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旁边有人眯着眼睛仔细辨了辨, “她是崔将军?我前些时日还在城中见过她……”


    他娘的,穿得跟个猎户似的,还大大方方穿街过巷, 谁能想到是被通缉的崔将军?


    有人取来通缉令比对,看了看肖像, 又看了看城楼下崔将军本人, 嘴上嘟囔:“这也不像啊?”


    旁边递过来另一张画像, 是崔小宛骑着战马在疆场厮杀的飒爽英姿。


    “你那个不行,看这个《戎马图》,我托人在晸京城五福坊买的,专门仿的杜画圣真迹。”


    “这回像了, 不愧是杜画圣。”


    得知城门外领兵的是崔将军, 霜州军士们都有些激动,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


    崔小宛扭头跟成九河搭话, “他们知道是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成九河想了想, 比着自己的心思揣摩这些守军, “大概是将军威名远扬, 他们都视您为榜样, 如今见了真人, 自是激动一些。”


    他刚说完这句, 就听霜州守军中又有人喊了一声:


    “崔晚一颗人头赏金三百两,兄弟们,冲!”


    “……”


    狗皇帝国库空虚还拿三百两黄金来买她人头?次奥!


    守城校尉一声令下, 箭矢齐发, 簌簌往匪军射来。


    山匪们将盾牌举起, 挡下这波箭雨。


    崔小宛挥起大横刀,将射向她的飞箭打落在地,成九河则搭起弓箭,瞄准城楼上的守城校尉。


    “嗖”。


    守城校尉察觉到危机,往旁边一闪,箭尖划破他侧脸。


    城门突然大开,一支精兵举着长矛盾牌从里头冲出来,杀声震天。


    崔小宛也不怵他们,驱马上前,提着大横刀与他们战在一起。


    “杀崔晚,拿赏金!”


    几名身形如虎的守军围住崔小宛的战马,前后夹击,长矛齐齐刺向她的身躯。


    崔小宛往后一仰,大横刀往上一拨,挑开几支长矛,随后左手攀着马鞍,身子往右抻,一刀刺入右边守军心口,利落拔刀。


    另外几人执起长矛袭向她的脖颈,她左手使劲,把自己掰回马背上,正好躲过这一击。


    身后山匪与守军厮杀成一片,只训练了几个月的山匪到底还是比不上霜州守军,刀戟相交,只一瞬息,青牛寨众人便退了几节。


    “咚”!


    一道沉闷有力的鼓声响起,攥住所有人的心脏。


    青牛寨匪军最后排有一辆战车,江书手拿鼓槌坐在上头,面前是一面战鼓。


    在他身后,立起一面旌旗,上书一个「崔」字,笔锋遒劲,气势磅礴,摇曳在半空。


    “咚咚”!


    青牛寨众人被这鼓声擂醒,热血上涌,举着长刀往前冲杀。


    “报——”


    两军酣战之时,一个小兵匆匆登上城楼,“霜州府衙和军营都被围了!郡守和将军皆已落入敌手……”


    青牛寨这是有人在霜州城内里应外合。


    守城校尉捂着侧脸上的箭伤,大吼一声:“撤军,关城门!”


    他要先肃清城中匪徒。


    霜州守军且战且退,匪军一看更是士气大增,拼杀中又收割好些人头。


    城门缓缓打开,霜州守军正要进城,就听到唰唰几声暗器破空的声响,负责城门的守兵倒在地上。


    恭王妃出现在城楼一角,迅速解决几个弓箭兵。


    聂容昭、蓝无风等人领着二十几个匪军登上城楼,将刀口横在守城校尉和剩余弓箭兵脖子上。


    “快退回去,关城门。”


    霜州守军一边与匪军厮杀,一边掩护几人往后撤退。


    那几人退到城门边上,正要关门,一阵刀影过去,都被人拿刀挟持到一边。


    青羽领了几人拉开城门,还在城门口的守军霎时颓然,一触即溃。


    战局已定,霜州驻军弃甲投戈,写着「崔」字的旌旗,最终还是插到了城楼之上。


    *


    匪军进城,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来不及撤离的小摊贩立在原地哆哆嗦嗦,在崔小宛经过他们的摊位时,摸索着取出钱匣子,往前一推。


    “都……都在这了,还请女大王和各位爷放过我的性命。”


    崔小宛浑身散着肃杀之气,战甲上都是血,面颊还溅了几滴,没来得及擦,只匆匆往霜州府衙的方向走,压根没往他们推到她脚边的钱匣子看一眼。


    青牛寨治军严明,不止是她,她身后的山匪都没有动这些人的东西。


    先前有个不信邪的,到山下抢了点银钱,被成九河发现后,以军规处死了,自此山匪们都老实了很多。


    蓝无风和秦项安抚着这些人,跟他们解释青牛军不会打扰百姓,让他们该干嘛还干嘛。


    另外还替崔小宛说了,人家是将军,也不叫女大王,以后见着她喊声崔将军便好。


    霜州府衙外围了十几个山匪,官差已被捆起来丢牢房里了,王郡守负手立在大堂正中,眉头紧锁。


    崔小宛推门而入,屏退左右。


    王郡守回头,面色沉沉,“崔晚,你好大的胆子。”


    崔小宛冷着脸,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直接抽出大横刀往桌上重重一搁,“废话少说,我要接管霜州城,你要是能配合就点点头,不想配合我就把你杀了丢出去喂狗。”


    王郡守铁青了脸,眼睛紧盯着桌上雪白刀锋,片刻后,面上终于有些松动,不情不愿点了头。


    生死攸关,事后遭朝廷清算,总好过当下就成刀下亡魂。


    崔小宛缓和了神色,将大横刀收回刀鞘,往旁边的交椅一坐,又指指另一个位置,“坐下,我们详细聊聊。”


    霜州城原先是纺织业和手工业比较发达,在衣食住行方面也都能自给自足。


    后来不知哪个商户先弄了个冰雕摆店门口,其他人就也都跟着这么干了。霜州工匠手巧,雕的东西活灵活现,一摆就是一整条街,每到冬季便有邻城的人前来观瞻。因此城中多了好几家客栈,也提供了一笔可观的税收。


    崔小宛考虑了一下,冬季已经过去,旅游业可以暂时放下,霜州城今后也会限制人员进出。


    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她决定让温如月和宋恬商量着自己制些身份牌发给城中百姓。


    从工匠中,她想抽调一批出来替她生产兵器和机关,其他行业照常运转。


    商税比例下调百分之一,人头税也取消了。收上来的税钱,自然是由青牛寨分配。


    这些都需要王郡守一起协调。


    “崔将军,你想让城中工匠替你生产兵器,这我能理解,但有一事还得请你想清楚。”


    王郡守捋了一下胡须,“霜州城每年的铁矿石都有固定数目,由朝廷分发,如今你攻下霜州,已是断了这部分供给了。”


    “看来王郡守已经开始替我们青牛寨着想了。”


    崔小宛挠挠下巴,“不过这事倒是无所谓,我们有商队。”


    王郡守眼角抽了抽。


    她刚刚说什么?还有商队?


    她一个西征南战的将军落草为寇已是令他咋舌,结果这帮山匪也不务正业,跑去经商了?


    过去这几个月,商队的计划也没落下。


    黑玉带人拉了一批货物,销往西疆,又把西疆的铁矿石包装一番偷着运了回来。


    现在青牛军用的刀剑,就都是这些铁矿石锻造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打下霜州后,他们有更多人力调动,也无需操心资源问题。


    聊到最后,王郡守心里也大概有底了,他的职责与以往没太大区别,以前归属朝廷,现在归属青牛寨。


    适应倒是不用再适应了,就是还是隐隐担忧以后朝廷追究。


    若造反一事,真让她成了呢?


    那他不就是大功臣了?


    王郡守暗下决定,对崔小宛安排的事,他都给她办妥了。但以后若是朝廷派兵剿匪,夺回霜州,他便立马上奏,将崔小宛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圣上禀明,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两人站起身,算是达成共识。


    崔小宛别好刀,往外走了几步,“最后还有一事,城外那些流民,我会放进来,到时聚到几家客栈,先拿白粥接济几天。”


    流民中一些青壮年,她打算拉去做活,还有些体格好的,便拉进军队,练一练,扩充兵力。


    “崔将军,你打霜州,莫非就是为了这些流民?”


    流民出现没多久,青牛寨便下山攻城。


    王郡守将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心里顿时一热,甚至生出一点点愧疚。他一个郡守,为了政绩好看,只好将流民阻在城外,而落草为寇的崔将军竟是这般考量。


    崔小宛如实应道:“其实是顺便的,几个月前我就看上霜州城了,你们这个州城的地势很适合做山贼窝。就算没有那些流民,最迟入夏,我就会对你们下手了。”


    “……”


    是他想太多了。


    王郡守犹豫片刻,“我还有一事不解。”


    “你说。”


    “崔将军当真背叛了大巍,与南苍勾结?”


    崔小宛睨他一眼,“那我现在还留在大巍做什么?何不直接投奔南苍,做他们南苍的将军?”


    是这个理。


    王郡守想起传言,难道圣上当真因为某个秘事陷害忠良?


    他还想继续问,但瞧着崔小宛浑身沾血的狠厉模样,还是将到嘴的问题默默咽下去了。


    谈话到此结束。


    崔小宛临走,让手底下的人将府衙里的官差都放出来,又在各处留人看守。


    她在霜州城内寻了一处空宅,交了租金,令人拾掇一番,作为青牛寨在霜州的据点。


    因着青牛山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当晚这个据点就只留了崔小宛一人。


    霜州城的老百姓暂时不敢出门。到了晚上,夜静更阑,窗外偶尔传来促织鸣声。


    这些天筹备战事耗去她不少精力,崔小宛在灯下翻了两页兵书,顿觉困倦。


    她起身熄了油灯,趿拉着温如月几日前刚做的拖鞋,正打算上床睡觉,忽然抬头,竖起耳朵。


    外屋有动静。


    作者有话说:


    ? 第 122 章


    现在已是二更天。


    青牛寨刚打下霜州城, 城中人有异心,打算趁着深夜偷袭也正常。


    崔小宛放轻脚步,灵巧如猫, 在黑暗中悄悄移动,从里屋挪到外间, 期间顺手摸了个花瓶拎在手上, 站在屏风后掩了身形。


    “吱呀”。


    窗板被人轻轻推开。


    月光柔柔洒下方寸白霜, 紧跟着是一道白影翻身进来。


    崔小宛看清来人,将花瓶放回原处,有些没好气,“你来找我就不能走正门, 怎么又翻窗?”


    要不是她先前有经验, 这会儿小郡王脑袋瓜怕是已经被她开了瓢。


    “我以为你已熟睡,打算过来看一眼便走。”


    聂容昭抿了抿唇, “不想将你吵醒, 就偷偷翻了窗。”哪知道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白日攻城,青牛寨死了一些兵士, 又从流民里多招了几个, 他帮着更新名册, 忙到此时, 忽然惦念起崔小宛来。


    战役结束, 各都有事要做, 便没碰面,也不知道她受没受伤。


    他远远瞧着崔小宛衣裳上是带血的,只不知是守军的血, 还是她自己的血。


    崔小宛燃起油灯, “我要是能让你悄摸进了屋还无知无觉, 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油灯点了一盏,灯火微暗,只晕出一小块光,将两人笼在其中。


    青牛山人多,崔小宛又是跟温如月她们一个屋,聂容昭也有几个月没像现在这样与她独处了。


    起哄调侃的话倒是常见,也不见那帮人给他们腾点时间和地方。


    聂容昭细细看着崔小宛,目光挪到她的手背,忽然将她的手抓过来,“怎地不上药?”


    崔小宛将手抽回来看了看,上边有一道划痕,是白日让那帮守军的长矛划伤的,破了皮见了血,但对她来说就是小伤。


    正好药瓶也没带,她也就不管了。


    “就这点伤,再不治就好了。”


    聂容昭从怀里掏出个褐色瓷瓶,拉过她的手倒了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边。


    “这个瓶子有点眼熟。”


    是军中常见的三黄散。


    聂容昭看她一眼,“你给我的。”


    崔小宛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某次小郡王夜闯将军府,被她误伤,她才给了这瓶药。


    “你一直带在身上?”


    聂容昭长睫微垂,在白皙面上投下一片朦胧光影。


    他没有答话,只专注地看着崔小宛手上的伤,拿指腹抹开药粉。


    崔小宛眸中漾起笑意,“难道你是睹物思人?”


    “嗯。”聂容昭仍是垂了眸。


    崔小宛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眸,半晌笑出声,“那时你亲完我就跑,大胆得很,这会儿是不好意思了?”


