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窗外雨点渐大, 被秋风吹动,斜斜打在窗上,耳边除了呼吸声, 只剩下轻微的沙沙声响。
楚颐的手指冰凉, 苍白虚弱地轻搭在脸侧,干裂的唇轻轻碰到顾期年,却只是片刻时间,就被他抓住手, 慢慢推开了。
“世子。”顾期年垂眸站起身, 缓缓道, “司琴所处的地方我已经写给了你,陆文渊你也已经找到, 就不能……放过我吗?”
屋内光线明亮,虚虚打在他的身上,周身冷意便像是难以收拢的薄雾,让他整个人变得不真实起来。
“你让我放过你?”楚颐目光冰冷, 声音也沉了下来。
顾期年沉默看着他,没有应声。
仿佛是三年前, 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顾期年一心想要离开, 争执、请求、甚至不惜联合别人设计他。
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怎么还可以说出这种话。
而且,明明最初是顾期年非要缠着他。
许久后,楚颐冷笑一声道:“你跟那个赵思文一起时那么开心, 竟敢拿这种态度对我?”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顾期年, 胸膛微微起伏着, 见他始终沉默, 抑制不住心头火气,随手抓起床上的玉如意就狠狠砸了过去。
坚硬的玉石砸在身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顾期年不躲不避,任由它重重砸上心口,又滚落在地,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
“我跟思文一起你不舒服了?”
顾期年笑得嘲弄,随意理了理凌乱的领口,缓步上前两步,轻轻自那化为齑粉的暖玉上踩过:“那我告诉你,在抚州之前的每一日,你都是让我这么不舒服的,可你有在意过吗?”
他在楚颐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冷了下来:“凭什么你可以有陆文渊和司琴,可以喜欢唐知衡,我就不可以喜欢别人,你和唐知衡是自幼的情谊,难道我和思文就不是?我就是要跟他每日在一起,就算将来回京,我也要带上他。”
“至于欠你一命,有何大不了的,你要的话,还你就是。”
楚颐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到,一时呼吸不稳,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幼时他两次救了顾期年,四年前将顾期年绑回府,可顾家人也刺杀他并抓走了陆文渊。
楚颐给顾期年下蛊毒,顾期年就联合别人设计害他……若说扯平,三年前就已扯平,回京后是顾期年不放过他,是他不依不饶非要贴上来,是他送走了司琴,现在他凭什么说放手。
“你说你喜欢赵思文?”
楚颐的声音干哑,苍白的脸色近乎和身上单薄的寝衣融为一色,目光冰冷地望过去,似笑非笑道:“你信不信,我让你明日就再见不到他。”
赵总督虽是顾氏的人,可若解决他儿子却也并非什么难事,楚颐从前虽处理过许多胆敢惹怒他的人,却也不会真的滥杀无辜,不过是气气顾期年罢了。
可顾期年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静静看了他片刻,低声道:“我自然信,你不是一向如此吗?
“你向来如此任性,”他冷冷道,“若你还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我任你打任你骂就好,何必连累旁人。”
楚颐脸色微微变了。
顾期年漠然看着他,目光从屋内扫过,见墙上挂着一个装饰用的短剑,干脆大步上前将它取下,随手丢在了他的面前。
“别把气撒在思文身上,我与你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窗外雨声越来越密,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楚颐沉默看了眼地上的短剑,银白的剑刃滑出剑鞘半寸,几乎晃花他的眼睛。
他心里觉得好笑,这还是在安州那个抱着自己舍不得放手的顾期年吗?
心里莫名酸涩,楚颐缓缓道:“那好,既说还我,那我不要你的命。”
“我就要你抱我亲我。”
他抬眸看过去,轻轻问:“在安州时是你说了我想做什么都陪我,是不是不敢?”
顾期年嘴唇紧紧抿起,皱眉看着他,好半晌才冷笑道:“都到了这地步,我都放手了,你觉得这样还有意义吗?”
“不需要意义,”楚颐淡淡道,“只要我喜欢就好。”
他走回床边坐了下去,懒懒看着顾期年道:“我就是喜欢你抱我亲我,我就是想你,凭什么你说放手就放手。”
楚颐静静道:“不过来吗?”
