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安格斯回头看到扎克利脸上毫不掩饰的笑, 皱起眉头。
在场三个人,他就是看扎克利眉梢有疤才选了他。
本以为他既不会像络腮胡那样给公主丢脸,又不会像总管昆西一样可能会抢自己的风头, 但似乎就是这个人偏偏得了公主青眼?
公主伊薇特可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安格斯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扎克利。
扎克利心情很好的跳上马车,也不管一旁打量的视线。
长套衫下, 他原本的衣服材质也只是寻常的麻, 气质上也没有贵族常有的谦逊儒雅,甚至跳上马车的动作也很粗野。
安格斯缓慢的收回视线, 一抖缰绳,“启程。”
四列骑兵同样抖动缰绳——
马儿一动不动。
骑兵忍不住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马, 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
扎克利掩唇, 轻轻咳了一下。
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暗示, 四列马儿这才轻扬马蹄, 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往城郊行去。
马车内印刻魔法阵,有魔晶驱动, 马车内部隔绝了夏日的闷热, 清凉舒适。
但马车外虽然有车檐挡着, 却还是不能彻底抵挡热度的侵袭。
伊薇特想了一下, 对身侧的劳拉道:“把前面的车帘拉开,车窗打开吧。马车里太闷了。”
劳拉依言打开。
外面的热浪侵入马车内的同时,马车内源源不断的凉风也吹拂到扎克利的后背。
扎克利下意识就想回头,一直行在马车侧边的安格斯当即小声提醒他:“注意你的身份。马夫。”
他的重音咬在“马夫”两个字上。
扎克利回头的动作生生顿住。
安格斯继续警告, “不要肖想你不该惦记的东西。”
二人视线在空气中交锋, 随即扎克利浑不在意的撇开目光。
他见过的顶级捕食者不计其数, 在他看来, 眼前这个骑在白马上的银铠骑士完全构不成威胁。
他会在意蚂蚁怎么想吗?不会。
可扎克利撇开的目光放在安格斯眼里就是认清现实后的妥协。
安格斯眼里流露出一丝傲慢的怜悯, 随即他轻踢马腹, 往前走了一段。
伊薇特出行早,加上有骑士开路,不多时,她就来到了城郊的农场。
骑士警戒的围住农场外围,马车驶入农场。
精致的马车停驻,扎克利跳下马车,把手伸向马车门。
错后一步的安格斯一步挤在扎克利前,同样伸手探向车门旁。
那一瞬间,扎克利握指成拳。很快,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拳头。
这里是人类的社会,不是他的森林。他不能给她惹麻烦。
劳拉先伊薇特一步,撑着骑士长的坚实的手掌跳下马车。
“谢谢您。”劳拉礼貌道谢。
“不客气。为淑女服务是我的荣幸。”这么说着,安格斯手掌却迫不及待的抽出,再次伸向车门口。
其后的伊薇特躬身而出,她没有扶骑士长的手掌,反倒目光第一时间看了一眼骑士长身后的黑发青年。
她垂眸笑了下,自己跳下了马车。
安格斯收回手掌,手指尴尬的互相摩挲。
“那边是农场主为我们留出的试验田。这里几乎是王都附近土地最贫瘠的农场了,”安格斯一边介绍,一边随伊薇特往那片试验田走,“那边原本是荒废的,得知您来,农场主才除的杂草。”
伊薇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她回头望着停留在马车附近的扎克利,对他道:“嗯……你能来帮我吗?”
“殿下!”安格斯失态惊道。
见伊薇特看过来,他略降低音量,然而略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我可以帮您。”
安格斯强调,“任何。”
“所以您不需要一个身份卑微的马夫来帮您,那会脏了您的手的。”
伊薇特听他说完后道,“恕难苟同。”
“此外,”伊薇特目光扫过他的轻铠和脚下的长靴,“您看起来并不适合下农田。无意冒犯,您能分得清各种农具和我要用的种子吗?”
安格斯牙关倏的咬紧,无言。
伊薇特目光再次放到扎克利身上,脸上忍不住勾起笑容,她再次询问道:“您能来帮我吗?”
扎克利越过衣着隆重的骑士回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伊薇特的笑容忍不住深了一些,她能听得出来他分明是在学刚才骑士长的话。
伊薇特转身走到田边,她束高裤腿,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园艺小铲。
劳拉跟在伊薇特身边,为她撑开宽大的遮阳伞。
扎克利极有眼力的从劳拉手上接过种盒,劳拉礼貌的对他笑笑。
试验田农场主提前为她开垦过,伊薇特只需要把种子播种进去,催长。
伊薇特伸手从种匣里的小格里抓种子,接着这个动作又看了一眼扎克利。
他的脸上没有风尘,几乎和前几天分开时没什么区别。
扎克利望着她,眼神专注。
墨色的瞳孔里像是藏着暗色的火苗。
自他们相识以来,这是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
这一刻,伊薇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取回种子的袖口擦过他的手指。
扎克利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傻待在旅馆里等她找他。
像是被烫到,伊薇特不自在的收回目光,她垂眸边往前走,边把种子撒到田垄里。
劳拉在他们没法说话,伊薇特想了想,停下脚步对劳拉道:“劳拉,不用帮我撑伞了,你去接两壶水来。”
“可是这天气这么热……”
劳拉话未说完,安格斯走到一旁的水井,二话不说打水。
伊薇特没管他,继续对劳拉道:“水桶不行,去车上把我的洒水壶拿来。”
劳拉看向扎克利。
她倒不是不听伊薇特的话,只是比起自己的忠心耿耿,她更不放心这个马夫单独和公主待着罢了。
劳拉伸手和他要种匣,“你去把洒水壶拿来。”
“不行!”伊薇特立马道。
她看了一眼扎克利,抿了抿唇道:“他万一弄坏了怎么办,劳拉你去。”
劳拉深以为然。
就连王宫里的侍卫都笨手笨脚的,更何况一个车夫。
但她还是看起来有些迟疑。
扎克利一手捧着种匣,另一手从劳拉手里接过遮阳伞,稳稳的撑在伊薇特头顶。
“我会好好保护公主的。”扎克利对劳拉道。
劳拉这才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言罢,劳拉跑向马车。
劳拉一走,伊薇特边继续撒种子边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扎克利眼睛眨也不眨,理直气壮,“我想你了。”
伊薇特播种的手一顿,她脸红了红,被噎得瞬间失语。
她抬头看他,扎克利目光坦荡,反问她:“你还好吗?你怎么出来种东西了?”
“哦,对,”伊薇特忽然想起自己没和扎克利说过雪灾,“我梦到过冬天王国会有一次雪灾,生灵涂炭。”
“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能做的,唯一这点特长,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到更适合荆棘王国种的作物。希望能在冬天到来之前多存储一些粮食。”
劳拉已经取了水壶,掀开车帘正在下车,伊薇特回头看了一眼快速道:“哦,对了。我的预知梦里,你撑开龙翼扇走了大雪,还喷吐龙炎融化覆在房顶的积雪。你帮了荆棘王国。”
“就是你龙翼受伤的那次。也是从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有误会你。”
安格斯打好两桶水,一手提着一桶往试验田走来,劳拉也抱着喷水壶小步跑来。
时间太紧,伊薇特有些着急,鼻尖都渗出汗珠,“不过后来我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才对你好的,我意识到你不是真的是个坏龙,你……”
劳拉已经走到试验田旁,眼见她就要迈步进来,伊薇特不得不中断和扎克利的谈话大声呵道:“站住!”
劳拉一脚迈在田地里,一脚在外顿住,不知所措的看着伊薇特。
“嗯……你先别进来,那边我播了种子,你别踩坏了。”伊薇特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
扎克利背对劳拉,伞荫稳稳的遮在伊薇特头顶,他向旁挪了一步,借伞和脊背的遮挡,他用撑伞的手指节轻轻抹去伊薇特鼻尖的汗珠。
扎克利垂眸看着她,小声道:“没关系。就算你是利用我也没关系。我很高兴我对你来说是有用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你。”
伊薇特抬眸微怔的看他。
“当然,”扎克利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斜打下来的阳光柔和了他眉梢的细疤,“我信你不是因为这个。”
不知道是伞荫下的空气太温柔还是扎克利黑色的眼眸太诱人,伊薇特忽然有了亲吻他的冲动,比在船上时更甚。
伊薇特垂眸,下一刻,她忽的向前靠了靠,借扎克利脊背的遮挡,嘴唇轻轻碰了碰他撑伞的指节。
扎克利的脊背当即僵住。
伊薇特没有看他,她向后退了一步,手里攥着种子继续在田垄间行走。
扎克利慢了一拍才跟上。
田地边缘的劳拉已经将洒水壶里灌满了水,她远远问询,“殿下?我能进来吗?您想把水洒在哪些田垄上呢?”
伊薇特胡乱点点头,意识到劳拉看不到后才抬起头,越过扎克利的手臂回望她,“嗯,你小心点,每条都要浇水。”
她没敢看他,转过身继续播种。
安格斯守在一边,劳拉也在田垄间劳作,两人不再方便说什么,安静干活。
行到最后一垄,种匣里的种子已经种完。
一直都沉默的扎克利忽然道:“伊……殿下,我的家乡有一种红色的果实,吃了可以驱寒,不知这种作物是否有用?我看您的种匣里,似乎没有这种作物的种子。”
伊薇特眼睛一亮,她怎么忘了这个!
记载噼里啪啦果的冒险家可是写过,它可以让人在严寒中感到暖意呢!
伊薇特刚要说话,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她往旁边让了一步,用一种刚好能让劳拉听到的声音道:“那你带了这种作物的种子吗?如果真的有用的话,那可是大功劳!”
“带了。”扎克利用胳膊夹住空了的种匣,探手入怀,假意掏口袋,实则中储物戒指中取出两颗红艳艳的爆炸果。
他走的时候差点把家都打包带来,门口的爆炸果也没忘薅两株。
还好他带了。
伊薇特眼睛一亮,从他手中取过爆炸果。
她用小刀剖开果实,取出种子后重新把果子还给扎克利。
白色的小圆种子被洒进最后一块田垄里。
伊薇特带着扎克利走出田垄,劳拉给每垄田地浇好水,安格斯把存储的魔晶摆开,散在田地和伊薇特周围。
伊薇特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扎克利。
他的目光柔和,伊薇特忽的定下心来。
伊薇特闭上眼睛,细微的控制着将魔晶中的魔力勾连出来,注入到试验田中的每一颗种子里。
呼吸间,细嫩的绿色芽苗钻出土地,它们在安格斯和劳拉惊讶的目光中飞速生长。
伊薇特努力感受每一株植物生长的感觉。
有些芽苗明显水土不服,生长艰难,有些则只需一点魔力就飞快生长。
伊薇特一波波淘汰那些生长艰难缓慢的,直到最后,只留下几小块田地的试验苗。
其中一小块土地里的芽苗明显是需要爬架的爬藤。
劳拉连忙将之前准备好的木棍插入土地,找到攀爬架的细藤飞快生长。
直到最后,其中几小块田地里的芽苗开花结果。
伊薇特面色微白的晃了一下。
用尽了魔力的魔晶变得暗淡。
扎克利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手臂。
百花大陆中的魔力还是太过稀薄了,魔晶中的魔力大多都反哺她自身,只有不到两成的魔力被她用来催长植物。
哪怕如此,对她来说这项工作还是不小的负担。
“记住这几种作物,回去以后告诉哥哥,后续的工作他会安排的。”伊薇特交代劳拉。
劳拉点头应是,取了篮子去摘成熟的果实。
“另外,”伊薇特撑着扎克利的手臂站直,她抬头望向扎克利的眼睛,唇边忍不住浅浅笑意,“五天后王宫内要举办宴会为我洗尘,我邀请你作为我的舞伴出席。”
“公主!”不等扎克利回答,安格斯失态惊呼,“他怎么配做您的舞伴呢?他恐怕都不会跳舞!如果您需要舞伴,身为伊索大公的次子,相信我,我不会让您丢脸的。”
“身为带来爆炸果的功臣,他当然配,”伊薇特指指劳拉篮子里格外显眼的红色尖果,“荆棘王国的冬天素来难捱,有了这个东西我们这个冬天会好过很多。”
她早已领教过噼里啪啦果的威力,自然毫不怀疑。
“不信你就试试好了。”
伊薇特扶着扎克利的手臂,再次抬眸望向他,“不会跳舞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愿意作为我的舞伴出席吗?”
扎克利也望着她笑,“乐意之至,我的公主。”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伊薇特扶着扎克利往马车上走。
身后,安格斯差点按断佩剑的剑柄。
他倏的回眸,愤愤的从篮子中拿了一根尖尖的细长的红色果实,泄愤似的往嘴里塞了一大截。
他脸颊鼓动,下一刻,他的脸就像烧红的水壶一样,猛地蹿红。
热汗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出,很快衣服就从里到外湿透了。
而比这更糟糕的是,他的嘴巴里像在有火在烧!
安格斯第一反应就想吐,然而劳拉就站在他旁边,眼神惊恐的看着他。
为了守住骑士的面子,安格斯强忍着痛苦把那团火焰生生吞到肚子里。
“您……”
劳拉话未说完,安格斯当即打断她,强作没事催促道:“快跟上公主,她走远了。”
“哦哦哦。”比起面前面红耳赤的骑士长,当然还是公主更重要。劳拉倏的回眸,拎着一篮子菜向前追去。
劳拉刚走,安格斯就克制不住的掉头往回冲去,一头栽进盛满井水的桶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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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劳拉追上伊薇特, 上车后,她的眼睛看着怀里的红色果实,不无担心的问:“公主, 这个东西真的没事吗?”
实在不怪她多想,都是刚才骑士长看起来太惨了啊!
瞬间变身物理“红人”不说, 就连嘴唇都迅速肿大。劳拉深深的觉得, 如果自己当时没走,再多待一会儿恐怕安格斯阁下就忍不住流泪了。
伊薇特失笑, “没事的。”
这东西应该是因人而异的,而且只要控制好量的话, 多半是没事的。
没见扎克利不光不害怕还很喜欢吗?