    聂容昭压了压唇角,将药瓶子往旁边桌上一放,揽过她腰身,“现在也是胆大包天。”


    崔小宛一手搭在他肩上,“你不怕我揍你了?我对登徒子下手还挺重的。”


    “你先撩拨的,我倒成登徒子了……”


    聂容昭眉梢微垂,默了片刻,“你真的会揍我吗?”


    崔小宛攥过他一缕墨色发丝在指间绕了几圈,一本正经答道:“不好说,不过你现在好歹是压寨郎君,我应该不会家暴……”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卷入唇舌。


    气息缭绕在鼻间,炙热缠绵,崔小宛另一只手也搭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厮磨,喘息。


    意乱情迷。


    聂容昭将她箍在怀里,手掌覆上腰际,心跳如擂鼓,情乱间找回一丝清明。


    “我们何时成亲?”


    先前她说再等两年,莫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他也还是一样的心思。


    崔小宛微喘,眸中带了笑意,“你不已经是压寨郎君了吗?”


    他喉结缓缓滚动,“那我们现在……”


    现在不管那么多。


    崔小宛凑上前,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弯了杏眸看他。


    “嘣”。


    理智断弦。


    聂容昭重新贴上去,与之交缠。


    衣裳轻褪,散了一地,从外间到里屋,气温骤然升高,一室旖旎。


    半盏茶后,两人面面相觑。


    崔小宛委婉道:“你先前在昭文馆,生徒之间就没互相传点教科书什么的?”


    聂容昭涨红了脸,“什么教科书?”


    “就是春宫图。”


    “昭文馆怎么会有这等……香艳绘本?”


    又是一阵沉默。


    崔小宛从地上捡了衣裳一件件套回去,又将聂容昭的衣物塞回给他。


    “三更天了,先睡觉吧,这些天大家都忙坏了。”


    油灯再度被熄灭,室内一片漆黑。床榻上隆起的被子一起一伏,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聂容昭双手抱臂躺在一旁的竹塌,睁着眼,忍了许久,悄悄到外边冲了凉水。


    春寒料峭,一阵沁凉兜头淋下,热意散去,他这才回到竹塌躺下,浅浅入眠。


    一夜无事。


    第二天,蓝无风到霜州城的宅子找崔小宛,还未进到主屋,就瞧见聂容昭坐在大堂,面色肃然,自顾自品着茶。


    蓝无风坐到他旁边,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小郡王比我还早?”


    聂容昭蹙着眉头,看向他,“你说这教科书应该上哪寻去?”


    蓝无风喝完茶水擦了擦嘴,“什么是教科书?”


    聂容昭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口,“算了,回头我自己找。”


    蓝无风热心道:“你跟我说说,没准我知道。”


    “在说什么?”


    崔小宛刚起床,打着哈欠,进了大堂。


    “小郡王问我……”


    话没说完,嘴就被人捂上了。


    蓝无风一头雾水,教科书是什么禁忌之物吗?


    聂容昭垂了眸,耳朵泛红,“只是小事,不必再提。”


    蓝无风:“……”


    小事这么紧张做什么?这力道是打算缢死他吗?


    他掰开聂容昭的手,大口喘着气,“不提就不提,憋死我了。”


    “神神秘秘的……”


    崔小宛剜了他们一眼,“说正事。”


    蓝无风是带了口信回来的,上个月,他依着崔小宛的吩咐,通过其中一个武卫和长公主搭上线,正式达成合作。


    此次长公主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情报,半月后有一支军队护送铁矿石到晸京城,期间会路过霜州地界。


    消息滞后,今日跟昨日的情况不同,霜州已经被青牛寨拿下,相信魏临很快便会知晓这事,到时那批护送铁矿石的军队必然会绕道而行。


    崔小宛有些惋惜,“早知道再把攻城的计划推迟半个月。”


    聂容昭沉吟片刻,“州城之间多是荒芜山路,要是能预知路线,也能提前埋伏。”


    “长公主探得这个消息,差点折去一人,怕是不能再冒险了。”


    蓝无风有些担忧,“此次派武卫传信,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避过皇帝眼线。”


    “路线我们自己再推敲一番。”


    崔小宛想了想,“至于传信……我有其他法子,又快又安全。”


    “什么?”


    蓝无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将军这般笃定,也安心下来。


    *


    碧清宫。


    「魏临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子已经撤去,拿到小厨房劈成几片,当柴烧了。


    佘凤与魏临坐在桌前,一个冷着脸,一个面色沉沉。


    这是这个月魏临第三次来找她。


    皇后禁足太久,外头已有些闲言碎语传出。


    有说皇后已被皇上悄悄处死的,有说她与别人私奔出宫的,越传越离谱,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宫人说漏了嘴。


    眼看百花宴在即,皇后若再不出席,怕是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只当一切没发生过,至于你宫里那些人,能管好嘴巴,便留一条性命。”


    流言已传出,若这时再处死个一两个宫人,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佘凤睨着他,目光凉凉,“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倒先宽恕上了。不知道还真以为你多宽宏大量。”


    魏临闻言,重重扣了一下桌面,“你与那小太监……”


    “你这脑洞也够大的,啥龌龊事都往里塞。”


    佘凤嗤了一声,“要不然我起个誓,我与孟远要是有私情,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要是没有,皇上你去遭这天罚,如何?”


    “胡说八道什么?”


    魏临蹙了眉,见识过那个木牌子,现在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也是见怪不怪。


    “皇上冤枉我,强迫我,可曾道过歉,有过一丝愧疚?”


    “先前是朕多心。”


    魏临心下有了判断,她这是委屈了,在耍小女人的性子。


    “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把我关那么久,是不是有病?”


    佘凤骂完,还未等魏临发作,又缓下神色,“不过无妨,我原谅你了。”


    “……”


    魏临一股气堵在心口。


    也罢,先前伤她过重,总是要花些时间哄回来的。


    佘凤扶了一下头上的步摇,“只要皇上答应不再拘着我,百花宴我会去,碧清宫的人我会管束,今后一切照旧。”


    魏临深吸口气,“朕答应你。”


    佘凤脸上恢复了端庄疏离的笑,“多谢皇上,恭送皇上。”


    魏临拂袖而去,又令暗卫盯着碧清宫。


    暗卫传回来的消息令他感到郁闷。


    解禁之后,皇后一扫阴霾,每日聚集一众妃嫔,不是踢毽子就是投壶,三五不时还把已经出了宫的长公主召回来斗蟋蟀,玩得尽兴,还把人留到宫里过夜,说是女儿家关起门来说说体己话。


    不过这么一来,谣言也不攻自破,算是替魏临解决了一桩难事,魏临也就没追究太多。


    【佘凤】长公主的人查到,近日有几支精兵悄悄进了晸京城,应当是从各州城调来的。


    【佘凤】最近狗皇帝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讨的都与霜州有关,不久之后可能就要出兵剿匪了。


    【崔晚】他能不能御驾亲征?我想直接撕了他。


    作者有话说:


    聂容昭,你不行_(:з」∠)_


    还有一更。


    ? 第 123 章


    【佘凤】他怕是没这胆量, 躲你都来不及,还亲征呢?


    【佘凤】你走之后,晸京主将成了杨正殊, 如果有征讨青牛寨这个项目,应该就是他领的兵了。


    【崔晚】杨正殊?难为他了。


    杨正殊就是杨副将, 现在成杨将军了。他这主将完全是捡漏捡来的, 崔小宛入狱之后, 其他两位副将开始明争暗斗,最后一个在校场上伤了手掌筋腱,一个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


    而资质最平的他稀里糊涂就上了位。


    两日前,杨正殊接到皇命后就开始惴惴不安。


    那可是崔将军, 能迎着箭雨冲到塔下击杀敌方数名精兵的人, 别人只是听过传闻,他是在旁见过那一幕的。


    敌不过, 绝对敌不过。


    再者, 他也不想和崔将军为敌,要不是他妻女还在晸京, 过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早就和成九河一起随将军走了。


    眼看各州城调来的精兵逐个到位, 出兵的日期愈来愈近, 杨正殊在营房来回踱着圈, 焦虑不安。


    最后他索性抽了匕首出来, 对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下不了手,又扬手刺向大腿, 在刀尖碰到皮肉之前又赶忙停下了。


    一个小将进来看到这幕, 怔了怔, “将军,您在做什么?”


    杨正殊收起匕首,敛眉道:“练武。”


    “练……匕首?”


    他们上战场全是拿刀或是长矛。


    杨正殊负手而立,故作高深,“一寸短,一寸险,练好匕首,可以出其不意,取人首级,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有何事?”


    “湘城的精兵已提前抵达晸京,皇上刚下口谕,出征之日改了。”


    “改到何时?”


    杨正殊听到自己的尾音都有些发颤。


    “明日五更便出发。”


    杨正殊腿一软,扶着桌子坐下了。


    【崔晚】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佘凤】余州,湘城,湛州,定州……


    【佘凤】算了,我也不一个一个说了,总共有十六个州城,每个州城各出五百名精兵,再加上晸京两千兵马,上万了。


    【佘凤】你在霜州有多少兵马?


    【崔晚】两千出头。


    【佘凤】……


    其实霜州城原来的守兵就有两千多人,崔小宛带着青牛寨一千多人拿下霜州,却不太敢用原来的霜州兵,只从中策反了一部分过来,又在流民里挑了一些,勉勉强强凑到两千。


    佘凤隔着千里远,看不见崔小宛的神情,温如月和聂灵嫣却是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


    【聂灵嫣】凤,别担心了,我刚刚眼睁睁看着崔小宛听说是一万人之后松了口气。


    【佘凤】小宛,告诉我,多少人你会觉得害怕?


    【崔晚】多少人都不怕,我最担心他们扮成行商流民分批进来,或是熟悉霜州地形,只派了小队绕过我们设置的哨岗和箭塔。


    就像他们攻下霜州城那样,靠的不是人数,而是策略。


    万人军队都从晸京出发,机动性本来就差,还是由十七个州城组成,在此之前都没一起作战一起练过兵,磨合期都过不了。


    再加上领军的是杨正殊,她更是不怵。


    【温如月】这几日就别放人进城了。


    【崔晚】嗯。


    【聂灵嫣】让小郡王守南城门,青牛寨的兵士统一从南城门进出,反正他都记得清。


    【崔晚】智能人脸识别锁吗?


    【聂灵嫣】很形象了。


    【崔晚】对了,帮我跟长公主说一声,多谢她的情报,那批铁矿石精度很纯,炼了不少好刀。


    碧清宫寝殿内,只有佘凤和魏瑾宜两人,宫人都在外头,就连湘兰也没在旁伺候。


    魏瑾宜现在无需皇后宣召,隔三差五寻借口进宫,比如驸马又惹她生气了,驸马又夜不归宿在外流连啦,反正她突然发现,驸马也挺好用的。


    暗处有人在监视碧清宫,她们是知道的。


    佘凤拿手指在杯中蘸了清水,唰唰在木桌上写下一行字。


    魏瑾宜看罢,笑了笑,也蘸水写了一行。


    【佘凤】长公主说不用跟她客气,以后要还的。


    【崔晚】知道。


    霜州城这两日加强了守备。


    百姓们拿着身份牌也不能通过城门了,青牛寨的兵士也得刷脸才能进出。


    宋恬带了数十名工匠,一边熔炼兵器,一边赶制机关。


    一切都有条不紊,直到南城门出了骚乱,蓝无风直接将崔小宛请了过去。


    崔小宛到那一看,城门口一辆马车倒在地上,旁边站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人面如白纸,病恹恹,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另一边是樊宝珠,她手上扯了一个布衣男子的衣领,死活不撒手。


    “怎么回事?”


    樊宝珠指了指旁边两名女子,“这两人说要出城治病。”


    她说完又拽了一下旁边那人,“这是好心打算护送她们出城的。依我看,城内也有郎中,他们此时出城就是有猫腻!”


    扶着病人的女子忙开口道:“城中是有大夫,但城中没有药了,这两日药商都进不来,缺的那味药,城中买不到。”


    崔小宛问过药名,让人把江书叫来,替那女子把了脉。


    江书看罢,摇摇头,“不是装病,要用的那味药,确实稀罕,就是不知霜州城内的药铺是否真的缺货。”


    就在这时,秦项赶了来,“将军,温姑娘让我到各大药铺查过,青苹子都已卖光了。”


    他不清楚温如月是如何知道崔小宛需要这条情报的,反正这些天下来,大家都已习惯这种事了。


    “既然如此,放行吧。”


    性命攸关,她也不能阻着百姓治病。


    樊宝珠松开布衣男子,拍了拍手上灰尘,帮着把马车扶了起来。


    崔小宛瞥向那名布衣,觉着有些眼熟,上前细细一辨认,果然先前见过。


    “是你啊,差大哥?”


