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报官。”盼娣见蜜娘脸色大变,一副要拉她去官府的架势,连忙后退了两步,“你别急,先听我说,他没能怎么着我,当晚他横冲直撞撞开门我就醒了,我身上的夹衣他都没能撕开,先被我用羊角捅伤了膀子,之后他的惨叫声惊动了其他人,木香就带人赶来了。”陆陆续续有男人过来,拿绳把抱着膀子打滚的贼人捆了起来,连夜找到了他家里的人讨公道。
“他家里赔了我两头半大的母牛和一头已经骟过的公牛,求我别报官,我想着他们是当地人,他也没得手,我还捅伤了他,报官了或许罚些银钱又放出来了,我还树了敌,就点头答应了。”
蜜娘听了之后陷入沉思,陶罐里的米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问::“之后他家里的人可有再找过你的麻烦?那人是谁?哪家的?”
“木香帮我跟他家里人谈了,以后他不能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只知道他叫少布,哪家的我不太清楚。”当晚吓的头脑发昏,又见了血,迷迷瞪瞪两天才缓过神,之后也没人在她耳边提起,“我只隐约听说他第二天被送去了都城看伤,耽误太久,伤口上的肉被剜了一大块儿,情况不怎么好。”
活该,报应,蜜娘看那个巴掌大的羊角锥,说:“以后就把羊角锥带身上,别取了。”
盼娣“嗯”了一声,转头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捅了捅火炉里的余灰,再抬头,男人还在。
“蜜娘,你帮我看着锅里的粥,我过去一下。”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过去。
蜜娘看向那个在盼娣靠近时紧张到攥住衣角的男人,距离不算近,只见两人说了几句话,男人从兜里掏了什么想给她,盼娣推拒了,转过身就往回走。
她这也看清男人手上的东西,是几颗鸟蛋,见她在看他,慌忙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谁啊?”蜜娘语含打趣,“好端端的怎么来给你送鸟蛋?这时候鸟蛋可不好找。”
盼娣不接话,拿勺子搅了搅粥,回她后一句话:“鸟蛋鸡蛋不算难找,我们割草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在草丛里捡到鸡蛋鸟蛋,我也捡了二十多颗,都糊了黄泥腌成咸蛋了。”
蜜娘就看着她,也不说话,直到把她看得不自在,不得已撇开脸,“没什么关系的人。”话落地,眼睛瞟到兰娘和莺娘提水回来,她借机躲开。
蜜娘也不再问,陪她们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同时宣布了个好消息:“我又怀上了,已经有个月了。”
“一个还是双胎?”兰娘和莺娘同时出声。
“应该是只有一个,回冬牧场前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脉象摸着只有一个。”
“我还以为你再怀的还是两个呢。”兰娘有些失望,“双生子多喜人。”
“怀两个我吃苦,月份越大越难受,还是一个好受些。”蜜娘好笑,“你简直比孩子爹期望还大,巴虎从得知我有孕,一直说的都是老老,从没提过老四,他也不希望我这胎再怀两个。”
“估计是累怕了,带一个孩子都累,更何况同时照顾俩。”声音从背后传来,蜜娘不用回头就听出来是谁。
木香抱个孩子走过来,笑道:“兰娘是还没生养,等她有孩子就知道多难了。”
兰娘脸上浮上一片绯色,“我去给你搬凳子。”风一样的逃走了。
盼娣左右看看,主动打破沉默,“阿文又长高了,还胖了点,他爹养的不错。”话出口就想打嘴,木香跟蜜娘不和不就是因为钟齐,她又快速转了话茬,说:“你们之前没回来不知道木香多威风,安排割草晒草捆草,用牛往回送草,那些大老爷们被她呛得服服帖帖的。”
木香的眼神跟蜜娘对上,她先笑笑,开口道:“你家的牛我都留着心,都挺好的,没人薄待它们。”
“那就好,劳你费心了。”蜜娘目光下移,木香腿边站着的小男孩好奇地望向其他人,抿紧了嘴,脸上带了丝抗拒。
“孩子叫阿文?快一岁了吧?可会说话了?”
木香松了口气,“叫钟煦文,阿文,叫姨姨。”她手搭在孩子肩膀上,刚碰上就被挣脱了。
“认生,个月没见不记得我了。”木香勉强笑笑,笑里带着苦涩,“我带人回来的时候把他留家里让他爹照顾,家里雇的有仆妇,跟我回来连口奶都喝不上。个月没见,他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就是不认得我了。”
“小孩儿忘性大,你陪他过个冬,他又会黏人了。”在场的只有蜜娘有孩子,也只有她的话更可信。
木香点了点头,“你说的是,等我回去把仆妇辞了,我自己带。”
“不不不。”蜜娘摆手,“我可没这意思。”钟齐那个疯狗知道了别来骂她插手他家里的事,“我可没让你辞仆妇,我的意思是小孩最是知道好歹,谁对他好他心里明白,时间久了就爱缠着对他好的人。”
木香愣了一下,回过神明白她的意思,也没解释,只说是她自己的决定。
气氛又尴尬下来,木香找话道:“那老妇可恨,我不在家她在我家作威作福,昨天我回去还给我摆婆婆脸,说什么孩子可怜,个月没见娘了,只差明着说我狠心,扔下不满周岁的孩子。阿文会叫爹会叫阿奶,会喊牛羊马,就是不会喊娘,还不是没人教。”
“钟齐也不教?”盼娣问,“仆妇不教便罢了,他个当爹的也不教?”
