牛军还在蹦跶。
他奶奶的,每次送出去几百支箭,就只还回来几十支,他们现在是弹尽援绝,只得将箭囊从背上取下,充当防具,挡下箭塔射来的毛毛雨。
这一过程又死了一批人,但后边这半数巍军总算也离开箭塔射程。
前面的盾兵和步兵已经推着攻城车到了城门口,城门紧闭,连半个守兵都见不着。
撞大运了!
湛州校尉振臂高呼,“攻城!”
数十名步兵推着攻城车缓缓向前,在削尖了头的圆木桩即将撞上城门时,众人都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嚓”。
车轮不知被什么机关绞碎了。
旁边几人举了火把一看,只见地上有四把剪子形状的钢钳破土而出,其中两把正好位于车轮前方,旁边全是碎木屑。
攻城车没了前面两个轮子,重心前倾,圆木桩的尖头直接栽在地上,这还攻什么城?
此时杨正殊也已赶到,见着这一幕,当即下令,不用车了,他们直接用人。
十几名巍军步兵艰难地抱起圆木桩,一齐往城门冲去。
“咚”!
一下,城门纹丝不动。
他们抱着木桩后退,第二下还没撞上,就见城墙上出现百来名弓箭兵,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箭已如雨至。
杨正殊大喝:“保护攻城兵!”
数名盾兵举起盾牌挡在攻城的步兵身侧,其余步兵挥剑扫去大半弓箭。
“咚”!
又是一下,城门只簌簌落了点灰。
此时城楼上突然冒出个纤细身影,脸上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
杨正殊仰头,问了一句:“上边可是崔将军?”
随后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像,崔将军不似她那么娇小。
女子没有答话,只掏出一个桃子大小的黑色圆球,拿火折子点燃引线,直接将圆球往下扔。
“轰”!
火光起,尘土飞扬。
几名抱着圆木桩的攻城兵被这巨大冲击荡到一边,剩下的人一时失重,也摔倒在地上。
圆木桩轰隆隆滚落到一旁。
作者有话说:
? 第 125 章
戴着面纱的正是温如月, 自从崔小宛打算扫荡附近的山寨,她也整日忙活,除了研究日常用品, 还设法把土|雷做了出来。
之前已研究出了雏形,但配比不对, 直到前日, 才在青牛寨后山成功炸了一颗。
因为是新玩意儿, 效果看起来还挺吓人,其他兵士生怕用不好直接把自家人给炸了,暂时也不敢碰这土|雷。
“温姑娘,咱们这霹雳弹做出来个头真大, 比您先前描述的厉害多了。”
从头到尾, 就是小桃跟着温如月一起做土|雷,这会儿她也在旁边帮忙。
她一直觉着她们做的这东西就叫霹雳弹, 温如月也没纠正她, 反正名称是什么无所谓,有用就行。
城楼之下, 几名攻城兵已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其余十几人耳中出现短暂的耳鸣, 回头张望, 只看见巍军主将嘴巴一张一合, 表情慌乱, 却什么也听不到。
眼看城楼上的女子又举了一颗黑色圆球正准备点火往下扔,杨正殊当机立断:“撤军!”
这回攻城兵总算读懂唇语,在盾兵的掩护下一起撤退了。
“轰”!
又一颗土|雷在城楼下炸开, 巍军在杨正殊的指挥下全部往旁边扑倒, 总算没人再受伤。
一帮人扶着昏迷的兵士仓惶撤退, 狼狈不堪。
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应对身后的箭塔,只得往旁边的山路走,踉踉跄跄到了山脚,确认没有追兵,这才在原地扎营。
“杨将军,我们干粮不多,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
他们是轻装上阵,原以为攻破城门要不了半天,进了霜州城立马就有补给,就算攻不下来,还能往鸣城撤退,因此每个将士身上就只带了一天的口粮。
“那种黑色圆球到底是什么?”
离得最近的湛州校尉惊魂不定,他当时就在一旁,几名攻城兵飞起时他也收到气流冲击,倒在地上,耳边嗡鸣是刚刚才停下来的。
杨正殊摇摇头,“我从前在她手底下并未见过这种东西,想来应该是江湖异士所制。”
“他们人数不多,若是此时追出城,与我们兵刃相见,胜算不高,因此我们暂时还很安全。全体将士在此地休整过后,明日突破箭塔范围,退回鸣城,从长计议。”
其他校尉听命,各自回去安抚手下的兵士。
赵参军若有所思,待其他人散去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摸出一块白如凝脂的膏状物。
杨正殊以为是吃食,摊开手,手指朝他曳了两下。
赵参军直接将白色膏体放他手上。
杨正殊将东西放到鼻间闻了闻,一股桂花香气袭来,“哪里来的?”
赵参军看着纸上画的奇怪图案,沉思片刻,“鸣城买的,据说是霜州的产物,寻常人家用皂荚清洗衣物,有了这个……将军,那不是糕点!”
杨正殊呸掉一口肥皂,“不早说?不是吃的你拿出来做什么?”
“这叫香皂,上面的古怪图案,据说是数字,代表七三六。”
赵参军拧了眉,“我问过店家,他们说这叫品牌,表示这些香皂都出自同一个组织,现在想想,七三六听起来特别耳熟。”
“七伤楼!”
杨正殊笃定道,“崔将军定是结识了七伤楼的人!”
赵参军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神出鬼没,无所不知的组织?”
另一边,崔小宛正命人清点人数。
此次战役,霜州城未与巍军正面交锋,只有十几名弓箭手受了伤,最严重的一个被箭矢贯穿肩膀,全都已经送到江书和康郎中那边治伤。
除此之外,他们还把城门口报废的攻城车和圆木桩捡了回来。
崔小宛原话是这么说的:
“只是轮子碎了,修一修,以后攻打晸京能派上用场。”
谁听了不说一句“巍军真惨”?
千里迢迢从晸京跑来,又送人头又送装备,半点便宜没讨着,还折了一批人。
趁着巍军进山,哨岗和弓箭手都换了一批人,崔小宛等人也回了据点。
【温如月】土|雷只剩三颗,现在硫磺是不好买了,也做不了更多。
【温如月】他们要是再来一次,我们怕是够呛。
【崔晚】那就别让他们再来一次。
第二日,杨正殊估摸着将士们都歇息够了,领着众人出山,刚走一里路,草皮里突然蹿起一排排尖刺,有些人躲闪不及,当即成了肉串。
“他娘的,到底还有完没完!”
不少人开始崩溃,一晚上了,他们一万大军,一直被青牛寨那两千余人压着打,人家甚至都没跟他们碰上面。
原以为此次突破箭塔,能先回鸣城好好休整,结果出山的路又遭遇陷阱,青牛寨那帮人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机关埋下的?
前方还有多少陷阱?
他们这里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去?
大军停在原地,萎靡不振,许多将士垂头丧气,队形也是松松垮垮。
杨正殊下了马,面色肃然,“为今之计,只能求和。”
*
霜州府衙,一片欢声笑语。
“崔将军,投进甲壶,计十分!”
青羽着急道:“小郡王,恭王府的分数就靠您了!”
杨正殊被人带进去时,就见院内错落摆了三个酒壶,离得近的,里边插了四五支箭矢,最远的那个壶口只有一根。
而另一边地上画了白线,以崔将军和恭王妃为首,聚了两拨人。
等会儿,恭王妃?
杨正殊有些不敢置信,再细细一看,聂小郡王和恭王都在其中。
几个月前,恭王府突然没了动静,只留下一批下人,据他们说,是王爷急病,受不得寒,到南方过冬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家子都随了崔将军一起落草为寇了?
正走神,人群发出一阵嘘声。
宁东湖跳出来,手上拿着一本册子卷成话筒,振声道:“太可惜了!小郡王只投中乙壶,我宣布,将军队获胜!”
杨正殊:……
现在还打仗呢,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啊?
崔小宛活动了一下筋骨,扭头看见杨正殊,“怎么是你过来了?”
杨正殊苦笑一声,“毕竟我同崔将军交情较深。”
崔小宛微挑了眉,“一军主将要是被扣在霜州城内,其余将士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也没别的法子?我已经将兵权暂交给其他人,现在只是个普通说客。”
杨正殊说罢,自顾自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你们回鸣城,等你们琢磨出万全之策再回来对付霜州?”