    身着布衣的正是岑广,先前在街头两次拦下崔小宛的官差。


    岑广不再避着她,大大方方转过身,“是我,那日眼拙,没认出是崔将军。”


    崔小宛盯着他看了半晌,微眯了眼,“这两名女子与你是何关系?”


    岑广从容道:“只是邻居。她们家中没有其他人,这一出城怕遇到歹人,便央我一路护送。”


    这番回答,倒也寻不出纰漏。


    崔小宛令手下开了城门,“你们走吧,我会派一人与你一同护送这两位姑娘。”


    岑广微怔,随后点头,“那便多谢将军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到这,作者好像也不太行_(:з」∠)_


    ? 第 124 章


    城门已开, 两位女子上了车,岑广侯在一旁。


    崔小宛在蓝无风和樊宝珠之间犹豫片刻。


    樊宝珠凑上来,低声说了句:“将军, 您可要小心了。我瞧这人神色就不对,太正经, 也太假, 我男人卷钱私奔的头一天跟他的表现就大差不差!我看他绝对是想背叛将军, 出去通风报信。”


    崔小宛看她一眼,“马车是你掀翻的?”


    樊宝珠点点头,“我也是一时情急。”


    “那你替我去监视他?”


    樊宝珠打量了一下岑广精壮的身躯,回过头朝崔小宛颔了首, “给我拿一把杀猪刀, 这事包我身上了!”


    崔小宛将她领到一旁,给了她一个梅花袖箭和一把杀猪刀, 又从江书那要了点防身的药粉, 让她悄悄藏好,跟着岑广和那两个姑娘去邻城。


    之所以选樊宝珠, 一是因为她脾气火爆, 实力也不俗, 不是能吃亏的主。二是考虑到那两位是女子, 再派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同行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樊宝珠方才特地跟她说的那句话。


    警惕性强, 还不好惹, 派她去最合适不过。


    樊宝珠将梅花袖箭戴到手腕上,又拎了个包袱,包袱里除了衣物, 还放着一把杀猪刀和一包药粉, 随后登上那辆马车, 与那三人一起出城了。


    *


    当夜,宋恬领着一帮工匠将最关键的机关陷阱赶制出来,由成九河带着原先的十几个兵士搬出去,分别埋在南北城门外一里处。


    五更天后,佘凤也将收到的情报往群里转达。


    晸京城的一万剿匪兵出发了。


    【佘凤】军中将士都如临大敌,据说杨正殊昨晚深夜练武,不慎磕破头。


    【崔晚】?


    【崔晚】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刻苦?


    【聂灵嫣】崔小宛这么强,他们害怕也是正常,估计临时抱佛脚呢。


    【温如月】那杨正殊是无法当主将了?


    【佘凤】倒也不是,他那就只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再说,如今军中无能人,只能是他了。


    杨正殊领着一万大军抵达鸣城,安营扎寨,随后唤了十几个州城的校尉一起到营帐内商讨策略。


    赵参军刚收到飞鸽传书,“据探子回报,霜州城南北城门外设了哨岗和箭塔,弓箭手约三十来人,不足为惧。”


    “三十来人,那点弓箭就如毛毛雨,我们拿盾牌抵挡,一路杀进去,将攻城车送到霜州北城门前。”


    杨正殊沉吟片刻,“箭塔只是前哨,这一路说不准还有其他埋伏,城楼之上肯定也有弓|弩兵候着我们。”


    “杨将军的意思是那崔小宛尚在霜州,就已提前预知我们的动向了?”


    “我们十几支军队是分批秘密进城,除了军营里的将士,无人知晓。”


    杨正殊摇了摇头,“那是昔日的镇国将军,战西垠,退南苍,就算我们打算打她个措手不及,在她手上怕也是讨不着好。”


    “杨将军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嚯,我倒是忘了,杨将军从前是崔晚的副将,还是有些交情在。”


    赵参军瞧着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相信杨将军心系朝廷,绝无半点偏私。诸位剿匪心切,不如先说说此战应该怎么打?”


    “听说先前在湘城,崔小宛便是带着巍军突破高地,扭转劣势。如今我们情况与当时差不了多少,杨将军可是有什么想法?”


    杨正殊擦了把汗,他们能和那时比吗?也就崔将军有这本事,单枪匹马杀到箭塔下,就只受了点轻伤。


    还未等他回答,又有人开口。


    “霜州城统共才多少人?一万大军直接碾过去,青牛寨那帮山匪渣都不剩。”


    “你说得轻巧,到时死得最多的便是湛州军士,敢情不是你们余州城当先头兵?”


    众人七嘴八舌,他们来自十六个州城,一人一个想法,一堆人聚在一起,还没商讨出个好点子,自己倒先吵起来。


    眼看有两名校尉甚至开始互相推搡,杨正殊重重拍了一下桌板。


    “既然各位争执不下,那便由我杨某统一指挥。”


    没什么奇谋,也没什么良策,到时只规规矩矩行兵布阵,也算尽到一军之将的本分了。


    一万大军在鸣城歇息一午,当夜浩浩荡荡朝着霜州城进发。


    队伍前头是盾兵,其次是步兵,中间推了一辆攻城车,车头是沉重的圆木桩,若是无人阻挡,一般的城门,撞上不到半个时辰,也就破开了。


    先头部队的任务,就是扫清障碍,掩护攻城车攻破城门,城门一开,一万大军进城,饶是她崔小宛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无计可施。


    赵参军骑着马,走在杨正殊身侧,“将军,这附近鸦默雀静,是不是有些蹊跷?这时节,应当是促织出没,鸟叫虫鸣,这会儿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杨正殊拧了眉,“半个时辰内,有大批人马在此出现过?”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方一片惊呼,走在队伍两侧的兵士被大网兜起。


    旁边尚还安全的兵士瞧见树上有系绳,赶忙拎刀过去,想将大网割断放下,慌乱中有人绊到地上的细线,一排削尖了头的竹子朝大军飞来,贯穿数具躯体。


    杨正殊手一摆,“都别轻举妄动!”


    这些陷阱并不很精妙,就连牵动陷阱的细线也并未埋好。


    只是现在是三更天,夜色迷蒙,若不仔细,很容易看混了眼。


    队伍停下,杨正殊派了几名步兵举着火把,小心绕过地上的细线,将树干上的系绳割断,才将落入大网的兵士们救下来。


    “他们恐怕已经得知晸京派兵剿匪之事了。”


    “怎会连我们何时攻城都一清二楚?我看是军中出了细作,只不知细作是哪一州城的。”


    “我听说崔将军在湘城军营待过一段时日。”


    “放你娘的狗屁,崔将军还领过晋州的兵呢!”


    “都别吵了!”


    杨正殊越听越觉着额头上的擦伤痛得厉害,憋足中气大吼了一声,队伍终于安静下来。


    “崔将军攻下霜州,便已做好抵御巍军的准备,这些怕是筹谋多时。”


    杨正殊视线扫过十几个州城的校尉,“我们眼下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撤军,回去揪出细作,再另做打算,要么继续攻城。”


    “自然是继续,现在撤军,难道是要留更多时间给青牛寨么?我们是一万大军,损失百十个人,照样能破城!”


    其他人听罢,纷纷附和。


    “那便先把细作一事放下,待破了城,再来搜查。”


    巍军继续小心翼翼往前走,一路却再未遇到阻碍,将士们心中狐疑,莫非细作一事只是他们草木皆兵,林中陷阱是早先便设下,与他们的动向无关?


    一行人终于接近箭塔,黑暗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前排将士举盾,挡下数枚箭矢。


    巍军后排也有几百名弓箭手拉开弓弦,往哨塔和箭塔上射箭,奈何这帮人瞧见弓箭手的举动,皆都往下一猫,将身子掩在石墙之后。


    几百枚箭矢凌空而过,只射伤其中一人,还有好些落到箭塔上的草垛上,让青牛军捡了去,继续挽弓朝这帮剿匪军身上招呼。


    杨正殊手拿圆盾,躲过几支箭矢,振声道:“弓箭手继续攻击,盾兵步兵继续前进!”


    青牛寨几十个弓箭手射出的箭矢确如毛毛雨,前排的盾兵和步兵一路挥刀挡箭,总算挺过箭塔射程。


    身后的弓箭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听令射箭,手上没停,射到最后,突然发现箭囊空了,而箭塔上的青牛军还在蹦跶。


    他奶奶的,每次送出去几百支箭,就只还回来几十支,他们现在是弹尽援绝,只得将箭囊从背上取下,充当防具,挡下箭塔射来的毛毛雨。


    这一过程又死了一批人,但后边这半数巍军总算也离开箭塔射程。


    前面的盾兵和步兵已经推着攻城车到了城门口,城门紧闭,连半个守兵都见不着。


    撞大运了!


    湛州校尉振臂高呼,“攻城!”


    数十名步兵推着攻城车缓缓向前,在削尖了头的圆木桩即将撞上城门时,众人都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嚓”。


    车轮不知被什么机关绞碎了。


    旁边几人举了火把一看,只见地上有四把剪子形状的钢钳破土而出,其中两把正好位于车轮前方,旁边全是碎木屑。


    攻城车没了前面两个轮子,重心前倾,圆木桩的尖头直接栽在地上,这还攻什么城?


    此时杨正殊也已赶到,见着这一幕,当即下令,不用车了,他们直接用人。


    十几名巍军步兵艰难地抱起圆木桩,一齐往城门冲去。


    “咚”!


    一下,城门纹丝不动。


    他们抱着木桩后退,第二下还没撞上,就见城墙上出现百来名弓箭兵,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箭已如雨至。


    杨正殊大喝:“保护攻城兵!”


    数名盾兵举起盾牌挡在攻城的步兵身侧,其余步兵挥剑扫去大半弓箭。


    “咚”!


    又是一下,城门只簌簌落了点灰。


    此时城楼上突然冒出个纤细身影,脸上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


    杨正殊仰头,问了一句:“上边可是崔将军?”


    随后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像,崔将军不似她那么娇小。


    女子没有答话,只掏出一个桃子大小的黑色圆球,拿火折子点燃引线,直接将圆球往下扔。


    “轰”!


    火光起,尘土飞扬。


    几名抱着圆木桩的攻城兵被这巨大冲击荡到一边,剩下的人一时失重,也摔倒在地上。


    圆木桩轰隆隆滚落到一旁。


    作者有话说:


    ? 第 125 章


    戴着面纱的正是温如月, 自从崔小宛打算扫荡附近的山寨,她也整日忙活,除了研究日常用品, 还设法把土|雷做了出来。


    之前已研究出了雏形,但配比不对, 直到前日, 才在青牛寨后山成功炸了一颗。


    因为是新玩意儿, 效果看起来还挺吓人,其他兵士生怕用不好直接把自家人给炸了,暂时也不敢碰这土|雷。


    “温姑娘,咱们这霹雳弹做出来个头真大, 比您先前描述的厉害多了。”


    从头到尾, 就是小桃跟着温如月一起做土|雷,这会儿她也在旁边帮忙。


    她一直觉着她们做的这东西就叫霹雳弹, 温如月也没纠正她, 反正名称是什么无所谓,有用就行。


    城楼之下, 几名攻城兵已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其余十几人耳中出现短暂的耳鸣, 回头张望, 只看见巍军主将嘴巴一张一合, 表情慌乱, 却什么也听不到。


    眼看城楼上的女子又举了一颗黑色圆球正准备点火往下扔,杨正殊当机立断:“撤军!”


    这回攻城兵总算读懂唇语,在盾兵的掩护下一起撤退了。


    “轰”!


    又一颗土|雷在城楼下炸开, 巍军在杨正殊的指挥下全部往旁边扑倒, 总算没人再受伤。


    一帮人扶着昏迷的兵士仓惶撤退, 狼狈不堪。


    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应对身后的箭塔,只得往旁边的山路走,踉踉跄跄到了山脚,确认没有追兵,这才在原地扎营。


    “杨将军,我们干粮不多,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


    他们是轻装上阵,原以为攻破城门要不了半天,进了霜州城立马就有补给,就算攻不下来,还能往鸣城撤退,因此每个将士身上就只带了一天的口粮。


    “那种黑色圆球到底是什么?”