“你可以尝尝, ”伊薇特大拇指掐住食指给她比划, “只尝这么一点点。”
劳拉看看伊薇特, 又看看怀里红色的尖果,终究耐不住好奇, 用手指掐了半块指甲盖大小的爆炸果放入口中。
热烫的感觉从舌尖开始, 很快便将热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哪怕身处清凉的车厢内, 劳拉的额头还是很快渗出了汗珠。
许是因为谨慎吃得少, 劳拉并没有像安格斯一样失态。
伊薇特体贴的往劳拉面前推了一杯水。
劳拉接过水杯,把热意顺下喉咙后满眼惊叹的赞道:“这太神奇了!殿下,这个东西一定会震惊整个王国的!”
伊薇特抿唇微笑,“嗯, 烘干成粉的话会感觉更加热烫。冬天的食物里添一点这个, 驱寒效果应当不错。”
劳拉深以为然, 连带着看马车外样貌凶恶的车夫都顺眼多了。
马车一路驶回王宫。
已是正午, 伊薇特也没耽误众人太多时间, 直接放随行众人去吃饭休息。
众目睽睽之下, 伊薇特不好做更多,只是落落大方的叮嘱扎克利:“明早来找我。”
伊薇特面色微微发白,眉梢带着倦意。扎克利明白她这是魔力耗空后的表现,深觉她应该多休息,于是原本到嘴的“我下午就可以”被替换成了“好的,公主殿下。”
伊薇特笑了下,最后看了他一眼,不舍的带着劳拉离开。
将二人往来看得清楚的安格斯面色不愉,他目光冰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扎克利。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平民,被出身贵族的骑士以这样敌视的姿态俯视一定是会害怕的。
可偏偏安格斯被爆炸果“烫”肿的嘴唇在时间的发酵下不光没有消肿,反倒红艳艳的肿成夸张的一圈。
哪怕有领巾挡着,领巾上方还是露出肿胀唇瓣的一角。
搭配上他的神色,不光毫无威慑力,甚至看起来更滑稽了。
好在被俯视的人是扎克利,他既没有把安格斯放在眼里感到害怕,也没有特别低的笑点,没有笑出声。
扎克利压根没理安格斯,驾着马车往来时的方向行去。
总管担心他找不到路,在得知公主回宫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
远远望见马场总管过来的安格斯第一时间偏开头去,微抬手臂挡住自己的嘴,催马掉头离开。
总管打招呼的手臂扬到一半又不得不放下,他跳上马车坐在扎克利的另一边顺口问道:“骑士长怎么了?”
向来注重贵族礼仪的安格斯不应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才是。
“不知道。”扎克利直接道。
总管也不纠结这个,趁着往回走的这段路,继续和他介绍马场的情况。
扎克利听得认真,别的待遇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反正他只是想见伊薇特而已,只要能见到她,就是不给他工钱都没什么。
可等真的听完马场的待遇后,扎克利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条件丰厚不说,最重要的是,管饭。管饱。
扎克利不得不提前给总管打预防针,“我很能吃。”
总管毫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力气那么大,能吃也是正常的。放心吃,说管饱就是管饱。”
然后当天……扎克利一顿吃了十个成年人饭量的饭……
这还是化作人形后力量压缩,消耗少了,吃得也少了的结果……
好在总管就是总管,他看着面前摞得越来越高的空碗,不光没生气,反倒一边惊叹,一边又给他结结实实的按了一碗饭。
扎克利久违的有点撑。
当天下午,总管就意识到,他喂出去的饭是真的没白喂。
扎克利身材精壮,明明身上肌肉没有络腮胡那么夸张,但干起活来却几乎干了三个络腮胡的量。
又快又好。
不光如此,他好像格外懂马,只一个呼哨,马圈里的马儿们就排着队的出来,在头马的带领下,绕着马场规规矩矩的跑圈。
头马是国王心爱的神骏——一匹金色的汗血宝马。
要知道,这匹马儿的脾气出了名的差,已经踢伤至少十几名马夫了。
如今这只金色的马儿老老实实的带着众多马驹奔跑,甚至跑完还狗腿的蹭上前去蹭扎克利的肩膀。
见到这一幕,络腮胡拎着的水桶掉到了地上。
“总管你说我啥时候能学会这个。”络腮胡声音飘忽。
半晌,他身旁站着的总管幽幽道:“放弃吧,这是天赋。”
第二天,晨曦微露。
扎克利在床上翻了个身,搓了搓自己脸爬起来。
他飞快的把草料拌好,挨个倒到马槽里。
马儿大多不敢靠近,扎克利走到下两个槽边才挨挨蹭蹭的上前安静吃饭。
趁着马吃草的功夫,扎克利挨个打开马圈门。
头马谄媚的蹭上前,被扎克利一指戳开,“等他们吃完,带他们跑步。”
头马仰头嘶鸣,像是回应。
等到总管过来的时候,扎克利不光喂了马遛了马,甚至连马厩都打扫干净了。
抬头看看天色不早,扎克利放下手里的工具,“没有别的工作的话,我就先去换衣服了。”
总管知道他被邀请做小公主伊薇特舞伴的事情,也不为难他,点头应允。
就是这时,白马骑士踏着阳光走进马场。
经过一夜的冰敷,他肿胀的双唇已恢复大半,只有上唇边缘的一丝红隐约透露出他昨日的丑态。
他把白马拴在外面,自己独身走进来拦住扎克利,神情倨傲的吩咐:“去把我的马刷了。”
扎克利偏头,问总管:“骑士的马也归我们管?”
总管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点头,“对的,只要送上门的都要管。”
就像昨天那匹枣红色的马儿一样。
扎克利搓了搓手指,转身取了刷子去刷马。
可怜马儿在扎克利手下吓得颤颤。
总管佯作有事,又退后几步,拢着袖子徘徊在周围,眼神不时飘过来看戏。
安格斯看着扎克利忙前忙后,眼神轻蔑,“马夫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公主的。卑贱如你,就连起了那样的心思都是对公主的玷污。”
“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该今天去和公主说清楚,好让公主寻一位不会让她在宴会上丢脸的男伴……”
“你听懂了吗。”
也不知道扎克利听到没听到,安格斯始终没得到回应。
安格斯颊边肌肉鼓起,看着黑发青年背影的眼神越发不善。
过了不久,扎克利起身,“刷完了。”
安格斯上下扫视他一遍,冷笑一声,他围着马儿慢慢踱步。
扎克利把刷子放回去,正要离开时再次被安格斯叫住。
“慢着,把马蹄抠了。”
扎克利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吸了口气,再次拿着工具来到马旁。
只是这一次旧景重演,扎克利抠完马蹄离开之前再次被叫住。
“马尾不是太顺,你再梳一下。”安格斯语气傲慢。
扎克利倏的捏紧拳头,他回头盯着安格斯的眼睛,双眸危险的眯起。
如果不是他时刻惦记着不能给伊薇特惹麻烦,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安格斯早就不会喘息了。他不是不能忍,只是照目前这个态势看,自己若不答应他,他会一直这样使唤自己。
他一早起来做完了一切准备,就是希望能早点见到伊薇特,现在他却想阻挠他,甚至让自己答应他那荒谬的要求?
阳光迎面照进黑发青年的瞳孔,某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竖瞳。
那一刻,直觉让安格斯脊背上的汗毛竖起。
原本拴在柱子上的白马拼命向后挣扎。
下一刻,扎克利动了。
他越过安格斯,手掌抚在躁动的马儿脊背上,“真可怜。”
安格斯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怔忪羞恼,欲盖弥彰的压沉声音,“什么?”
“我说,”扎克利再次直视他的眼睛,“这马真惨,跟着这么个没用的主人。”
安格斯惊怒的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贱民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待他说什么,扎克利再次道:“我说他的主人没用,掰手腕都赢不了我。”
安格斯再次冷笑,开什么玩笑,他会赢不了这个马夫?他要真那么厉害,就不会只是一个马夫了。
“来比比,”安格斯抬高下巴,“我赢了,你就主动放弃晚宴的资格,亲口告诉公主殿下你不配做她的舞伴,你要退出。”
“好。”扎克利一口答应,随即像是犯了难,“那我赢了怎么办呢?你又没有受邀成为公主的舞伴。”
安格斯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了,“我赢了就再不阻挠你去见公主。”
“好。”扎克利立马应允。
见没打起来,远在几步外的总管这才晃晃悠悠的过来,作为他们的见证。
马厩旁边的石台有些年头了,尽管如此,还是被擦得干净。
安格斯率先立肘,将手放在石台上。
扎克利同样把手肘立在石台上。
安格斯手掌握上来之前,扎克利忽然握紧四根手指,只竖了一根食指。
安格斯:?
安格斯感觉受到了羞辱,怒火中烧,“打赌不认的男人会被整个荆棘王国耻笑的,你一会儿可不要求我。”
“不会,别磨蹭。”扎克利干脆利索。
安格斯一把握紧扎克利的手指,在总管的一声“开始”后,第一时间用尽全力往倒扳扎克利的手指。
在他的预想中,话音落地的时候就是这场赌局结束的时候。
——他会毫不留情的、不给他留一丝希望的光速打败他。
事实上赌局如他所料那样结束得迅速。
只是被扳倒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他明明用尽了全身力气,但就是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对方用一根手指,刷的摁翻了手掌。
整个过程流畅丝滑,似乎扳倒他不比扳倒空气更难。
安格斯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比赛开始前的羞怒、一丝即将胜利的得意。
扳倒他的第一秒,扎克利毫不留恋的抽身而去。
安格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扎克利回去换了身衣服,重新洗过澡后,终于脚步轻快的往伊薇特寝宫的方向小跑去。
作者有话说:
【如果是绿茶版的扎克利】
扎克利(苦恼):唉。我赢了怎么办?你又没有受邀成为公主的舞伴。不能和她说主动放弃什么的。
安格斯(血压飙升)
以及,扎克利竖的是食指,如果是竖中指安格斯岂不是当场气死hhh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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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伊薇特一向醒得早。
但今天她似乎起得比平日更早一些。
劳拉服侍伊薇特洗漱后, 就见公主随手抽出本书坐在桌前。
只是她似乎并不专注,书页打开便长时间的停驻在某一页,眼神放空。
劳拉指挥其余侍女安静的收拾好寝宫, 想了想主动道:“公主殿下,昨天您让我带回来的几种果实已经交给王子殿下了。殿下说冬天前他会安排抢种, 只是魔药造价太高, 只能尽量推广。”
女巫制作的生长魔药催长效果普通肥料拍马难及,与此相对的, 造价也是普通肥料的百倍。
伊薇特倒是可以自己做魔药,但百花大陆魔力稀薄, 她制作魔药势必需要取用魔晶里的魔力。
荆棘王国盛产魔晶不假, 可魔晶里的魔力是高价拿到大陆注满后运回来的呀!
这么一来, 自己做反倒成本比直接从外面买成品更高了。
此外, 魔药价格昂贵是一方面。就算他们去大陆买,订购大批生长魔药也并非易事, 更别提购买之后的运送……
不过只要荆棘王国足够有钱, 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
恰好荆棘王国是真的有钱。哥哥和姐姐已经在练习白鸽号的船长加布尔, 试图让对方帮他们运送魔药了。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和给伊薇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雪灾的预言荆棘王国并没有对外提起。
劳拉也不知道。
她虽然不明白为何王国今年对待冬季的态度如此谨慎,但她看出了伊薇特对这件事的关切,她还以为伊薇特在苦恼无法推动新种。
伊薇特回神,下意识的翻了一页书, “我知道。你昨天提过了。”
“所以您别担心了, 就算今年不能推广, 明年春种也是来得及的。”劳拉安慰道。
伊薇特笑了下, 没多和劳拉解释。
应对雪灾需要做的准备工作绝不只是粮食一项。
包括后续城镇房屋改建、冬季取暖材料和设备的储备等等都是繁杂的工作。
这些都需要王室的安排, 也离不开其他贵族和周边国家的支持帮助。
姐姐特丽莎已经被派出去, 监督推进偏远地区的雪灾预防相关事宜。
五天后的宴会,说是给她压惊,实际上只是给王室一个敲打不配合工作的贵族的一个机会罢了。
伊薇特又翻了一页书,目光往门的方向扫了一眼。
高大的雕花木门安静的闭合着。
伊薇特合上书,对劳拉道:“你去看下他走到哪了,是不是被人拦住了?”
不太可能,她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过来,应当不会有人拦他的。
伊薇特蹙起眉头,“或者看看他是不是走错地方迷路了。”
天已大亮。
她起床洗漱用食都比在森林里繁琐得多也慢得多,就算以扎克利的作息,他也应该起床了才是。
不必细说,劳拉知道伊薇特话中的“他”指的是谁,当即回道:“好的殿下。”
伊薇特偏头催促道:“快去吧。”
劳拉随侍伊薇特多年,她见过公主安静的模样,也见过公主惆怅的面庞,但她从来没见过公主如此少女情态。
坐卧不安,迫不及待。
劳拉失笑,揶揄的看看伊薇特。
她丝毫不觉得公主喜欢一个马夫有什么不对。
贵族算什么?公主喜欢谁,谁就是除王室外最尊贵的贵族。
她甚至觉得,比起自大傲慢的骑士长,好拿捏的马夫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伊薇特暖棕色的眼眸随着劳拉的移动,慢慢挪到紧闭的寝宫门上。
两扇闭合的木门由从中扇开,门缝逐渐拉大,门外由骑士引进来的黑发青年便一下撞入伊薇特的眼睛。
竟像是她未卜先知帮他开门似的。
伊薇特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劳拉回头望了一眼公主,随即含笑把扎克利让进宫室。
一见到他,伊薇特的眼角眉梢就像化开似的,脸上每一寸都漾起喜意。
扎克利紧走几步到她身边,目光灼灼,“我来了。”
伊薇特笑了,她引他往里走去,边走边问他:“你吃过早饭了吗?”