屋内安静下来,狂风骤雨在窗外拼命吹动着枝叶,原本明亮的天色也渐渐暗淡,沉闷的感觉自外蔓延到房间。
顾期年沉默站着,浑身是掩饰不住的戾气,好半天后,嘲弄一般轻笑道:“是啊,只要你喜欢,你何曾在意过旁人心里的感受。”
他恨恨看着楚颐,缓步走到床前,不等反应,已揽住他的腰往床上一推,俯身狠狠吻住了他。
空气冰冷潮湿,温热的身体几乎无法驱散寒气,楚颐抱着他的脖子,干裂的唇火辣辣的疼。
顾期年哪里是亲人,恨不得像是要吃了他,唇舌肆意掠夺纠缠着,不轻不重噬咬着他的皮肉,浑身神经都被他折磨得紧绷起来。
楚颐心脏剧烈跳着,几乎背过气,被他死死压着,几乎融入血肉。
顾期年最终还是听他的话,还是不得不委曲求全。
只要他喜欢,他就一定要得到,也一定有办法能胁迫顾期年去做,可是此时被他抱在怀里,却全然没有目的达到的欣喜,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抽痛。
赵思文,白衣,弓箭,自幼的情谊。
明明在安州时,顾期年都还很喜欢他的。
两人纠缠辗转,几乎沉溺在这来之不易的温情里,仿若最亲密的恋人一般难舍难分,直到屋内光线又暗了几分,两人气喘吁吁,顾期年才放开他。
他呼吸凌乱地喷在耳侧,静静道:“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以后不要纠缠,不要怨恨,也不要迁怒别人,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当一个认识过的人,好不好?”
“不好。”
楚颐抱紧他的脖子,在他耳侧呢喃道:“但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你为什么说放手就要放手,若是在抚州时陆文渊没有出现……”
他咽了咽口水,胸腔闷堵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低声道:“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最初将陆文渊送到抚州时,我的确想过离京后哪日将他重新接回身边,后来有了司琴……就搁置了,我当初的确很喜欢他们,可是我现在只喜欢你,比阿曦阿昱还要喜欢,那晚我真的没有去见他,是你自己不信的,你这么对我,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我喜欢的只能是我的,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不能再喜欢别人。”
他伸手勾上顾期年的腰带,手指只是轻轻一挑就将它解开了。
顾期年呼吸微乱,伸手将他的手的手抓住,轻声问:“那我想让你只有我一个,让你从我和唐知衡中间二选一,你能做到吗?”
楚颐好半天没说话,最后道:“阿衡六岁就和我还有二叔在一起,如今二叔不在了,他只有我了,若我再抛下他,他该怎么办?”
“而且我也舍不下他……但是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会对你好,再不会找其他人,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楚颐抬头吻住他,重新将他抱紧。
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恍然回到二皇子生辰那日的隐园客房中,顾期年骤然出现,低声诉说着自己的“得不到”。
可他如今明明已经得到,为何却说不要就不要了。
楚颐的手乱摸乱碰着,探入衣襟轻贴着温热的皮肤,才觉得怀里依旧是那个让他生气,不知所措,又喜欢到放不开手的人。
顾期年再次将他的手捉住,揽住他的那条胳膊也放开,轻喘着俯身看他,好半天才道:“方才我说的话答应我,不纠缠,不怨恨,不迁怒他人。”
“你和唐知衡好好的,我也不会再闹你,不会惹你生气,你听话好不好?”
可他这句所谓的“和唐知衡好好的”,难道就不是在惹他生气吗?
怀里骤然一凉,顾期年坐起身,他自顾自整理着衣衫,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他,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我们两清了。”
……
楚颐坐在床上,身上冷得像冰一样,目光落在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上,心底也是一片冰寒。
屋内安静下来,秋风在窗外肆虐,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是场黄粱美梦,所有温情和厚意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他的脸色阴沉,微微动了动指尖,却觉得浑身力气仿若被抽去一般,扬声对外唤:“江恕。”
门外安静了一小会儿后,江恕立刻进了屋内,小心咽了咽口水道:“主人,你们怎么了,是不是顾小少主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说话向来如此,楚颐也见怪不怪了,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去将赵思文带来见我。”
“是。”
江恕应了一声,匆匆出了门。
楚颐垂头轻咳着,表情平静无波,却控制不住心脏的抽痛,胸腔一闷,一口鲜血猝然吐了出来。
白衣上斑斑点点,他随手用衣袖去擦,苍白的脸上却也沾上,反复擦拭却越擦越多,最后干脆随意披了件衣衫下了床。
不多时,赵思文被江恕引进了屋内。
楚颐坐在桌前倒了杯茶,闲闲抬眸看他,见他一脸局促满是不安的样子,淡淡道:“是害怕还是紧张?”
赵思文愣了愣,低声道:“紧张。”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了他片刻,轻轻抿了口茶水,懒懒靠在椅背上问:“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思文不知。”
“我孤身来到衡州,身边无人作伴,”楚颐轻描淡写道,“以后跟着我如何?”
赵思文骤然一慌,跪倒在地道:“世子,思文已有心上人,不配伺候世子,请世子另选他人吧……”
“心上人?”楚颐嗤笑一身,将茶杯重重放在了桌上,“我就是看上你心里另有他人!”