    离得最近的湛州校尉惊魂不定,他当时就在一旁,几名攻城兵飞起时他也收到气流冲击,倒在地上,耳边嗡鸣是刚刚才停下来的。


    杨正殊摇摇头,“我从前在她手底下并未见过这种东西,想来应该是江湖异士所制。”


    “他们人数不多,若是此时追出城,与我们兵刃相见,胜算不高,因此我们暂时还很安全。全体将士在此地休整过后,明日突破箭塔范围,退回鸣城,从长计议。”


    其他校尉听命,各自回去安抚手下的兵士。


    赵参军若有所思,待其他人散去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摸出一块白如凝脂的膏状物。


    杨正殊以为是吃食,摊开手,手指朝他曳了两下。


    赵参军直接将白色膏体放他手上。


    杨正殊将东西放到鼻间闻了闻,一股桂花香气袭来,“哪里来的?”


    赵参军看着纸上画的奇怪图案,沉思片刻,“鸣城买的,据说是霜州的产物,寻常人家用皂荚清洗衣物,有了这个……将军,那不是糕点!”


    杨正殊呸掉一口肥皂,“不早说?不是吃的你拿出来做什么?”


    “这叫香皂,上面的古怪图案,据说是数字,代表七三六。”


    赵参军拧了眉,“我问过店家,他们说这叫品牌,表示这些香皂都出自同一个组织,现在想想,七三六听起来特别耳熟。”


    “七伤楼!”


    杨正殊笃定道,“崔将军定是结识了七伤楼的人!”


    赵参军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神出鬼没,无所不知的组织?”


    另一边,崔小宛正命人清点人数。


    此次战役,霜州城未与巍军正面交锋,只有十几名弓箭手受了伤,最严重的一个被箭矢贯穿肩膀,全都已经送到江书和康郎中那边治伤。


    除此之外,他们还把城门口报废的攻城车和圆木桩捡了回来。


    崔小宛原话是这么说的:


    “只是轮子碎了,修一修,以后攻打晸京能派上用场。”


    谁听了不说一句“巍军真惨”?


    千里迢迢从晸京跑来,又送人头又送装备,半点便宜没讨着,还折了一批人。


    趁着巍军进山,哨岗和弓箭手都换了一批人,崔小宛等人也回了据点。


    【温如月】土|雷只剩三颗,现在硫磺是不好买了,也做不了更多。


    【温如月】他们要是再来一次,我们怕是够呛。


    【崔晚】那就别让他们再来一次。


    第二日,杨正殊估摸着将士们都歇息够了,领着众人出山,刚走一里路,草皮里突然蹿起一排排尖刺,有些人躲闪不及,当即成了肉串。


    “他娘的,到底还有完没完!”


    不少人开始崩溃,一晚上了,他们一万大军,一直被青牛寨那两千余人压着打,人家甚至都没跟他们碰上面。


    原以为此次突破箭塔,能先回鸣城好好休整,结果出山的路又遭遇陷阱,青牛寨那帮人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机关埋下的?


    前方还有多少陷阱?


    他们这里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去?


    大军停在原地,萎靡不振,许多将士垂头丧气,队形也是松松垮垮。


    杨正殊下了马,面色肃然,“为今之计,只能求和。”


    *


    霜州府衙,一片欢声笑语。


    “崔将军,投进甲壶,计十分!”


    青羽着急道:“小郡王,恭王府的分数就靠您了!”


    杨正殊被人带进去时,就见院内错落摆了三个酒壶,离得近的,里边插了四五支箭矢,最远的那个壶口只有一根。


    而另一边地上画了白线,以崔将军和恭王妃为首,聚了两拨人。


    等会儿,恭王妃?


    杨正殊有些不敢置信,再细细一看,聂小郡王和恭王都在其中。


    几个月前,恭王府突然没了动静,只留下一批下人,据他们说,是王爷急病,受不得寒,到南方过冬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家子都随了崔将军一起落草为寇了?


    正走神,人群发出一阵嘘声。


    宁东湖跳出来,手上拿着一本册子卷成话筒,振声道:“太可惜了!小郡王只投中乙壶,我宣布,将军队获胜!”


    杨正殊:……


    现在还打仗呢,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啊?


    崔小宛活动了一下筋骨,扭头看见杨正殊,“怎么是你过来了?”


    杨正殊苦笑一声,“毕竟我同崔将军交情较深。”


    崔小宛微挑了眉,“一军主将要是被扣在霜州城内,其余将士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也没别的法子?我已经将兵权暂交给其他人,现在只是个普通说客。”


    杨正殊说罢,自顾自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你们回鸣城,等你们琢磨出万全之策再回来对付霜州?”


    崔小宛睨他一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崔将军,其实我原本也想随你一同出京……”


    崔小宛淡淡出声:“打仗的事,少打感情牌。”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杨正殊知道崔小宛脾性,也不再绕弯子,“崔将军如今割据一方,朝廷忌惮,只怕会不断出兵镇压,现在只是一万将士,往后难保皇上不会调更多兵力,到时就算是机关再巧妙,拿人数蹚过去,也不足为惧了。”


    “崔将军逃到霜州城落草为寇,是因勾结南苍这个罪名,无可奈何,军中将士大都相信此事另有隐情。待我回去向圣上禀明这里的情况,相信他权衡利弊之后会选择妥协,为你正名,让你回到晸京军营。”


    崔小宛干脆地摇摇头,看他一眼,“你知道这罪名是谁嫁祸给我的吗?”


    杨正殊想起坊间传闻,心下一颤,“难道……”


    “对,就是魏临。”


    崔小宛没等他反应,继续道:“因为他怀疑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想置我于死地。”


    紧跟着,她把当年晋州一案,以及魏临的假皇子身份通通抖出来,一字不漏。


    霜州城众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一片哗然。


    杨正殊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这种话说了是要杀头的啊!”


    崔小宛往旁边的石椅一坐,二郎腿一翘,“你看我现在还怕杀头吗?”


    “说实话,有点嚣张了,崔将军。”


    杨正殊面无表情说完,突然脸上一垮,“可我怕杀头,我家中还有妻女……”


    他就不该来这,现在知道得太多了。


    “你可以当没听过,但这事我迟早要散布出去。”


    崔小宛敛下眉眼,“看在你从前跟我上阵杀敌,又为我熬过几碗汤的份上,今日我便放你出城。路上的机关我不会撤,你们慢慢蹚。”


    杨正殊还待说什么,就见一道纤细身影推着板车从旁路过。


    “都让一让,刚制好的霹雳弹,小心别碰到,炸了可就死无全尸了!”


    杨正殊伸长脖子看了看,好家伙,板车上放了四个大木箱,木箱里满满当当全是昨夜见过的那种可怕圆球。


    这要是全扔他们这一万大军中间,他们怕是要全军覆没。


    不,别说他们这一万将士,怕是来个十万,也落不着好。


    【温如月】就拿这些壳子走个过场就行了吧,还需要再威胁两句吗?


    【崔晚】不用,已经达到效果了。


    【佘凤】过犹不及。


    这一幕演完,两个青牛寨的兵士上来,押着杨正殊把他带下去了。


    “将军,康郎中来了。”


    崔小宛听到这话眼皮一跳,起身看了彭有康一眼,领着他去了内堂。


    彭有康一直在医馆待着,平日就是治病救人,没什么要紧事不会找她。


    前几日崔小宛听说魏临将湘城的兵士也调上晸京,便委托宁三万去了趟南方。


    彭有康来找她,怕是湘城那边有情况。


    到了内堂,崔小宛手脚利落,收拾好桌案,又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宁三万给你发消息了?”


    彭有康点点头,提笔写下一行字:「南苍三皇子趁湘蕴两城兵力空虚,举兵进攻,蕴州又陷落了。」


    次奥,就知道要坏事。


    “南苍攻下蕴州后有什么举动?”


    彭有康估计是在发消息,两眼发直顿了顿,提笔又写:


    「南苍军没多停留,继续向湘城进军,蕴州已经有兵士逃出,快马加鞭回京传信,估计两日后消息才会传回晸京。」


    “知道了。”


    崔小宛沉吟片刻,让人将杨正殊带回府衙。


    杨正殊看着崔小宛在他面前踱了几圈,此时一头雾水。


    “崔将军,你不会是反悔了,想将我就地处决吧?”


    “南苍起兵,蕴州陷落了,湘城也岌岌可危。”


    崔小宛冷冷看他一眼,“原本我还想让你们再折损些兵力,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杨正殊先是一怔,随后算了算时间,“崔将军,你是不是在驴我?蕴州军士是七日前离城,南苍就算是当时便收到情报,从南苍出兵前往蕴州起码也要五日,剩下这短短两日,快马都赶不过来,你是如何收到消息的?”


    崔小宛没好气道:“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两日后晸京估计也收到消息了。给你指一条明路,领着剩下的兵士退回鸣城,静待圣旨,别再搞幺蛾子折腾霜州。”


    “我就算要驴你,也不能只驴这两天。”


    杨正殊听明白崔小宛是要放他们回去,但对南苍起兵一事还将信将疑,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崔将军心里是有大巍的……”


    “我心里有没有大巍另说,反正我是不会再给狗皇帝打工。不过魏临再狗,东方昀也别想在大巍胡来。”


    崔小宛磨了磨后槽牙,她跟东方昀也是一堆新仇旧恨还未清算。


    杨正殊再次被押到城门口,成九河领着一支小队跟在其后,顺便把路上的陷阱机关都撤除干净了。


    巍军战战兢兢,重新踏上山路,走了许久没再出意外,还有点不习惯。


    “杨将军,您与崔将军交情颇深呐,这就放我们回鸣城了?”


    杨正殊咀嚼着方才崔小宛说的话,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这一趟只是小打小闹,只怕山雨欲来……”


    国将不国。


    作者有话说:


    ? 第 126 章


    晸京, 御书房。


    “一万人马,还拿不下一个霜州?那是朕特意从各州城调的一万精兵!”


    魏临执起手边杯盏朝前掷去,正中杨正殊额头。


    血流蜿蜒而下, 淌过眼角。


    杨正殊垂眸,肃着脸, “是臣失策, 一万大军也未曾磨合, 便上了战场……”


    魏临微眯了眼,“你的意思是朕错了?”


    杨正殊低下头,“不敢。”


    他未料到魏临会发这么大的火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上这般暴躁。


    看来崔将军说的秘闻八成是真。


    冰刃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将一个贴着白色鸡毛的信封呈到魏临跟前, “皇上,有急报, 蕴州来的急报。”


    魏临眼皮子一跳, “蕴州?送信之人呢?”


    冰刃答道:“原本就受了伤,将信送到后更是筋疲力竭, 直接昏迷过去了, 据说在路上还跑死了一匹马。”


    杨正殊也是心里一沉, 估摸着那信中所述应当是南苍起兵之事。


    魏临拆了信封, 匆匆看完, 怔了半晌。


    各州城的调令都是秘密下达, 还令将士们听旨之后即刻启程,就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没成想还是走漏了风声, 让南苍钻了空子。


    他太心急了。


    崔小宛逃出晸京之时, 他也忧心过一段时日, 她是否知晓自己的秘密,会不会在外宣扬?


    通缉令下达到各州城,迟迟未能将崔小宛缉拿。


    但外头风平浪静,魏临心里还有些侥幸,这崔小宛许是不敢再冒头,又或者是死在外边了。


    直到前些日子,霜州城被攻陷,崔小宛的名字重新回到他耳边。


    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最后下了一个决定,必须尽快将这隐患扼杀!


    这才有从各地调精兵一事。


    “皇上,可是南苍起兵了?”


    杨正殊小心翼翼看了魏临一眼,总觉得那平静的面下暗流汹涌。


    “你是如何知道的?”


    杨正殊犹豫了一会儿,“与霜州一战,巍军吃瘪,被困于附近山道,臣不想让这一万人马白白送死,便自作主张,前去求和。”


    魏临蓦地抬眸,“她这便放你们离开了?”


    “是,便是崔将军与臣说的,南苍再次来犯,她不想将精力放在内讧上。”


    杨正殊斟酌着将崔小宛当时的话换了个说法。


    魏临冷笑一声,“冠冕堂皇。”


    这语气听着不善,杨正殊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如今南苍来犯,剿匪一事是否暂缓?”


    魏临默了默,心里一阵焦灼。


    不行,不能暂缓。


    要是不能将崔小宛除去,哪天她把他的秘密抖落出来,他还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吗?


    他会被赶出皇宫,失去现在的一切,落得个凄凉下场。


    “剿匪之事,不可暂缓!”


    魏临顿了顿,“崔小宛为何会提前得知南苍起兵一事?这正好说明她与南苍有所勾结,若不尽快除去,怕是内忧外患,天下大乱。”


    杨正殊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早朝之时,其他大臣进言,当务之急是派兵往南,抵御南苍军。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劝谏,说得魏临一阵心烦,“去年南苍夺取大巍数座城池,大巍都能让他们全数吐出来,而今只是失了蕴州,你们便慌了?”