伊薇特小声,“你吃饱了吗?我给你留了茶点,不够的话一会儿还可以让劳拉再送些肉干和水果过来。”
扎克利也小声回答:“吃饱了。总管很好,给我盛了好多饭。”
说完他抿抿唇,感慨道:“还好你们只招了一个我,不然我很担心王宫都被会我吃穷了。”
伊薇特噗的笑出声,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脱鞋。”
“啊?”扎克利愣了一下。
伊薇特示意他低头。
再往前一步就是细软的白色毛毯,伊薇特率先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毛毯上。
毛毯绒毛极短,掩不住伊薇特一双微微透粉的双足。
她调侃道:“鞋子太硬了,我怕我今天教完你,明天我们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人不能走路。光脚踩在毛毯上,我想,就算不小心踩到对方应该也不会太痛。”
扎克利的目光从毛毯上那双嫩足上移开,“那一定不会是你。”
扎克利清了下嗓子,“我是说,我不会踩肿你脚的。”
扎克利脱掉鞋子,随她站在毛毯上。伊薇特笑笑,靠近他,目光落在他脸上。
她偏开目光,扶着扎克利的手放在自己肩胛下方,同时自己手臂搭在他肩上。
两个人的距离随着伊薇特的动作拉近。
公主纤弱的脊背就在他的掌下,那双细嫩的手掌扶在他肩头,似有若无的重量压着他。
这还不算完,伊薇特手指撑开他的手掌,十指交叠,拇指抵着他的手指。
肩上是她的重量,指尖传来她的脉搏,她的体温,她的香气像是薄纱般柔柔的笼罩在他身周。
扎克利喉结滚动了下,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动也不敢动了。
伊薇特在他的怀里,似乎就连声音都带着魔力,她说让他那只脚动,他便哪只脚动,听话得像一个木偶。
基础的方步简单,扎克利学得飞快。
几圈过后,伊薇特不再盯着他的脚,抬眸望着扎克利的眼睛。
扎克利下意识的低头,只觉自己好像溺进了伊薇特暖棕色巧克力一样的眼眸里。
对视让伊薇特飞快低垂下眼帘,又很快再度抬眸看他。
交谊舞本就是你进我退的试探。
如此近距离的运动,对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因呼吸微微起伏的震动,每一次睫毛的扇动,每一次因运动带来的或浓或淡的香气都带给扎克利新一轮的刺激。
她指尖的体温带他回到无数个他们相守的日夜。
女孩明媚的面庞就在他胸膛前,淡红色的唇瓣饱满柔嫩。
扎克利不可抑制的想起下船前她留在自己颊边的那片绵软。
他忽然很想很想亲自感受一下那两片唇瓣的温度。
无预兆的,扎克利停下脚步,毫无防备伊薇特的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像是被蛊惑般,扎克利垂眸,缓慢靠近伊薇特。
伊薇特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他的手指,她眼神羞窘的向下一瞥,随即默许般闭上眼睛。
伊薇特的举动好像鼓励,扎克利宽大的手掌按扶在她的脊背上。
原本就不远的距离很快便呼吸可闻。
就在这时,一串规律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伊薇特受惊的一把推开扎克利,自己没站稳向后倒去。
她眼睛大睁,还没等她惊呼出声,扎克利就一把将她重新捞回来站稳。
伊薇特条件反射般从扎克利怀里钻出来,心虚的整整鬓角,边穿鞋往门边走。
劳拉不知何时出去了,伊薇特清了清嗓子,“请进。”
银铠的骑士推门进来。
安格斯一眼就看到客厅毛毯上光脚站着的马夫,他脊背上的肌肉绷紧,很快偏开视线看向伊薇特。他从怀里取了一封没有烤火漆的信封双手递给伊薇特,“公主,您的信。”
伊薇特接过信,信封两面翻看都没看到来信者落款。
她边拆信边对安格斯道:“好的。你出去吧。”
安格斯没说话,看了一眼伊薇特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扎克利,几息之后才称是。
被打断了的扎克利心头恼火,对着他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道:“把门带上。”
安格斯的脚步一顿。
伊薇特脸上的红云未消,低头看信不说话。
没有得到制止的安格斯脚步声沉重,出门时还是带上了门。
伊薇特拿着信坐到沙发上继续阅读。
扎克利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一定要找个机会悄悄揍安格斯一顿。
他穿了鞋子坐到伊薇特另一边。
“是关德琳的信。”伊薇特边看边道。
“她说奥斯本被关了紧闭。她说他们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还说这已经是目前最严格的惩罚了。”
奥斯本和奥斯顿的下场她曾在预知梦中窥见一角,如今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地方,伊薇特噗的笑了一下,她双眸带笑的回头看了一眼扎克利,“这部分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说完伊薇特继续往下看,“唔。她还说她最近在忙别的事情,很重要,所以种树的事情还得再缓缓,让我和你说一下,她不会食言的。”
扎克利点点头,“可以。”
看完最后几句话,伊薇特把信折起来。
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偏头看他,清了下嗓子道,“你的消息有误。”
“抓公主就能变人是个美妙的误会。”原文里关德琳用词更加不客气,伊薇特稍稍美化了下。
扎克利挑了挑眉头。
“百花大陆一直都有‘抓公主’的传统,其实是为了宣扬公主的名声,给公主造势。”
“十几年前不是百花大陆和大陆合并了么,恰好碧花国的女王和龙族交好,得知大陆有这样的传统,龙族就说愿意帮助她完成这个仪式,‘抓’走她的女儿。”
“所以说起来是‘抓公主’,其实是邀请碧花国的公主去做客。是去玩的。”
“那只红龙幼崽和小公主成为了朋友。你也知道,对比龙族,人族实在太弱小了,尤其小孩子。”
“为了不伤害到自己的小伙伴,红龙幼崽学着控制自己的力量,结果就化成人了。”
信里,关德琳说也许龙化人的关键,是先要有人的品格。抛弃作为野兽的龙,才能真正化出人形。
扎克利表情一言难尽,半晌才道:“普雷斯科真是个笨蛋。”
伊薇特再次失笑,信里关德琳也是这么说的。
她点点头,“感谢普雷斯科。”
大陆上没有这种传统,扎克利问道:“怎么造势的?”
“各个国家认为公主的某种才能是优秀到足够被称为珍宝的地步,是会引来异族窥探的那种珍贵。”
伊薇特偏头想了想,“这种祝词……”
“举个例子。”
伊薇特往旁边坐了坐,伸手轻轻握在扎克利手腕上,“扎克利因为温柔体贴学习快善良可爱守秩序被人类公主伊薇特抓走了!”
似乎他被她抓走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扎克利笑起来,反问伊薇特:“你的祝词呢?”
伊薇特把头发往耳后绾了绾。
按照传统,祝词里只会选一项公主最突出的优点。
父亲和母亲一开始给她选定的是绘画,但他们怎么看自家女儿怎么好,于是和哥哥姐姐一起,给她加了一长串什么温柔懂事可爱美丽等等足足十几个优点。
最后还是礼官据理力争,才将祝词缩减成两个。
品行上的每一个他们都不想舍弃,干脆哪个都没选,最后只留了绘画和美丽。
这可真是开了多祝词的先河了。
事后荆棘王国国王夫妇给小女儿原本选了十几个祝词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各国纷纷偷偷骂荆棘国王不要脸。
大家都只能选一个,就你选俩,就你爱女儿是叭!
这些暂且不提。
如今扎克利问她祝词是什么,伊薇特可不好意思和他说自己有两个祝词。
也不想和他说自己的祝词里有个美丽。那样好像故意夸耀自己的美貌似的,怪难为情的。
于是伊薇特道:“我的祝词是绘画传神。”
扎克利深以为然,他点点头,“嗯。”
他抬眸看她,墨色的眼眸认真,“但我觉得你可以有更多祝词。”
伊薇特身体向后靠了靠,眼神诧异。
扎克利微微皱眉,像是十分不解,“人类不会夸赞你的美貌吗?他们是不是眼睛不太好?”
龙族的审美与人不同,时至今日,扎克利都不太分得清人类眼中的美丑。
但他就是觉得,伊薇特就是最美的人类。没有之一。
伊薇特呼吸一顿,刚刚消下去的红云又悄悄爬满面庞。
作者有话说:
附关德琳来信
亲爱的伊薇特:
我去石屋的时候才从普雷斯科那个笨蛋那里得知你已经回家了。
如果扎克利没有和你一起的话就更好了,但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和你回去了是吧。
来信是想告诉你,奥斯本被关起来了。虽然可能这个处罚在你看来不够严重,但作为还没完全造成同类死亡的情况下,这已经是龙族能给予的最高惩处了。请别急着憎恨龙族规矩的“仁慈”,因为这项规矩也许某一天同样是他的防具。
呃……我完全没有诅咒你们的意思你知道吧。
啧,我这么说话一定是被普雷斯科那个蠢货传染了。
说到他,我不得不和你提一下他干的蠢事。
哈,我就说我怎么不知道龙族还有这么个奇怪的化人方式。抓公主?开什么玩笑。
如果你知道碧花国的芙芙公主的话,那你就会明白,人家所谓的“抓公主”,只是邀请她过来玩而已。班扬和芙芙是好朋友。
我想,也许只有龙有了人的品格,或许才能获得人的身份。
当然,这只是我猜的。
普雷斯科真的是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敢瞎说。
哈哈哈,扎克利也是笨蛋,居然相信了哈哈哈哈!
当然,对于你的遭遇我还是很同情的。
对了对了,帮我和扎克利说一声(我实在不想给他写信,那一定会让我难受好几天的),我最近在忙别的非常重要的事情,重新栽树的事情可能要先往后放一放了。
我绝对不是在推脱!我是真的在忙!
可恶,最近太忙了,我的那条红裙子被刮破了,我都还没找到新的漂亮的红裙替它。
好了,就到这里吧。邮差要走了,我也要走了
祝你一切都好
来自龙族最漂亮的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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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伊薇特掩饰性的偏开目光, 她轻咳了一下,拿着关德琳的信走到书桌旁,“你先自己练一下刚才教你的, 我要先给关德琳回个信。”
“噢。”扎克利抓抓头发,老老实实的独自练习。
过了一会儿, 手拿皮尺的裁缝在劳拉的引导下进来。
扎克利没有宴会要穿的礼服, 伊薇特安排了裁缝来为他量体裁衣。
上午的时间很快在裁缝的皮尺间溜走。
伊薇特下午还要去见母亲,她不好再留扎克利, 只得送他离开。
扎克利返回马场,继续下午的工作。
之后的几天, 扎克利每天早早做完当天该做的工作就去伊薇特寝宫学跳交谊舞。
起初他学得很快, 但很快扎克利就意识到, 如果一次性学会了岂不是宴会前都不能过来了?
于是, 他开始犯一些重复的低级错误。
原本惊讶于扎克利学习速度的劳拉摇摇头,不得不承认, 这位看起来还不错的马夫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
旁人眼中是扎克利学得慢, 但与他共舞的伊薇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是故意的。
伊薇特略想了想, 停下旋转的脚步含笑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伊薇特冲他眨了眨左眼,“我带你去看我的藏宝地。”
扎克利点头说好,松放开扶着伊薇特肩背的手。怀里的伊薇特向后退开拉开距离。扎克利心念一转,握着她手略一调转方向, 重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伊薇特望了他一眼, 没有拒绝。
伊薇特的“宝库”就在伊薇特的寝宫内, 推开门, 里面是一间丝毫不逊色于客厅大小的房间。
林立的书架将整间房间分隔成几排, 穿过书廊, 窗前置有舒适的软椅沙发。
薄纱窗帘遮住了过于热情的太阳,房间内镌刻的魔法阵让屋内清爽怡人。
伊薇特带扎克利穿梭在书架之中,不时给他介绍她的这些宝贝。
“这个是我五岁父王母后送我的绘本。”
伊薇特松开扎克利的手,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察觉到伊薇特要“跑”,扎克利条件反射的握紧,直到伊薇特又抽了一下,他才极不情愿的、缓缓的缓缓的松开。
伊薇特失笑,她从书架上取出那本封存起来的书籍,小心的摊开给扎克利看。
纸页已经发黄,伊薇特翻动的动作很轻柔。
书页一面绘着一只背上扎了苹果的刺猬,另一面则用可爱的字体写着几行关于刺猬的故事。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书,我以为书都像父亲和母亲书房里的那样,厚重的,写满晦涩难懂的词汇。”
扎克利接过她手中的书,自己翻了几页。
“我一下就被这个故事吸引了。自那之后,我每天都在努力学习生词。我试图去读更多的书。哪怕是那些看起来无聊又难懂的书籍,我也会去翻一翻。”
扎克利把书合起来抱在怀里,伊薇特引着他继续往前走。
她停到另一面书架前,取出一本蓝色皮的书,“这个是我接触的第一本游记。里面讲了鸢尾和荆棘交界附近的三座山脉和一条河流,以及那附近的植被、小动物和交界处人们的生活。”
伊薇特抚过书封,“它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不只有荆棘王宫。哪怕是同样的天空下,远方也会有截然不同的风景。”
“只是哪怕这本书没有配图,遣词造句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读起来也很艰难,但这不影响我从字里行间描摹出另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会画画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画面留下来。或许以后的某一天,就算别人看不懂文字,只要看到我的画,别人就能明白它在讲什么。”
伊薇特合起书,往回放的手被扎克利拦住,他接过她手里的书,一并放在怀里。
“我看看。”
伊薇特忽的笑开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好啊。”
他们走过的书架越多,扎克利怀里放着的书就越多。
直到走到最后一个书架,伊薇特指指其中一本格外精致的硬壳书籍道:“这本就是记载了爆炸果的游记。你一定印象深刻。”
扎克利挑挑眉,护好怀里的书,伸手去取那本硬壳书。
伊薇特拦住他的手,从他怀里取了两本下来帮他分担,“这些就够你看了。别的可以下次再来看。”
一听还有下次,扎克利点点头答应。
两人把书放到小几上,对坐在两边沙发上。
扎克利从那本绘本看起,伊薇特则随意的抽了一本靠坐在沙发上重温。
扎克利学着伊薇特的模样,放松脊背,陷在沙发里。
绘本用词简单,里面的词扎克利都认识,虽然有些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觉得“可爱”,但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
只是自那之后,接下来的每一本书,都进入了困难模式。
好的时候读几页才会遇到一个不认识的生词,坏的时候一页能有好几个陌生词汇。
扎克利抬眸看看伊薇特。察觉到他目光的伊薇特抬头,“怎么了?”
扎克利把书摊开,手指点到那个自己不认识的词上,“这个是什么意思?”
伊薇特垂眸,“岛屿。”
扎克利点点头,重新抱起书继续看。
伊薇特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抱起书从沙发上起身。
余光看到她动作的扎克利立马合上书,“我们要离开了吗?”