“你既然听过我的事,自然知道我的喜好,”他淡淡道,“越是难得到我越是一定要得到,想让我没兴趣,倒不如听话一些。”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说完这句话,楚颐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杯续满,执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
屋内空气沉闷,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楚颐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赵思文的脸上,想到顾期年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心里的怒意就难以控制。
不纠缠,不怨恨,不迁怒其他人。
他偏偏就要迁怒,偏偏就要顾期年生气难受,若是赵思文答应还好,若不答应,楚颐就将他送到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地方,让顾期年心里永远横着一根刺。
谁让顾期年说什么两清的话,谁让他走得毫不犹豫,谁让他害自己那么……
一盏茶饮尽,楚颐紧紧捏着茶杯,关节都泛起了白,他将茶杯放回桌上,不再看赵思文一眼,径直朝床前走去。
“世子。”赵思文在身后叫住他,脸色发白,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思文多谢世子厚爱,以后一定好好服侍世子。”
楚颐脚步顿住,冷冷回过头。
他静静站着,一身玄衣几乎融入傍晚的余晖中,表情都变得晦暗不明:“跟了我,以后不准再接近任何人。”
“你那么聪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赵思文目光微敛,低声道:“思文明白。”
*
到了傍晚,唐知衡和二皇子一同回了总督府。
绫罗煎了药过来,轻声道:“主人都吃了几副药下去了,脸色还是那么差,可要奴婢安排张神医再为主人诊一次脉?”
楚颐接过药碗正欲喝,唐知衡在一旁按住了他的手。
“这药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他皱眉道,“整日喝下去就没见你身体好过,你不是说之前的药一直都是沈无絮开的方子吗?”
“沈无絮的方子不照样有人认为有问题?”
楚颐轻轻笑了笑,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将药喝了下去。
“今日查的如何?”楚颐问。
唐知衡皱眉道:“已有一些线索,阿宴的意思是此事不宜轻举妄动,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别的事来,只是……”
他犹豫道:“已确认与楚家顾家都有关系。”
楚氏顾氏一向敌对,却因利益能互相勾结,倒是让人惊讶。
楚颐皱眉道:“等过两日,我与你们一起去审。”
唐知衡点了点头,直到绫罗收了药碗出门,才轻声问:“阿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楚颐愣了愣,没想到掩饰了许久,最终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轻声道:“没事,一时忍不住发了点火而已。”
唐知衡静静看着他,倾身将楚颐抱住,轻声道:“你不用瞒我,我听阿宴大概说了一些,你和顾期年路上就不对付,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
“跟他没关系。”楚颐道。
“就知道是他!”唐知衡向来了解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顾期年怎么回事,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一会儿要跟我抢一会儿又这样对你,顾家人都是这副嘴脸吗?”
“真是比小时候差远了。”
说完他放开了楚颐,却依旧有些抑制不住火气,干脆站起身道:“算了,阿颐你先休息,顾期年交给我,我去替你出气,今日一定带他过来给你赔罪。”
不等楚颐阻拦,他大步出了门。
屋外大雨如瓢泼一般,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过,连廊下都被水飞溅的雨水冲刷出积水。
楚颐静静坐着,心里莫名不安,总觉得阿衡此次过去,定会发生什么事。
他不顾身体正病着,随意披了件外氅,随后出了门。
顾期年的客房在相连长廊的北侧尽头,一路自廊下走过,衣衫袖摆依旧被雨水打湿,唐知衡脚步匆忙,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楚颐紧追慢赶,却难敌身体虚弱,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冷风中止不住咳个不停。
最后到了顾期年门前时,屋里已传来了争执声。
“你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反正今日你若不给阿颐道歉,我绝不会放过你,他对你那么好,小时候救你两次,如今也依旧喜欢你,你倒好,动不动惹他生气。”
安静片刻后,顾期年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若知道我和楚颐做了什么,还能为他出头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跟他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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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楚颐身体轻飘飘的, 无力地扶住门旁的廊柱,宽大外氅几乎完全被雨水打湿,狼狈地在风中飞舞不停。
屋内的声音轻缓冷淡, 却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心尖上。
“你们发生过什么?”唐知衡迟疑问。
顾期年却不说话了。
楚颐静静盯着门上中央的福瑞雕花, 忍不住冷笑,伸手推开房门。
屋内炭火旺盛,连外间都暖意融融,唐知衡和顾期年站在桌前, 犹如对峙一般, 听闻动静, 皆朝门口看来。
“阿颐你怎么来了,”唐知衡脸色微变, 快步迎上来道,“你还病着,怎么不在屋内好好休息,浑身都湿透了。”
楚颐没有回话, 看向顾期年道:“刚才的话怎么不继续说完?顾家人一向自诩文人,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吗?”
顾期年冷冷抬眸看他, 苍白的脸上表情疏离,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一盏烛台, 转身就欲去内室。
“站住!”
楚颐缓步走上前, 冷笑问,“我来了就要走,你怕什么?”
他知道顾期年不会说, 世家公子出身, 平时又极爱面子, 怎会拿出这种私事炫耀, 他只是生气顾期年那毫不在意的语气,就仿佛,嘲笑他不值得一般。
楚颐轻轻缓着气,忍不住又低咳起来。
顾期年脸色阴沉,许久才轻笑出声:“所以,你们是来声讨我的?”