    众臣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眼里看出几丝无奈。


    去年崔将军还在,收回数座城池,都是她的功劳。可今年她已经不是巍军主将了,皇上还打算分出兵力去对付她,这谁听了不慌?


    “臣以为,眼下青牛寨并非真正祸患,大巍如今应当倾尽兵力对付南苍!”


    “南苍自有各州城守兵去对付,他们去年消耗不少,而今应当不足为惧。从晸京军营另派一队,南下支援便是。”


    魏临心焦,他何尝不知作为一国之君,眼下该做什么决策?


    “皇上不可……”


    魏临重重拍一下龙椅,“朕意已决,休要再议。”


    *


    这两日,当今圣上的身世在霜州传得沸沸扬扬。


    因着霜州出入戒严,暂时也没传到其他州城。


    东城,几个工匠刚下工,坐在茶寮歇息,聊起近日传闻,感慨不已。


    “这么说来,崔将军是被冤枉的?她上了青牛寨,又打下霜州,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也好,狼子野心也罢,这些皇室秘辛本就与我们无关,我只顾温饱与安定。”


    “说实话,崔将军打下霜州之后,营生照旧,赋税下调,我们这些工匠还都有了俸禄,日子过得比先前舒服多了。起初我还担心崔将军抵不过剿匪军,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只可惜我兄长一家还在余州,这仗若是再打下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其余几人估计也是想到各自在外的亲戚,皆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种日子也不知何时到头。


    城门口,樊宝珠牵着马,风风火火往府衙去。


    进了府衙,到了崔小宛跟前,将杀猪刀和梅花袖箭往桌上一搁,挺直了身子,“我来请罪!”


    崔小宛看她一眼,“你做了什么?”


    樊宝珠坦白道:“原本一日前我便能回来,在路上遇到点私事,又多花了一日。”


    “岑广呢?”


    “马车走到一半,我才发现方向不对,去的是鸣城。把那两个姑娘送到鸣城一家医馆后,他便想溜,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


    樊宝珠揉了揉鼻子,“现在人在鸣城医馆躺着,没法作妖了。”


    鸣城正是剿匪军驻扎之处,岑广应当就是去通风报信。


    不过樊宝珠在那停了一日,又是做了什么?


    “解决完岑广,你又遇到了私事?”


    “我遇到了那个挨千刀的,他竟是到鸣城享福去了。”


    崔小宛眉梢微挑,“你把他结果了?”


    “没,我就是逼着他签下和离书,又抢了大半银钱回来。我寻思我们不是山匪么?就该干点山匪能干的事。”


    樊宝珠啧了一声,“不过这和离书也没什么用,废纸一张,霜州现在都不归大巍管了。”


    温如月手里拿着个账本进来,正好听到这话,“这些银钱本就该你拿着,哪里还需要借着山匪的名头了?”


    “说得也是,嗐,还是从前太良善,习惯了。”樊宝珠重重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崔小宛怀疑她在懊悔没把前夫也揍一顿,然后把钱全抢走。


    “对了,这是从岑广那小子身上搜出来的。”


    樊宝珠从怀中掏出一摞纸,递到崔小宛跟前。


    崔小宛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他们这段时日在造的机关部件图纸。


    看样子,应当是工匠中有岑广熟识的人。


    好在她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只把部件交给那帮工匠,剩下组装的活还是找了宋恬。


    “你做得不错,起码将图纸拿回来了。”


    “只是分内之事。”


    樊宝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又试探着问:“那我迟归一事,还要领罚吗?”


    崔小宛淡淡看着她,“自然,军规不是摆设。”


    “好吧。”


    樊宝珠认了命,退到门边。


    崔小宛笑了笑,“不过你是主动请罪,又是情有可原,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樊宝珠一阵欣喜,朗声道:“崔将军,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聂容昭在门口路过,听到些关键词眼,突然倒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樊宝珠。


    樊宝珠回望着他,“看我做什么?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个喜欢!”


    她说完,估摸着温如月和聂容昭应当是有事找崔小宛,告退了。


    聂容昭进了大堂,又往回眺望着樊宝珠的背影,随后回过头,斟酌了一下语气,“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崔小宛蹙眉,盯着聂容昭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你傻不傻?什么醋都吃。”


    聂容昭抿了抿唇,“某人从前也惹过一堆桃花债,男女掺半,此事不得不防。”


    崔小宛饶有兴致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防?把我绑起来,不让我见其他人,男子女子都不让见?”


    聂容昭没想过还有这种方式,面上微怔,“怎么可能?我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又不是想让你厌弃我。”


    “再说我也打不过你……”


    崔小宛轻笑一声,拍了拍聂容昭的肩膀,“你知道就好。”


    聂容昭嘟囔道:“我顶多去寻些教材来学了。”


    温如月正埋头算账,听到这话,有些好奇,随口接了一句,“什么教材?”


    崔小宛干咳一声,“没什么。”


    回头见聂容昭虽然面无表情,但耳垂早已红得滴血。


    四目相对,想起那晚,两人皆是面红耳热。


    崔小宛恼羞成怒,推搡着将聂容昭赶出门,“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另一边,佘凤从魏瑾宜口中听说今日早朝之事,消化了好一会儿,怀疑是自己理解能力出了问题,会错意。


    再三确认后,她沉默许久,打开群聊面板。


    【佘凤】一个坏消息。


    【佘凤】魏临疯了。


    【聂灵嫣】怎么疯的?这是好事啊。


    【佘凤】这里的“疯”只是个比喻……算了,我怀疑他是真疯。


    【温如月】怎么了?


    【佘凤】他接到蕴州急报,下了个决定。


    【崔晚】御驾亲征?


    【佘凤】继续剿匪。


    【崔晚】次奥。


    作者有话说:


    ? 第 127 章


    魏临将晸京军营的兵士分作两批, 一批与鸣城的剿匪军会合,另一批南下抵御南苍。


    结果自然是两边都落了下风。


    霜州城固若金汤,久攻不下。


    崔小宛也不与他们正面交战, 时不时派一小队兵士遛他们一遛,既消耗他们的精力, 也保全自己的实力。


    几个月过去, 她一边与巍军周旋, 一边通过康郎中获知前线战况。


    各州城被调走五百精兵,本就军心涣散,碰上有备而来的南苍军,一触即溃。


    据宁三万回报, 南苍军势如破竹, 一路北上,占下数座城池, 幸而余州城守备充足, 将他们阻在了城门外。


    “余州城还不错嘛。”


    府衙内堂,崔小宛懒懒瘫在太师椅上, 拿起一粒花生抛到空中, 扔进嘴里, 然后偏头看康郎中又写了什么。


    「撑不了多久, 守兵死伤无数, 老宁在余州城待了几天, 见势不妙,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


    崔小宛摇了摇头,“辛苦他了, 一把老骨头东奔西跑, 让他注意安全, 宁东湖那小子不成器,清风寨还不能没有他。”


    「他说他正当壮年,老骨头这词多少有点过分了。」


    余州城再往上就是湛州,彭有康这具躯体就是湛州人,写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眼眸。


    虽然他与原身的家人没什么感情,但也不愿看到他们出事。


    「崔将军,我们还是袖手旁观吗?」


    “原本我们可以前去助巍军一臂之力,偏偏魏临这狗皇帝非要在这个节骨眼派兵剿匪。”


    崔小宛说起这事就来气,“我不希望前脚刚出兵,后脚窝都让人给端了。”


    她也知道彭有康在担忧什么,“实在不行,你将你家里人接来,霜州城还是扛得住这点兵力的。”


    彭有康点点头,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他找人送了封信到湛州,大概说了一下两边战况,又提议他们到霜州城避一避。


    湛州彭家二老早已仙去,现在家中就剩大房,也就是彭有康的兄嫂和侄子侄女。


    一家人听到些许风声,惶惶不安,街坊邻居有门路的已经逃往别的州城了,而他们还不知该往何处去。


    眼看余州城马上也要陷落,下一个就是湛州,几人抱头痛哭。


    正赶巧,彭有康的信在此时寄了回来,几人看完喜出望外,立马张罗着收拾行李,就差没把“我要跑路”挂脸上。


    邻里瞧出来了,好奇问了句。


    这彭家大哥也不隐瞒,面上鞠着笑意,“我们这是要去霜州了。”


    “霜州?那边不是被山匪占了吗?山匪头头还是从前的镇国大将军。”


    那人说着,啧了两声,“不过我听说崔将军当时是被冤枉的,换我受了这委屈,还有这本事,我也……呸呸呸,我胡说,胡说的,这要是被官府听了去,怕不得被抓起来拷打一番。”


    他拍了拍胸口,望向彭家大哥,“霜州那地方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巍军攻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你们还是想想别的路子吧。”


    彭家大哥摆摆手,“我们不一样,我小弟与那崔将军有点交情,进霜州,不成问题。”


    “嚯,这么厉害?”


    那人想了想,讪讪笑道:“要不……你们把我家也一并捎上吧,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这么多年了,也是有点交情的是吧?多带几个人,可行不?”


    “这……”


    彭家大哥忽然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算了算了,要是不行,我们也不勉强。”


    “行,应该行,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晚上跟我们一块走。”


    彭家大哥也不好意思拒绝,寻思多带几人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结果这开了个口子,一传十,十传百,外头都知道霜州城能收留流民,一窝蜂挤过来,全都堆在城门口,赶又赶不走。


    宁三万回了霜州,第一件事就是跟康郎中一起去府衙找崔小宛道歉。


    “老彭原来的意思就是接几个人过来,一时着急,也忘了在信中嘱咐他们不要张扬。”


    “没事。”


    崔小宛倒也不恼,“多找几人将这些流民的身份一一核实,再登记一下他们的信息,从前是做什么的,都会什么技能,没什么问题就放进来。”


    “正好青牛军也需要新鲜血液,壮丁都拉来充军也行。”


    宁三万有些迟疑,“那帮巍军会不会借机生事?”


    崔小宛手指敲了一下桌面,“他们应该也没力气生事了。”


    宁三万哭笑不得,“摆烂了?”


    “几个月前杨正殊从晸京回来,我们又秘密见了一次,他那边是皇命难违,寻思反正攻不下霜州,又不想损耗兵力,索性跟我约好,大家做做戏得了。”


    崔小宛想起他额上的伤,笑了笑,“当然这话我也没全信,反正他想休战,我们也休战,他若想偷袭,城外那些机关也不是摆设。”


    宁三万想起这段时日的战况,有些不解,“那你还派兵打他们?”


    崔小宛撇着嘴,“杨正殊想求和,他手下那些校尉未必个个都这么想,不真刀实枪打上一打,怎么过得去?”


    “这也是。”


    崔小宛看他们一眼,“你们清风寨也别偷懒,城里多了这些人,粮食供应肯定比从前紧张。”


    “仓库还有余粮,再过不久便是秋收,能撑得过去。”


    宁三万叹口气,“这年头又是洪灾又是打仗,天灾人祸的,我们霜州城比其他地方富庶多了。”


    “次奥,眼下这情况,狗皇帝不会还一心想着打霜州吧?”


    晸京,御书房。


    地上躺着数十本奏折,一片狼藉。


    只听“咚”地一声。


    魏临将桌上杯盏也一并扫到地上。


    茶叶沫散了一地,茶水洇湿好几本奏折。


    身后的小太监忙上前将奏折一本一本捡起来,擦干水渍,捡到一半,衣领被魏临揪了起来。


    “你说,杨正殊是不是也叛变了?为什么几个月过去,还没能攻下霜州!”


    小太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生怕说错一句话,便跟这杯盏的下场一样,粉身碎骨。


    魏临怕是已经疯了,整宿整宿不睡觉,旁人一句平常的话,都能被曲解成有异心,图谋不轨。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拽着衣领的手逐渐收紧。


    就在小太监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之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魏瑾宜匆匆进来,扯过魏临的手,将他拽开,小太监这才得以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袖子一甩,将魏临的手松开,“皇兄,南苍军都快打到晸京了!您还在关心青牛寨?”


    “所有精兵都被您调去攻打霜州,派去抵御南苍军的兵士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你不过是个公主,也来教训我?”


    魏临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越过,到了门口,“来人,长公主擅闯御书房,将她赶出去,没朕的命令不准再踏进御书房一步。”


    魏瑾宜语气冷了冷,“魏临,你要是亡国了,怎么坐稳这位置,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


    魏临怔了怔,上前一步,“你都知道什么?为何这么说?”