伊薇特绕过小几,手掌按在扎克利的的肩膀上把他按坐回去,“不,还早呢。”
伊薇特抱着书坐在扎克利身边,把他放回小几上的书重新放到他手里。
扎克利舒展肩背,靠回沙发上,翻回刚才自己看的那页。
只是看了没几行,扎克利忽觉胳膊边微微一沉。他偏头,看见伊薇特棕色的发顶和羽扇般纤长的睫毛。她半靠在他身上,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书上。
扎克利脸呼吸都轻了些,他没出声,缓缓调整自己的坐姿,好让伊薇特靠得更舒服些。
伊薇特没动,嘴唇抿了抿。
扎克利又瞄了她一眼,这才继续往下看去。
过了一会儿,扎克利再次被生词卡住,他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凝在那处。
纤白的手指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的视野,伊薇特的手指点着那个单词,“这个不认识吗?”
她靠着他,说话时轻微的震动传递到他身上。
“唔,对。”
“繁衍。”
伊薇特索性合上书,目光和他的一起放在他看的那本书上,“你看吧,有不认识的就指出来。”
“唔,好。”
伊薇特没有抬头,自然也没看到扎克利的瞳孔震惊的变成一线,又忽然变圆。
这个词。这个词他见过。
在普雷斯科给的笔记里。
普雷斯科给的笔记里,后半本内容生涩,他看不懂。
可他前后反复翻了太多遍,以至于他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完整的把那些陌生的符号背下来了。
这个词,就曾出现过。
所以笔记后半本是在教他怎么繁衍吗?
普雷斯科想得这么远吗?还是他管中窥豹理解错了?
扎克利垂眸,喉结滚动。他不动声色的翻过又一页,只是这时,扎克利的心思已经不完全在面前的书上了。
他非常想知道普雷斯科后半本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啊!
扎克利一目十行,飞快的找出自己不认识的词,其中有些是他真的不认识,有些是迷惑伊薇特的靶子,在这些他大量不认识的词里,扎克利很快补齐了绝大部分笔记内容。
扎克利又翻了几页,终于找到那本笔记里,自己不认识的最后一个词。
他手指点到那个词上,声音有些哑,“这个呢?”
伊薇特毫无所觉,“孕育。”
扎克利忽然一下合上书,伊薇特撑起身体,诧异的抬眸。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很热吗?”伊薇特忍不住问了一连串。
因为扎克利他看起来有点红,像是热的,也像生病。
扎克利把书推回桌上,随手拿过一边的抱枕压在腿上。
“咳,”扎克利取回刚才那本绘本,“我想再看一遍这个。”
说完,扎克利随手取了另一本递给伊薇特,“绘本我看得懂,你看这个打发时间。”
伊薇特不明所以的接过书,“啊,好。”
果然游记的内容对扎克利来说还是太晦涩了吧,伊薇特想,明天给他再找些绘本好了。
伊薇特仍旧靠在他身上看书,绘本搁置在他膝头,扎克利却眼神放空,久久平静不下来。
没人知道那一刻扎克利心里的震撼。
好家伙,普雷斯科这个家伙都写了些什么啊!!!
除了理论知识,他甚至还摘抄了一些故事书里男女主亲密的片段。
他还写点评!
公主柔软的身体就靠在他身上,空气中到处都是她甜蜜的味道。纤白手指翻过书页的摩挲仿佛不是抚在书页上,而是抚在他身上。
身体的欲望叫嚣着让他做些什么,比如本能的压倒她,撕扯她的衣服……
扎克利喉结滚动。但他知道不可以。
龙族求偶不会这么粗鲁,就连山里的野雀都要跳完求偶的舞蹈,征得异性的同意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腿间的异样没有消退的迹象。
原本只是每日清晨这样,那时他还苦恼过人类身体的麻烦。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人类发情是这样的吗?他们没有固定的发情期,随时随地都可以的吗?
扎克利深呼吸,不着痕迹的向后靠身体,尽量拉远和伊薇特的距离。
他的瞳孔在竖瞳与圆瞳间交错,手指掩饰性的翻过一页书页。
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至少,他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对伊薇特的心思。
他想和她有更亲密、稳定、长久的关系。
****
晚宴前的几天无甚波澜。
甚至安格斯都没再来找扎克利的麻烦。
扎克利每天白天除了和伊薇特学习交际舞,就是和她一起看书。
扎克利识字量直线上升的同时,也从书中描写的人类社会里学习到更多的人类的规矩。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托“见多识广”的络腮胡的福,扎克利也了解了不少人类男性的“学问”。
他像是一块海绵一样,疯狂的吸收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
只是他始终没忘,普雷斯科说过的像伊薇特这样的贵族小姐,粗鲁直白不行,告白需要美丽的坏境+合适的气氛+甜蜜的情话。
首先是适合告白的美景,彩虹河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再说重新飞回彩虹河不现实。他得重新寻找合适的地方。
所幸他这几天晚上夜夜出王都寻找,终于在晚宴前一天的夜里让他寻到这么个地方。
扎克利披着夜色返回王都,只等宴会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带伊薇特过来。
作者有话说:
扎克利(瞳孔地震):普雷斯科想得这么远吗?
普雷斯科(自豪):故事书里都是这么写的。我就提前为你准备了。我多贴心!
【附伊薇特回信】
亲爱的关德琳: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
是的!我回家了!
除了天气变热了以外,故土与我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奥斯本的事情,我怎么会怪你呢?
我能体谅龙族与人族的差异,也真诚的感谢你为此做出的努力!如果没有你,事情一定会比现在糟糕一万倍。所以请千万不要对此有任何心理负担,你已经做得很棒啦!
此外,你要我转达他的话我已经转达啦!
我们都能体谅你的忙碌,而且这个季节也不是最佳的栽种季节,或许春暖花开之后你再考虑这个事情不迟。
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事情,当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请你相信,我非常非常乐意帮助你。
关于你的裙子,我想我有些想法。
我有一条红色的新裙子,上面纹绣了玫瑰花和荆棘的暗纹,配套的三角胸衣则由纯金做架,镶嵌无数打磨光滑闪亮的宝石。有光的地方它简直浑身上下都在闪闪发光,相信我,那一点都不逊色于你的鳞甲。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
哦,对了!我不穿不是因为它不好看,而是那个三角胸衣看起来太重了……
穿着这样的裙子我担心我连路都不会走了。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想那应该不是什么负担。我想把这条裙子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忙完呢?四天之后王宫会举办一场宴会,如果你和普雷斯科有空的话,我真诚的邀请你来参加宴会。当然,没空也没关系,我时刻都欢迎你的来访。
只是我有出行计划,具体什么时间还没定,未免你来时我不在,来之前最好提前与我沟通。
以及,我同意你说的话,他真的是个笨蛋。
爱你的伊薇特
(伊薇特内心os:他真的是个笨蛋。我都靠到他身上了他都不吻我!他昨天不是很……?)
感谢吃吃睡睡和海绵宝宝的小饼干为我灌溉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宴会当天, 从上午开始就不停的有从遥远地方赶来的贵族进入王宫。
用来招待的客人的宫室开始热闹起来。
往来的人多就意味着为贵族们拉车的马也多,还有他们随行骑士的马儿们……加起来那真不是一个小数字。
以往举行这样大型的宴会,马场总管至少要提前三个礼拜采购草料豆料、安排规划马厩, 甚至还要安排马夫们提前演练如何有序规范的把马分隔开。还有一些突发状况——诸如互相看不顺眼的贵族的坐骑们看对眼了该如何处理。
但这次时间太紧了。
哪怕做了很多预案,招募了更多马夫, 总管昆西还是不放心。他甚至觉得, 这次宴会,马场少不得一番“兵荒马乱”。
真正让他放心下来的是, 扎克利表现仍旧“稳定”。
所有进入马场的马儿,不论是多么不羁难管的马儿——包括菲利普大公那匹喜欢对陌生马夫吐口水的马都乖得不行。
他们在扎克利的指挥下, 安安分分的列队进入安排好的马厩。
整个现场鸦雀无声、秩序井然。
老实说, 这些马表现得甚至比某些小贵族们的亲兵更加训练有素。
来人无不惊讶于荆棘王国高超的驯马技术。
素来与总管昆西交好的某位随行人员瞠目结舌, 他怔怔的看了许久后才找回了自己飘忽的声音, “这是怎么做到的?你们是使用魔法了吗?不可能吧?”
昆西老神在在的将手背在身后挺直胸膛,吊足了老友的胃口后才慢悠悠道:“不可说。”
朋友笑骂着锤了他肩膀一拳。
不得不说, 有了扎克利的马场, 一切都变得简单太多。
没有马儿打架, 也没有马挑食发脾气, 五湖四海的骏马汇集于此,活像接受检阅的士兵。
它们在国王那匹金色汗血宝马的带领下,规规矩矩的进食,老老实实的洗澡。
太阳落山之前, 扎克利洗了澡, 换好礼服与鞋子前往伊薇特的寝宫。
伊薇特刚刚别好最后一根发夹。
她栗色的卷发在脑后盘成漂亮的花苞, 小巧精致的王冠卡在她的发间, 素来淡色的唇染上娇艳的红, 暖棕色的眸子比巧克力更温润。身上鹅黄色的露肩礼裙则衬得她比鲜花更加动人。
扎克利也说不出哪不一样, 就是觉得她真好看,怎么都好看。
扎克利身材高大,加上骨子里尚有野兽的野性,精致繁复的礼服并不适合他的气质。因此在设计他的礼服时,伊薇特亲自画了设计图。她摒弃了大量冗杂的装饰,仅在衣服的面料和外装的袖扣上下功夫。
白色的立领衬衣领口开到锁骨,黑色的笔挺直裤,搭上同色的简洁礼服。
他的头发也被认真的修过,如今抹了发油通通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昆西还帮他修了眉毛,横亘过眉尾的细疤不再显眼,反倒给他增添了不羁与桀骜的韵味。
看到他的第一眼,伊薇特心底就忍不住自豪。
她就知道,他这么穿一定很好看。
伊薇特微笑着上前,把手臂挎进他的臂弯里。
“你真好看。”扎克利身体微微向她倾斜,一边往宴会厅走,一边低声夸赞道。
伊薇特笑着抿唇,手指紧了紧他的手臂又飞快帮他把褶皱抚平,“你今天也超帅。”
荆棘王国的宴会没有太多规矩,宴会厅里早已或坐或站许多贵族。
伊薇特挎着扎克利进去的时候,俊男美女的组合很快便吸引了在场其他贵族的目光。
关系亲近的贵族们纷纷起身靠过来,空气中浮动的脂粉气便涌上来。
伊薇特脸上礼貌的笑容不变,但扶着扎克利的手指却一紧。
扎克利稍稍挑高眉梢。
然而不待他做什么,身后便越过一个年轻男性。
伊薇特看见他,脸上笑容真挚了些,她低声唤道:“哥哥。”
纪伯伦对妹妹点点头夸道:“今天很漂亮。”
言罢纪伯伦直起身子,目光在扎克利眉梢略略停顿一瞬,随即脸上露出个礼貌的笑,“听闻您在选种工作的时候献上了爆炸果的种子,非常感谢您的贡献。希望您能享受这场晚宴。”
“谢谢。那是我应该做的。”扎克利同样客气的回道。
纪伯伦笑笑,往宴会厅深处走去。
原本想要围上来的贵族见到荆棘王国未来的继承人,纷纷转向纪伯伦。
俊美的王子游刃有余的与众人寒暄,不动声色的带走了众人放在伊薇特身上的注意力。
伊薇特轻轻松了口气。
国王携着王后走上高台,简短的致辞后,音乐声起,宴会正式开始。
首支舞蹈由国王和王后起头,随后贵族们纷纷踏入舞池。
伊薇特和扎克利也随之进入舞池。
扎克利揽着伊薇特旋转。
这与之前的每次练习都不一样,怀里是盛装的公主,周围香气浮动,舞乐声里扎克利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他的身体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熟练的动作,可眼睛却像化在了她的眼眸中一样。
空气好像也热起来了。
伊薇特被他直直的眼神看得害羞,她目光偏向他肩上,几息之后又重新把目光挪回他脸上。
伊薇特抿抿唇。
察觉到自己似乎让伊薇特不适,扎克利清了下嗓子,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柔声问道:“刚才国王好像没有提到说为你洗尘什么的。”
提到这个伊薇特脸上露出个忍俊不禁的笑,“因为大家都不信,父亲索性也不说了。”
所有听说荆棘王国的公主再次被恶龙抓走了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荆棘国王在做戏。
就你女儿特殊是叭!前有给女儿选一串祝词,现在还要让女儿再“被抓”一次是吧?
远近几个国家就属你女儿有名了,你还要给她造势是吧?
呸!不要脸!
但想归这么想,宴会来还是要来的。
荆棘王国是从苦日子发家起来的,国王不喜铺张浪费,极少举办宴会,而荆棘王国又是大陆知名的武德充沛的国家,没有国家想和他们交恶。
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不少收到邀请的贵族和其他国家的王室都是连夜启程赶来的。
伊薇特简短的介绍过前因后果后,又舒了口气道:“还好他们都这样认为,这样会让我少很多关注。”
听出了伊薇特的抗拒,一曲终了,扎克利护着伊薇特不着痕迹的向外围撤去。
伊薇特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两杯果酒,一杯递给扎克利,一杯自己拿着,“好啦!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伊薇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直到她的目光和一个身着坠着流苏长裤的女人对上后,她的眼睛亮了亮。
眼角的细纹并不能折损女子身上的英气,帅气的中年美妇和蔼的对伊薇特举了举酒杯。
伊薇特脸上露出笑来,她回头对扎克利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和姑妈打个招呼,打完招呼我们就能提前溜走了。”
扎克利点头,伸手帮伊薇特转正她有些歪的耳坠应道:“嗯,我在这里等你。”
扎克利目送伊薇特翩跹而去,将手中的酒杯抬高,抿了抿酒杯里的果酒。
果酒的味道绵软,酸中回甘,带有果子特有的清香。扎克利默默记下,伊薇特喜欢这样的果酒。
再一抬眸,人来人往中,一个熟悉的人站到他身边。
安格斯一手一杯棕红色的酒液,他往扎克利的面前递了递,“男人应该喝这个,果酒那是女人和孩子的。”
扎克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没接酒杯,眼神也从他身上移开。
安格斯也不恼,一口饮尽杯中液体。他将空杯放置在一旁,手里只端着一杯酒,目光和扎克利一起,放到容颜娇艳的公主身上。
“伊薇特公主殿下是陛下的小女儿,加上她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整个王室都格外宠爱她。”
“我见她的第一眼就庆幸,还好她是国王的小女儿,还好她身体不好。”
“她的身体状况,国王和王后是不会忍心将她远嫁的。”
“我的父亲是和陛下一起从最艰苦的岁月走出来的大公,他是这个国家身份地位仅次于王室的贵族。作为他的次子,我是最好的驸马人选。”
安格斯上下扫视一遍扎克利,哂笑,“你呢?你什么都不是。就算你天生神力又怎么样?整片百花大陆都没有战争,你的力气有什么用呢?没事坐在那里和别人掰手腕吗?”