崔小宛睨他一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崔将军,其实我原本也想随你一同出京……”
崔小宛淡淡出声:“打仗的事,少打感情牌。”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杨正殊知道崔小宛脾性,也不再绕弯子,“崔将军如今割据一方,朝廷忌惮,只怕会不断出兵镇压,现在只是一万将士,往后难保皇上不会调更多兵力,到时就算是机关再巧妙,拿人数蹚过去,也不足为惧了。”
“崔将军逃到霜州城落草为寇,是因勾结南苍这个罪名,无可奈何,军中将士大都相信此事另有隐情。待我回去向圣上禀明这里的情况,相信他权衡利弊之后会选择妥协,为你正名,让你回到晸京军营。”
崔小宛干脆地摇摇头,看他一眼,“你知道这罪名是谁嫁祸给我的吗?”
杨正殊想起坊间传闻,心下一颤,“难道……”
“对,就是魏临。”
崔小宛没等他反应,继续道:“因为他怀疑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想置我于死地。”
紧跟着,她把当年晋州一案,以及魏临的假皇子身份通通抖出来,一字不漏。
霜州城众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一片哗然。
杨正殊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这种话说了是要杀头的啊!”
崔小宛往旁边的石椅一坐,二郎腿一翘,“你看我现在还怕杀头吗?”
“说实话,有点嚣张了,崔将军。”
杨正殊面无表情说完,突然脸上一垮,“可我怕杀头,我家中还有妻女……”
他就不该来这,现在知道得太多了。
“你可以当没听过,但这事我迟早要散布出去。”
崔小宛敛下眉眼,“看在你从前跟我上阵杀敌,又为我熬过几碗汤的份上,今日我便放你出城。路上的机关我不会撤,你们慢慢蹚。”
杨正殊还待说什么,就见一道纤细身影推着板车从旁路过。
“都让一让,刚制好的霹雳弹,小心别碰到,炸了可就死无全尸了!”
杨正殊伸长脖子看了看,好家伙,板车上放了四个大木箱,木箱里满满当当全是昨夜见过的那种可怕圆球。
这要是全扔他们这一万大军中间,他们怕是要全军覆没。
不,别说他们这一万将士,怕是来个十万,也落不着好。
【温如月】就拿这些壳子走个过场就行了吧,还需要再威胁两句吗?
【崔晚】不用,已经达到效果了。
【佘凤】过犹不及。
这一幕演完,两个青牛寨的兵士上来,押着杨正殊把他带下去了。
“将军,康郎中来了。”
崔小宛听到这话眼皮一跳,起身看了彭有康一眼,领着他去了内堂。
彭有康一直在医馆待着,平日就是治病救人,没什么要紧事不会找她。
前几日崔小宛听说魏临将湘城的兵士也调上晸京,便委托宁三万去了趟南方。
彭有康来找她,怕是湘城那边有情况。
到了内堂,崔小宛手脚利落,收拾好桌案,又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宁三万给你发消息了?”
彭有康点点头,提笔写下一行字:「南苍三皇子趁湘蕴两城兵力空虚,举兵进攻,蕴州又陷落了。」
次奥,就知道要坏事。
“南苍攻下蕴州后有什么举动?”
彭有康估计是在发消息,两眼发直顿了顿,提笔又写:
「南苍军没多停留,继续向湘城进军,蕴州已经有兵士逃出,快马加鞭回京传信,估计两日后消息才会传回晸京。」
“知道了。”
崔小宛沉吟片刻,让人将杨正殊带回府衙。
杨正殊看着崔小宛在他面前踱了几圈,此时一头雾水。
“崔将军,你不会是反悔了,想将我就地处决吧?”
“南苍起兵,蕴州陷落了,湘城也岌岌可危。”
崔小宛冷冷看他一眼,“原本我还想让你们再折损些兵力,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杨正殊先是一怔,随后算了算时间,“崔将军,你是不是在驴我?蕴州军士是七日前离城,南苍就算是当时便收到情报,从南苍出兵前往蕴州起码也要五日,剩下这短短两日,快马都赶不过来,你是如何收到消息的?”
崔小宛没好气道:“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两日后晸京估计也收到消息了。给你指一条明路,领着剩下的兵士退回鸣城,静待圣旨,别再搞幺蛾子折腾霜州。”
“我就算要驴你,也不能只驴这两天。”
杨正殊听明白崔小宛是要放他们回去,但对南苍起兵一事还将信将疑,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崔将军心里是有大巍的……”
“我心里有没有大巍另说,反正我是不会再给狗皇帝打工。不过魏临再狗,东方昀也别想在大巍胡来。”
崔小宛磨了磨后槽牙,她跟东方昀也是一堆新仇旧恨还未清算。
杨正殊再次被押到城门口,成九河领着一支小队跟在其后,顺便把路上的陷阱机关都撤除干净了。
巍军战战兢兢,重新踏上山路,走了许久没再出意外,还有点不习惯。
“杨将军,您与崔将军交情颇深呐,这就放我们回鸣城了?”
杨正殊咀嚼着方才崔小宛说的话,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这一趟只是小打小闹,只怕山雨欲来……”
国将不国。
作者有话说:
? 第 126 章
晸京, 御书房。
“一万人马,还拿不下一个霜州?那是朕特意从各州城调的一万精兵!”
魏临执起手边杯盏朝前掷去,正中杨正殊额头。
血流蜿蜒而下, 淌过眼角。
杨正殊垂眸,肃着脸, “是臣失策, 一万大军也未曾磨合, 便上了战场……”
魏临微眯了眼,“你的意思是朕错了?”
杨正殊低下头,“不敢。”
他未料到魏临会发这么大的火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这般暴躁。
看来崔将军说的秘闻八成是真。
冰刃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将一个贴着白色鸡毛的信封呈到魏临跟前, “皇上,有急报, 蕴州来的急报。”
魏临眼皮子一跳, “蕴州?送信之人呢?”
冰刃答道:“原本就受了伤,将信送到后更是筋疲力竭, 直接昏迷过去了, 据说在路上还跑死了一匹马。”
杨正殊也是心里一沉, 估摸着那信中所述应当是南苍起兵之事。
魏临拆了信封, 匆匆看完, 怔了半晌。
各州城的调令都是秘密下达, 还令将士们听旨之后即刻启程,就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没成想还是走漏了风声, 让南苍钻了空子。
他太心急了。
崔小宛逃出晸京之时, 他也忧心过一段时日, 她是否知晓自己的秘密,会不会在外宣扬?
通缉令下达到各州城,迟迟未能将崔小宛缉拿。
但外头风平浪静,魏临心里还有些侥幸,这崔小宛许是不敢再冒头,又或者是死在外边了。
直到前些日子,霜州城被攻陷,崔小宛的名字重新回到他耳边。
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最后下了一个决定,必须尽快将这隐患扼杀!
这才有从各地调精兵一事。
“皇上,可是南苍起兵了?”
杨正殊小心翼翼看了魏临一眼,总觉得那平静的面下暗流汹涌。
“你是如何知道的?”
杨正殊犹豫了一会儿,“与霜州一战,巍军吃瘪,被困于附近山道,臣不想让这一万人马白白送死,便自作主张,前去求和。”
魏临蓦地抬眸,“她这便放你们离开了?”
“是,便是崔将军与臣说的,南苍再次来犯,她不想将精力放在内讧上。”
杨正殊斟酌着将崔小宛当时的话换了个说法。
魏临冷笑一声,“冠冕堂皇。”
这语气听着不善,杨正殊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如今南苍来犯,剿匪一事是否暂缓?”
魏临默了默,心里一阵焦灼。
不行,不能暂缓。
要是不能将崔小宛除去,哪天她把他的秘密抖落出来,他还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吗?
他会被赶出皇宫,失去现在的一切,落得个凄凉下场。
“剿匪之事,不可暂缓!”
魏临顿了顿,“崔小宛为何会提前得知南苍起兵一事?这正好说明她与南苍有所勾结,若不尽快除去,怕是内忧外患,天下大乱。”
杨正殊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早朝之时,其他大臣进言,当务之急是派兵往南,抵御南苍军。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劝谏,说得魏临一阵心烦,“去年南苍夺取大巍数座城池,大巍都能让他们全数吐出来,而今只是失了蕴州,你们便慌了?”