“二位还真是有闲情逸致,”顾期年漠然道,“可是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废话,若是说完,就请回吧。”
听他话语决绝,唐知衡眉头皱起,忍不住道:“你怎么说话呢?之前围猎回京时,在马车上不是你先缠着阿颐吗?你整日这么闹别扭,惹阿颐生气,就不能听话点,像小时候那样乖一点。”
他话音顿了顿,叹气道:“我知道顾家向来与楚家不和,可若你不再闹,我和阿颐以后都会好好对你……”
“你跟他好好对我?”
顾期年冷冷打断,目光森寒几乎霜冻一般,整个人都笼上了戾气,“既然你认为是你跟他的事,他生气凭什么让我去哄?”
“你害他生气不该道歉吗?你以前那么喜欢他……”
“以前是以前!”
楚颐心口骤然一堵,静静看向他。
顾期年话音漠然,继续不屑嘲讽道:“别以为你以前救过我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今日是楚颐留下的我,即便要道歉也是他跟我道歉。”
他的目光落在楚颐身上,淡淡道:“你若真闲着没事,就好好去找个大夫将病治好,离思文远点,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有什么资格参与我的事。”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楚颐进来时,房门未关紧,潮湿的风自门缝灌入,顾期年手中烛火不停晃动,表情明灭不定。
楚颐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大半,只是站着都带了分寒气,苍白的脸上沾上雨水,将一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脸侧脖颈,整个人像是要支离破碎一般。
“要我跟你道歉……”他目光冰冷,几乎被顾期年气笑了,“你是怪我今日留下你?”
顾期年没有说话,干脆将烛台放回桌上,自顾自坐下倒了杯热茶喝了起来。
楚颐冷冷看着他,才不信顾期年真因今日的事怪他,若真的不愿意,在他提出要求时完全可以敷衍了事,而不是非要把他压在床上一副吃了他的模样。
明明他也很喜欢,明明就是乐在其中,还真是爱装。
倒是那句让他离赵思文远点,像是真情实感的心里话了。
楚颐心里莫名泛起酸意,忍不住就腾升出火气,缓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顾期年没有应声。
许久后,他抬眸看向楚颐,静静道:“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是你自己一直不明白。”
窗外天色晦暗,雨声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半空中有白光闪过,伴着沉闷的雷声,一下下都像是打在了心头上。
楚颐胸膛起伏,心底那股若有似无的不服和酸涩不停翻涌而上,折磨着他不能平静。
他的确是不明白,不明白顾期年为何就这么头也不回,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明明他平日别扭又爱争宠。
似是报复一般,楚颐大步走到唐知衡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阿衡,我困了,”楚颐故意声音轻柔道,“回去陪我睡吧。”
顾期年紧紧捏着杯子,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楚颐不再理他,拉着唐知衡就朝门口走去,房门打开后,狂风暴雨立刻吹进廊下,兜头扑来。
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被屋内炭火热气烘烤,却丝毫没有热意,此时冷风瞬间灌入,激起一阵冰寒,楚颐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不远处有身影出现在雨幕中,仇云穿着蓑衣,手里拿着油纸伞,带着一个人匆匆而来。
迎面对上楚颐,他脸色骤变,看了眼房内,低声道:“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颐皱了皱眉,朝他身后看去,才发现他身后跟着的竟是赵思文。
难怪着急赶他走,原来是早有约了。
楚颐脚步定在原地,目光森寒地看着他。
赵思文一身白衣微微打湿,乌发半垂在肩侧慵懒随意,看到楚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躬身行礼道:“世子。”
“我对你说的话是不是忘了?”楚颐脸色阴沉,原本报复的兴味彻底消失,冷笑问,“你来找他?”
赵思文忙道:“世子别误会,我和阿年……”
不等他解释完,顾期年打断道:“思文和我还有事要做,莫非世子真要将思文当做你的玩物任你差遣?即便是他自己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他淡淡道:“世子和唐小将军就若没旁的事,先失陪了。”
顾期年将茶杯随手往桌上一放,起身上前与楚颐擦身而过,接过仇云手中的油纸伞就要出门。
楚颐心中满是火气,忍不住道:“有事要做,天色都快黑了,就你们二人,能有什么事做?”
“很好奇吗?”顾期年笑道,“你和唐知衡能做什么我们就能做什么。”
说完撑上伞,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
看着二人并肩离开,楚颐忍不住扶着半开的门咳了起来,他知道顾期年是故意气他,却依旧如他愿动了气。
顾期年口口声声说和赵思文的关系与他和阿衡一样,可他爱的白衣弓箭又如何解释?