“你认得出现在和她说话的是谁吗?你认识几个国家的贵族呢?他们讨论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你能听得懂吗?你根本给不了她任何助力,只能成为趴在她裙摆上的一只臭虫。”
安格斯又饮了一大口酒,目光放在正在和伊薇特说话的男子身上,用施舍般的语气道:“那是百合国王后的养子。百合国的西里尔王子。”
“百合国王后是伊薇特的姑母,若是嫁去百合国,她过得不会比现在差。”
“我劝你死了不该有的心思,驸马的人选就算不是我也不可能是你。”
安格斯说完,饮尽杯中的酒水,他见黑发的青年毫无反应,顿感无趣。正要离开之时却听身旁传来那个卑贱的马夫的声音。
“你该庆幸,”扎克利怜悯的看他一眼,“她曾让我不要轻易伤人性命。”
“你庆幸她身体不好,我却盼她长命百岁。”
盼她长命百岁,盼她身强体健,盼她做自由的风,走过所有想去的地方,看所有想看的风景。
扎克利重新收回目光,低声喃喃,“或者庆幸现在是宴会,我不想给她惹麻烦?”
他声音放得很低,也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真的问自己。
他在威胁自己吗?
不知是不是酒精麻醉了安格斯的神经,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待他再说什么,伊薇特提裙走回来。
她神色自然的将手臂挽到扎克利的臂弯里,转头对安格斯道:“骑士长先生,我刚才看到伊索大公似乎在找你,就在靠窗的花墙那里,你快去吧。”
安格斯咬了咬牙勉强笑道:“谢谢您,我这就去。”
高底的鞋子穿起来非常累人,加上不可避免的交际应酬,扎克利瞧出她的疲态,“我们现在走吗?”
伊薇特点头,“嗯,我们悄悄走。”
二人把酒杯放下,接着花篮与各种围帘的遮挡,悄悄从宴会厅中走出门廊。
刚出宴会厅,扎克利就把伊薇特挽着的手臂抽出来,揽着她,帮她承担了大部□□体的重量,带着她往前走。
一转过回廊,扎克利松开手臂蹲在伊薇特面前,紧身的外装绷在身上,扎克利干脆脱下挂在臂弯里,“我背你回去吧。”
“啊?”
“脚不疼吗?我背你回去快些。”
伊薇特垂眸看了下脚尖,她掐掐手指,随即慢慢趴伏在扎克利背上。
月光照在花园里,扎克利背着她穿过回廊,往她寝宫的方向走去。
她到的时候没听到安格斯说什么,扎克利也没表现出什么,但她就是敏锐的察觉到,扎克利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伊薇特轻轻咬了咬下唇,蹙眉思索该说些什么。
扎克利忽的开口了,“我不认识什么人类贵族,你是第一个。我也不太懂人类的政治经济,我甚至连通用语的字还认不全,你们的很多习俗对我来说也很难懂。”
扎克利的脚步依旧沉稳,“我的脾气不太好,甚至我们的相遇也不够美好。”
这里不是他选好的美景,也没有甜蜜温馨的气氛,甚至他早已打好的腹稿被安格斯那么一说后现在说也显得过于生硬。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不能等了。
“但我都能改的,我也可以学的,别人会的东西我也都能会的。”
“不会有比巨龙更勇猛的军队,不会有比龙族更富有的国家。”
扎克利没有停顿,“也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拥有我你就拥有了以上所有。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联姻?”
扎克利已经带她走到了回廊的尽头,再往前走,穿过庭院就是伊薇特的寝宫,遥遥可见寝宫内透出的暖黄色光亮。
扎克利没有放下她,也没有再往前走,他站在距离光明一步之遥的昏暗里,像在等待命运注定的审判。
明明没有多久,扎克利却感觉比他前半生还长。
“什么联姻?”伊薇特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啊,”扎克利眨眨眼,背着伊薇特走进那片暖黄里,有些迟疑道,“你不和百合国的西里尔王子联姻吗?”
“谁和你说的?”伊薇特更迷惑了,“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姑母,他们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啊。”
“我只是去打招呼的,”伊薇特解释道,“姑母很疼我,我们很久没见了。西里尔殿下只是随她出来历练的。”
扎克利把伊薇特放下,伊薇特转到他身前,站在寝宫门前看他。
她脸上有层淡粉色的红晕,她眼眸明亮,声音柔软,“你刚才……”
比起自己误会的尴尬,得知她没有联姻消息的那一刻,扎克利只觉得浑身轻松。
他坦坦荡荡的点头,“嗯。你没听错,我爱你。”
伊薇特脸上的红晕忽然有扩大的趋势,她的眼眸晶亮,像是盛着天边的星星。
扎克利的脸慢慢靠近,伊薇特睁大眼眸又忽的闭上。
她微昂着头颅,睫毛轻颤,手指羞涩的攥紧衣袖上垂下来的衣带。
下一刻,她的额头忽的一软。
扎克利的唇瓣在她额头贴了贴,随即他双手一转,握着伊薇特的肩膀把她调了个个推回寝宫,“早些休息。晚安伊薇特,明天见。”
伊薇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她怔了一下,连回话都忘了。
等她再回头,只见黑发的青年大步融入夜色的背影。
伊薇特松开缠着衣带的手指,肩膀都塌了下来。
当晚,伊薇特蜷在床上,脑中一会儿一个想法。
脑海中左边的小伊薇特说,他说他爱我耶!
右边的小伊薇特说,可他没有吻你。
左边的说,那肯定是他不会!
右边的说,这还用学吗?就像婴孩生下来就会吃奶一样,这是本能的!
左边的说,可他又不用吃奶!他是龙诶!
伊薇特晃晃脑袋,把两个小伊薇特都晃出脑海。
他……应该是不会吧?不然他真的对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的话,她真的会伤心啊!
嗯……
伊薇特攥紧被边,有点为难,这个该怎么教啊?
嗯……和父母坦白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不然宴会结束他们该以什么理由见面呢?
伊薇特就在这样的苦恼中睡着了。
另一边,扎克利同样辗转反侧。他想的是,第二个吻。她没拒绝我。我赚到了。
作者有话说:
啊!表白不能隔夜!虽然修改在12号,但我在11号发表了!我真棒!
怎么会有人看起来是情敌,干的都是助攻的活呢?你说对吧安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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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色大亮。
昨夜赴宴的大半贵族今日启程离开。个别几个由国王亲自“招待”的贵族已连夜赶回封地。只有少数贵族与王室仍在荆棘王国逗留。
国王王后与兄长仍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 哪怕伊薇特心里再迫切,她也不想这个时间点去打扰父母。
只是她没主动去,国王却派人来接她了。
伊薇特过去的时候除了已经离开的特丽莎不在外, 父母和哥哥都在。
四人毫无隔阂的围坐在圆桌旁,挥退侍女后, 母亲将一个精致的木匣推到伊薇特面前, “这是蝴蝶兰王后回寄来的。你先看看吧。”
父亲和哥哥鼓励的看着她,示意她打开木匣。
伊薇特打开木匣, 发现里面是几本或薄或厚的书册。
伊薇特随手翻了两页,发现这些都是女巫的笔记。
国王看着女儿翻动笔记, 像是怕吓到女儿, 他尽量放缓浑厚的声音对伊薇特道:“蝴蝶兰王后的回信我们都看过了, 看完后, 有些话想和你说。”
伊薇特合上笔记,把书册重新放回木匣, 暖棕色的眸子回望父亲, “您说。”
这话似乎有些艰难, 国王顿了一下才道:“我们了解到, 作为预知能力的副产物,每次预知都会付出代价。一般情况下可以消耗魔力代替,但预知到的事情影响范围越大,魔力不足以支付这部分代价的时候就会用一些别的东西抵消。”
“比如可能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说到这里, 国王停住, 一双虎目里愧疚又心疼。望着女儿平静的面容, 他微微叹气, “蝴蝶兰王后说这种预知是可控的。这或许很自私……”
国王说不下去了, 他与王后交换了一下眼神。
哥哥的手掌伸过来, 覆在她的手背上。
王后接过国王的话头,认真道:“我们都很爱你,我们希望……你可以尽量节制一些,克制一下你的能力。”
伊薇特一点都不意外家人的反应,她没有说话,静静等母亲说完。
“我们不想失去你,伊薇特。”
“我知道这能力一定很好用,趋吉避凶可以节省很多麻烦。但我们希望你能尽力克制你的欲望。哪怕将来某一天,你的能力不止于此的时候,我们也希望你能尽量克制。”
伊薇特当即点头答应,“好的。”
这不是什么难事。
她对此早有猜测,且自从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很少试图去看清命运的轨迹了。
目的达成,其他三人表情都轻松下来。
“特丽莎和我们说了很多你的事情。很多东西你不说我们是不会知道的。”
伊薇特是三个孩子中最内向的一个,很多时候他们和特丽莎一样,只能猜她是怎么想的。
好在她如今似乎有改变的迹象。
“我们爱你也愿意尊重你的任何决定,”母亲温柔道,“以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只管提出来。我们会帮助你、支持你的。”
哥哥笑了下,这才将一封信推到她面前,“这是蝴蝶兰王后寄来的信。内容很多,你回去看吧。”
伊薇特点头,把信一起装进木匣里。
母亲关切的问她:“你最近休息得好吗?昨天宴会有没有累到?”
“很好,我的床还是一样的软,”伊薇特调皮的眨眼,“我昨天和姑妈打过招呼后就溜走了。不累的。”
“那就好,”国王赞同的点头。
兄长也笑,冲妹妹皱眉,“这种宴会不用老实的待到最后,不然是真的让人头疼。”
言罢哥哥和父亲微微倾斜上身,似乎就要起身离去。
伊薇特抿抿唇,她揽紧匣子忽然道,“请等一下。”
父亲和哥哥重新坐回去,母亲关切的望着她,“怎么了宝贝?”
“我有话说。”
既然已经聚在一起,我不会占用很多时间的,伊薇特想。
伊薇特有点紧张的捏了捏手指,“还记得我提过的扎克利吗?”
“那只抓走你的巨龙?”哥哥点头,“我记得。”
他怎么了?父亲用眼神询问。
“他不是坏人,”伊薇特再次强调。
“嗯……事实上,他现在就在王宫。”
圆桌一片寂静。
伊薇特硬着头皮道:“就是那个我邀请的男伴。”
“他真的不是坏人!不信可以问昆西总管。”
伊薇特语速略快,“我希望你们可以对他不要再有成见了。他确实知道错了,也已经为此付出过代价了……”
国王和儿子对视一眼,他轻咳了一声,伊薇特迅速收声,有些紧张的望向父亲。
国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别紧张伊薇特。我们已经知道了。”
伊薇特睁圆眼睛,看起来呆呆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知道了?
“你下船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哥哥暗示性的嘟了嘟嘴巴。
去接她的士兵恰好瞧见那一幕,士兵毫无隐瞒的上报给国王。得知她这样亲近一个异性,国王当然要调查一番!
特丽莎率先接受“审问”。她也非常顺滑的“招供”了。
或许这也是她急着离开的原因之一?纪伯伦想。
伊薇特的脸当场爆红,她不自觉的捏紧匣子,像是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是我们刻意招进来的。”纪伯伦继续道。
不管是出于关心妹妹的原因,还是出于国家安全的考量,他们都不能真的放一只龙在外面不管。
总管昆西是他们安排好的。不然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进来?
而且不限量供应食物不说还一点都不怀疑他?
拜托!喂他吃饱可比留一只饿龙潜在代价低得多,不喂他吃饱,万一他真饿极了随口吃几个人怎么办!
“毕竟我们也得好好检验一下这个让我妹妹心动的异性是否真的值得托付。”
至少目前看来,就算不是满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为人很老实——没有偷偷趴伊薇特的窗户。
工作很勤恳——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不在话下。
脾气也还行——安格斯几次挑衅都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嗯,也很爱护伊薇特。
此外,身为巨龙,实力当然不用说,至少如果伊薇特需要保护,他一定比安格斯或者某个人类王子强得多。
唯一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扎克利御马有方极大的震慑了一些心思活络的小贵族。
试想连马都这样、连区区一个马夫都这样,那军队又该是何等的令行禁止,士兵又该是何等的勇猛无敌!
这让他们推进雪灾预防的工作好做了许多。
“只要你喜欢,其实我们没太多的要求。”
母亲微笑,“你只要记得,宝贝,你永远都有试错的机会,我们是你永远的后盾。”
国王咳了下,粗声粗气道:“他要是欺负你,父亲帮你揍他。”
纪伯伦偏了偏脑袋,“我们还以为你还要过段时间才会和我们说。”
伊薇特又感动又羞耻。
她羞恼的捡过椅背上的靠枕丢向哥哥。
原来全家都知道,只有她自以为瞒天过海,还为此心惊胆战。
伊薇特根本没脸看父亲和母亲的神色,怕他们脸上的表情和哥哥一样带笑。
“父亲母亲你们忙。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伊薇特急急道。
言罢她抱起匣子,垂眸和父母行过礼后,脚步匆匆的往门外跑,
“别跑,慢些走,小心些。”母亲温柔带笑的声音在身后提醒。
不说还好,一说,伊薇特跑得更急了。
她一路小跑回寝宫,把匣子放到桌子上后就把自己一头埋进了枕头里。
雪白的枕头上,伊薇特露在外的耳朵殷红。
缓了好一阵,伊薇特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整整衣服,坐回桌边拆开蝴蝶兰王后的回信。
信很长,蝴蝶兰王后写了好几页信纸。
她说预知女巫继承了创世神的左眼,因此可以窥见命运的轨迹。
只是这本是神明的力量,使用神明的力量必然要为此付出大量的代价。
往届预知女巫常常短命。且预知越频繁,预知的事件对世界影响越大,越伤身体。
魔力稀薄的百花大陆无法提供大量的魔力孕养预知女巫的身体,长时间待在百花大陆对她不利。
伊薇特垂眸思索,怪不得母亲说无论自己想做什么,她都愿意支持。
应当是指如果自己想离开,她也会支持吧?
