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车顶上,令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兰洛醒来时,正听到子桑月认真纠正秦英她名字的正确断句是子桑/月,而不是子/桑月。
秦英相当谦虚:“受教了受教了。”
见到兰洛醒来,子桑月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满血复活,”兰洛把椅背调成正常角度,问道,“我睡了多久?”
秦英看了一眼时间,说:“两个小时多点。”
还好,不算长。
兰洛打开车窗,伸出手试了一下:“雨势变小了。”
“肯定得变小,不然新生们不干了怎么办,打个巴掌总得给个甜枣,”秦英见缝插针吐槽,转而兴高采烈地比比划划,“我听阿月说了,你两支箭报废了阿瑞斯号,大家都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
子桑月实在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在秦英问起结果的时候,她只说了两个字“赢了”,秦英以为子桑月在组织语言,回头看见子桑月正在给兰洛调整座椅角度,秦英又问中间过程如何,子桑月简单说了几句,秦英从这短短几句话中脑补了一出大片。
铅云蔽月,电闪雷鸣。
少年沉默地举起手中利刃,以义无反顾的姿态冲向高不可攀的神明。
她携带者一腔孤勇与无声的怒吼,让倒塌的神座成为她前行路上微不足道的勋章。
秦英越想越兴奋,猛地一拍大腿,还被子桑月警告小点声,不要吵到兰洛休息。
兴奋完了,秦英又扼腕叹息,他怎么就错过了呢,等考核结束后,他一定要把这一段影像保存下来反复回味,好好跟他的朋友们炫耀炫耀。
看看,这么厉害的人是我队友!
兰洛丝毫不知道秦英脑补了一场什么样的大戏,她摸摸放在身旁的箭筒,里面只剩下一支箭了,她随口说道:“不是两支,是四支箭,那台阿瑞斯号应该是仓促组装起来的,而且卸卸掉了武器系统,算我占便宜。”
秦英和子桑月精神头不错,大约熬夜这种事情,总是越熬越精神,像兰洛这种累了一天只睡两个小时就精神抖擞的人还是少数。
三个人把剩下的徽章刷完,商量了一下,决定一鼓作气冲到终点。
兰洛跟秦英换了位置,她来开车,让秦英休息。
过了补给点,道路宽阔且平坦,失去了防震的悬浮车总算不那么颠簸。
在兰洛觉得打败阿瑞斯号是占了便宜的时候,教官监控室已经炸锅了。
机械系教官一马当先:“这个学生机械系要定了,谁敢打低分我跟谁急!”
瞧瞧这利索的身手,瞧瞧这临危不乱的架势,瞧瞧这一眼洞察机甲弱点的能力,她甚至还会修悬浮车!
合该就是他大机械系的人!
入学考核分数两部分组成,一部分为积分,另一部分为教官打分,一旁的屏幕上,属于兰洛的名字啪嗒啪嗒跳了两下,升到第六名的位置。
前十的学生中,只有兰洛一个人是考生。
对于教官们来说,真正完全形态的阿瑞斯号可能需要重视,而组装起来的那台机甲,只能算低低低低配版,换做在场任何一位教官,都能打败它。
可是,可是现在面对它的是仅仅经过了一个半月军训的新生,还有没经过任何训练的考生。
意义完全不同了。
机械系教官放狠话:“这样的好苗子中央军大要是放过了,肯定得后悔终生!”
收费站内,彭教官不太自然地活动着右臂,光屏闪烁,机械系教官的话一字不差传入他的耳朵中。
他抬眼,一道亮光穿破夜幕,正朝这边驶来。
**
兰洛开车比秦英要稳,子桑月如是评价。
秦英不服,他用他的赛车执照起誓,稳不稳看的不是技术,而是路况,只是恰巧这段路平整而已。
子桑月表示不接受这种理由。
兰洛渐渐减速,她看着前方,语气微妙:“考核里的收费站,收的不会是积分吧?”
“说不准,”秦英把脑袋往前探,怂恿道,“不用管,直接冲过去试试!”