    到这关口,还在担心秘密败露。


    魏瑾宜失望地摇了摇头,“御书房重地,臣妹不便久留,先告退了。”


    说罢,她欠了欠身,出了御书房。


    马车缓缓驶向长公主府。


    魏瑾宜掀着小帘,看着街景,眼底一片阴霾。


    湘兰拿团扇在旁边轻曳,替她扇着风,“长公主在看什么?”


    “看人。”


    魏瑾宜放下帘子,默了默,“发现了吗?晸京城没多少人了,本宫记得之前这里还有一个摆摊卖胭脂水粉的,现在也没了踪影。”


    战事刚起,老百姓们还不当一回事,觉着离自己还远,随着兵败的消息接连传回,这些人也开始慌了。


    眼看余州城也快支撑不下,南苍军随时可能攻打晸京,城中百姓能走的都走了。


    湘兰撩起另一边的小帘,看罢叹了口气。


    现在晸京街头是一片冷清,从前繁华不再,只剩荒凉。


    “长公主,这些时日流言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都相信这两年的天灾人祸,皆是因当今圣上德不配位。我们何不顺势……”


    “本宫手下无兵。”


    养一批武卫已经是冒了巨大风险,在魏临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好太张扬。


    禁军兵权掌握在魏临手中,就算她将当年的秘密抖落,把证据送到诸位大臣面前,也只会被当做反贼处死。


    湘兰点点头,“希望崔将军信守承诺,到时回来助长公主一臂之力。”


    “你去搜罗一下,看哪些地方在私卖硫磺,买下来一并送到鸣城义庄。”


    出宫之前,魏瑾宜去了一趟碧清宫,从佘凤口中得知霜州现在正缺硫磺,又听说霜州正是靠着这东西击退巍军,便提出由她来解决这事。


    “但愿崔将军不会辜负本宫的信任。”


    马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湘兰领了命下车,前去联络武卫。


    魏瑾宜让车夫掉转方向,驱着马车抵达京郊一座别苑。


    书房内,一个男子坐在案前打盹,缎面衣裳穿在他身上别别扭扭,极不合身。


    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他醒过来,一瘸一拐挪到门边,看着魏瑾宜独自一人踏进小院。


    “姑娘,你若真是我亲妹,就该放我回去当跑堂,如果荣华富贵的代价是被关在这,那不要也罢。”


    几个月前某个普通的夜晚,张立冬刚走出香满楼,就被套了麻袋,重见光明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座别苑,还有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说自己是她兄长。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魏瑾宜看一眼张立冬,进了书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外边战乱,南苍军不知何时会打进晸京,你在这是最安全的。待战事一过,你想当跑堂便去,我不会拦你。”


    张立冬顿了顿,“那你让我看这么多书,不是想让我继承家业?”


    “继承家业倒成烦恼了?”


    魏瑾宜笑了一声,“我放那么多书在这里,只是供你消遣,你要是不想看,那便不看。”


    “我什么都不懂,再大家业也要败在我手上的。”


    “说得也是。”这话倒让魏瑾宜想起魏临,要是他有自知之明,大巍也不至于让南苍讨着好。


    “若是不让你继承家业,只是供你吃穿呢?”


    “那听起来不错。”


    张立冬满意了,忽然又想起一事,“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原该姓甚,姑娘为何一直不肯透露?”


    魏瑾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到时你便知道了。”


    *


    两日后,硫磺抵达鸣城。


    如今两边都在打仗,各州城关口查得严,崔小宛原想派几个兵士伪装成平民百姓去取货,哪知刚到鸣城门口便遇到排查。


    他们在旁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如果是青壮年男子,便会严查,若是女子,便比着戎马图对一对,看是不是崔小宛,不是便放进城了。


    “这好办,我去。”


    温如月盼着这批材料好久了,恨不得亲自去接回来。


    崔小宛当即反对,“太危险。”


    “那就让灵嫣小桃一起。”


    温如月望向这两人,见她们都点了头,才又回来劝崔小宛,“你还当我们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丫鬟?跟着王妃习武那么多天,白练啦?”


    小桃在旁附和,“我们还有梅花袖箭,人手一把。将军放心,我都记着呢,遇到危险,不管打不打得过,能跑就跑,跑不过回头给他来一箭,保管人追不上来。”


    崔小宛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那让樊宝珠跟你们一起。”


    “就这么定了。”


    温如月和聂灵嫣隔空击了个掌。


    崔小宛面无表情看着她们,“你们这表现搞得好像我把你们关起来,限制了你们的自由一样。”


    聂灵嫣上前冲她脑门吧唧来了一口,“哪有,我知道你是爱我们的。”


    崔小宛嫌弃地拿袖子擦擦额头,睨她一眼,“要走快走,肉麻死了。”


    温如月四人驱着辆马车出了霜州,稍微绕了点远路,避开巍军驻扎地。


    到了鸣城,守城兵掀开帘子看了看,见里边都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也没多做怀疑。


    马车进了城,径直往义庄去。


    巍军与青牛寨交战,多得是战死的兵士,尸体拖回来放在义庄,有的家比较近,便通知家人过来把遗体带走,剩下的便统一由丧葬师到城外挖个坑就地掩埋了。


    鸣城义庄就一个丧葬师,是长公主的人。


    这会儿已过了午时,义庄阴凉,没其他人来。


    温如月四人进去后,就见丧葬师坐在桌前,拿着一本册子翻了几页,看了看她们。


    “叫什么名字?”


    樊宝珠站在最前头,听到问题直接应了,“樊宝珠。”


    丧葬师翻了几页,突然反应过来,“我问的是遗体名字。”


    樊宝珠是个女名,亏他翻了那么久,眼睛都看花了。


    “有暗号。”


    温如月站出来,开口道:“刘奶奶找牛奶奶买榴莲牛奶。”


    小桃听罢有些咋舌,“还有这么奇怪的暗号?”


    丧葬师当即会意,指了指正中的一口棺材,“你们要的东西在那。”


    几人过去,推开棺材一看,里边躺着一个面如白纸的巍军兵士,脸上身上都是伤,肚子还扎着一截刀片。


    聂灵嫣皱了眉,扭头望向丧葬师,“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不是来接尸体的。”


    “你们要的东西在棺材下的夹层,总不能明晃晃运出去。”


    丧葬师来到几人身旁,将兵士的衣摆往里扫了扫,露出棺材边上一道细缝,又摸索着按了一下棺材内壁某个凸起的地方,一道铁片从缝里弹了出来。


    他演示完,将铁片塞了回去,指指棺材另一侧,“那边也有,到时你们将尸体挪开,就能打开木板夹层了。”


    温如月担忧道:“这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吗?”


    丧葬师点点头,“对,我特地给你们挑最新鲜的,这人前两天刚死,还没什么味道,你们把东西取出来后,记得将人安葬。”


    “我晓得了。”死者为大,她们又借他的尸体运东西,是该替他好好安葬。


    几人跟丧葬师借了板车,将棺材放在上面,又拿绳索将马车和板车固定在一起,慢吞吞到了城门口。


    并非她们拖延,实在是一匹马拉两辆车有些吃力。


    鸣城的马全都在巍军手里,她们想租也租不到。


    城门守兵瞧这阵仗,命她们开棺,见里边确实是个死人,捏着鼻子放行了。


    四人着急回去,赶了夜路。


    小桃嘴上嘀嘀咕咕,樊宝珠以为她跟个死人同行,是在害怕,忙宽慰道:“没事,我杀了那么多猪,戾气重,跟我在一块,什么鬼都没胆子过来!”


    “不是,我是在想那句暗号。”


    小桃说罢,将刚刚嘀咕的内容念出声,“刘奶奶找牛奶奶买牛年留奶……我这舌头怎么就捋不直呢?”


    樊宝珠:“……”


    聂灵嫣笑出声,“我会念我会念,后边还有,回头教你。”


    山路静谧,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的辚辚声,仔细一听,身后似乎还有另一辆马车。


    树影婆娑,一阵山风吹过,两边树梢发出沙沙声。


    “哐当”。


    几人皆感到马车一震,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吁。”樊宝珠停下马车,绕到后面一看,原来是板车上的绳子断了,板车脱离前面的马车,摔在原地。


    温如月三人也下了车,捡起地上断绳,打算重新绑起来。


    身后那辆马车渐近,几人都往路旁让了让。


    “等会儿,停下来停下来。”


    温如月四人听到这句话,警惕地看向那辆马车。


    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灰衫男子从车上跳下来,身边还跟了个小厮。


    “温大小姐,是你啊?”


    温如月蹙了眉瞪着他。


    明明是极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满是轻挑油腻。


    作者有话说:


    ? 第 128 章


    来人是于信仁。


    温如月记得自己只在秋狩上见过他一面, 当时在别庄门口,他也是一脸轻挑将自己拦下,被崔小宛绊了一跤, 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再就是成亲那日,他应当也来过将军府, 只不过温如月那时面前还遮着却扇。


    两人其实没打过交道, 之所以认得他, 是因为崔小宛先前在昭文馆时不时要截个图吐槽一番。


    没想到对面也是一眼就将自己认了出来。


    她不知道于信仁这人心眼小,记恨崔小宛,在云断山别庄外的那一面,把她也一并记恨上了。


    “这人谁啊?”


    樊宝珠觉得不对劲, 扭头看温如月, “你认识他?”


    温如月摇摇头。


    聂灵嫣轻哼了一声,“我认得, 这人是个无耻下流的大□□, 仗着自己的身份,祸害过不少女子。”


    先前在宫宴便能肆无忌惮对一个歌姬下手, 谁知道背后还干了多少脏事。


    林子昏暗, 月光透过树梢打下一片影子, 正好笼在这四个姑娘身上。


    于信仁先前只看到温如月, 旁边人一说话, 他才注意到这还有个大美人, 细细一瞧,两眼放光。


    这一趟真是赚大了。


    他是从晸京城出来的。


    于丞相眼看南苍即将打到家门口,两相对比, 觉着霜州城应当是比晸京要安全一些, 于是找人给他做了个假身份, 让他也到霜州城避难。


    于信仁与崔小宛有过节,但丞相估摸着崔小宛事忙,不会亲自守在城门口,便想着让他混在流民中,偷摸进去。


    起初他觉得没必要,混在流民中,肯定是跟着一起喝白粥吃馒头,还要在崔小宛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胆战心惊的,还不如在自个家里待着,南苍也不一定打得进来。


    可他还是抵不过于丞相一番强硬安排。


    现在看来,好事是在这等着呢。


    于信仁没将聂灵嫣的话放在心里,“这大半夜,你们几个小女子在这做什么?哦……看不太清,这还有个半老徐娘。”


    “你个王八羔子说什么呢?”


    樊宝珠风风火火返回车上,把杀猪刀摸了出来,再下去时,见于信仁身后又多了两人。


    四人。


    对面有四人,她们也有四人。


    对面都长得人高马大,她们这只有樊宝珠稍微壮实一点。


    于信仁带了一个车夫,两个小厮。


    其中一个小厮认出温如月,凑近于信仁耳边劝道:“公子,先前有传闻说这温大小姐是被崔将军的人掳走了,现在却好好站在这,依小的看,她们就是同伙。”


    “我们此行是要去霜州城避难,就别得罪她了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


    于信仁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个动作在他身上特别猥琐。


    “她能认出我,会不会回去就到崔晚那告发我?”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到时我们霜州进不去,又遇上两边交战,轻易就死外边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小厮听见了,温如月四人也听见了。


    小厮迟疑,“那我们……”


    于信仁淫邪一笑,“正好四人,一人一个,玩够了弄死,不就没人知道我们动向了?”


    对面温如月面色平静,也说着同样的话:“正好四人,一人一个?”


    聂灵嫣点点头,“我可以。”


    小桃抓着温如月的衣袖有些发抖,“之前没在活人身上试过啊……”


    她们练习的靶子都是树桩之类的死物。


    樊宝珠扬了扬杀猪刀,“实在不行,分我两个!”


    于信仁听清她们的话,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旁边的小厮车夫也跟着笑起来。


    “她几个弱女子,想弄死我们?”


    “咻”。


    一道箭矢飞去,从于信仁左脸上划过,只在上面划开一道血痕。


    笑声戛然而止。


    于信仁捂着左脸,愤愤瞪着摆弄梅花袖箭的温如月,高大身躯一步步朝前挪去。


    “还真敢动手啊?”


    温如月强压下慌张,旋了一下袖箭,平静地后退两步,将箭头指向于信仁。


    “现在离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向崔将军提起半个字。”


    “你当老子傻?”