她原本就想出门游历创作。
如今百花大陆不利于制作魔药,意识到荆棘王国缺少大量的生长药剂时,她就动了返回大陆的心思。
也许是母亲看出了这一点?
伊薇特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往下看。
因为预知女巫的能力继承自神明,所以同一时期至多只会存在一位预知女巫。
就她所知,历任预知女巫的预知方式并不固定,曾经有预知女巫是透过树叶看到未来的。
也有记载似乎某几任女巫通过不止一种方式预知未来。具体相关的资料很少,需要她自己摸索。
最让伊薇特在意的是信的后几段。
“神明的左眼可以预知未来,但它的能力似乎并不止于此。关于这个,女巫族中记载只有这一句。无论如何,创世神制定的法则都是这个世界运行的铁律,能够使用的能力越大,代价势必越大。请务必谨慎的使用神明的恩赐。”
伊薇特陷入沉思,目光落在地板上某一点许久未动。
“殿下?”劳拉唤她。
伊薇特倏的回身,她下意识的折起信纸,询问道:“怎么了?”
“扎克利在殿外等您,说是有事找您。让他进来吗?还是我去回绝他?”
“哦,”伊薇特飞快的折起信,把信封夹进木匣里的笔记里,“我去见他。”
她把木匣锁起来,抻抻衣裙,顺顺发丝,欲盖弥彰的和劳拉解释:“也许他有什么急事呢。”
言罢,伊薇特脚步轻快的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我快写完了!应该还有两周左右的样子,取决于我单章能写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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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扎克利等在门外, 见她出来眼睛一亮。
他抬眼看看天色,上前问她,“有空吗?我带你出去玩。”
昨天还觉得他是笨蛋, 今天就来约我了!
“去哪里?”伊薇特期待的问道。
“嗯……”扎克利没直说去哪,含混道, “有点远, 我们得借助一些工具。”
伊薇特今天穿了一条深绿色的长裙,露在外的肩颈白得像雪。
扎克利指了指她的衣服, “衣服也得换一下,这个可能不太方便。”
伊薇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唇角上扬的同时尾音上翘, “那你先进来吧, 我去换身衣服。”
她把扎克利带进寝宫让他坐到沙发上, 又对一旁的劳拉道:“去拿些水果和点心来。”
劳拉笑着应是,低声吩咐一旁随侍的侍女去取冰镇的果盘。
“那我去换身衣服, 你等我一下。”伊薇特对扎克利笑了下, 脚步轻快的走进衣帽间。
伊薇特在偌大的衣帽间穿行, 拿起这件瞧瞧, 抽出那件看看,总觉得要么款式沉闷,要么不够修身。
她明明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呀,怎么感觉它们都变丑了!
劳拉提起一条红裙给她展示, “殿下, 您看这件呢?”
那是最近流行的款式, 俏皮可爱, 背后镂空的设计又体现出女性独有的妩媚。
伊薇特满意的点点头, 换上这条裙子。
劳拉帮她用同色的缎带半扎起长发, 又将缎带系成蝴蝶结。
伊薇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伸手调整了一下蝴蝶结的位置。
她戴上红水晶耳坠,转了转腕上的手链,自觉完美无缺了才忐忑的推开衣帽间门,往客厅走去。
只是没有得到预料中扎克利的惊艳眼神,他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头。
伊薇特呼吸一窒,茫然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没有,好看的,”扎克利的眉头舒展开,他起身走过来,“你有透气的长袖长裤吗?最好是包裹严实一些的那种。”
“啊?”伊薇特发出茫然的气音。
“没有吗?”
扎克利瞥了一眼伊薇特身后的劳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准备了。不过她在,我不方便拿出来。”
伊薇特眨了眨眼。
扎克利用正常音量道:“我能进去帮你挑一下合适的衣服吗?”
哪怕是公主对他有好感,这种要求本身也是非常失礼的,劳拉本想呵斥,然而公主先一步开口道:“可以,跟我来吧。”
扎克利紧随伊薇特进入衣帽间,趁劳拉不注意,飞快的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套衣服交到伊薇特手里,又取了一双高帮的鞋子放在靠衣架的一边。
做完这些,他对伊薇特鼓励的笑了一下,转身出去。
伊薇特懵懵的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低头去瞧他放在自己手里的衣服。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眼熟的衣服。
森林里有长草、灌木和刺藜,在森林的那段日子,为了避免划伤,每次进入森林时她穿的就是这身灰黑色的长袖长裤。
伊薇特都快哭出来了,她承认这身衣服曾经帮了她很多,但……让她穿着这身衣服去约会吗?!
少了扎克利的遮挡,劳拉疑惑的看向伊薇特怀里的衣服,她迟疑着开口,“殿下,您有这件衣服吗?”
伊薇特抱紧怀里的衣服,强笑道:“有的,我带回来的。”
怕她再待一会儿自己就忍不住哭出来了,伊薇特把劳拉赶出去,自己抱着衣服坐了会儿,起身换上。
再出来时,虽然劳拉的眼神一言难尽,但好歹扎克利看起来满意极了。
伊薇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重新问道:“有多远?今天晚上能回来吗?如果晚上回不来的话,我得和父亲母亲报备一下。”
“可以回来,”扎克利点头肯定,他抓了抓额头道,“就是有点远,马车不行,我们得……”
扎克利耸了耸肩,扇扇手肘暗示。
伊薇特嘴巴张了张,她回头看了一眼劳拉又转回来道:“一定要今天吗?”
昨日来的贵族们尚有留在王宫的,已经离开的恐怕也没有走太远,这个时候化作巨龙的话,伊薇特担心会带来恐慌。
扎克利再次认真的点头,“一定得是今天。”
看着他期待的眸子拒绝的话不忍说出口,伊薇特抿唇思索了下,“那我们先坐马车出城,等到了城郊再……”
伊薇特压低声音嘱咐道:“到时候你要拔高得快一些,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扎克利满口答应。
看着他格外兴奋的模样,伊薇特郁闷的心情稍散,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公主的车队往城郊行去。
扎克利亲自赶车,马儿老老实实的往前奔去。
宿醉的安格斯没能醒来,今日随行的是另一名骑士长。
马车外平平无奇的马夫是巨龙的事情父王还没对外说,伊薇特左思右想,如果又要和他以龙形出去,又不想引起大范围的轰动,这次出行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人替她掩饰。
劳拉是不二人选。
趁着马车往城郊赶的功夫,伊薇特把这个惊人的事实告诉劳拉。
劳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呼吸都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半晌她才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刚才说的是那个马夫是龙?”
伊薇特点头。
“那个抓走了您的龙?”
伊薇特再次点头,谨慎的盯着劳拉的神色。
“卫……”
“兵”字还没出口,伊薇特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快速道:“别喊别喊。父亲母亲都知道的,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对外宣布。”
“不许喊。知道吗?”
劳拉眨眨眼,点头。
伊薇特松开劳拉,继续嘱咐道:“他一会儿要化作巨龙带我出去玩,你帮我遮掩一下,不许让别人发现。天黑前我会回来。”
劳拉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半晌才答应道:“如您所愿,公主殿下。”
伊薇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劳拉又问:“您是自愿的吗?他是要再次绑架您吗?您不要害怕,如果他威胁您请您勇敢的说出来,荆棘王国有能力保护您的。”
伊薇特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相顾无言。
对视半晌,劳拉率先扭开头去,整个人就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对啊。
是自愿的。
作为公主的侍女,他们在王宫“相识”的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公主动心的表现太明显了。
只是……那个马夫居然是龙吗?
怪不得,怪不得外面赶路的马儿这么卖力。
劳拉一路上都沉浸在这个事实的震撼中。
马车跑得又稳又快,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就行到城郊的农场。
伊薇特假模假样的在试验田附近转了一圈,就借口有些累了去农场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劳拉看了一眼扎克利,又飞快的调转目光。
她调开守卫,扎克利则抱着伊薇特,飞快的穿过守卫的漏洞,一路小跑到偏僻处。
没用伊薇特操心,扎克利拖出一颗木制的“大南瓜”。
“大南瓜”比原来的篮子还要大,实木一体,虽然没有纹刻花纹,但从那厚实的外表看就知道这一定很结实。
伊薇特看了他一眼,打开弧形的小门钻进去。
“南瓜”内部被磨得圆润,两边都镶嵌了透光的玻璃。空间不大,但扎克利为她准备了一张床,一体的柜子里放了许多零食,床脚的柜子上还放了两本书。
伊薇特锁好门,坐在床上。
南瓜外,扎克利目光扫视过四周,见周围无人注意,忽的化作黑色的巨龙。
扎克利提着南瓜屋顶部的环,下一刻,龙翼鼓动,黑色的巨龙冲天而起。
眼角余光这一幕的士兵手里长矛差点惊掉地,他惊恐道:“那……那是什么?”
劳拉咬了咬舌尖,用一种少见多怪的语气嫌弃道:“什么都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没有啊,那……”士兵急急指向刚才那不明黑色生物出现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他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天气晴朗,白云飘过。
“啊,”士兵挠了挠头,放心下来,“可能我看错了。”
伊薇特在南瓜屋内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正是午后,如果不是父母叫她过去,她此刻应该还在睡觉。
玻璃外的流云变幻,伊薇特半躺在床上,很快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伊薇特被一阵敲门声敲醒。
她从迷蒙的睡意中醒来,这才发现南瓜屋不知何时已经落地,扎克利用爪尖敲敲木门,“伊薇特,我们到了。”
“唔。来了。”
伊薇特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推开木门走出去。
铺面而来一股干燥的热浪。
扎克利撑起龙翼,在她头顶投下大片荫凉。
脚下是松软的沙粒,伊薇特被眼前的景色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望无际的金黄沙洲里,是连成片的绿茵,团簇状的紫红色花朵和白色的月见草点缀其间。
金黄、浅绿、紫红、月白间杂,美得像是一幅油画。
“普雷斯科说表白粗鲁直白不行,你会喜欢更加委婉的方式,比如美景、合适的气氛和甜言蜜语。”
黑色的巨龙偏头看着翼下的女孩,他调整龙翼,让翼顺便挡住迎面吹来的热风。
“如你所见,这里是片沙漠。”
“荒漠大雨难得一见,也许十年百年都不见得有这样一场大雨。但只要一场,这些植物就能在几周内从一颗种子长成这样繁茂的一片花海。”
“你对我而言,”扎克利略停了一下,“就像这场大雨。”
“我以前也不会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扎克利往伊薇特身边靠近一步,金黄的细沙淹没他漆黑的爪尖。
“我知道你想把那些无人绘过的风景记录下来,我想陪你做这件事情。”
“我也希望你能让我陪你做这件事情。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都是我想去的地方。”
巨龙黑色的竖瞳紧盯着她,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可以吗?”
伊薇特目光从鲜艳的花朵上收回来,她转眸望向巨龙轻声道:“你可以低一点吗?”
“这样?”扎克利略略放低头颅。
“再低一点。”
“这样?”
“再低一点。”
扎克利索性趴在了地上,狰狞的龙头往前拱了拱,龙嘴差点顶到伊薇特,“这样?”
伊薇特没说话,她往前走了几步,头顶的龙翼如影随形。
沙漠的太阳比别处更烈,伊薇特手掌扶在他颊边的鳞片上,只觉他鳞片的温度都比往日要高。
她捧着硕大的狰狞头颅,在巨龙的唇边落下一吻。
扎克利的眼睛瞬间睁大,撑在她头顶的龙翼都微微颤抖。
下一刻,巨龙消失不见,黑发的青年一手从她的腰窝起竖直向上按住她的脊背,一手仍挡在她额头,贴紧她的唇。
笨拙的巨龙不得其法,嘴唇在她的唇瓣摩挲。伊薇特双手揽过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唇瓣叹息,“不要咬我。”
随即,她伸出舌尖描摹他的唇峰,细细教导。
扎克利的呼吸一窒,挡在她头顶的手扶住她的后脑,抱着怀里的爱人倒在细软的沙上。
被烤热的沙粒似乎都没有她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热。
扎克利沉迷在这个吻里,许久,理智才回笼。
他单膝跪在地上,把伊薇特半抱在怀里,埋首在她的发间。
伊薇特的舌根都被吮麻了,她在扎克利的肩头蹭了蹭,鼻尖抵着他的脖颈轻笑了下小声道:“普雷斯科说的好像也不全对。”
“比如,”伊薇特顿了下,喃喃,“我也喜欢你直白的模样。”
扎克利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我觉得,”扎克利的嗓音有些哑,“我们可以更新一下暗号了。”
他用手指在伊薇特的背上敲了几下,“用这个表示‘我爱你’怎么样?”
“你说表示什么?”
“我爱你。”
伊薇特的笑声从他颌骨直直传到他的心尖。
“我也爱你。”她说。
与此同时,伊薇特略略松手,指尖在他颈边敲下他刚刚编好的暗号。
作者有话说:
好像被推文了!但是我没找到诶。感谢推文!