话音还没落,就见车灯照耀的地方,一排身穿迷彩服的新生在大马路上躺尸,如果要冲过去,必须先碾压过他们。
秦英:“……”
秦英:“谁这么凶残啊。”
收费站顶棚下,新生们躺了一地,虽然能够遮雨,但脸上全都是生无可恋。
兰洛踩下刹车。
正在这时,彭教官缓慢从收费站的小屋内走出来。
秦英:“……”
秦英:“懂了。”
论凶残,还是得他们彭教官啊。
车放在一旁,兰洛三个人沿着空余的地方走过去。
彭教官言简意赅地发布规则:“在我手上坚持五分钟,通行;失败了,交徽章淘汰。”
秦英:“……”
秦英:“是雨下太大让您发烧了吗?”
不然您怎么会胡言乱语!
在一位军龄至少二十年的军人手下坚持五分钟,这是正经教官能说出来的话吗!
秦英双手放在子桑月衣服上的红十字下:“医学生诶,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事实证明彭教官的良心不会痛:“其他专业我都可以放行,唯独战地医学不可以。”
战地医学在战场上的重要程度不需要太多语言描述。
秦英睁着眼说瞎话:“我们阿月是病毒学专业的!”
子桑月:“……”
彭教官似是被秦英气笑了:“再多说一句你就坚持十分钟!”
秦英:“……”
秦英拉着两位队友到角落中商量对策。
“我就这么说吧,”秦英神色凝重,“如果把所有军训教官的武力值排个顺序,彭教官排第二。”
兰洛好奇:“第一是谁?”
秦英:“总教官,姓温,但是总教官都得叫彭教官一声老班长。”
兰洛问:“如果是你的话,你能在彭教官手中坚持多久?”
秦英竖起两根手指。
兰洛:“两分钟?”
秦英悲愤:“两招。”
兰洛目光转向子桑月。
子桑月回望。
兰洛:“我明白了。”
说完,她抬脚走向彭教官:“教官您好,我想跟您谈个条件。”
彭教官问:“什么条件?”
兰洛指指秦英、子桑月和自己,说道:“我们三个是一个队伍,我如果可以打败您,您能让我们一起通行吗?”
在场所有躺尸的新生:“???”
哇靠同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英知道兰洛很厉害,几个小时前刚刚废掉了一台阿瑞斯号,但是机甲跟人不一样,对付机甲可以不择手段,跟人打起来顾忌的东西太多了,况且考核到现在,所有人的体力和精神都有所下降,而彭教官却是全盛状态,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战。
他试图浑水摸鱼:“教官,玩游戏还讲究战力平衡呢,我和兰洛一起在你手下坚持二十分钟,就让我们三个通过,您看看怎么样?”
彭教官不吃秦英这套。
他看着兰洛,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金色徽章:“可以,如果你能打败我,这枚徽章就是你的了。”
金色徽章!
一定比银白徽章更值钱吧。
兰洛摸了下鼻子,战意盎然:“好!”
秦英总算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子桑月静静站在一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彭教官,对兰洛招手:“洛洛过来。”
兰洛走过去:“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当时说过彭教官力量不对、触感不对、重心不对吗?”子桑月按住自己的右肩,恍然大悟,“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彭教官的右臂应该是机械义肢。”
子桑月身体微微左偏:“机械义肢比较重,行动起来,人体会下意识向左偏保持平衡,彭教官明显没有习惯机械义肢的存在,说明他安装义肢的时间并不长。”
那机械义肢就会成为彭教官的弱点。
其他人做不到,子桑月相信,兰洛一定会做到。
兰洛顿悟,她张开手臂抱住子桑月:“我们阿月太厉害了!”
子桑月有些不好意思:“是你提醒我,我才会观察的。”
所以洛洛才是最厉害的!
兰洛嘻嘻哈哈放开子桑月,转身向彭教官走去,他们两个找了空间比较大的地方,刚刚站定,兰洛腿部肌肉骤然发力,猛然一跳,她甚至在空中变幻身形,全身所有的力量集中在腿上,含着千钧之势向彭教官砸下!
彭教官眼皮一跳,他双臂交叉,右臂在前,心想这姑娘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当!!”