众臣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眼里看出几丝无奈。
去年崔将军还在,收回数座城池,都是她的功劳。可今年她已经不是巍军主将了,皇上还打算分出兵力去对付她,这谁听了不慌?
“臣以为,眼下青牛寨并非真正祸患,大巍如今应当倾尽兵力对付南苍!”
“南苍自有各州城守兵去对付,他们去年消耗不少,而今应当不足为惧。从晸京军营另派一队,南下支援便是。”
魏临心焦,他何尝不知作为一国之君,眼下该做什么决策?
“皇上不可……”
魏临重重拍一下龙椅,“朕意已决,休要再议。”
*
这两日,当今圣上的身世在霜州传得沸沸扬扬。
因着霜州出入戒严,暂时也没传到其他州城。
东城,几个工匠刚下工,坐在茶寮歇息,聊起近日传闻,感慨不已。
“这么说来,崔将军是被冤枉的?她上了青牛寨,又打下霜州,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也好,狼子野心也罢,这些皇室秘辛本就与我们无关,我只顾温饱与安定。”
“说实话,崔将军打下霜州之后,营生照旧,赋税下调,我们这些工匠还都有了俸禄,日子过得比先前舒服多了。起初我还担心崔将军抵不过剿匪军,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只可惜我兄长一家还在余州,这仗若是再打下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其余几人估计也是想到各自在外的亲戚,皆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种日子也不知何时到头。
城门口,樊宝珠牵着马,风风火火往府衙去。
进了府衙,到了崔小宛跟前,将杀猪刀和梅花袖箭往桌上一搁,挺直了身子,“我来请罪!”
崔小宛看她一眼,“你做了什么?”
樊宝珠坦白道:“原本一日前我便能回来,在路上遇到点私事,又多花了一日。”
“岑广呢?”
“马车走到一半,我才发现方向不对,去的是鸣城。把那两个姑娘送到鸣城一家医馆后,他便想溜,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
樊宝珠揉了揉鼻子,“现在人在鸣城医馆躺着,没法作妖了。”
鸣城正是剿匪军驻扎之处,岑广应当就是去通风报信。
不过樊宝珠在那停了一日,又是做了什么?
“解决完岑广,你又遇到了私事?”
“我遇到了那个挨千刀的,他竟是到鸣城享福去了。”
崔小宛眉梢微挑,“你把他结果了?”
“没,我就是逼着他签下和离书,又抢了大半银钱回来。我寻思我们不是山匪么?就该干点山匪能干的事。”
樊宝珠啧了一声,“不过这和离书也没什么用,废纸一张,霜州现在都不归大巍管了。”
温如月手里拿着个账本进来,正好听到这话,“这些银钱本就该你拿着,哪里还需要借着山匪的名头了?”
“说得也是,嗐,还是从前太良善,习惯了。”樊宝珠重重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崔小宛怀疑她在懊悔没把前夫也揍一顿,然后把钱全抢走。
“对了,这是从岑广那小子身上搜出来的。”
樊宝珠从怀中掏出一摞纸,递到崔小宛跟前。
崔小宛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他们这段时日在造的机关部件图纸。
看样子,应当是工匠中有岑广熟识的人。
好在她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只把部件交给那帮工匠,剩下组装的活还是找了宋恬。
“你做得不错,起码将图纸拿回来了。”
“只是分内之事。”
樊宝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又试探着问:“那我迟归一事,还要领罚吗?”
崔小宛淡淡看着她,“自然,军规不是摆设。”
“好吧。”
樊宝珠认了命,退到门边。
崔小宛笑了笑,“不过你是主动请罪,又是情有可原,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樊宝珠一阵欣喜,朗声道:“崔将军,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聂容昭在门口路过,听到些关键词眼,突然倒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樊宝珠。
樊宝珠回望着他,“看我做什么?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个喜欢!”
她说完,估摸着温如月和聂容昭应当是有事找崔小宛,告退了。
聂容昭进了大堂,又往回眺望着樊宝珠的背影,随后回过头,斟酌了一下语气,“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崔小宛蹙眉,盯着聂容昭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你傻不傻?什么醋都吃。”
聂容昭抿了抿唇,“某人从前也惹过一堆桃花债,男女掺半,此事不得不防。”
崔小宛饶有兴致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防?把我绑起来,不让我见其他人,男子女子都不让见?”
聂容昭没想过还有这种方式,面上微怔,“怎么可能?我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又不是想让你厌弃我。”
“再说我也打不过你……”
崔小宛轻笑一声,拍了拍聂容昭的肩膀,“你知道就好。”
聂容昭嘟囔道:“我顶多去寻些教材来学了。”
温如月正埋头算账,听到这话,有些好奇,随口接了一句,“什么教材?”
崔小宛干咳一声,“没什么。”
回头见聂容昭虽然面无表情,但耳垂早已红得滴血。
四目相对,想起那晚,两人皆是面红耳热。
崔小宛恼羞成怒,推搡着将聂容昭赶出门,“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另一边,佘凤从魏瑾宜口中听说今日早朝之事,消化了好一会儿,怀疑是自己理解能力出了问题,会错意。
再三确认后,她沉默许久,打开群聊面板。
【佘凤】一个坏消息。
【佘凤】魏临疯了。
【聂灵嫣】怎么疯的?这是好事啊。
【佘凤】这里的“疯”只是个比喻……算了,我怀疑他是真疯。
【温如月】怎么了?
【佘凤】他接到蕴州急报,下了个决定。
【崔晚】御驾亲征?
【佘凤】继续剿匪。
【崔晚】次奥。
作者有话说:
? 第 127 章
魏临将晸京军营的兵士分作两批, 一批与鸣城的剿匪军会合,另一批南下抵御南苍。
结果自然是两边都落了下风。
霜州城固若金汤,久攻不下。
崔小宛也不与他们正面交战, 时不时派一小队兵士遛他们一遛,既消耗他们的精力, 也保全自己的实力。
几个月过去, 她一边与巍军周旋, 一边通过康郎中获知前线战况。
各州城被调走五百精兵,本就军心涣散,碰上有备而来的南苍军,一触即溃。
据宁三万回报, 南苍军势如破竹, 一路北上,占下数座城池, 幸而余州城守备充足, 将他们阻在了城门外。
“余州城还不错嘛。”
府衙内堂,崔小宛懒懒瘫在太师椅上, 拿起一粒花生抛到空中, 扔进嘴里, 然后偏头看康郎中又写了什么。
「撑不了多久, 守兵死伤无数, 老宁在余州城待了几天, 见势不妙,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
崔小宛摇了摇头,“辛苦他了, 一把老骨头东奔西跑, 让他注意安全, 宁东湖那小子不成器,清风寨还不能没有他。”
「他说他正当壮年,老骨头这词多少有点过分了。」
余州城再往上就是湛州,彭有康这具躯体就是湛州人,写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眼眸。
虽然他与原身的家人没什么感情,但也不愿看到他们出事。
「崔将军,我们还是袖手旁观吗?」
“原本我们可以前去助巍军一臂之力,偏偏魏临这狗皇帝非要在这个节骨眼派兵剿匪。”
崔小宛说起这事就来气,“我不希望前脚刚出兵,后脚窝都让人给端了。”
她也知道彭有康在担忧什么,“实在不行,你将你家里人接来,霜州城还是扛得住这点兵力的。”
彭有康点点头,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他找人送了封信到湛州,大概说了一下两边战况,又提议他们到霜州城避一避。
湛州彭家二老早已仙去,现在家中就剩大房,也就是彭有康的兄嫂和侄子侄女。
一家人听到些许风声,惶惶不安,街坊邻居有门路的已经逃往别的州城了,而他们还不知该往何处去。
眼看余州城马上也要陷落,下一个就是湛州,几人抱头痛哭。
正赶巧,彭有康的信在此时寄了回来,几人看完喜出望外,立马张罗着收拾行李,就差没把“我要跑路”挂脸上。
邻里瞧出来了,好奇问了句。
这彭家大哥也不隐瞒,面上鞠着笑意,“我们这是要去霜州了。”
“霜州?那边不是被山匪占了吗?山匪头头还是从前的镇国大将军。”
那人说着,啧了两声,“不过我听说崔将军当时是被冤枉的,换我受了这委屈,还有这本事,我也……呸呸呸,我胡说,胡说的,这要是被官府听了去,怕不得被抓起来拷打一番。”
他拍了拍胸口,望向彭家大哥,“霜州那地方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巍军攻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你们还是想想别的路子吧。”
彭家大哥摆摆手,“我们不一样,我小弟与那崔将军有点交情,进霜州,不成问题。”
“嚯,这么厉害?”