明明完全就不一样,明明顾期年就是心里有鬼,明明是他喜新厌旧不肯回头,却将原因全都推在了别人身上。
他和阿衡……何时这样过了。
楚颐伸手拭去唇角的血痕,轻声道:“我与他真是犯冲,阿衡我们走吧。”
唐知衡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两个在一起,阿颐,他毕竟是顾家人,赵思文又是倚仗顾家……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想办法……”
楚颐沉默片刻,出了房门。
仇云站在门前,蓑衣上依旧不停滴着水,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沉默片刻后,他犹豫道:“世子,此时雨急,湖水上涨,连廊上已全是积水,尤其往南处几乎无法通行,不如等雨小了再回去?”
楚颐皱眉看向他。
总督府的客房临湖而建,只以湖面上架起的长廊相连,是唯一通往客房的路,若是湖水上涨,的确无法再通行。
唐知衡看了眼外面越来越大的雨,也忍不住道:“阿颐你病情未愈,不能再淋雨,不如先等等,待雨小了再走不迟。”
他想了想,又道:“二皇子约我晚膳后书房查阅资料,不如我现在就过去,待晚些回来再和你一起回去。”
此次来衡州,楚颐生病本就耽误了不少行程,只好点头:“好。”
唐知衡离开后,楚颐重又回了房内。
他身上的衣服尽数湿透,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干脆将衣袍脱掉,只剩下寝衣,随意披了条毯子靠在软塌上。
火盆烧的旺旺的,正放在脚下,楚颐身体本就未好,加上骤冷骤热又淋了雨,止不住咳个不停,不知不觉,躺在榻上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尽。
窗外雨声依旧密集,屋内烛火全熄了,入眼周围皆是浓郁的黑。
楚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桌旁一道身影静静坐着,目光似乎是在透过黑暗注视着他。
他静静看了片刻,虚弱开口:“你跟赵思文出去,是不是故意气我?”
“怎么没和唐知衡一起走?”顾期年问。
楚颐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嗓子又干又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就知道顾期年心里不舒服,装得倒是像,还敢拿赵思文气他。
楚颐撑坐起身,嗓子干哑道:“帮我先倒杯茶吧,我好冷。”
顾期年静静坐着没有动,片刻后听楚颐咳完又打起了喷嚏,起身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的指尖微凉,不过轻触一下就收了回去。
顾期年走到桌旁点燃烛火,对外唤:“仇云。”
一道身影很快闪进门内,道:“少主。”
“去请大夫。”
仇云看了楚颐一眼,应了一声,顾不得穿蓑衣,随意拿了把伞就冲进了雨中。
烛火亮起后,楚颐才看清顾期年的脸,此时的他面容依旧清冷,头发微微带着潮气,身上虽依旧是一身黑,却不再是原先的那件,应该是回来后更衣过。
顾期年将火折子放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换做以往,顾期年早就温柔上前喂他了,此时却冷冰冰的,一副不愿与他接触的样子。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去接,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他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好半天后,才轻声道:“你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顾期年冷笑一声,将茶杯放回桌上,淡淡道:“方才我和思文出去时,得知你看上了他……原来不是我多想,世子的手段倒是一如当初。”
“只是思文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别把那套用在他身上。”
“不是那种人还不是答应了我,”楚颐无力地靠在软塌上道,“身为顾氏的人,他也没多坚定,不过两句便转身投敌,指不定哪日就被人收买成了叛徒,害了你都不知道。”
“若是阿衡就绝不会,你尽早看清他不好吗?”
顾期年冷笑道:“唐知衡对你一往情深,别人自然比不过。”
楚颐抬眸看向他,知道他又生气了,忍不住轻声道:“阿衡也很喜欢你,你就不能跟他和平相处吗?今日他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你不再闹,他和我都会对你好……”
“你们怎么对我好?”顾期年冷冷道。
他静静看着楚颐,嘲讽般笑了笑:“上半夜他跟我,下半夜你跟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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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顾期年向来正经, 平日里总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正人君子模样,楚颐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心里不舒服,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 随手捞起榻上的软枕就砸了过去。
“你胡说什么!”楚颐脸色阴沉道, “你对阿衡也敢起心思?”
软枕在顾期年身前轻飘飘落地,连片衣摆都未曾碰到他,反而他自己,动怒之下又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顾期年懒懒靠在桌旁看着他, 轻声嗤笑道:“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对他起心思又如何, 我也喜欢他不行吗?”
“不行!”楚颐冷冷道。
他越来越觉得顾期年已经知道该如何气他、拿捏他。
原本一个赵思文出现在顾期年身边, 就已经够刺眼,好在楚颐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不过小虾小蟹而已,若真触犯底线,真到不可收拾的那步,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掉。
可阿衡却不一样。
阿衡六岁起就和楚颐在一起, 他骑射好、文采佳,性情相貌更是拔尖, 十三岁时就进入军营历练,后来又接手二叔的长林军镇守西北多年, 是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
他和顾期年虽然平日并无交集, 可同为将军,又都是相貌品性俱佳,放在一起看, 还是很登对的。
若他们真有了什么……以楚颐和阿衡的感情, 都不知该去怪谁, 又该去解决谁。
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偏偏没有收口的意思,反而冷笑出声:“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他?”