这响声一点都不像骨头与骨头碰撞,反而像金属与金属之间的交锋。
彭教官后退了三步。
秦英瞳孔地震:“我去……”
兰洛腰身一拧,卸去反震力,平稳落地,身体半蹲,她忍不住揉揉脚腕:“军用的机械义肢果然跟民用的不一样。”
民用机械义肢兰洛拆过,所用材料绝对没有这么坚固,如果换成民用的机械义肢,兰洛刚刚那一脚,能把义肢整个踢碎。
兰洛不知道,彭教官也在暗暗惊奇。
他从监控中了解到兰洛力量强,但没想到兰洛的力量这么强。
机械义肢他的确刚安装不到半年,虽然比不上自己原装的胳膊舒服,总归灵活、坚硬、并且不耽误驾驶机甲,除了不习惯,没有别的缺点。
就连温理那小子,面对机械义肢,也不会正面相抗。
而就在刚刚,彭教官感受到右肩的位置一阵发麻。
彭教官的机械义肢从肩膀处的神经相连,没有到达阈值之前,链接处很难产生诸如麻痹、疼痛之类的感觉。
只是触感……彭教官甩甩手:“很强,你脚腕上有东西吧?”
兰洛笑笑,意有所指:“彼此彼此,教官右臂也不同寻常啊。”
废话,兰洛在心里吐槽,她也是人,用骨头去撞机械义肢怎么可能撞得过,借助重量扣反倒可以一试。
两个人打完一场外人听不懂的机锋,再次碰撞起来。
兰洛目标明确,她的每一次攻击都落在彭教官的右臂上,从手指、手腕、手肘到肩膀,无一不被她照料到。
她家监护人修理机械义肢时,曾给兰洛讲过哪个部位最薄弱,所以要重点保护好,省钱还省力。
“机械义肢跟人的肢体构造不一样,”莫老头示意兰洛过来看,“人体接受到打击,大脑会帮你记住,当相同的情况发生时,你会下意识避开,而机械义肢不一样,它需要更多的训练才能产生类似的肌肉记忆,平常生活无所谓,若是比较细致的工作,要建议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恢复期。”
兰洛下手越来越快,她好像不知疲倦,也完全不在乎受伤,手腕和脚腕被遮盖住的负重成为她最大的武器。
恍惚间,彭教官觉得自己在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机器,他的右肩膀传来的疼痛越发明显,让他忍不住想起失去手臂的瞬间。
破绽!
兰洛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恍神,有破绽不抓是傻子,兰洛飞身向前,一个假动作后快速绕背,手肘关节抵在彭教官的右肩膀。
兰洛知道,只要她用力向下一按,机械义肢会与彭教官的肩膀完成轻微的分离,这种分离并不能使义肢脱落,却能让义肢失去大部分感知能力,这么做的话,安装机械义肢的人会很疼。
比失去肢体时更疼。
兰洛无法下手。
她喘着粗气,转为轻轻拍打了一下彭教官的肩膀,说:“教官,我算打败你了吗?”
彭教官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哼”了一声,他拿出金色徽章,指尖一弹,扔到兰洛怀里:“你赢了。”
说完,他用左手扶住右肩,走进收费站的小屋:“通行。”
秦英一个箭步冲上去,跟兰洛对了一下拳,兴奋之情无以言表:“太牛了!!!”
周围躺尸的新生们惊叹着鼓掌。
“果然能打败凶残的只有另外一个凶残。”
“我得记住这位同学的脸,以后千万不能惹她。”
“能看见彭教官认输,我这辈子值了!”
兰洛摩挲着金色徽章,没有着急刷分,她示意秦英去开车:“手麻了。”
反震力也很磨人啊。
子桑月拉过兰洛的手给她做手操,不一会儿,秦英通过新生们让出来的路,把车开了过来。
三个人上车,又恢复了之前的配置。
收费站的小屋内,彭教官跟温教官正在视频通话。
温教官有些焦急:“您手臂怎么样了?我让蒋逸代替你守收费站,你先回来检查一下。”
“好,”彭教官自然答应,他没有输给一个新生的沮丧,嘴角慢慢勾起,“小温啊,后生可畏。”
温教官见他没事,放下半颗心,跟着说道:“是啊,所以最后那一关,我亲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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