那人想了想,讪讪笑道:“要不……你们把我家也一并捎上吧,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这么多年了,也是有点交情的是吧?多带几个人,可行不?”
“这……”
彭家大哥忽然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算了算了,要是不行,我们也不勉强。”
“行,应该行,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晚上跟我们一块走。”
彭家大哥也不好意思拒绝,寻思多带几人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结果这开了个口子,一传十,十传百,外头都知道霜州城能收留流民,一窝蜂挤过来,全都堆在城门口,赶又赶不走。
宁三万回了霜州,第一件事就是跟康郎中一起去府衙找崔小宛道歉。
“老彭原来的意思就是接几个人过来,一时着急,也忘了在信中嘱咐他们不要张扬。”
“没事。”
崔小宛倒也不恼,“多找几人将这些流民的身份一一核实,再登记一下他们的信息,从前是做什么的,都会什么技能,没什么问题就放进来。”
“正好青牛军也需要新鲜血液,壮丁都拉来充军也行。”
宁三万有些迟疑,“那帮巍军会不会借机生事?”
崔小宛手指敲了一下桌面,“他们应该也没力气生事了。”
宁三万哭笑不得,“摆烂了?”
“几个月前杨正殊从晸京回来,我们又秘密见了一次,他那边是皇命难违,寻思反正攻不下霜州,又不想损耗兵力,索性跟我约好,大家做做戏得了。”
崔小宛想起他额上的伤,笑了笑,“当然这话我也没全信,反正他想休战,我们也休战,他若想偷袭,城外那些机关也不是摆设。”
宁三万想起这段时日的战况,有些不解,“那你还派兵打他们?”
崔小宛撇着嘴,“杨正殊想求和,他手下那些校尉未必个个都这么想,不真刀实枪打上一打,怎么过得去?”
“这也是。”
崔小宛看他们一眼,“你们清风寨也别偷懒,城里多了这些人,粮食供应肯定比从前紧张。”
“仓库还有余粮,再过不久便是秋收,能撑得过去。”
宁三万叹口气,“这年头又是洪灾又是打仗,天灾人祸的,我们霜州城比其他地方富庶多了。”
“次奥,眼下这情况,狗皇帝不会还一心想着打霜州吧?”
晸京,御书房。
地上躺着数十本奏折,一片狼藉。
只听“咚”地一声。
魏临将桌上杯盏也一并扫到地上。
茶叶沫散了一地,茶水洇湿好几本奏折。
身后的小太监忙上前将奏折一本一本捡起来,擦干水渍,捡到一半,衣领被魏临揪了起来。
“你说,杨正殊是不是也叛变了?为什么几个月过去,还没能攻下霜州!”
小太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生怕说错一句话,便跟这杯盏的下场一样,粉身碎骨。
魏临怕是已经疯了,整宿整宿不睡觉,旁人一句平常的话,都能被曲解成有异心,图谋不轨。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拽着衣领的手逐渐收紧。
就在小太监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之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魏瑾宜匆匆进来,扯过魏临的手,将他拽开,小太监这才得以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袖子一甩,将魏临的手松开,“皇兄,南苍军都快打到晸京了!您还在关心青牛寨?”
“所有精兵都被您调去攻打霜州,派去抵御南苍军的兵士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你不过是个公主,也来教训我?”
魏临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越过,到了门口,“来人,长公主擅闯御书房,将她赶出去,没朕的命令不准再踏进御书房一步。”
魏瑾宜语气冷了冷,“魏临,你要是亡国了,怎么坐稳这位置,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
魏临怔了怔,上前一步,“你都知道什么?为何这么说?”
到这关口,还在担心秘密败露。
魏瑾宜失望地摇了摇头,“御书房重地,臣妹不便久留,先告退了。”
说罢,她欠了欠身,出了御书房。
马车缓缓驶向长公主府。
魏瑾宜掀着小帘,看着街景,眼底一片阴霾。
湘兰拿团扇在旁边轻曳,替她扇着风,“长公主在看什么?”
“看人。”
魏瑾宜放下帘子,默了默,“发现了吗?晸京城没多少人了,本宫记得之前这里还有一个摆摊卖胭脂水粉的,现在也没了踪影。”
战事刚起,老百姓们还不当一回事,觉着离自己还远,随着兵败的消息接连传回,这些人也开始慌了。
眼看余州城也快支撑不下,南苍军随时可能攻打晸京,城中百姓能走的都走了。
湘兰撩起另一边的小帘,看罢叹了口气。
现在晸京街头是一片冷清,从前繁华不再,只剩荒凉。
“长公主,这些时日流言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都相信这两年的天灾人祸,皆是因当今圣上德不配位。我们何不顺势……”
“本宫手下无兵。”
养一批武卫已经是冒了巨大风险,在魏临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好太张扬。
禁军兵权掌握在魏临手中,就算她将当年的秘密抖落,把证据送到诸位大臣面前,也只会被当做反贼处死。
湘兰点点头,“希望崔将军信守承诺,到时回来助长公主一臂之力。”
“你去搜罗一下,看哪些地方在私卖硫磺,买下来一并送到鸣城义庄。”
出宫之前,魏瑾宜去了一趟碧清宫,从佘凤口中得知霜州现在正缺硫磺,又听说霜州正是靠着这东西击退巍军,便提出由她来解决这事。
“但愿崔将军不会辜负本宫的信任。”
马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湘兰领了命下车,前去联络武卫。
魏瑾宜让车夫掉转方向,驱着马车抵达京郊一座别苑。
书房内,一个男子坐在案前打盹,缎面衣裳穿在他身上别别扭扭,极不合身。
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他醒过来,一瘸一拐挪到门边,看着魏瑾宜独自一人踏进小院。
“姑娘,你若真是我亲妹,就该放我回去当跑堂,如果荣华富贵的代价是被关在这,那不要也罢。”
几个月前某个普通的夜晚,张立冬刚走出香满楼,就被套了麻袋,重见光明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座别苑,还有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说自己是她兄长。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魏瑾宜看一眼张立冬,进了书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外边战乱,南苍军不知何时会打进晸京,你在这是最安全的。待战事一过,你想当跑堂便去,我不会拦你。”
张立冬顿了顿,“那你让我看这么多书,不是想让我继承家业?”
“继承家业倒成烦恼了?”
魏瑾宜笑了一声,“我放那么多书在这里,只是供你消遣,你要是不想看,那便不看。”
“我什么都不懂,再大家业也要败在我手上的。”
“说得也是。”这话倒让魏瑾宜想起魏临,要是他有自知之明,大巍也不至于让南苍讨着好。
“若是不让你继承家业,只是供你吃穿呢?”
“那听起来不错。”
张立冬满意了,忽然又想起一事,“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原该姓甚,姑娘为何一直不肯透露?”
魏瑾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到时你便知道了。”
*
两日后,硫磺抵达鸣城。
如今两边都在打仗,各州城关口查得严,崔小宛原想派几个兵士伪装成平民百姓去取货,哪知刚到鸣城门口便遇到排查。
他们在旁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如果是青壮年男子,便会严查,若是女子,便比着戎马图对一对,看是不是崔小宛,不是便放进城了。
“这好办,我去。”
温如月盼着这批材料好久了,恨不得亲自去接回来。
崔小宛当即反对,“太危险。”
“那就让灵嫣小桃一起。”
温如月望向这两人,见她们都点了头,才又回来劝崔小宛,“你还当我们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丫鬟?跟着王妃习武那么多天,白练啦?”