    于信仁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拔开后,随手将刀鞘扔到一边。


    樊宝珠拿了杀猪刀过去,那两个小厮是胆小的,见了她手上的刀,撒腿就跑,也没跑多远,就绕着马车转。


    聂灵嫣直接射中车夫肩膀,趁他还没将武器掏出来,跟小桃一人一边,将人按住了。


    这大半年,她们从未停止训练,力量较之从前也有了显著提升,虽还比不上青壮男子,但用上其他手段,自保也不是难事。


    车夫还想挣扎,聂灵嫣随手从路边捡起块大石头照脸砸去,对方失了大半力气,总算不动弹了。


    于信仁举着匕首向前。


    他每进一步,温如月就退一步。


    他在心底嗤笑,兔子就是兔子,拿了武器也还是兔子。


    她们这种心慈手软的姑娘家他见多了,也就吓唬吓唬人,敢真的动手吗?


    赶紧办完事继续赶路。


    想到这,他扑上前,打算摁住温如月戴袖箭的手。


    温如月一边后退,一边端着袖箭下移。


    “咻”。


    又是一箭射出。


    直接命中于信仁裆部。


    于信仁缓缓低头,只见他裆部衣料洇出一片红色,蔓延开来,地上还滴答溅了几滴血。


    “啊——!”


    一阵剧痛直冲天灵盖,这才想起来惨叫。


    另一边樊宝珠也解决两个小厮了,一人砍了一刀,现在两人老老实实蹲在马车边上,手脚都被捆着。


    听到惨叫,几人齐齐向温如月的方向望去。


    于信仁慢慢蜷下|身,面上狰狞。


    聂灵嫣只看到个背影,有些不解,“月月,你做什么了?”


    温如月扫了于信仁一眼,摊了摊手,语气温和,“我想射他的腿,一时没瞄准,可能射到第三条腿了。”


    “嘶……”


    在场另外三个男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聂灵嫣有点不信,“你真没瞄准啊?”


    她最近发现温如月可蔫坏了。


    温如月瞥了瞥于信仁,“也不是。”


    就是在那一瞬间,想起这人干过的恶事,生出一丝报复心理。


    是自保,也是惩罚。


    “活该。”


    樊宝珠举着杀猪刀过去,摁住他肩膀,拿刀比划了一下,“你们说他先前祸害过不少女子?”


    聂灵嫣点点头。


    “那这东西割了也罢。”


    于信仁闻言惶恐摇头,却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樊宝珠手起刀落,没有半点犹豫。


    这下于信仁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直接昏死过去了。


    聂灵嫣看了看樊宝珠的刀,沉默半晌,欲言又止。


    “老娘最痛恨欺负小姑娘的男人。”


    樊宝珠拎起于信仁衣角,擦干净刀身血渍,回头看到聂灵嫣古怪的眼神,“你是觉得我太残忍?”


    “不是,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聂灵嫣指指她手中的杀猪刀,“这刀得做个记号,可不能再拿来杀猪了。”


    “也是。”


    樊宝珠嫌恶地看一眼手中的刀,“那玩意儿确实犯恶心。”


    她们将几人捆起来,横着搭到棺材盖上。


    于信仁担心温如月告发他们,她们也担心于信仁将温如月在霜州的事捅出来。


    温如月是不怕什么劫囚的罪名,可温家还在晸京。


    她跟温家没多少感情,但她不能连累温家。


    樊宝珠将人扛到棺材板上,拍了拍手,“现在怎么办?直接杀了,找个地方抛尸,还是带回去?”


    温如月刚在聊天面板问完崔小宛,“带回去吧,看能不能问出点其他消息。”


    樊宝珠爽快点头,“行。”


    她们现在多了一匹马,先头那匹总算能轻松一些。


    几人将于信仁的马车推到林子里,拿树叶枝杈遮挡住,带着棺材和棺材上的四个人继续赶路。


    天将亮时,四人在守城兵惊诧的目光中,运着棺材和几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进了城。


    这看起来,好像是出去干了一票?


    于信仁四人被投入大牢,审了半天也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崔小宛还是让他们发挥了余热。


    于信仁在狱中哀嚎了几天,也没人给医治,几日后便断了气,尸体被扔去了乱葬岗。


    崔小宛将他意图□□被割掉孽根的事当做反面教材在城中大肆宣扬。


    流民中总有个别不老实的,她得杀鸡儆猴,告诉这帮人生了歹念得付出什么代价。


    一时之间,城中百姓看青牛寨那帮女人的眼神都不对了,畏惧中又带了些敬佩。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此项刑罚太重,不至于此,但他们只敢私下里说说,绝不敢生事。


    硫磺被温如月和小桃取出来,继续用于制土|雷,有了这东西,以他们这点兵力对上南苍军胜算也高一些。


    依着丧葬师的嘱咐,那个跟硫磺一起回来的兵士尸体被好好安葬在了青牛山。


    热武器,冷兵器,各式机关都在加急生产。


    老庞带去种下的第一批稻子也到了收割季。


    霜州城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霜州城外的地界却是战火连天。


    南苍知道大巍哪一块兵力最弱,他们的军队绝不到鸣城霜州这一带来。


    【佘凤】听说南苍军已经抵达湛州城门了,领兵的正是东方昀。


    【崔晚】狗皇帝呢?还在发疯吗?


    【佘凤】他到碧清宫哭了一宿,说自己进退两难,我让他把杨正殊调回来守城,他又不说话,默默离开碧清宫了。


    【聂灵嫣】以南苍这兵力,攻破晸京城是迟早的事,那到时凤凤岂不是也很危险?


    【温如月】小宛一定能赶到的。


    【崔晚】嗯,杨正殊横在中间,得先把杨正殊这支巍军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是作者的锅,现在才弄死他。


    ? 第 129 章


    崔小宛计划一番, 还未找上杨正殊,守在霜州城外的巍军便先撤了兵。


    杨正殊正忧心晸京城中的妻女,便接到圣上口谕, 回京与另一支巍军会合。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到帐中传口谕时,赵参军也在场, 待小太监离开, 他才凑到杨正殊身旁, “皇上终于松口了?”


    杨正殊微微颔首,“许是想明白了,南苍军快打到晸京,再不调兵回去, 打下青牛寨也没用。”


    赵参军听罢点点头, “再说,我们打不下青牛寨, 留在这, 也只是损耗兵力罢了。”


    杨正殊叹了口气,“说来心中有愧, 我们在外侵扰许久, 霜州城也不好过, 再耗下去, 也只是两败俱伤。”


    如果可以, 他也不想与崔将军交恶。


    “这个将军放心, 前几日我们截下一名从霜州城出来的行商,审了两句,里头的百姓个个生活富足, 不愁吃穿, 偶尔还能去戏楼看皮影戏, 过得比我们滋润多了。”


    “……”


    百姓都是暖衣饱食,崔将军应当过得更好,看出来了,人家压根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敢情这趟剿匪,吃亏的只有他们这队剿匪军?


    杨正殊默了默,开口道:“传令下去,整理行装,即刻返京。”


    霜州城外的哨塔上,一名哨兵举着个竹筒眺着巍军的方向。


    旁边一个刀疤脸哨兵扒拉了他两下,“这个叫望远镜的东西真有那么神奇?你借我瞅两眼。”


    哨兵拍掉他的手,“别闹,看漏了敌军动向,小心崔将军拿军棍伺候。”


    他也是才拿到手,正研究呢。


    刀疤脸不满,“就一下,碍不了什么事。”


    “行吧,你盯紧些。”


    竹筒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上。


    刀疤脸哨兵端起望远镜,学着闭起一只眼,透过磨得光滑透亮的镜片,看过去,瞄到巍军几十顶营帐。


    “嘿,神了!什么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看那个守兵还在剔牙。也不知道温姑娘是哪里来的奇女子,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新鲜玩意。”


    “听说是七伤楼的。”


    “什么?”


    “七伤楼。我们用的香皂上面还刻了七伤楼的标识,你看,这望远镜上也有。”


    “嘶,那不是个杀手组织吗?”他瞧着温如月温温和和的,跟女杀手的形象也沾不了边啊。


    “所以你现在知道被割掉那玩意儿死在狱中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了。”


    这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下来。


    同为男人,他们听到这酷刑皆是后背一凉。


    虽说那人也是活该,但他们也是止不住头皮发麻。


    这人也是找死。


    换作他们,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招惹这些女子。


    “这东西这么神,怎么就只交到你一人手上?”


    望远镜是昨日刚做出来的,只有一把,金贵得很。


    “前几天测过,小桃姑娘说我左右眼的视力皆是五点二,寨中属我眼力最好。”


    那张密麻麻画着奇怪符号的视力表,最下面那排的符号小如蚊蝇,也就只有他能看得清。


    他说罢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该把望远镜还我了?”


    “等会儿等会儿。”


    刀疤脸拦住他的手,“他们有动作了,这是在……拔营移师?”


    透过镜片,他看到远处一队巍军在帐篷边上蹲了一会儿,然后白色的搭帐篷瞬间塌下去,一顶,两顶,直至全部倒下,八千兵士列了队,整装待发。


    他们这是要放弃霜州城了?


    巍军有动静,需禀报将军,一人下了哨塔,往霜州城的方向赶,另一人留在那继续盯着巍军。


    霜州城府衙,崔小宛接到消息时正在佩戴梅花袖箭,打算去找杨正殊,逼他退兵,他要是不退,一箭毙了他。


    聂灵嫣在旁听到消息,愣了愣,看向崔小宛手上的袖箭,凝神盯了半晌,“他是不是知道你要去噶了他?”


    “……”


    崔小宛蹙了眉,“不管怎样,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崔晚】凤,魏临终于下令退兵了?


    【佘凤】什么?


    【聂灵嫣】哨兵回报,巍军正在撤军,狗皇帝终于恢复理智了?


    【佘凤】他看着压根就没有清醒的迹象,没有发疯拉着我们一起死已经算造化了。


    过了半天,佘凤又回了一句。


    【佘凤】是长公主假传圣谕,调兵回朝。


    【佘凤】动用到这张底牌,怕也是准备跟狗皇帝撕破脸了。


    【崔晚】你们一切小心。


    【佘凤】嗯。


    *


    一日后,湛州城破。


    南苍军没有停留,解决掉湛州城的守兵后,一鼓作气直捣晸京。


    派去抵御南苍军的那支队伍现只剩万人,这里边还有各州城侥幸存活的守兵。


    他们退到晸京城门,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佘凤】我真是日了,昨天刚说完造化,今天他就要拉着我们一起死。


    【崔晚】?


    【温如月】?


    湛州沦陷的消息已抵达宫内,魏临听罢沉默良久,随后将禁军调了出来。


    每座宫殿门口守了几十个兵士,他们得了命令,一旦晸京城破,便诛杀妃嫔宫女,将整座皇宫付之一炬。


    魏临此刻端坐在御书房,眼神阴郁。


    没人劝他,也没人敢劝,先前劝过的已被处死了。


    他已经几近疯魔。


    佘凤从碧清宫出来,匆匆往御书房这边赶,城门未破,禁军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跟着她一路来到御书房门口。


    御书房外的小太监低头诺诺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搅。”


    佘凤越过他,径直推门,踏进去。


    “皇后来了?”


    魏临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好,还有你同我一起上路。”


    小太监见状,默默替他们关了门。


    佘凤上前几步,一巴掌甩过去,“鬼才同你一起上路!”


    魏临没有闪躲,巴掌不偏不倚落在他左脸,片刻后,一道火红的五指印浮了起来。


    佘凤甩了甩手,自己都觉得手疼,却见他跟没事人似的,抬手轻抚了一下伤处,没有其他动作。


    “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魏临怔了怔,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只是想把秘密藏起来而已。


    从小他便觉得母后待他疏离,不如皇妹亲近。殷沉跟他说的是母后在培养他,锻炼他,帝王之心无需感受温情。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无意间偷听到真相,才知他不是真正的皇子,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低贱农户的儿子。


    那时他手下已经有一名暗卫,冰刃。


    他派冰刃去查了那家农户,发现他的生父生母早在他出生那年就已被灭口,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悲伤,而是庆幸。


    庆幸这世上除了母后和殷沉,再没其他人知道他低微的出身。


    他是将来要继承皇室大统的人,是高高在上,九五至尊。


    后来他继位,便想将殷沉也处死,这样这天底下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旁敲侧击之下,殷沉看出端倪,直接摊牌,当年还逃出去一个知情的宫女,近日才寻到点踪迹,是逃到了晋州一带,做了太守夫人。


    正巧这时恭王府风头正盛,恭王长子又是战功累累,功高盖主,他便使了个一石二鸟之计,拔除两枚眼中钉。


    只要再把殷沉除掉,事情便了了。


    为什么还会冒出一个崔小宛?


