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译桥嘴里没个正经, 梁晚莺也不想理他,抱着衣服转身往回走。
“你身上有好多小伤口, 回去以后我帮你擦点碘伏。”
“不用, 我自己可以。”
“有些地方你够不到。”
梁晚莺干脆不理他了。
山里的星星很亮,是大都市看不到的那种亮。
两个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谢译桥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
“莺莺, 我们聊聊吧。”
“没什么好说的。”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没那个必要。”
谢译桥快走两步拉住她,“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说,不要这样冷战好吗?”
梁晚莺站住,转过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不,不是冷战, 是分手。至于之前的事情, 我也不想再提了,钟朗那件事只能算是个导火索, 更主要的是我觉得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以后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人都是会变的,你总得给我个机会。”
“我真的觉得没这个必要。”
“可是就算是罪犯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直接给我判了死刑。”
“我不想要求你为了我改变什么,成年人,只筛选自己合适的,而不去调.教, 是最基本的道理。”
谢译桥被怼得哑口无言, 想再说点什么, 她已经彻底不再理会他, 开始埋头赶路。
山上的夜晚,没有路灯,漆黑一片,他怕再说话会分她的心,脚下不注意再摔倒,于是也不再开口。
微风穿过沉默,带着树枝摇晃,月光洒下,草丛里有蟋蟀的歌唱和青蛙此起彼伏的演奏,随着两人的脚步,时响时歇。
第二天下了好大的雨。
本来以为下雨了梁晚莺就不出去了,结果他早早就蹲守在屋檐下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可是一直没看到她。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周文杰。
周文杰说:“晚莺去隔壁小学帮忙了。”
“帮什么忙?”
“那边上课的老师最近病了需要休养一下,她去照看一段时间。”周文杰说,“晚莺会画画,孩子们愿意听她的,别人还不太好管呢。”
“小学在哪?”
“要趟一条河,到对面村子咧,可不好走了,您要去吗?”
“嗯没事,我就随便转转。”
周文杰给他画了个简易地图发过来,还贴心地发了段语音讲解。
谢译桥撑着伞走在雨幕中。
山上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下了雨以后更是泥泞。
他看着自己裤腿上溅起的泥点,心情更不好了。
掏出纸巾擦拭了半天,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他“啧”了一声,最终放弃。
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小学。
谢译桥从来没见过这么破的学校……
不规则的碎石砖块和水泥随便糊成的一间相对宽敞的破房子,墙还会漏风。
他走到低矮的门口向里面看去。
梁晚莺正在这个简陋的教室里教学生们画画,让大家发挥想象,画一个最喜欢的场景,要包括景和物。
孩子们低头拿着铅笔头画的时候,梁晚莺也寥寥几笔就画了一副生动的简笔画。
一只活灵活现地踩键盘的小猫咪。
孩子们听得入迷,纷纷问道:“梁老师,你画的这个方方的东西是什么啊?”
梁晚莺愣怔一下,看了看他们的画。
大多都是山林树木野鸡野鸭之类的东西。
他们没有走出过大山,她随笔一画的自己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东西于他们而言,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这是电脑。”
“电脑是什么啊?”
梁晚莺将外面的一些新鲜事物一边画一边讲给他们听,孩子们听得新奇,连最爱调皮捣蛋的小家伙也安静下来,认真的听着。
“梁老师,地铁怎么这么长,它是怎么开的啊?”
“梁老师,这个钢琴是什么,看起来好漂亮,它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梁老师梁老师,冰箱跟空调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他们这些天真的问题,梁晚莺温声细语地跟他们一个一个全都解释了,然后说:“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有念书才有走出大山看到这些东西的机会明白吗?”
“明白了——”
正讲着东西,梁晚莺发现后排的孩子都停下了手中的笔,在向门口张望。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眉目英隽的男人双手环胸,慵懒地倚靠在掉漆的门框后,旁边靠墙立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还在滴着水。
他正眉眼带笑地看着她,瞳孔仿佛被雨水浸透,有种沉甸甸的温柔。
梁晚莺走出去,眉心微微蹙起,“你来干什么?”
谢译桥站直身体,又弯腰凑过去说:“莺莺,我发现你讲课的时候还挺有样子的。”
“我跟你很熟吗?离我远一点。”她向后撤了下身体,表情严肃。
谢译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梁老师,我错了。”
“……”
他的这句梁老师喊得狎昵,梁晚莺斜了他一眼就关上教室门回到了那个破旧的讲台上。
“同学们,我们继续。”
“老师老师,他是谁啊?”
“是老师的男朋友吗?”
梁晚莺有点窘迫,“不许胡说。”
“他好好看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最后排的小男生反驳道:“我们梁老师也很好看!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嗯嗯嗯,梁老师最好看!”
梁晚莺又好气又好笑,放下手中的画笔,“你们也都好看,好看的东西不只是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外表是会变的,但是只要我们要有一颗高尚的心灵,就永远都是最美的人。”
“梁老师,什么是高尚的心啊。”
梁晚莺托腮想了想,觉得举一些名人的事例他们不一定能懂,所以准备举身边人的例子。
“像周主任,万书记,陈医生,你们都认识吧。”
“认识——”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很好很好!”