小桃在旁附和,“我们还有梅花袖箭,人手一把。将军放心,我都记着呢,遇到危险,不管打不打得过,能跑就跑,跑不过回头给他来一箭,保管人追不上来。”
崔小宛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那让樊宝珠跟你们一起。”
“就这么定了。”
温如月和聂灵嫣隔空击了个掌。
崔小宛面无表情看着她们,“你们这表现搞得好像我把你们关起来,限制了你们的自由一样。”
聂灵嫣上前冲她脑门吧唧来了一口,“哪有,我知道你是爱我们的。”
崔小宛嫌弃地拿袖子擦擦额头,睨她一眼,“要走快走,肉麻死了。”
温如月四人驱着辆马车出了霜州,稍微绕了点远路,避开巍军驻扎地。
到了鸣城,守城兵掀开帘子看了看,见里边都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也没多做怀疑。
马车进了城,径直往义庄去。
巍军与青牛寨交战,多得是战死的兵士,尸体拖回来放在义庄,有的家比较近,便通知家人过来把遗体带走,剩下的便统一由丧葬师到城外挖个坑就地掩埋了。
鸣城义庄就一个丧葬师,是长公主的人。
这会儿已过了午时,义庄阴凉,没其他人来。
温如月四人进去后,就见丧葬师坐在桌前,拿着一本册子翻了几页,看了看她们。
“叫什么名字?”
樊宝珠站在最前头,听到问题直接应了,“樊宝珠。”
丧葬师翻了几页,突然反应过来,“我问的是遗体名字。”
樊宝珠是个女名,亏他翻了那么久,眼睛都看花了。
“有暗号。”
温如月站出来,开口道:“刘奶奶找牛奶奶买榴莲牛奶。”
小桃听罢有些咋舌,“还有这么奇怪的暗号?”
丧葬师当即会意,指了指正中的一口棺材,“你们要的东西在那。”
几人过去,推开棺材一看,里边躺着一个面如白纸的巍军兵士,脸上身上都是伤,肚子还扎着一截刀片。
聂灵嫣皱了眉,扭头望向丧葬师,“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不是来接尸体的。”
“你们要的东西在棺材下的夹层,总不能明晃晃运出去。”
丧葬师来到几人身旁,将兵士的衣摆往里扫了扫,露出棺材边上一道细缝,又摸索着按了一下棺材内壁某个凸起的地方,一道铁片从缝里弹了出来。
他演示完,将铁片塞了回去,指指棺材另一侧,“那边也有,到时你们将尸体挪开,就能打开木板夹层了。”
温如月担忧道:“这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吗?”
丧葬师点点头,“对,我特地给你们挑最新鲜的,这人前两天刚死,还没什么味道,你们把东西取出来后,记得将人安葬。”
“我晓得了。”死者为大,她们又借他的尸体运东西,是该替他好好安葬。
几人跟丧葬师借了板车,将棺材放在上面,又拿绳索将马车和板车固定在一起,慢吞吞到了城门口。
并非她们拖延,实在是一匹马拉两辆车有些吃力。
鸣城的马全都在巍军手里,她们想租也租不到。
城门守兵瞧这阵仗,命她们开棺,见里边确实是个死人,捏着鼻子放行了。
四人着急回去,赶了夜路。
小桃嘴上嘀嘀咕咕,樊宝珠以为她跟个死人同行,是在害怕,忙宽慰道:“没事,我杀了那么多猪,戾气重,跟我在一块,什么鬼都没胆子过来!”
“不是,我是在想那句暗号。”
小桃说罢,将刚刚嘀咕的内容念出声,“刘奶奶找牛奶奶买牛年留奶……我这舌头怎么就捋不直呢?”
樊宝珠:“……”
聂灵嫣笑出声,“我会念我会念,后边还有,回头教你。”
山路静谧,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的辚辚声,仔细一听,身后似乎还有另一辆马车。
树影婆娑,一阵山风吹过,两边树梢发出沙沙声。
“哐当”。
几人皆感到马车一震,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吁。”樊宝珠停下马车,绕到后面一看,原来是板车上的绳子断了,板车脱离前面的马车,摔在原地。
温如月三人也下了车,捡起地上断绳,打算重新绑起来。
身后那辆马车渐近,几人都往路旁让了让。
“等会儿,停下来停下来。”
温如月四人听到这句话,警惕地看向那辆马车。
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灰衫男子从车上跳下来,身边还跟了个小厮。
“温大小姐,是你啊?”
温如月蹙了眉瞪着他。
明明是极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满是轻挑油腻。
作者有话说:
? 第 128 章
来人是于信仁。
温如月记得自己只在秋狩上见过他一面, 当时在别庄门口,他也是一脸轻挑将自己拦下,被崔小宛绊了一跤, 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再就是成亲那日,他应当也来过将军府, 只不过温如月那时面前还遮着却扇。
两人其实没打过交道, 之所以认得他, 是因为崔小宛先前在昭文馆时不时要截个图吐槽一番。
没想到对面也是一眼就将自己认了出来。
她不知道于信仁这人心眼小,记恨崔小宛,在云断山别庄外的那一面,把她也一并记恨上了。
“这人谁啊?”
樊宝珠觉得不对劲, 扭头看温如月, “你认识他?”
温如月摇摇头。
聂灵嫣轻哼了一声,“我认得, 这人是个无耻下流的大□□, 仗着自己的身份,祸害过不少女子。”
先前在宫宴便能肆无忌惮对一个歌姬下手, 谁知道背后还干了多少脏事。
林子昏暗, 月光透过树梢打下一片影子, 正好笼在这四个姑娘身上。
于信仁先前只看到温如月, 旁边人一说话, 他才注意到这还有个大美人, 细细一瞧,两眼放光。
这一趟真是赚大了。
他是从晸京城出来的。
于丞相眼看南苍即将打到家门口,两相对比, 觉着霜州城应当是比晸京要安全一些, 于是找人给他做了个假身份, 让他也到霜州城避难。
于信仁与崔小宛有过节,但丞相估摸着崔小宛事忙,不会亲自守在城门口,便想着让他混在流民中,偷摸进去。
起初他觉得没必要,混在流民中,肯定是跟着一起喝白粥吃馒头,还要在崔小宛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胆战心惊的,还不如在自个家里待着,南苍也不一定打得进来。
可他还是抵不过于丞相一番强硬安排。
现在看来,好事是在这等着呢。
于信仁没将聂灵嫣的话放在心里,“这大半夜,你们几个小女子在这做什么?哦……看不太清,这还有个半老徐娘。”
“你个王八羔子说什么呢?”
樊宝珠风风火火返回车上,把杀猪刀摸了出来,再下去时,见于信仁身后又多了两人。
四人。
对面有四人,她们也有四人。
对面都长得人高马大,她们这只有樊宝珠稍微壮实一点。
于信仁带了一个车夫,两个小厮。
其中一个小厮认出温如月,凑近于信仁耳边劝道:“公子,先前有传闻说这温大小姐是被崔将军的人掳走了,现在却好好站在这,依小的看,她们就是同伙。”
“我们此行是要去霜州城避难,就别得罪她了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
于信仁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个动作在他身上特别猥琐。
“她能认出我,会不会回去就到崔晚那告发我?”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到时我们霜州进不去,又遇上两边交战,轻易就死外边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小厮听见了,温如月四人也听见了。
小厮迟疑,“那我们……”
于信仁淫邪一笑,“正好四人,一人一个,玩够了弄死,不就没人知道我们动向了?”
对面温如月面色平静,也说着同样的话:“正好四人,一人一个?”
聂灵嫣点点头,“我可以。”
小桃抓着温如月的衣袖有些发抖,“之前没在活人身上试过啊……”
她们练习的靶子都是树桩之类的死物。
樊宝珠扬了扬杀猪刀,“实在不行,分我两个!”
于信仁听清她们的话,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旁边的小厮车夫也跟着笑起来。
“她几个弱女子,想弄死我们?”
“咻”。
一道箭矢飞去,从于信仁左脸上划过,只在上面划开一道血痕。
笑声戛然而止。
于信仁捂着左脸,愤愤瞪着摆弄梅花袖箭的温如月,高大身躯一步步朝前挪去。
“还真敢动手啊?”
温如月强压下慌张,旋了一下袖箭,平静地后退两步,将箭头指向于信仁。
“现在离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向崔将军提起半个字。”
“你当老子傻?”