    也罢,反正城破之后,这些事都将跟他一起埋葬,他死时还是个皇帝,也足够了。


    佘凤盯着魏临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这人没救了,打也打不醒,有这时间,还不如说服禁军一起到城门口抵御南苍军,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出了御书房,目光在偌大广场搜寻一圈,锁定一人——禁军统领,谢宴。


    正准备过去,另一边起了一阵喧闹。


    “长公主!您可以进去,这几人须得在门口等候。”


    “你们都要烧宫殿了,还在乎这几个武卫?”


    魏瑾宜冷冷看着他们,武卫和禁军守卫僵持不下。


    谢宴听到动静上前,朝魏瑾宜行了礼,“长公主,宫有宫规。”


    魏瑾宜睨着他,声音凉凉,“皇兄下此决断,你们还要听命与他?谢宴,你这是愚忠。”


    “当下禁军应与巍军一起抵御敌军,而不是守在宫城当刽子手。”


    谢宴顿了顿,恭谨道:“长公主僭越了。”


    佘凤缓缓上前,站到魏瑾宜身侧,看向谢宴,“晸京城中,还有谢将军的家人吗?”


    谢宴脸色一青,没有答话。


    “我知道谢将军的家人早几天便已出城了,想必谢将军此刻是无牵无挂,莫说当刽子手,现在随太嘉帝一并去了,也是心无挂碍。”


    佘凤停顿片刻,“可你身后这些将士呢?他们的家人可都逃离晸京了?”


    谢宴回头,自己手下这些兵士微低了头,眼中有动摇,有不甘。


    半晌,有人轻轻跪下,“将军,我愿誓死保卫晸京城。”


    一人起了头,其余人也齐刷刷跪下,“吾等愿誓死保卫晸京城。”


    谢宴缓缓摇头,声音低低,“守不住的,兵临城下,加上禁军也守不住。”


    魏瑾宜高声喝道:“若是再加上镇国将军,崔小宛呢?”


    禁军兵士中,有人蓦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崔将军。


    有她在,何尝不能一试?


    谢宴迟疑,“长公主的意思是……”


    “先前皇兄派出去的剿匪军,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晸京城门口了。崔将军的军队,也在路上。”


    魏瑾宜擒住谢宴双眸,“你是要在宫里等死,还是出去,与南苍军血战到底?”


    谢宴拧着眉,挣扎良久。


    战,自然是战。身为大巍的将军,怎可挥刀砍向巍国子民,又怎能听着外头战火喧天,安心缩在宫内?


    “臣,遵长公主之命,即刻领兵出城。”


    作者有话说:


    ? 第 130 章


    晸京城外, 尸横遍野。


    南下抵御南苍的巍军已被逼到城门口,这次是退无可退,再退, 便离亡国不远了。


    他们大多是晸京人氏,城内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南苍三皇子东方昀此刻正骑着马, 伫立在南苍军后方, 淡淡扫过地上的残箭、血河、尸首, 嘴角勾起些微弧度。


    可惜了,崔晚没来。


    崔晚是把好刀,若是不能握在自己手上,便要尽快除去, 待他拿下晸京城, 一统南苍巍国,再慢慢对付她。


    听说她落草为寇, 身边只剩两千余乌合之众, 都是些什么流民山匪。


    若是碰上了,不知她领着这帮人, 一身文韬武略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城墙上的弓/弩兵已被放倒, 城楼下的巍军还在负隅顽抗。


    但是, 坚持不了多久了。


    巍军主将还在前方拼杀, 抵住每一个想跨过他身边的南苍兵士。


    身边的巍军也是热血上涌, 豁出了性命, 誓要将敌军拦在城门外。


    东方昀摸出长弓,漫不经心瞄准巍军主将。


    “嗖”。


    正中他脖颈。


    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血河里。


    主将一死,周围的兵士乱了心神, 接连死于南苍兵刀下。


    兵败如山倒。


    南苍军扫清障碍, 推来一辆攻城车。


    “砰”!


    圆木桩重重撞上城门。


    就在这时, 城楼上又冒出数十个人头。


    谢宴下令:“放箭,干扰攻城兵!”


    箭雨簌簌落下,南苍军没来得及防范,就有好些人中箭倒地。


    东方昀抬眸看他,也没将这突然冒出来的禁军放在眼里,“盾兵护好攻城兵,弓/弩兵继续。”


    “砰”!


    攻城车还在继续撞击城门。


    杨正殊领着几千兵士匆匆赶到,加入战局,却被南苍步兵拦在外围。


    南苍军掷出绊马索,一片扫过去,皆是人仰马翻。


    杨正殊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起身抹过一个南苍兵的脖子,又被另外几名缠住。


    进不去。


    城门快破了,他却只能远远看着。


    就在这时,一颗眼熟的黑色圆球忽然落在人群中。


    巍军吃过亏,四散而逃,逃不开的径直扑倒在地。


    南苍兵还不明所以,见着巍军反应,还有些微怔。


    “轰”!


    一阵火光闪过,炸起几条断胳膊断腿。


    杨正殊离得近,差点没被轰飞出去,站定之后,在心里暗暗叫苦,这黑色圆球,威力比先前还大?


    两方人马皆往后边望去,只见一面旌旗高高举起,在风中飞扬,上书一个“崔”字。


    是崔将军!


    城楼上的禁军和底下的巍军眼里一热,崔将军还是来了!


    来的不止青牛寨匪众,还有霜州城原来的守军。


    崔小宛所率军队也是推着一辆木车,只不过它上边不是圆木桩,而是一支大勺横在木架上边,勺柄中间穿了洞,插了木棍,木棍两边固定在车上。


    这是什么造型奇特的攻城车?


    还未等众人想明白,就见车上的女子拿起一颗桃子大小的黑色圆球,点燃,放在大勺里。


    “啪”。


    车头的兵士使劲拍了一下勺柄末端,黑色圆球直接飞到南苍攻城军身侧。


    “轰”!


    这回是把攻城兵都炸飞了。


    青牛寨匪军一阵欢呼。


    崔小宛拎着大横刀,骑着战马冲向南苍兵,一刀一个小朋友。


    杀到一半,她回头看向杨正殊,“杨副将。”


    “在!”


    杨正殊握紧刀柄站直了身子,感到精神一振。


    崔小宛随手了结两个南苍兵的性命,边打边吩咐:“你解决左边的敌军,剩下的交给青牛寨。”


    “末将听命!”


    杨正殊领兵冲向南苍军右翼,手底下的兵士也是热血沸腾。


    半年了,他们终于跟崔将军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说出去都想哭。


    战场上,杀声震天。


    巍军士气大增,一个两个铆足了劲,向前拼杀,将南苍军阵型冲散。


    樊宝珠和成九河几人各领了一支小队周旋在盾兵和弓|弩兵之间。


    局势逆转。


    东方昀脸色沉下来,摸出一支箭羽带了标记的毒箭,瞄准崔小宛。


    还未松开弓弦,一支箭羽直冲面门。


    他忙挥弓打掉箭矢,却没想这箭矢上绑了个药粉包,白色粉末兜头淋下,他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掩住口鼻。


    待药粉散去,东方昀直起身,肃了脸,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青牛寨匪军当中。


    “江书。”


    东方昀口中念出这两个字,一股愤意填满胸腔。


    他没死,还背叛了他。


    忍着剧痛在自己心口刺上一刀,竟是为了投靠崔晚。


    叛徒。


    东方昀又拉开弓弦,这回箭头偏了方向,对准的是江书。


    他答应江书不为难江家,他以为江书死了,回南苍后还替他立了衣冠冢。


    结果都是谎言。


    远处的江书也好似认命了一般,一动不动立在原处。


    既然当初没死在鸣城,那就让他葬身疆场吧。


    东方昀微眯了眼,手指一点点离开弓弦,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


    带血的刀锋横在他脖子上,握着刀柄的正是崔小宛,他这才惊觉,身侧的兵士都倒下了,崔小宛就在旁边,冷冷看着他。


    他这一路百战不殆,最后还是折在崔小宛手上,折在她跟那帮山匪手中。


    他回不去了。


    东方昀微仰了下巴,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成王败寇,动手吧。”


    “等等。”崔小宛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看向江书,打开聊天面板打了一行字。


    温如月收到消息,回头跟江书说了两句话,江书犹豫片刻,直接往崔小宛的方向走来。


    东方昀自嘲一笑,“呵,崔将军难道还要与我惺惺相惜?”


    “你想多了。”


    崔小宛嫌恶地看他一眼,等了一会儿,从江书手中接过一支黑色尾羽的箭矢,转身将他掼倒在地,“我是来报仇的。”


    说罢,她摁着东方昀,高高扬起箭矢,直直扎入他心口。


    次奥他大爷,惺惺相惜个毛线!


    要不是他那一支毒箭,原来的崔晚不会死,她也不会被拽到这个世界。


    他还想把她掳回南苍?做他的春秋大梦!


    毒箭又往心口送进去几分。


    崔小宛松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老娘之前受的苦,也叫你尝尝。”


    箭尖上的毒,叫紫竹砂,与原身死前中的是同一种毒。


    毒素从箭尖传到心脏,蔓延开来。


    东方昀也感受到了,伤口一阵烧疼,有如一万只蚂蚁在噬咬。


    他睁圆了眼,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过了片刻,安静下来,眸底没了光。


    绣着赤鳞蟒的旌旗蔫了下来,缓缓倒下,几百个南苍纷纷兵士弃甲投戈,被青牛寨和巍军兵士捆了,候在一旁。


    战场上一片狼藉。


    江书蹲在东方昀尸首边上,替他将眼睛阖上了。


    愿他下辈子投胎,莫再生在帝王家。


    杨正殊过来,面上还带着疲惫的笑,“崔将军,我们现在……”


    崔小宛睨他一眼,“谁跟你是‘我们’?”


    话音刚落,接连几颗土|雷掷向城门,将厚重城门炸得稀烂。


    一时之间,巍军众人都有些傻眼,刚刚还一起上阵杀敌的青牛军,转眼就把他们城门给炸了。


    崔小宛跨上马背,偏头看向杨正殊,“我要进城,你们拦不拦?”


    拦?


    拦得住吗?


    杨正殊默不作声,后退两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选择。


    其余巍军兵士亦都退到两边,给崔将军让出一条道。


    “很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崔小宛驱马上前,领着青牛寨兵士浩浩荡荡进了城。


    谢宴原本有心要拦,见杨正殊放弃,也泄了气,眼睁睁看着青牛寨匪军跨过城门。


    他们就几百人,拦什么拦?


    【崔晚】宫里情况如何了?


    【佘凤】长公主带来的武卫和魏临的暗卫打得难分难舍,现在还没分出胜负。


    【佘凤】魏临自己躲在御书房,一直没出来,也没什么动静。


    【温如月】你和长公主没事吧?


    【佘凤】我们?


    【佘凤】我们正一边吃花生米一边看他们打架。


    【佘凤】对了你们到哪了?


    【崔晚】进城了。


    晸京城内一片萧瑟,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偶有个别探出头来张望的孩童,立马被家人抱了回去。


    他们在忐忑,这帮将士穿着各式盔甲,没个统一制式,似乎不属于巍军,也不是南苍军。


    有人瞧见旌旗上的“崔”字,恍然大悟,是镇国大将军崔晚,是她将南苍军镇压在城门口,有她在,他们可以安心了。


    青牛寨匪军步伐齐整,身后还推了一辆造型奇特的木车。


    路过丰收街,一道白影从旁边冲出来,被青牛寨众人拦下。


    “小姐!”她着急地喊了一声。


    是温如月先前的贴身丫鬟,秋竹。


    温如月示意他们把人松开,秋竹一下子冲到她跟前,“小姐在外过得如何,可曾饿着冻着?”


    对于温家人来说,温如月失踪前只留下一封求救信,随后生死不明,能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已经是奇迹了。


    “我没事,回去再说。”


    温如月安抚地拍了拍秋竹肩膀,看向香满楼,只见大门开了条缝,温若云就站在门后,警惕地看着外头。


    过了片刻,见一切正常,温若云才大大方方开了门,“怎么是你?”


    操心了老半天,原来是自己人。


    温如月笑了笑,“你见了我,就只有这副表情?”


    温若云揉揉自己的脸,“这随时提防着南苍军打进城呢,哪还有什么好表情?不过你能回来是好事。”


    她朝匪军望了两眼,“这些都是什么人?”


    【温如月】我先回温家,宫里有你和凤凤在就够了。


    【崔晚】好,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状态不太稳定,在一边调节一边收尾。


    三次元也比较忙,更新很慢,实在是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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