“他们就是高尚的人,也都有一颗高尚的心灵。”梁晚莺说,“所以,我们看东西不能只看外表明白吗?因为外表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谢译桥在门外听着,总觉得自己被指桑骂槐了。
他站在门口哂笑一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梁晚莺组织学生一起去食堂。
所谓食堂,也就是露天的一个棚子,摆了几口大锅。
食物……也就是最常见的白菜土豆炖一切,而且做的很咸。
梁晚莺只拿了个馒头准备随便吃两口垫垫肚子,回去以后自己再做点吃。
谢译桥当然是不吃这些的,他那里有专门的人每天爬两个小时的大山给他送精致的饭菜,为了保鲜的同时又不流失味道,需要花费非常昂贵的人力物力。
于是,当送饭的人提着一个超级大的箱子上来的时候,瞬间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力。
可是孩子们跟他不熟,而且他看起来就像是画里的人一样,虽然难掩好奇,但是没人敢上前,怕冒犯了他。
谢译桥笑着对着他们招了招手说:“过来,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分给你们。”
孩子们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有点胆怯,那个平时调皮捣蛋的比较胆大,直接就跑了过去,剩下的孩子这也才跟着围了上来。
里面的食物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东西,连样式都是他们贫瘠的想象力无法想象得到的。
谢译桥将那些精致的糕点和水果分给他们,可是没人舍得吃。
“好漂亮啊……我想要带回去给妈妈看看。”
“我也要拿回去。”
“你们吃就好了,如果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找人送上来给你们吃。”
“真的吗?”
“当然,我可从来不骗人。”
“谢谢哥哥!”
谢译桥轻笑一声,“我都可以当你们这群小不点的叔叔了。”
“您像哥哥,周主任那样的才是叔叔。”
谢译桥在一声声童稚的声音中望向梁晚莺,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对小孩子说道:“你们还想要什么,想看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们弄来哦。”
“真的吗!”
“当然,不过你们要帮哥哥一个小忙。”
“什么忙?”
“哥哥惹梁老师生气了,你们以后得在梁老师面前帮哥哥说说好话。”
“没问题!”
谢译桥环顾四周,“你们谁看到梁老师去哪了?”
一个小女孩指着南边说:“刚刚看到陈医生来找梁老师,两个人去那边了。”
“陈医生?”
“陈医生对我们可好了,药太苦的话还会给我们吃一颗糖,最喜欢陈医生了。”
谢译桥挑挑眉,顺着孩子们手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梁晚莺坐在一个大石头上,陈朝山看到她的脚腕比之前还要严重了,蹙了蹙眉头说:“怎么回事,又肿起来了?”
“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又滑下山坡了……”梁晚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前从来没走过这种路,才来了半个多月,都崴了好几次了。”
“那怎么不找我来看看,要不是今天我路过这里看到是你在上课过来看一眼,你也不准备处理一下吗?”
“我感觉不是很严重,过几天应该就消了。”
“你啊。”
“不过,”陈朝山简单帮她重新处理了一下,又感叹道,“刚刚看到你站在孩子中间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你爸了。”
“嗯?”
“你和他挺像的,不愧是父女。”
“怎么说?”
陈医生眼眸带着笑意和赞许,“你和你爸都是温和而强大的人。”
“温和强大?”梁晚莺自己记忆里的父亲绝对算不上一个温和的人。
“这种强大是指精神内核,你是一个很有精神力的人。”
受到他这么高的赞扬,梁晚莺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角垂落的发丝,“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远处,谢译桥面色不善地看着两人。
雨后的天空澄澈而明净,太阳也从乌云中探出了脑袋,将天光照亮。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男人握着女人的脚踝,抬头看向她眼中带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能看出来非常投机的样子。
女人含羞垂首,双颊微红。
多么和谐的画面。
谢译桥拍了拍胸口,然后往下顺了顺气,长吸一口再呼出来,如此往复了几个轮回。
他这会儿非常想抽根烟来镇定一下,然后想一个合理分开两人的办法。
可是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烟昨天就抽完了,于是只能抬手恶狠狠地拔了一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很好很好。
才走了一个青梅竹马的钟朗,又来了个志趣相投的医生。
他还就不信了。
谢译桥拿出手机想拨个电话,可是突然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只有特定的地点,比如他和梁晚莺住的地方就是为数不多的有信号的地方。
这是周文杰为了照顾两人工作,方便联系外界,所以特意准备的住处。
他将手机收起来。
算了,回去再打。
一个贫困山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医生而已,他不信会比钟朗那个青梅竹马还要难搞定。
作者有话说:
死不悔改的狗子,我劝你别太自信!
PS:关于陈医生的戏份我前面37.38两章统一修改了一下,大家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回头看两眼,不愿意看的话我大概总结一下,改动不大,就是本来写的两人从头开始认识的过程,改成了出现的时候两人已经在男主找不到的这半个月里很熟悉了,略过了两人相识的过程,我觉得从头开始写的话进展太慢了,这样可以快点进入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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