于信仁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拔开后,随手将刀鞘扔到一边。
樊宝珠拿了杀猪刀过去,那两个小厮是胆小的,见了她手上的刀,撒腿就跑,也没跑多远,就绕着马车转。
聂灵嫣直接射中车夫肩膀,趁他还没将武器掏出来,跟小桃一人一边,将人按住了。
这大半年,她们从未停止训练,力量较之从前也有了显著提升,虽还比不上青壮男子,但用上其他手段,自保也不是难事。
车夫还想挣扎,聂灵嫣随手从路边捡起块大石头照脸砸去,对方失了大半力气,总算不动弹了。
于信仁举着匕首向前。
他每进一步,温如月就退一步。
他在心底嗤笑,兔子就是兔子,拿了武器也还是兔子。
她们这种心慈手软的姑娘家他见多了,也就吓唬吓唬人,敢真的动手吗?
赶紧办完事继续赶路。
想到这,他扑上前,打算摁住温如月戴袖箭的手。
温如月一边后退,一边端着袖箭下移。
“咻”。
又是一箭射出。
直接命中于信仁裆部。
于信仁缓缓低头,只见他裆部衣料洇出一片红色,蔓延开来,地上还滴答溅了几滴血。
“啊——!”
一阵剧痛直冲天灵盖,这才想起来惨叫。
另一边樊宝珠也解决两个小厮了,一人砍了一刀,现在两人老老实实蹲在马车边上,手脚都被捆着。
听到惨叫,几人齐齐向温如月的方向望去。
于信仁慢慢蜷下|身,面上狰狞。
聂灵嫣只看到个背影,有些不解,“月月,你做什么了?”
温如月扫了于信仁一眼,摊了摊手,语气温和,“我想射他的腿,一时没瞄准,可能射到第三条腿了。”
“嘶……”
在场另外三个男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聂灵嫣有点不信,“你真没瞄准啊?”
她最近发现温如月可蔫坏了。
温如月瞥了瞥于信仁,“也不是。”
就是在那一瞬间,想起这人干过的恶事,生出一丝报复心理。
是自保,也是惩罚。
“活该。”
樊宝珠举着杀猪刀过去,摁住他肩膀,拿刀比划了一下,“你们说他先前祸害过不少女子?”
聂灵嫣点点头。
“那这东西割了也罢。”
于信仁闻言惶恐摇头,却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樊宝珠手起刀落,没有半点犹豫。
这下于信仁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直接昏死过去了。
聂灵嫣看了看樊宝珠的刀,沉默半晌,欲言又止。
“老娘最痛恨欺负小姑娘的男人。”
樊宝珠拎起于信仁衣角,擦干净刀身血渍,回头看到聂灵嫣古怪的眼神,“你是觉得我太残忍?”
“不是,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聂灵嫣指指她手中的杀猪刀,“这刀得做个记号,可不能再拿来杀猪了。”
“也是。”
樊宝珠嫌恶地看一眼手中的刀,“那玩意儿确实犯恶心。”
她们将几人捆起来,横着搭到棺材盖上。
于信仁担心温如月告发他们,她们也担心于信仁将温如月在霜州的事捅出来。
温如月是不怕什么劫囚的罪名,可温家还在晸京。
她跟温家没多少感情,但她不能连累温家。
樊宝珠将人扛到棺材板上,拍了拍手,“现在怎么办?直接杀了,找个地方抛尸,还是带回去?”
温如月刚在聊天面板问完崔小宛,“带回去吧,看能不能问出点其他消息。”
樊宝珠爽快点头,“行。”
她们现在多了一匹马,先头那匹总算能轻松一些。
几人将于信仁的马车推到林子里,拿树叶枝杈遮挡住,带着棺材和棺材上的四个人继续赶路。
天将亮时,四人在守城兵惊诧的目光中,运着棺材和几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进了城。
这看起来,好像是出去干了一票?
于信仁四人被投入大牢,审了半天也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崔小宛还是让他们发挥了余热。
于信仁在狱中哀嚎了几天,也没人给医治,几日后便断了气,尸体被扔去了乱葬岗。
崔小宛将他意图□□被割掉孽根的事当做反面教材在城中大肆宣扬。
流民中总有个别不老实的,她得杀鸡儆猴,告诉这帮人生了歹念得付出什么代价。
一时之间,城中百姓看青牛寨那帮女人的眼神都不对了,畏惧中又带了些敬佩。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此项刑罚太重,不至于此,但他们只敢私下里说说,绝不敢生事。
硫磺被温如月和小桃取出来,继续用于制土|雷,有了这东西,以他们这点兵力对上南苍军胜算也高一些。
依着丧葬师的嘱咐,那个跟硫磺一起回来的兵士尸体被好好安葬在了青牛山。
热武器,冷兵器,各式机关都在加急生产。
老庞带去种下的第一批稻子也到了收割季。
霜州城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霜州城外的地界却是战火连天。
南苍知道大巍哪一块兵力最弱,他们的军队绝不到鸣城霜州这一带来。
【佘凤】听说南苍军已经抵达湛州城门了,领兵的正是东方昀。
【崔晚】狗皇帝呢?还在发疯吗?
【佘凤】他到碧清宫哭了一宿,说自己进退两难,我让他把杨正殊调回来守城,他又不说话,默默离开碧清宫了。
【聂灵嫣】以南苍这兵力,攻破晸京城是迟早的事,那到时凤凤岂不是也很危险?
【温如月】小宛一定能赶到的。
【崔晚】嗯,杨正殊横在中间,得先把杨正殊这支巍军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是作者的锅,现在才弄死他。
? 第 129 章
崔小宛计划一番, 还未找上杨正殊,守在霜州城外的巍军便先撤了兵。
杨正殊正忧心晸京城中的妻女,便接到圣上口谕, 回京与另一支巍军会合。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到帐中传口谕时,赵参军也在场, 待小太监离开, 他才凑到杨正殊身旁, “皇上终于松口了?”
杨正殊微微颔首,“许是想明白了,南苍军快打到晸京,再不调兵回去, 打下青牛寨也没用。”
赵参军听罢点点头, “再说,我们打不下青牛寨, 留在这, 也只是损耗兵力罢了。”
杨正殊叹了口气,“说来心中有愧, 我们在外侵扰许久, 霜州城也不好过, 再耗下去, 也只是两败俱伤。”
如果可以, 他也不想与崔将军交恶。
“这个将军放心, 前几日我们截下一名从霜州城出来的行商,审了两句,里头的百姓个个生活富足, 不愁吃穿, 偶尔还能去戏楼看皮影戏, 过得比我们滋润多了。”
“……”
百姓都是暖衣饱食,崔将军应当过得更好,看出来了,人家压根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敢情这趟剿匪,吃亏的只有他们这队剿匪军?
杨正殊默了默,开口道:“传令下去,整理行装,即刻返京。”
霜州城外的哨塔上,一名哨兵举着个竹筒眺着巍军的方向。
旁边一个刀疤脸哨兵扒拉了他两下,“这个叫望远镜的东西真有那么神奇?你借我瞅两眼。”
哨兵拍掉他的手,“别闹,看漏了敌军动向,小心崔将军拿军棍伺候。”
他也是才拿到手,正研究呢。
刀疤脸不满,“就一下,碍不了什么事。”
“行吧,你盯紧些。”
竹筒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上。
刀疤脸哨兵端起望远镜,学着闭起一只眼,透过磨得光滑透亮的镜片,看过去,瞄到巍军几十顶营帐。
“嘿,神了!什么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看那个守兵还在剔牙。也不知道温姑娘是哪里来的奇女子,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新鲜玩意。”
“听说是七伤楼的。”
“什么?”
“七伤楼。我们用的香皂上面还刻了七伤楼的标识,你看,这望远镜上也有。”
“嘶,那不是个杀手组织吗?”他瞧着温如月温温和和的,跟女杀手的形象也沾不了边啊。
“所以你现在知道被割掉那玩意儿死在狱中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了。”
这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下来。
同为男人,他们听到这酷刑皆是后背一凉。
虽说那人也是活该,但他们也是止不住头皮发麻。
这人也是找死。
换作他们,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招惹这些女子。
“这东西这么神,怎么就只交到你一人手上?”