木香看了蜜娘一眼,“我回来时跟他吵架了。”
蜜娘走出救济院还在回忆木香看她的那一眼,好似她跟钟齐吵架跟她有关?因为钟齐托扈文寅去家里说和借牛?
“嫂子,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师兄没陪着你?”
说曹操曹操到,蜜娘看过去,扈文寅带人赶着牛在河那头,声势不小,但她在想事没注意。
“给我家还牛?”
“对,完璧归赵,我让人检查了,牛都好好的,没有一丝损伤。”扈文寅走在河那头,没有过来的意思,一直快到东边的最后一户人家,他才就近找条横木过来,“我去看看师兄在忙活啥。”
巴虎在清理存放萝卜的地窖,地窖挖在屋里,常年不见水,有些土壤疏松,有一角坍塌了。他听到外面的声音,灰头土脸的从地窖里爬上来,见到扈文寅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家还牛?”
真是两口子,问的话一字不差,扈文寅还没落座,又跟他身后出去,见他去看牛的状况,无语道:“你还不相信我?”
“你一个没骟过牛蛋,没挤过牛奶的,牛牙长几颗都不知道,你让我信你啥?”巴虎轻哼一声,出门见蜜娘在外面,说:“炉子上吊的有酥油茶。”
“我来了怎么就没有?”扈文寅嘀咕,“你这待客之道不行啊。”
巴虎不理他,走到牛群里看牛蹄牛腿牛大胯,挨个掰开牛嘴看看牙口,二百多头牛,他看了小半时辰,完事了见扈文寅还在,皱眉道:“你还没走?”
这下扈文寅可气个仰倒,甩了袖子就走,快走了几步见没人挽留,他回头撸起袖子勾手,“来打一架吧。”
巴虎挑眉,“不是说着玩玩?”见他真握拳过来了,巴虎一脚后蹬,眼神一肃,立马迎了上去,拳脚相向,脚下半枯的草被碾断了头,随着鞋底被带起来又扬在半空中。
艾吉玛带俩孩子回来,老远就看到打架的两人,“不许打我爹!”吉雅大叫。
“我打死你。”其其格胀红了脸跑过来。
巴虎听到声一走神,小腿一痛,被撂倒在地。
扈文寅压在他身上,擦掉额头上的汗,得意道:“师兄,你输了。”话落就被身后的小炮弹冲的差点栽在地上,接着是不痛不痒的小拳头。
他回过头握住其其格的两只手,对紧跟其后被巴虎抱住还在弹脚的吉雅说:“来,上阵父子兵,我一个人战你们爷个。”
“行了。”巴虎坐地上踹他一脚,吉雅和其其格都气红了眼,其其格被抓住了手还在踩文寅的腿。
“爹跟他闹着玩的,不是打架。”他把小丫头也捞过来,再次重复:“不是打架,你看他还在笑。”
“我都看到了,他打你了。”其其格忍着哭腔掉眼泪,小手摸上他的肩头,小口小口的吹气,问他疼不疼,眼泪掉的更厉害。
巴虎这才想起来,文寅之前是捶了他一拳,他把俩孩子抱怀里,“不疼,我穿的厚,就像蚂蚁咬的,一点都不疼。”
两个孩子都哭了,扈文寅坐在一边盘腿挠头,尴尬极了,还逞强说:“我也挨打了……”刚说一句就挨了一眼瞪,嘿,这小崽子还挺凶。他朝吉雅挥了挥拳头,腿上又挨了一脚。
“行了行了,你们赢了,不讲江湖道义。”他又看吉雅一眼,心想谁还没儿子了,等着,他这就回去娶媳妇,明年就生个胖儿子,到时候非得领着他来找回场子。
再看巴虎,神情柔和的像个妇人,抱着两个抹眼泪的孩子也只差红了眼啪啪掉泪珠子了,真让人起鸡皮疙瘩。
“男人成了家就丢了他的钢刀。”他兀自嘀咕,不承认他有一丝羡慕,嘴硬道:“没意思,再也不找你比划了。”
巴虎一手抱个孩子,腿上使力站了起来,“我也不陪你打了,不能带坏了我家的孩子。”
真让人牙酸,扈文寅活动活动被踢麻的腿,改道过河往回走,听到“啊嗷啊嗷”的粗哑叫声,回头就见两只支着大耳朵的山狸子从东边跑回来了。他看它们一跃就是半人高,心里庆幸刚刚的比划是被俩孩子打断了,但凡是来只狗或是来只山狸子,他都招架不住。
他加快了脚步往回走,进门直奔后院,在他娘开口前抢话说:“是不是要给我介绍姑娘?我答应了,尽快。”
“你发什么疯?”扈夫人见他身上脏污,鸦青色的袍子上是灰扑扑的脚印,头发散乱还扎着草茎,“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不是说给巴虎家还牛?”
“就是被他带着两个小的欺负了,欺负我没帮手。”扈文寅坐过去,被他娘推开换到圆桌对面坐,喝掉一杯温茶叹气。
扈夫人多瞅了他两眼,对身后伺候的人说:“把我最近收到的那支珠钗给蜜娘送去,再拿些软布带上,给她家的孩子做衣裳。”
真是谢过她们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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