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怎么觉得他的回答和我问的, 不是一回事？”
岑洺生气之余也一脸疑惑。
【伊赛斯又不是人类，可能你们脑电波不太一致……】
“哦，那不管他了！”
说完, 岑洺冷冷夺过遥控器，换了个台。
新闻频道恰好正在报道昨日圣教会对异域神明的调查，主持人念了一连串旁白。
画面中央是年迈苍老的总教会发言人, 令岑洺在意的是旁边站着的一个穿圣袍的年轻人——因为一头张扬的白发而格外显眼, 他压根没有看镜头, 心不在焉地瞥着空气里不知道哪一处，黑色耳钉闪过冰冷光芒。
这是裴优。
除此之外，镜头扫过的更远的地方, 晏煊的身影也出现了，穿了一身黑色正装, 戴眼镜，身材高大, 脸上没什么神情。
裴优大概已经在着手融合所有碎片。
岑洺想到这儿就有些忐忑。
“他们会消失吗？”
他转头问伊赛斯。
伊赛斯腰以下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蛇的模样, 粗壮的蛇尾巴从沙发上垂到地板, 尾巴在地毯小幅度地晃悠着。
但他的眼珠一直盯着岑洺, 金色的竖瞳，宛如野兽。
“不知道。”
伊赛斯语气很寡淡，他显然不在意那些人的最后去向。
然而他自己也是裴优的融合碎片之一。
岑洺觉得他态度挺冷淡的，只好抿了下嘴, 说：“好吧。”
“你很在意吗，”话音刚落, 伊赛斯却开始追问,“那些人本质上只是虚拟人物。”
伊赛斯整个人宛如从神话油画里走出来的形象, 无论是神态、声音、说话方式还是身体……巨型的黑色蛇尾巴和璀璨的卷曲金发和眼睛，他坐在现代的客厅里，与人形魅魔在沙发上面对着同一个电视机，又用着这些词，乍一看格外怪异。
神明还与时俱进会用虚拟这个词吗……
伊赛斯脸上的表情近似疑惑，似乎是在真的考虑这个疑问。
这很奇怪吗？
岑洺想了下，解释说：“可是他们本来就和我常常见面，虽然我知道他们是纸片人，但相处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是觉得不太好，但是好像没有既融合，角色又不消失的办法。”
岑洺沉默了片刻。
缠在他肩膀上的小蛇轻轻蹭了下他的耳朵。
他伸手摸了一把蛇身，又叹气：“好烦啊，不要再问我了。”
说完，他又瞪着伊赛斯：“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伊赛斯不解：“现在是白天。”
“睡午觉啊，你没见过人类睡午觉吗。”岑洺左顾右盼，觉得沙发太短了，客厅里没有床。
他噌噌走到一扇门边，推门打开，里面一片黑洞似的漆黑。
岑洺疑惑：“你设置这些黑暗房间有什么用啊，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吧。”
伊赛斯没说什么，不解释来由，只走到他身旁将门重新打开，一瞬间，里面的场景又变成了一间正常的卧室。
准确地说，这个卧室长得和岑洺在原世界的卧室一模一样，水晶吊灯，蓝色墙壁，落地窗和书架……连墙壁上的拼图地图也同样缺了一角，甚至床上的被子也是他叠过的折角模样。
岑洺霎时沉默了。
伊赛斯是不是偷窥过他啊？
还是说这个人脑海里有前任的记忆？
“有点像变态了。”他忍不住说。
——确实，像一些变态跟踪狂；
——也许主播的前男友被融进了蛇身里呢！
——这是夺舍替身文吗，怕怕；
——omg，伊赛斯的蛇撒了一地，好掉san啊啊啊；
岑洺挪了挪位置，小心地坐到了床上，四处张望，发现这地方确实和自己的卧室没有一点儿差别，除了地板——地毯上已经趴着几条大小不等的黑蛇了，仰着头盯着他瞧，毫无例外地蠢蠢欲动往床上爬。
他倒吸一口凉气，马上出声制止：“别上来。”
蛇们很委屈地停下了游动的身体，慢悠悠回到地毯上。
另一边，伊赛斯站在门口，金色的眼睛瞄着这边，他似乎犹疑了须臾，说：“我可以进来吗？”
你还挺有礼貌。
岑洺腹诽了一句，随口说：“随便你，反正你也可以随便看到这里面的场景吧。”
“别和我生气。”
伊赛斯走近了，轻声说。
“没有。”
“真的吗。”
“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
岑洺气鼓鼓地抓着被子往床上一躺，将眼睛一闭，不理会伊赛斯了。
一瞬间，在眼皮上跳跃的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
室内重返黑暗。
伊赛斯的气息萦绕在床边，他身上有种冷冰冰的雪似的气味。岑洺将自己团进被子里，熟悉的房间让他比以往更有安全感，心想说不定明早起来，推开大门见到的是自己的兄长……当然也可能是前男友2.0版本的伊赛斯和他的蛇。
方才缠着他的那只小蛇，慢悠悠地伏在枕头上，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岑洺的睡颜，黑暗里，少年睫毛卷翘而微微颤抖，嘴唇微抿。
另一边，伊赛斯的无数视线也正停留在床上的少年身上，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着。
岑洺梦见自己被蛇包围了，巨大的蟒蛇钻进他的被窝里，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裴优的住所里。