他声音低缓道:“唐知衡可以喜欢我,我却不能喜欢他,你偏偏对我如此苛刻,不觉得不公平吗?”
楚颐浑身冷得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皱眉道:“反正就是不行……其他人我懒得去管,但是若你敢看谁,我就杀了他。”
说完抬眸看向他,忍不住又补充:“总之你眼里只能有我,你心里也只能有我,只能喜欢我一个。”
“阿衡……反正你别把心思动在他身上,你就不能听话点吗?”
屋外电闪雷鸣,天空忽明忽暗的。
顾期年眸光微晃,手指在桌上的茶杯上轻轻勾划着,下意识拿起,轻轻抿了口茶。
他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半天后,将茶杯放回桌上,缓步走上前,直到榻前站定。
“原来世子害怕这个啊。”
顾期年居高临下看着楚颐,慢慢俯下身,将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几乎禁锢一般,轻笑道:“怕我喜欢唐知衡?”
楚颐心底骤然一沉,蓦地想起围猎时树林里那晚。
那晚顾期年也是这样,不依不饶缠着他,得知他怕被咬,毫不犹豫就将他脖子咬得血肉模糊。
中间还特意补充一句。
“怕什么来什么,”顾期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低声道,“若我真的喜欢上唐知衡,你也会杀了他吗?”
楚颐呼吸不稳,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此时他身体虚弱,却非要哪里痛将刀往哪里扎,非要像往常那般逼迫他,闹别扭。
“你不准。”楚颐脸色沉了下来。
不等再开口,房门被人自外推开,仇云快步将一个身披蓑衣的身影让了进来,焦急道:“少主,大夫请来了。”
顾期年放开楚颐,站直了身体。
“他烧得很厉害,劳烦快些帮他看看。”顾期年漠然道。
楚颐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脸上,明明心里就很关心他,也不知怎么装出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的。
大夫应了一声,将蓑衣脱下放在门口,身上衣服依旧湿了大半,背起药箱快速走到了软塌前。
楚颐身体发烫,却冷得浑身发抖,那是自心底透出的寒意,加上原本的旧疾,几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将手递了过去,大夫拿帕子将手上的雨水擦干,才扣上他的手腕。
“这……”
不过片刻后,大夫脸色已变得发白,皱眉认真把了好一会儿脉象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很严重吗?”顾期年问。
大夫咽了咽口水,片刻后将手指收了回去。
他目光小心地看了楚颐一眼,低声道:“这位公子患有旧疾,此次又受了风寒,身体亏空得厉害,只怕并非一日两日能养回来了。”
顾期年沉默片刻,淡淡道:“一两日养不回来那就养久点,他身体一向如此,你尽管用药就是了。”
大夫欲言又止,最终应了一声道:“是,那老夫尽力一试。”
他取出纸笔写好药方,交给了一旁的仇云,又低低交代了几句后,才又出了门。
顾期年想了想,道:“外面雨大,去二皇子处告知唐知衡一声,就说世子已经睡下,不必特意过来了,让他等明早雨停再来不迟。”
“另外让人将药煎了,晚膳送来后不必叫我。”
仇云应了一声,顾期年未再停留,直接回了内室卧房中。
房门打开又合上,屋内只剩下楚颐一人,而之前因大夫到来打断的那些话,仿佛梗在心头,让人忍不住就多想。
怕什么来什么……
顾期年那副关心的语气,该不会是担心阿衡淋雨,才特意交代他不必过来的吧。
他脾气向来倔强执拗,因幼时的救命之恩,都能对楚颐说喜欢就喜欢,更何况性子和善的阿衡。
楚颐靠在软塌上,无力深想,眼皮再次沉重下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雨终于小了一些。
客房所在的那座湖,在夜间因暴雨涨水,将长廊淹没,只能乘舟勉强通行,顾期年房间所在的最北侧,虽地势较高,去往外面却同样一片汪洋。
楚颐醒来时,屋内炉火上正咕噜噜煮着药,桌旁轻声耳语声悠悠传来,仿佛仍在睡梦中一般,恬淡安然。
他咽了咽口水,喉间肿痛难忍,发现身上又多盖了一层松软的锦被,睡得僵硬的的身体不再觉得冷,反而烫得难受。
昨夜楚颐隐约记得睡梦中被人搀扶起身,喂了药,又喂了粥,还贴心揽在怀里替他用温水擦手擦脸。
只是高热依旧没有退的迹象。
他看向桌子方向,正欲让人倒茶过来,才刚一偏头,却骤然怔住。
桌旁的圆凳上,顾期年静静坐着,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酒杯。
而他身旁懒懒站着的是一身红衣的阿衡,他眉宇间笑意盈盈,整个身体微微前倾,耳语一般轻声说着什么。
说完后还不忘轻轻捏了捏顾期年的脸。
楚颐胸膛微微起伏,整个人如坠冰窖,顾期年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顿时浮现,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
“阿颐你醒了。”桌旁的唐知衡很快走上前,伸手轻轻替他顺着气,轻声道,“你终于醒了,还难受吗?肚子饿不饿?”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朝他身后看去,正好对上顾期年望过来的视线,心底沉了沉,轻轻将他的手推开,问:“你何时来的?”