望远镜是昨日刚做出来的,只有一把,金贵得很。
“前几天测过,小桃姑娘说我左右眼的视力皆是五点二,寨中属我眼力最好。”
那张密麻麻画着奇怪符号的视力表,最下面那排的符号小如蚊蝇,也就只有他能看得清。
他说罢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该把望远镜还我了?”
“等会儿等会儿。”
刀疤脸拦住他的手,“他们有动作了,这是在……拔营移师?”
透过镜片,他看到远处一队巍军在帐篷边上蹲了一会儿,然后白色的搭帐篷瞬间塌下去,一顶,两顶,直至全部倒下,八千兵士列了队,整装待发。
他们这是要放弃霜州城了?
巍军有动静,需禀报将军,一人下了哨塔,往霜州城的方向赶,另一人留在那继续盯着巍军。
霜州城府衙,崔小宛接到消息时正在佩戴梅花袖箭,打算去找杨正殊,逼他退兵,他要是不退,一箭毙了他。
聂灵嫣在旁听到消息,愣了愣,看向崔小宛手上的袖箭,凝神盯了半晌,“他是不是知道你要去噶了他?”
“……”
崔小宛蹙了眉,“不管怎样,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崔晚】凤,魏临终于下令退兵了?
【佘凤】什么?
【聂灵嫣】哨兵回报,巍军正在撤军,狗皇帝终于恢复理智了?
【佘凤】他看着压根就没有清醒的迹象,没有发疯拉着我们一起死已经算造化了。
过了半天,佘凤又回了一句。
【佘凤】是长公主假传圣谕,调兵回朝。
【佘凤】动用到这张底牌,怕也是准备跟狗皇帝撕破脸了。
【崔晚】你们一切小心。
【佘凤】嗯。
*
一日后,湛州城破。
南苍军没有停留,解决掉湛州城的守兵后,一鼓作气直捣晸京。
派去抵御南苍军的那支队伍现只剩万人,这里边还有各州城侥幸存活的守兵。
他们退到晸京城门,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佘凤】我真是日了,昨天刚说完造化,今天他就要拉着我们一起死。
【崔晚】?
【温如月】?
湛州沦陷的消息已抵达宫内,魏临听罢沉默良久,随后将禁军调了出来。
每座宫殿门口守了几十个兵士,他们得了命令,一旦晸京城破,便诛杀妃嫔宫女,将整座皇宫付之一炬。
魏临此刻端坐在御书房,眼神阴郁。
没人劝他,也没人敢劝,先前劝过的已被处死了。
他已经几近疯魔。
佘凤从碧清宫出来,匆匆往御书房这边赶,城门未破,禁军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跟着她一路来到御书房门口。
御书房外的小太监低头诺诺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搅。”
佘凤越过他,径直推门,踏进去。
“皇后来了?”
魏临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好,还有你同我一起上路。”
小太监见状,默默替他们关了门。
佘凤上前几步,一巴掌甩过去,“鬼才同你一起上路!”
魏临没有闪躲,巴掌不偏不倚落在他左脸,片刻后,一道火红的五指印浮了起来。
佘凤甩了甩手,自己都觉得手疼,却见他跟没事人似的,抬手轻抚了一下伤处,没有其他动作。
“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魏临怔了怔,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只是想把秘密藏起来而已。
从小他便觉得母后待他疏离,不如皇妹亲近。殷沉跟他说的是母后在培养他,锻炼他,帝王之心无需感受温情。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无意间偷听到真相,才知他不是真正的皇子,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低贱农户的儿子。
那时他手下已经有一名暗卫,冰刃。
他派冰刃去查了那家农户,发现他的生父生母早在他出生那年就已被灭口,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悲伤,而是庆幸。
庆幸这世上除了母后和殷沉,再没其他人知道他低微的出身。
他是将来要继承皇室大统的人,是高高在上,九五至尊。
后来他继位,便想将殷沉也处死,这样这天底下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旁敲侧击之下,殷沉看出端倪,直接摊牌,当年还逃出去一个知情的宫女,近日才寻到点踪迹,是逃到了晋州一带,做了太守夫人。
正巧这时恭王府风头正盛,恭王长子又是战功累累,功高盖主,他便使了个一石二鸟之计,拔除两枚眼中钉。
只要再把殷沉除掉,事情便了了。
为什么还会冒出一个崔小宛?
也罢,反正城破之后,这些事都将跟他一起埋葬,他死时还是个皇帝,也足够了。
佘凤盯着魏临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这人没救了,打也打不醒,有这时间,还不如说服禁军一起到城门口抵御南苍军,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出了御书房,目光在偌大广场搜寻一圈,锁定一人——禁军统领,谢宴。
正准备过去,另一边起了一阵喧闹。
“长公主!您可以进去,这几人须得在门口等候。”
“你们都要烧宫殿了,还在乎这几个武卫?”
魏瑾宜冷冷看着他们,武卫和禁军守卫僵持不下。
谢宴听到动静上前,朝魏瑾宜行了礼,“长公主,宫有宫规。”
魏瑾宜睨着他,声音凉凉,“皇兄下此决断,你们还要听命与他?谢宴,你这是愚忠。”
“当下禁军应与巍军一起抵御敌军,而不是守在宫城当刽子手。”
谢宴顿了顿,恭谨道:“长公主僭越了。”
佘凤缓缓上前,站到魏瑾宜身侧,看向谢宴,“晸京城中,还有谢将军的家人吗?”
谢宴脸色一青,没有答话。
“我知道谢将军的家人早几天便已出城了,想必谢将军此刻是无牵无挂,莫说当刽子手,现在随太嘉帝一并去了,也是心无挂碍。”
佘凤停顿片刻,“可你身后这些将士呢?他们的家人可都逃离晸京了?”
谢宴回头,自己手下这些兵士微低了头,眼中有动摇,有不甘。
半晌,有人轻轻跪下,“将军,我愿誓死保卫晸京城。”
一人起了头,其余人也齐刷刷跪下,“吾等愿誓死保卫晸京城。”
谢宴缓缓摇头,声音低低,“守不住的,兵临城下,加上禁军也守不住。”
魏瑾宜高声喝道:“若是再加上镇国将军,崔小宛呢?”
禁军兵士中,有人蓦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崔将军。
有她在,何尝不能一试?
谢宴迟疑,“长公主的意思是……”
“先前皇兄派出去的剿匪军,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晸京城门口了。崔将军的军队,也在路上。”
魏瑾宜擒住谢宴双眸,“你是要在宫里等死,还是出去,与南苍军血战到底?”
谢宴拧着眉,挣扎良久。
战,自然是战。身为大巍的将军,怎可挥刀砍向巍国子民,又怎能听着外头战火喧天,安心缩在宫内?
“臣,遵长公主之命,即刻领兵出城。”
作者有话说:
? 第 130 章
晸京城外, 尸横遍野。
南下抵御南苍的巍军已被逼到城门口,这次是退无可退,再退, 便离亡国不远了。
他们大多是晸京人氏,城内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南苍三皇子东方昀此刻正骑着马, 伫立在南苍军后方, 淡淡扫过地上的残箭、血河、尸首, 嘴角勾起些微弧度。
可惜了,崔晚没来。
崔晚是把好刀,若是不能握在自己手上,便要尽快除去, 待他拿下晸京城, 一统南苍巍国,再慢慢对付她。
听说她落草为寇, 身边只剩两千余乌合之众, 都是些什么流民山匪。
若是碰上了,不知她领着这帮人, 一身文韬武略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城墙上的弓/弩兵已被放倒, 城楼下的巍军还在负隅顽抗。
但是, 坚持不了多久了。
巍军主将还在前方拼杀, 抵住每一个想跨过他身边的南苍兵士。
身边的巍军也是热血上涌, 豁出了性命, 誓要将敌军拦在城门外。
东方昀摸出长弓,漫不经心瞄准巍军主将。
“嗖”。
正中他脖颈。
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血河里。
主将一死,周围的兵士乱了心神, 接连死于南苍兵刀下。
兵败如山倒。
南苍军扫清障碍, 推来一辆攻城车。
“砰”!
圆木桩重重撞上城门。
就在这时, 城楼上又冒出数十个人头。
谢宴下令:“放箭,干扰攻城兵!”