以及,彩虹河和今天的沙漠花海都有原型(虽然文里我有小改过)纪录片绿色星球,彩虹河在第二集 ,沙漠花海在第四集。b站有剪辑,没有会员也能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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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太阳渐渐西斜, 蝴蝶在花丛翩跹。
扎克利把伊薇特扶起来,牵着她在花丛中漫步。
沙漠花海可遇不可求,然而比繁花更动人的是爱人眼中的情意。
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伊薇特每次抬眸都能看到他在看她,伊薇特腼腆的笑, 错开目光又忍不住再次望向他。
“我打算再过几天离开百花大陆了, ”伊薇特和扎克利解释,“一来是王国需要大量的生长药剂, 我做最方便。二来是对于预知女巫来说,魔力充沛的坏境很重要, 我需要到大陆去。”
“我陪你。”扎克利毫不迟疑道。
“当然。”伊薇特笑着捏紧扎克利的手, 和他说了蝴蝶兰王后回信里提到的事情。
一听可能会对伊薇特的身体产生影响, 扎克利显得有些紧张, 他揽住伊薇特,“那我们尽快去吧?坐船又慢又颠簸, 我带你飞过去。”
他第一次抓伊薇特回去的时候只用了半天左右。哪怕为了舒适放慢速度, 也比航船快得多。
伊薇特往他身上靠了靠, 笑着仰头对他道:“好啊, 等回去安顿好了就启程。”
沙漠昼夜温差大,原本的热浪随着太阳的西沉褪却,丝丝凉意袭来。
长袖长裤不光阻挡了过于热烈的太阳,此刻也给予了伊薇特温暖。
扎克利看看天色, 带伊薇特返回城郊农场。
劳拉早已等得心焦, 见她们回来, 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扎克利赶着马车回宫, 险险在天黑前回去。
人前不好亲昵, 扎克利一步三回头的赶着马车返回马场。
伊薇特用手背贴了贴红红的脸颊, 雀跃的小跑进宫室。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当天晚上躺在床上,伊薇特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脑袋里一会儿想着预知女巫的事情,一会儿闪过扎克利吻下来时的眉眼。
她用舌尖轻轻顶了顶上颚,手指攥紧被子边沿,唇边忍不住挂起笑。
半晌,伊薇特翻了个身,轻轻叹息。
她回来没多久,自然舍不得离开家人。但她见过外面的世界,同样渴望自由的天空。加上生长药剂需要炼制以及她想和他光明正大的亲近……
伊薇特在心里细细梳理过所有事情,一件件安排。
首先她得去和父母商量看看什么时候给扎克利一个适合走动的身份。就算她很快要走,那她以后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回来呀?
其次返回大陆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已是夏末秋初,留给她们应对雪灾的时间不多了。
至于返回大陆去哪里,她都想好了。
智慧之城是不错的选择,那里材料充沛,她不会缺炼药的材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其他女巫可以切磋交流。
就是魔药的运送还是不够方便,不过有扎克利的话,说不定她们可以隔几周就回来一趟……
伊薇特想得出神,忽听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叩响。
伊薇特怔了一下,眨眨眼。
她的卧室在寝宫三楼,宫殿外有防护的荆棘篱笆,加上各种符文和巡逻的士兵,几乎不可能有人能翻上来。
敲击玻璃门的声音停了一瞬,过了一会儿,熟悉的节奏响起,扎克利下午才教过她的节奏如今被完整的复刻在玻璃门上。
伊薇特抓着被沿的手一松,眼睛倏的变亮,唇角也忍不住扬起来。
她借着月光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袍就往阳台行去。
柔软的地毯抚过她的脚心,伊薇特拉开纱帘,就见刚才还在她脑海里的人如今正站在玻璃门外。
见她拉开窗帘,扎克利脸上扬起大大的笑,他指了指玻璃门的锁,给她做口型,给我开开门。
伊薇特忽的笑开。
她手指扶在门把手上,就是没往下压锁,她拉长了声音慢吞吞道:“你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换成任何一个人在外面应当都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的。可巨龙的听力远超人类,伊薇特轻柔的声音就像羽毛划过耳廓,扎克利忍不住偏了偏头。
望着她含笑的眼,扎克利目光灼灼,“我来要一个晚安吻。”
他没控制音量,声音穿过玻璃门仍旧清晰。
伊薇特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去看劳拉有没有惊动的同时手指非常熟练的拨开门锁,放扎克利进来。
夜风随着他的动作溜进来一缕。
扎克利像是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一样,飞快的把门带上,声音几近于无。
伊薇特再回过头来时,刚好被扎克利双手扶在两颊,他的手掌有层薄茧,抚在颊边的存在感极强,而比触觉存在感更强的是他略高于她的体温。
伊薇特只慢了一秒,扎克利便吻了下来。
不得不说扎克利确实是个好学生。
这个吻只初时略显急躁,触碰到她柔软的唇瓣后很快就变得克制,变得耐心又绵长。
他像是极有耐心的猎手,一步步细心铺陈,诱哄猎物跳进自己的陷阱。
扎克利的双手从她的颊边滑下,他一手揽着伊薇特的腰,一手扶在她的脑后。
发觉伊薇特的双手垂在两边,他松开放在她脑后的手,轻轻拉着她的手环到自己脖颈上,伊薇特顺从的抱紧他的脖子。
扎克利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姿势,她抱紧他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又乱了许多。
这个温柔绵长的吻几乎是蛊惑了伊薇特,不光脑袋晕乎乎的,就连手脚都发软,要不是扎克利扶着她,她就滑到地上去了。
过了许久,扎克利才松开她的唇。
他并未退开,仍旧保持这个姿势抱着她,鼻尖贴着她的鼻翼,眉骨贴着她的额。
接吻消耗了太多氧气,伊薇特胸腔起伏,手指无意识的摩挲扎克利颈边的皮肤。
扎克利喉结滚动,贴着她道:“你说喜欢我直白的模样。”
本就是呼吸纠缠的距离,他一说话,气流就打在她唇边。
有点痒。伊薇特想。
她从鼻腔里发出嗯声,承认自己确实说过。
“我想……”扎克利偏头,在伊薇特耳边说了几个字。
伊薇特的脸瞬间爆红,她往后仰头,一掌拍在他颊边掐他的脸,明明在凶他,语气却软乎乎的像在撒娇,“晚安吻结束了。乖宝宝是要去睡觉的。”
扎克利轻轻叹息,松开扶着她后腰的手,提了提裤子。
扎克利看着她,忽的抱着她在她额头响亮的亲了一记。
趁她没反应过来,扎克利身手利索的打开玻璃门跃了出去。
空气中只留下他最后一句话,“晚安宝贝。”
伊薇特手指摸着额头,看着被关上的玻璃门,忽的无声的笑了。她的眼睛弯成两弯明月,眼眸水亮。
伊薇特重新拉上窗帘,换了一条新睡衣躺回床上。
她盯着屋顶的荆棘纹,忽的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蒙在被里。
她也想亲近他,但现在还不行。
虽然被父母知道是有些难为情,但这只是其一。主要是扎克利他学得太快了,伊薇特担心他食髓知味,天天缠着她没羞没臊。
她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被这个耽误行程。
伊薇特心里又甜蜜又担忧,她享受他的爱,也沉迷在这种感觉中。但她很担心这样多来几次她会抵抗不住。
伊薇特抽了抽鼻子,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劳拉就注意到了伊薇特微微红肿的唇。
伊薇特懊恼的看着镜子,吩咐劳拉取了冰敷。
她本来打算去见父亲母亲商量离开的事情的,可这样让她怎么去?
上午扎克利又来了。
劳拉通传问她的意思,伊薇特抿抿唇,“让他回去吧。下午……哦,不,晚饭后再来。”
劳拉应是,快要出去的时候又被伊薇特喊住。
“如果他没什么事的话,你带他去我的书房吧。我的书房他可以随便进。你就跟他说我今天有事不能见他。”
劳拉了然的笑笑,出去替伊薇特传达她的意思。
扎克利确实没什么事了,来访的贵族们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马儿马场原本的马夫就足够应付。
总管昆西直接给他放了假,去不去马场都不管他,出去也不会问他去哪。
扎克利没有犹豫,跟着劳拉进入伊薇特的藏书库,一待就是一天。
伊薇特午后去找了父母,国王和王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也并未多阻拦,只是再三叮嘱她不要委屈自己,有任何麻烦都要及时告诉他们。
说到最后,哪怕她还没走,王后都红了眼眶,惹得伊薇特也要哭不哭的,还是国王及时岔开话题,才总算安顿住母女两个。
前来赴宴的贵族中最后一个贵族离开的当天,国王便给扎克利授爵,算是给他的身份过了明路。
扎克利由马夫摇身一变成为荆棘王国的伯爵。
爵位虽然不算特别高,但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伊薇特站在一起了。
授爵当天,安格斯的脸都绿了。
可哪怕他再不情愿,遇到扎克利的时候也不得不恭谨的称呼对方的爵位。
他是公爵的次子,既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也没有自己的爵位。哪怕在他看来这个马夫的爵位得来不正,至少明面上他还得客客气气的对他。
扎克利不知道是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还是压根不在乎,待安格斯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一样讨厌他,但没有刻意为难他。
谁知扎克利这样反倒让安格斯更憋气了。
扎克利当然不关注他,连入围都不曾的竞争对手有什么好关注的?他的注意力都在伊薇特身上。
身份过了明路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她的宫殿,不用再费劲心思想什么借口。但麻烦的是国王分给他一处庄园,他不得不每日在落日前就离开王宫返回自己的庄园。
扎克利觉得这一定是国王算好的,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好在,他们就快离开了。
扎克利的南瓜屋被再次打磨过,内里重新装饰,国王甚至派人帮他绘上了符文。
此外,父母和哥哥给伊薇特的储物戒指里不光塞满了金币,还塞满了储存魔力的魔晶——这东西又好用还又能换钱呢!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钱不够花啦!
其他各种物资自不用说。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若不是伊薇特坚持,劳拉也想跟着她一起走的。
伊薇特只略想了一下就飞快拒绝。
有劳拉照顾,生活会舒适不少,但有之前的经验,她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啊!而且如果带上劳拉,这就意味着她不会离他们太远,那他们亲近的时候她不是也在?
一想到这个,脸皮薄的伊薇特就说什么都不肯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启程前一天的晚上,伊薇特又做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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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梦里一片灰蒙蒙。
她好像又回到了泡影遗迹, 周围弥漫着雾气,黑色天空悬挂着不祥的红日。
倏的,那红日竟如什么活物的眼睛一般, 被黑色的眼帘遮挡又很快掀开。伊薇特屏息抬头,只见“山峦”拔地而起, 原本的红日由一个变成了一双。
那根本不是什么太阳, 而是狰狞巨兽猩红的双眸!
那是一只真正的巨龙,是一只光颅骨就有山峦大的庞大黑龙。
黑色的巨龙剧烈的晃动头颅, 猩红的双瞳也因痛苦而眯成一线。整片大地都因他的动作而震动。
但巨龙的动作似乎丝毫没有缓解疼痛,他抬起头狠狠将头颅砸向大地, 地面当即裂出道道深壑。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 黑色的巨龙冲天而起。
伊薇特像是俯视世间一切的神明, 她眼睁睁看着巨龙发狂, 看着狂化的黑龙发泄似的喷吐龙炎。
龙炎所过之处,遍地浓烟焦土, 奔逃不及的人类像蚂蚁一般被焚烧成灰。
他所过之处, 山峦崩塌, 江河干涸, 鲜血与枯骨奏成死亡的哀乐。
很快天边出现了更多巨龙。
龙族发出愤怒的龙吟,成群结队的与他以命相搏,龙牙撕扯双翼,利爪划破胸腹, 鲜血与各色鳞片如雨般从天空落下。
宛如赴死一般的队伍里, 伊薇特分明看到了熟悉的银龙与绿龙。
不, 不要这样。
伊薇特拼命想阻止这一切, 但梦中她并无实体, 只能心碎而又无助的看着一切发生。
战斗持续了很久。
鲜血自黑龙破裂的伤口汩汩而下, 又在几个呼吸内飞速愈合,他仿佛陷在重伤又愈合的轮回里。
红得发黑的血液堆积了满山满谷,浓烟几百里之外都可见。
然而这还不算完,稍稍从龙灾中缓过来的其他各族愤怒的发起反击。
他们攻击始作俑者黑龙也乘机攻击其他龙族。
伊薇特亲眼“看”到关德琳战死,重伤的普雷斯科被一小队人类拖走。
分赃不匀的其他种族间又爆发了二次战争,整片大陆都陷入了混乱与杀戮之中。
这个梦格外长。
梦里,她看见幼子失去母亲、年轻的姑娘被异族掳走,曾经称兄道弟的好友反手将剑刃插入对方胸口。她看见精灵高大的神树被砍倒,年幼的精灵满眼仇恨的背起弓箭。她看见无数自创世伊始留下的神迹被焚烧,无数凝结了各种族智慧的书籍被撕碎,神诞石的碎裂。
她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灭亡。
伊薇特深陷在梦境之中无法醒来,梦境外,泪水沾湿了她的枕头,她的面色苍白憔悴,呼吸细弱得像是随时会断的风筝。幽蓝的魔晶在她的床边堆成小山。王后焦急的垂泪,她一声声唤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她。
扎克利推开寝宫门直冲过来,他几乎无法压抑他的竖瞳。
“请你带她离开,”国王干脆利落道,“哪怕有魔晶,这里的魔力还是太稀薄了。”
“带她离开,带她到对面的大陆去。等她醒来,请第一时间给我们传信。”
扎克利眼里没有其他,他上前抱起伊薇特跑出宫殿,将她放进南瓜木屋里,放在床上。
殿内的众人紧追出去,下一刻,黑发的青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龙。
巨龙扬起的翼尖碰塌了寝宫的一角,然而已经没人去关注这个了。
扎克利抓紧南瓜木屋,挥动龙翼奋力往西北飞去。
龙翼几乎扇出残影,风声在南瓜木屋外尖利的呼啸。
越过海洋,刚一进入大陆的范围就迫不及待的降落,将南瓜木屋平稳的放在密林中。
扎克利收翼化人,迈步走进南瓜屋。
伊薇特仍在沉睡。
她不哭了,但她的额头仍在不停的冒出细汗。
大陆与百花大陆之间的魔力浓度差别如此之大,以至于无法操纵魔法的巨龙都能察觉到空气中有如实质的粘稠的魔力。
它们汇集着,如河流奔腾入海一般涌入伊薇特的身体。
扎克利半跪在她床边,掏出手帕轻柔的擦去她额间的细汗。
他将薄毯垫在她手臂与木屋墙壁中间,又将国王之前准备好的魔晶放在她身体四周。
这片大陆魔力充裕不假,但多放些补充总是没错的。
魔晶中的魔力很快被抽取一空。幽蓝的魔晶颜色变淡。扎克利把用空的魔晶收起来,重新摆上新的魔晶。
为她擦拭汗珠,更换用空的魔晶,扎克利不停重复这几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伊薇特拧紧的眉心松了些,苍白的唇重新恢复血色。
扎克利额头抵着床边,再抬起头时,眼眶分明带着红。
没有种族的寿命比龙族长。
人类寿命尤其短暂。区区百年,或许只是某些巨龙的一个“冬眠”。
女巫比人类寿命略长些,但比起以万为单位的龙族,几乎没有区别。
他很早就意识到他们生命的不对等,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几乎加快了所有进程。
他也想过也许某个清晨她便再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他想那时他会替她完成所有遗愿从容的随她而去。
可他没想到,这一天可能会这样快。
他能拦住所有猛兽,他能为她遮风挡雨,他能为她做许多许多,却挡不住一个叫命运的东西。
那一刻,他只是想,随便谁都好,救救她。
她还没有看着她的国家度过灾难,她还没有看过山巅与瀑布,她还没有将自己的画印在书册上。
随便谁都好,救救她啊,他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扎克利虔诚的亲吻她的指尖,顺手将用空的魔晶换上新的。
幸好幸好,向来对他残忍的神明总算予他一丝慰藉。
伊薇特仍旧没醒,但好在情况没有继续恶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扎克利一直望着她。
当落日的余晖斜擦着窗棱照到小桌上,伊薇特的睫毛终于颤了颤。
眼前东西似有重影,看不分明。身上像被轧过,每一寸肌肉都觉疲惫。
“宝贝,你醒了吗?”扎克利向她倾斜身子,出口的声音沙的像砂纸刮过树皮。
伊薇特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扎克利的声音。
头脑又闷又昏沉,像是被硬塞满棉花的西瓜。
伊薇特费力的张口,唇瓣翕动,声音细若蚊蝇。
她说:“抱着我。”
以伊薇特身形尺寸制作的南瓜木屋本就逼仄,床远不如她寝宫的宽大。
扎克利顺从的侧躺在床上。他一截小腿伸在床外,一翻身身后就是地面。
伊薇特费力的翻动身体,滚到他怀里,蜷缩着身体抽了抽鼻子。
“我再睡一会儿。”她这样含混喃喃。
身体的倦意在四肢百骸叫嚣,只撑着精神说完这一句话,伊薇特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扎克利轻柔的抚开伊薇特的额发,手臂揽在她脊背上,像是安抚幼兽般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轻拍。
空气中流动的魔力不停,依旧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身体。
扎克利一夜未睡,就着这个姿势适时更换魔晶。
天色微亮时伊薇特才再次醒来。
身体仍残留着倦意,但远不像昨天那样如铅般沉重,动一下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然而不论是睡前的事情还是沉睡中那个预知梦,都一样清晰。
她头也没抬的往扎克利怀里拱了拱。
扎克利低头在她额心轻啄,环着她的手臂停在她腰间,“还难受吗?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唔,好多了。”
伊薇特留恋的在他怀里蹭了下,仰头在他下巴亲了下,“起床,我得去做件大事。”
想到那个梦……伊薇特抿抿唇,后仰脑袋,直视扎克利的眼眸。
靠得这样近,伊薇特一眼看到了扎克利眼底的血丝。
她心疼的抚摸他的眼下,原本要说的话当即变成了,“你怎么了?你没休息好吗?”