“天刚亮就来了,见你睡着就没吵醒你,”唐知衡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皱了起来,“还是很烫,药已经煎好了,我帮你拿来。”
他快步走到炉子旁将上面温着的药罐取下,小心倒在小碗里,又回到榻前坐下,仔细吹了吹。
楚颐静静看了他片刻,伸手接过药碗道:“我自己来吧。”
唐知衡轻轻应了一声,满脸关心地看着他,又问:“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楚颐表情平静,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再睡会儿,你们……”楚颐避开他的目光,喉间干涩道,“若有事情要忙,先去忙吧。”
唐知衡道:“就算再忙也没你重要,其他事推一推就好了,反正有阿宴在,等你好了我再过去。”
楚颐仰头将碗里的药喝完,空碗递给了他。
“那你们随意。”
他躺回软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始终像是压着一块石头,闷堵难受,又有种从未有过的空落感觉,像是所有一切都离他而去一般。
阿衡行事坦荡,他一向喜欢顾期年,楚颐是知道的。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药效上来后,楚颐渐渐又有些昏昏沉沉,耳旁声音渐渐止了,房门开了又合,最终归于平静。
他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冷汗,头痛欲裂。
他伸手搭在额上,微微叹了口气,耳旁立刻传来一声轻笑。
“这么难受啊?”
楚颐睁开眼,偏头看去,这才发现顾期年竟然一直没有离开,依旧坐在桌旁闲散地看着他。
顾期年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口,笑容灿烂,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看到我和唐知衡在一起,这么难受啊?”
楚颐没有说话,他的喉间干哑难忍,浑身也提不起力气,勉强撑坐起身下了软塌,自顾自走到桌前倒茶。
他衣着单薄,只穿了一件寝衣,雪白的软缎色泽柔和,行走间脚腕间响起细微清脆的铃声。
顾期年手指下意识收紧,静静抬眸看向他。
“那条链子……你没有去掉?”
楚颐将茶壶放回桌上,淡淡道:“这是你给我带上的,难道不该你亲自去掉?”
顾期年话语微窒,好半天才问:“那钥匙呢?”
“丢河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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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楚颐一口气将茶喝完, 重又回到了那张小小的软榻上。
雨声在窗外轻微响起,屋内空气沉闷。
因他的暂时借住,软榻被下人特意更换了更松软的垫子和枕头, 连被褥都是新的, 可楚颐长手长脚,在小小的软榻睡久了,依旧浑身僵痛。
他没有再看顾期年一眼,感受到桌旁那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黏在身上时, 干脆翻身背向他。
怕什么来什么。
楚颐知道顾期年做事向来随心, 顾家小少主想要的, 哪有得不到的?却没想到他竟然真敢对阿衡动心思……
当年的雁子岭,他们同组比赛, 顾期年失误跌落陷阱中,在发现他不见后,是阿衡坚持一定要去找他,也是阿衡亲自骑马将他带下的山。
其实若真算起来, 顾期年真正的救命恩人应该是阿衡才对。
顾期年性子别扭倔强,楚颐脾气又不好, 若说适合,怎么看都是和善包容的阿衡更适合他。
看着软榻边缘的浮雕纹理, 楚颐喉间苦涩的药气翻涌, 他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干脆闭上眼睛。
没多久后,房门被人自外敲响, 有侍女送了早膳过来。
顾期年问:“肚子饿吗?”
“不饿, ”楚颐淡淡道, “你自己吃吧。”
顾期年没有说话, 自顾自拿了碗去盛粥,放下勺子后,缓步走到了软塌前。
“起来吃点东西。”他静静道。
楚颐没有理他。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出声,随手将碗放在软塌旁的矮几上,俯身揽住他的肩膀就要搀扶他起身。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楚颐皱眉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要睡了。”
顾期年慢慢直起身,好整以暇问:“睡了那么久,还能睡得着吗?”
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拿起粥碗慢慢搅动着,慢条斯理道:“唐知衡走时特意交代我好好照顾你,不准惹你生气,让你吃些东西,你不听我的,那他的话应该听吧?”
楚颐胸膛微微起伏着,忍不住冷笑出声,干脆撑坐起身,道:“阿衡交代的你?”
“你何时那么听他的话了?”
他表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字一顿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想的什么,你配得上阿衡吗?”
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闻言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阿兄怎么回事,不是你说了让我听他的话吗?”他轻声道,“不是你们二人说了只要我听话,就会对我好吗?”