箭雨簌簌落下,南苍军没来得及防范,就有好些人中箭倒地。
东方昀抬眸看他,也没将这突然冒出来的禁军放在眼里,“盾兵护好攻城兵,弓/弩兵继续。”
“砰”!
攻城车还在继续撞击城门。
杨正殊领着几千兵士匆匆赶到,加入战局,却被南苍步兵拦在外围。
南苍军掷出绊马索,一片扫过去,皆是人仰马翻。
杨正殊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起身抹过一个南苍兵的脖子,又被另外几名缠住。
进不去。
城门快破了,他却只能远远看着。
就在这时,一颗眼熟的黑色圆球忽然落在人群中。
巍军吃过亏,四散而逃,逃不开的径直扑倒在地。
南苍兵还不明所以,见着巍军反应,还有些微怔。
“轰”!
一阵火光闪过,炸起几条断胳膊断腿。
杨正殊离得近,差点没被轰飞出去,站定之后,在心里暗暗叫苦,这黑色圆球,威力比先前还大?
两方人马皆往后边望去,只见一面旌旗高高举起,在风中飞扬,上书一个“崔”字。
是崔将军!
城楼上的禁军和底下的巍军眼里一热,崔将军还是来了!
来的不止青牛寨匪众,还有霜州城原来的守军。
崔小宛所率军队也是推着一辆木车,只不过它上边不是圆木桩,而是一支大勺横在木架上边,勺柄中间穿了洞,插了木棍,木棍两边固定在车上。
这是什么造型奇特的攻城车?
还未等众人想明白,就见车上的女子拿起一颗桃子大小的黑色圆球,点燃,放在大勺里。
“啪”。
车头的兵士使劲拍了一下勺柄末端,黑色圆球直接飞到南苍攻城军身侧。
“轰”!
这回是把攻城兵都炸飞了。
青牛寨匪军一阵欢呼。
崔小宛拎着大横刀,骑着战马冲向南苍兵,一刀一个小朋友。
杀到一半,她回头看向杨正殊,“杨副将。”
“在!”
杨正殊握紧刀柄站直了身子,感到精神一振。
崔小宛随手了结两个南苍兵的性命,边打边吩咐:“你解决左边的敌军,剩下的交给青牛寨。”
“末将听命!”
杨正殊领兵冲向南苍军右翼,手底下的兵士也是热血沸腾。
半年了,他们终于跟崔将军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说出去都想哭。
战场上,杀声震天。
巍军士气大增,一个两个铆足了劲,向前拼杀,将南苍军阵型冲散。
樊宝珠和成九河几人各领了一支小队周旋在盾兵和弓|弩兵之间。
局势逆转。
东方昀脸色沉下来,摸出一支箭羽带了标记的毒箭,瞄准崔小宛。
还未松开弓弦,一支箭羽直冲面门。
他忙挥弓打掉箭矢,却没想这箭矢上绑了个药粉包,白色粉末兜头淋下,他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掩住口鼻。
待药粉散去,东方昀直起身,肃了脸,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青牛寨匪军当中。
“江书。”
东方昀口中念出这两个字,一股愤意填满胸腔。
他没死,还背叛了他。
忍着剧痛在自己心口刺上一刀,竟是为了投靠崔晚。
叛徒。
东方昀又拉开弓弦,这回箭头偏了方向,对准的是江书。
他答应江书不为难江家,他以为江书死了,回南苍后还替他立了衣冠冢。
结果都是谎言。
远处的江书也好似认命了一般,一动不动立在原处。
既然当初没死在鸣城,那就让他葬身疆场吧。
东方昀微眯了眼,手指一点点离开弓弦,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
带血的刀锋横在他脖子上,握着刀柄的正是崔小宛,他这才惊觉,身侧的兵士都倒下了,崔小宛就在旁边,冷冷看着他。
他这一路百战不殆,最后还是折在崔小宛手上,折在她跟那帮山匪手中。
他回不去了。
东方昀微仰了下巴,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成王败寇,动手吧。”
“等等。”崔小宛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看向江书,打开聊天面板打了一行字。
温如月收到消息,回头跟江书说了两句话,江书犹豫片刻,直接往崔小宛的方向走来。
东方昀自嘲一笑,“呵,崔将军难道还要与我惺惺相惜?”
“你想多了。”
崔小宛嫌恶地看他一眼,等了一会儿,从江书手中接过一支黑色尾羽的箭矢,转身将他掼倒在地,“我是来报仇的。”
说罢,她摁着东方昀,高高扬起箭矢,直直扎入他心口。
次奥他大爷,惺惺相惜个毛线!
要不是他那一支毒箭,原来的崔晚不会死,她也不会被拽到这个世界。
他还想把她掳回南苍?做他的春秋大梦!
毒箭又往心口送进去几分。
崔小宛松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老娘之前受的苦,也叫你尝尝。”
箭尖上的毒,叫紫竹砂,与原身死前中的是同一种毒。
毒素从箭尖传到心脏,蔓延开来。
东方昀也感受到了,伤口一阵烧疼,有如一万只蚂蚁在噬咬。
他睁圆了眼,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过了片刻,安静下来,眸底没了光。
绣着赤鳞蟒的旌旗蔫了下来,缓缓倒下,几百个南苍纷纷兵士弃甲投戈,被青牛寨和巍军兵士捆了,候在一旁。
战场上一片狼藉。
江书蹲在东方昀尸首边上,替他将眼睛阖上了。
愿他下辈子投胎,莫再生在帝王家。
杨正殊过来,面上还带着疲惫的笑,“崔将军,我们现在……”
崔小宛睨他一眼,“谁跟你是‘我们’?”
话音刚落,接连几颗土|雷掷向城门,将厚重城门炸得稀烂。
一时之间,巍军众人都有些傻眼,刚刚还一起上阵杀敌的青牛军,转眼就把他们城门给炸了。
崔小宛跨上马背,偏头看向杨正殊,“我要进城,你们拦不拦?”
拦?
拦得住吗?
杨正殊默不作声,后退两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选择。
其余巍军兵士亦都退到两边,给崔将军让出一条道。
“很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崔小宛驱马上前,领着青牛寨兵士浩浩荡荡进了城。
谢宴原本有心要拦,见杨正殊放弃,也泄了气,眼睁睁看着青牛寨匪军跨过城门。
他们就几百人,拦什么拦?
【崔晚】宫里情况如何了?
【佘凤】长公主带来的武卫和魏临的暗卫打得难分难舍,现在还没分出胜负。
【佘凤】魏临自己躲在御书房,一直没出来,也没什么动静。
【温如月】你和长公主没事吧?
【佘凤】我们?
【佘凤】我们正一边吃花生米一边看他们打架。
【佘凤】对了你们到哪了?
【崔晚】进城了。
晸京城内一片萧瑟,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偶有个别探出头来张望的孩童,立马被家人抱了回去。
他们在忐忑,这帮将士穿着各式盔甲,没个统一制式,似乎不属于巍军,也不是南苍军。
有人瞧见旌旗上的“崔”字,恍然大悟,是镇国大将军崔晚,是她将南苍军镇压在城门口,有她在,他们可以安心了。
青牛寨匪军步伐齐整,身后还推了一辆造型奇特的木车。
路过丰收街,一道白影从旁边冲出来,被青牛寨众人拦下。
“小姐!”她着急地喊了一声。
是温如月先前的贴身丫鬟,秋竹。
温如月示意他们把人松开,秋竹一下子冲到她跟前,“小姐在外过得如何,可曾饿着冻着?”
对于温家人来说,温如月失踪前只留下一封求救信,随后生死不明,能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已经是奇迹了。
“我没事,回去再说。”
温如月安抚地拍了拍秋竹肩膀,看向香满楼,只见大门开了条缝,温若云就站在门后,警惕地看着外头。
过了片刻,见一切正常,温若云才大大方方开了门,“怎么是你?”
操心了老半天,原来是自己人。
温如月笑了笑,“你见了我,就只有这副表情?”
温若云揉揉自己的脸,“这随时提防着南苍军打进城呢,哪还有什么好表情?不过你能回来是好事。”
她朝匪军望了两眼,“这些都是什么人?”
【温如月】我先回温家,宫里有你和凤凤在就够了。
【崔晚】好,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状态不太稳定,在一边调节一边收尾。
三次元也比较忙,更新很慢,实在是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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