因为被吓醒，他心跳得很快，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才下了床。
床边已经摆了一对新的蓝色拖鞋。
岑洺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踩着拖鞋往外走，准备去找裴优。
忽然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慢慢滑过，他诧异地一摸，发现是梦里那一条黑色小蛇，只有尾指粗细，正贴着他的颈侧。
小蛇被他一碰就自觉地蹭上了他的手指，抬着脑袋蹭蹭他的脸颊，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他瞧，吐了吐红色的蛇信子。
岑洺很疑惑，为什么伊赛斯的分/身也跟着他来这儿了？
他与小蛇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只觉得莫名其妙，问伊赛斯：“你是跟踪狂吗？”
小蛇一声不吭。
见岑洺没有把他打死，他慢悠悠地躲进了岑洺的袖子里，干脆缠在他手臂上，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条安静手链。
【伊赛斯这是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战争神吗？是不是来挑事的？”
岑洺想到这儿，将手机打开瞄了几眼新闻，占据头条的依然是关于圣教会、议会法案的内容。他低头看着新闻，门被推开了。
白发的年轻少年从屋外走了进来，大概是刚做完饭，他身上有股香气。
裴优在厨房做饭，觉得热，一进门就说了声「我洗个澡」，路过岑洺身边时不忘捏了一下他的脸，说：“饿了的话现在可以去吃。”
岑洺看着他往浴室的方向走，犹豫道：“你现在的融合进度到什么程度了？”
“你猜。”
“我怎么猜得到。”
“你怎么不问伊赛斯？”
“你又知道我不问吗……算了。”
裴优原本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主要是也回答不了。
他抓着衣服下摆往上脱，将上衣脱掉，一抬头发觉身旁已经黏着一个漂亮少年，犹犹豫豫又慢吞吞地凑近了。
睫毛眨了眨，那双浅色的湿漉漉眼瞳与他对视，但看起来有那么点心虚的意味。
裴优在厨房做饭，热得身上冒汗，这会儿是想洗个澡再吃饭，他平日里一个人独住，没什么讲究，边走边扒拉衣服，把衣服脱掉的时候已经站在浴室里了。
这是他临时租的一个地方，空间不仅很窄，淋浴间更是只有那么一个巴掌大，岑洺这个小鬼一挤；
进浴室，地方就挤挤挨挨的，一回神，俩人也几乎撞在一起了。
裴优挑了下眉，本想说他两句，好奇心旺盛也不能尾随他一起钻进浴室里吧，脑海里忽然跳出来岑洺的身份。
岑洺是一只刚成年的魅魔。
魅魔尾随人类……
魅魔饿了吗？
“你快告诉我，到哪一步了？”
岑洺显然很不高兴。
抿着水红的嘴唇，眉尖皱起一个川字。
裴优略微失望地啧了声，感情又是这件事。
他扫了眼岑洺身上的白色T恤，扬声说：“没到什么地步。我刚才还以为你饿了……鬼祟魅魔溜进浴室想被人类喂食。”
“哪有啊……裴优，你少乱说了。”
“就当我乱说吧，但是你打算站在这里看我洗澡吗，洺宝贝？”
裴优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解开了皮带。
岑洺顺着他的动作往下一瞄，面颊顿时蹭地红了，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往外走：“你倒是别脱呀，我这就出去，我就是想问问你……”
裴优看到他脸红，自己也身体发烧，他瞥见岑洺要走了，条件反射地摁住对方的肩膀，捏着他的下颌把脸转过来。
他本是想问岑洺是不是特别在意柏家兄弟、晏煊那些人，一见到岑洺小脸通红、眼神乱转的模样，一下子全都忘了。
浴室太窄了，身体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
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绯红和灼烫的温度。
裴优一怔，猛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他嘴上很烦躁地啧了声，将后背靠着墙，冰冷的瓷面让他蠢蠢欲动的身体稍微降了降温，呼吸也被强行稳了稳。
岑洺还傻站在淋浴间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什么，他也倏然后退了一步，脸上几乎烧起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先走了。”
白发的男高中生已经贴着墙面罚站，只飞快瞄了他一眼，岑洺慌里慌张、同手同脚地从淋浴间挪了出去，甚至忘记了把门板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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