扎克利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没事,一会儿就缓好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那你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吧,”伊薇特道,“呃……我刚才是想说,有点危险……唔……不。是很危险。你去吗?你可以不去的。”
扎克利甚至没问她去做什么,他把她蹭乱的发别到耳后,“当然。说好了陪你的。”
他的手指没收,顺着她的耳朵落到她的脑后。他用手指轻轻点点她的后脑,“不过再大的事情也得等你好了再说。”
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比在森林时弱一些,但比起以前缠绵病榻的时候简直好太多。
伊薇特向后推扎克利,“起床!我真的好了!”
预知梦里的事情不会立即发生,但时间也不会对他们太过宽容。
身后就是空旷,伊薇特一推,扎克利顺着她的力道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伊薇特讶异的瞪大眼睛,着急的撑起身体去拉他,“你没摔伤吧?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非身处王宫,而是在那个南瓜屋里。
索性床铺本就不高,连扎克利的小腿肚都不到。
“别担心,没事的。”扎克利笑了下,毫发无伤的站起来。
南瓜屋太矮,扎克利直不起腰。他半蹲在地上,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整套衣服放在床上。
他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确认她真的没事了才继续道:“你先换衣服,我就在屋外给你准备早餐,你穿好了出来。”
伊薇特点头,扎克利弓着身子走出南瓜木屋。
伊薇特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我们离开皇宫了吗?”
扎克利紧紧站在南瓜木屋门口,声音穿过木屋,“是的。”
不待扎克利说更多,伊薇特就从窗户外看到密林中草叶和树枝呼啦啦的抖动,像是被大风吹过一般。
只有扎克利按扶着的南瓜木屋如生了根一样稳定。
很快隔着木门传来关德琳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里?”
伊薇特系好最后一根系带,推门走出南瓜木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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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门外的银龙化身为人。
银发的女子面容憔悴, 她眼下带青,嘴唇因干燥而起皮,眉梢也疲累得微微下垂。身上的长裙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米白色的皱褶处蹭着一层灰。
倦怠得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了一样。
扎克利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 饱满结实的苹果被他单手捏碎, 果汁贴着杯壁流下。
见伊薇特出来,扎克利顺手把苹果汁递给伊薇特。
伊薇特手一转, 直接递给关德琳,“先喝点水, 你看起来状态好差。”
扎克利手指捻了捻没说话, 他低头又捏了一杯果汁递给伊薇特。
关德琳看了一眼扎克利, 见他没有反对, 接过果汁道谢,“谢谢。”
久未饮水的喉咙干渴难耐, 关德琳把果汁一饮而尽。
她再次看向扎克利, 漂亮的银色眼眸里神色复杂。
扎克利头也不抬, 自顾自的化作原型, 从口中喷出细细的火焰,加热他从荆棘王国带出来的肉粥。
关德琳转回头看着伊薇特。她面上神色复杂,她努力想做出个轻松的笑,但紧拧的眉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松开, 银眸中的焦躁掩盖了她素来的自傲。
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她单手将额发向后一捋才像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泡影遗迹原来就关押着一只黑龙。”
她语速很快, 伊薇特甚至在她尾音落地的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几乎学会了其他所有龙族的本领。与此同时他留下的理智越来越少。他曾差点掀起大乱, 但首领仁慈的没有杀他, 只是将他困在泡影遗迹, 许多年了。”
那个雨夜里不甚分明的争执让奥斯本听到遗迹可以困住黑龙, 却没有听到那个遗迹中已经困有一只远比扎克利更疯魔的黑龙。
“他一直陷在遗迹给他构造的幻境中,以为那就是真实,”关德琳咬咬牙关,声音艰涩,“直到我去,银龙的真实戳破了他虚幻的梦境,他出来了。也许……不,他已经学会了银龙的真实,同样的东西不能再困住他了。”
伊薇特的预知梦里看得分明,那只疯狂的黑龙眉梢并没有细疤。她深知那不是扎克利,却也不清楚对方的来历。
关德琳的话补全了伊薇特的认知。泡影遗迹里发生的事情如幻灯片般在她脑海闪过。
伊薇特这才恍然,原来幻境破裂时那瞬间腾空的黑影并非扎克利,而是另一只速度更快的黑龙。而她一开始在幻境中见过的红日就是对方硕大的红眸。
原来那么早,她就见过对方。
原来那只被困的黑龙一直在观察她,看她如何脱困。也许那一个接一个的幻境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前几日我们曾在克拉米索山脉附近找到他,”关德琳的呼吸有一瞬间迟滞,“我们失败了。”
完全失控的黑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首领曾给予他最大的包容,但当他挣脱遗迹的束缚,学会龙族最后一种天赋后,他就彻底失控,变成了完全无法沟通、不知克制的怪物。
龙族终于不能再留他,他们合力围杀,没能杀死对方的同时,自己也损失惨重。
“当然他也受了伤,但身负绿龙的自愈天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杀死他。”
关德琳看向扎克利,神情郑重的请求道:“如果你们看到或者得到他的任何消息,请不要贸然上前,并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扎克利仍旧不说话,他重新化作人形,双手端着一小碗肉粥试图吹凉一些。
“求你了。”关德琳声音低下来,恳求道。
关德琳没说的是,得知黑龙逃脱遗迹,首领第一时间就派族内的蓝龙去寻一支冒险小队。
如果龙族阖族都无法杀死他,请一支冒险小队有什么用呢?就算十支百支,也不过是对方闲时逗弄的一只老鼠。
伊薇特双手握住关德琳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去。”
梦境里那只黑龙所待的岩地和岩石上生长的藓类非常有辨识度,加上他后来战斗时撞到的那座山体上生长的爬藤也是独有的,伊薇特很快就确定了对方所处的大概方位。
关德琳银眸瞪大。
“我们现在就走。”言罢,伊薇特一边往南瓜木屋里跑,一边望向扎克利,“先往西飞,需要转向的时候我再喊你。”
扎克利颊边的肌肉因生气而绷紧,他一手拉住伊薇特还没关紧的门,紧随伊薇特进去。
他将手里的小碗放在桌上,银质的汤勺放进碗里。他看着她道:“你已经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不管做什么,你先把这碗粥喝了。”
伊薇特想说什么,却被扎克利坚持的眼神打断。
他不会动的,除非她把粥吃完。她从他的眼睛中读出这样的意味。
她赶忙坐下,豪不淑女的端起粥碗呼噜噜的一口气喝完,随即给他展示空了的碗。
扎克利的眼神这才软化了些。
他拦不住她的,他也从她的眼神中读出这样的意味。
扎克利伸手蹭掉伊薇特唇边沾的一丝粥液,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地图摊开。
地图太大,南瓜屋内的小桌根本放不下,他干脆把地图铺在床上,“你把去哪里交代给我,你再休息一会儿。”
伊薇特趴在床边,目光在地图上细细搜寻,最后点到地图右边接近边缘的位置,“这里。”
扎克利把目的地在脑中转化,很快点点头道:“知道了。”
扎克利卷起地图,伊薇特忽的抓住他的手腕,她嘴唇嗫嚅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龙族的颜色势必从父母身上继承,那么同为黑龙,她很难不猜测他们是否有什么联系。
这个可能性是如此残忍,光是想想就让伊薇特无比心疼他。
她手指握在扎克利的腕上微微收紧,她抬眸郑重的看着他道:“我会尽力的。”
扎克利收起地图,反手拉近伊薇特,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别担心。”
最后望了她一眼,扎克利关门出去。
关德琳早就在空中盘旋等他。悠长的龙吟在空中散出无形的波。
南瓜木屋微微颠簸升空,窗外密林的绿很快变成天空的蓝和云朵的白,又在扎克利的加速下变成辨不出具体颜色的模糊色块。
伊薇特坐在床上,临时抱佛脚的翻出蝴蝶兰王后给她的笔记研读。
关德琳不时发出龙吟,起初只是给同伴汇报自己的位置。很快,随着他们的行进,下方显现出一些蛛丝马迹。
关德琳变得谨慎,最后一次向同伴汇报位置时,她呼唤同伴前来。
离目的地越近,对方在地面留下的痕迹越多。
扎克利放缓速度,提着伊薇特的南瓜木屋落在地上。关德琳紧随其后。
扎克利化作人形,钻进南瓜木屋。
“你在这里等我,”扎克利的手抚上伊薇特的脸颊,目光认真的询问,“我需要杀死他吗?”
“等一等,”伊薇特按住他的手腕,“等其他巨龙来。”
只有他和关德琳,受伤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的裤子上沾了草叶,不想弄脏她的床单,扎克利浑不在意的坐在地上,脊背靠着身后的矮床,伊薇特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身旁的地板上。
还以为她会坐在床上,没想到她挨着自己坐下。怕她着凉,扎克利干脆伸展长腿,抱着伊薇特坐在自己腿上,“你预知梦里就是梦到了这个?”
伊薇特点头。
“他会毁了一切?”
伊薇特点点头又迟疑着摇摇头,“未来是可以改的。这次也一样。”
伊薇特取出他收起来的地图,再次铺展开,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给他们所在的地方划出一片区域,“可以不用杀他,但要拦住他,困住他,不要让他超出这个范围。”
“他的右腿弯似乎有旧伤,自愈也无法完全愈合,可以尝试攻击那里,”伊薇特抬眸,神色格外认真,握紧他的手,“保护好自己。”
她眼里散发着让他心折的担忧,扎克利的大拇指摩挲过她的手背,忽的,他捧着她的脸吻下来。
不像第一次那样生疏,也不像第二次那样温柔,这个吻急切又焦躁,野蛮又粗横,之前被压抑的快要失去她的恐惧这才被发泄出来,他的唇舌执拗的卷过她口腔每一处。伊薇特不得不抱紧他的脖颈保持平衡,仰起头全盘接受他这个吻。
她手指贴紧他的后脑,扎克利黑色的短发从她的指缝间冒出。
许久,扎克利才喘息着松开她的唇,伊薇特也随之松手。
她的唇被□□得泛着水光,就连眸子都变得潮湿。
扎克利用齿尖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用承诺一样的语气认真道:“我不会让他过来的。你在这里等我。还有,等这件事结束,不要再用你那该死的能力。”
扎克利又用唇碰了碰她的唇瓣,像是诱哄,像是乞求,“我不想失去你。”
扎克利自私的想,别人与他何干?他根本不在乎旁人命运,他只知道她那个预言快把她自己弄死了。
伊薇特抱紧扎克利,没有说许多事情根本不受她控制的蹦到梦里。而她也不后悔梦到这些。
她想要所有爱她的,她爱的人都能安稳的呼吸每一口空气。
如果能阻止梦里那个结局的到来,让她就此死去又如何呢?
“答应我。”扎克利再次啄吻她的唇瓣,低声喃喃。
“我努力。”伊薇特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南瓜木屋外响起龙翼扇动的声音,第一只赶到的橙龙收翼落地。
陆陆续续又有几只龙到来,他们站在一起,低声和关德琳交换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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