楚颐皱眉看着他,觉得荒唐极了:“你还真想上半夜跟他下半夜跟我?”
他冷笑问:“身体受得了吗?”
顾期年垂眸看着碗里的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盛起一勺小心吹凉,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喂到了楚颐唇边。
楚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陆文渊,司琴,阿暄,阿衡,楚颐身边的确曾有过许多人,可那些人都是在顾期年之前,而自他之后,他从未再想过有别人。
而顾期年呢,先是赵思文,再又盯上阿衡,就连三皇子都与他暧昧不明。
若换成从前的陆文渊或司琴敢这样,早就被他拖下去重罚了。
楚颐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他手指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绒毯,胸腔肺腑撕裂般地痛。
好半天,他推开顾期年的手,声音空渺道:“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你爱找谁就找谁,你给我滚,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顾期年静默片刻,将碗重新放了回去,淡淡道:“阿兄好像忘了这是我的房间,你让我滚去哪?”
楚颐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僵持一般注视着对方片刻,他点了点头:“好……你说的没错,应该是我走才对。”
说完掀开被子打算起身,还未动作,脚腕却骤然被抓住。
“阿兄还真的没将它取下,”顾期年手指轻轻摩挲着细细的链条,低声道,“钥匙都扔了,打算一辈子戴着吗?”
皮肤被他用指尖一下一下划过,激起一阵微痒,楚颐下意识瑟缩,却被死死钳在手心,动弹不得。
“刚才说不想再看到我,是不是真的?”顾期年静静看着他,仿佛对峙一般,却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俯身将他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淡淡香味萦绕在鼻端,顾期年怀里温热,瞬间挡去清晨的寒意,楚颐伸手推了推,却不仅没推开,反而被抱得更紧。
楚颐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你又玩什么?”他声音涩哑问。
“不是喜欢我抱你吗?”顾期年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将脸埋在他的肩头道,“我和唐知衡聊得开心一点,你就这么不高兴,那阿兄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担心我被唐知衡抢走,还是担心他被我抢走?”
楚颐一时接不上话来,好半天才道:“这两者有区别吗?”
顾期年笑了笑,柔声道:“那我换个问法,我跟唐知衡你选谁?能选出来了吗?”
楚颐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许久说不出话来。
顾期年声音温柔,可话语中却满是威胁之意,说是让他选,可却根本未给他选择的余地,若是他说舍不下阿衡,只怕下一秒顾期年就会和阿衡在一起。
他觉得顾期年就是在逼他,先是漠视疏远,再是设下温柔陷阱,让他根本就抵抗不了。
门外廊下有脚步声远远传来,和着雨声细微急促,仇云推门走了进来,恭敬道:“少主,二皇子和赵……”
看到眼前的情形,他愣了愣,耳根莫名发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二、二皇子和……和赵总督,还有、还有唐、唐小将军来了……”
顾期年扫了他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放开了楚颐。
他重新端起矮几上的粥,盛起一勺道:“他们一起过来,大概是为了公事,你先吃些东西,免得精神不好耽误了要事。”
楚颐静静看了他一眼,听话地张嘴吃了下去。
顾期年微微笑了笑,耐心地一勺勺喂他,才喂了三五口,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二皇子和唐知衡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紧张的赵总督。
“阿颐,今日你感觉如……”
二皇子大步流星地朝软榻走来,话说了一半却骤然顿住,一脸诧异地看着二人。
顾期年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世子高热反复,一直不见好,方才又不肯吃东西,二皇子不必担心。”
二皇子愣了愣,以为楚颐是因为与顾期年又起了争执才不肯吃,无奈笑了笑,温声道:“阿年都亲自喂你了,阿颐你不管再有什么气,也要先养好身体才是。”
楚颐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旁的阿衡身上,见他正皱眉盯着顾期年看,心里沉了沉,推开送过来的勺子道:“不用了。”
顾期年忍不住笑了笑,听话地将碗放回了桌上。
屋外小雨下了一阵,渐渐又有变大的阵势,雨声淅沥,不多时又开始电闪雷鸣。
楚颐问:“案子进展如何了?”
二皇子看了眼窗外,眉宇间满是忧虑,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道:“进展缓慢,已收押十余人,却仍未审出此案关系网,不过案子也就罢了,近日暴雨不断,多处闹了洪涝,百姓流离,无家可归,我昨日已写了折子令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只是等到朝廷拨款赈灾,也不知还要等上几日。”
有侍女脚步轻缓地进来上茶,顾期年面容清冷,皱了皱眉:“此事不必等到朝廷定夺,赵大人身为两州总督,应先想办法安置灾民抗涝救灾才是。”
赵总督恭敬站着,头都不敢抬,口里应着声,额上却不停冒着冷汗。
唐知衡静默片刻,点头道:“阿年说的是,马上就要入冬,若等朝廷拨款赈灾,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饿死冻死,此事刻不容缓,不宜再拖延下去。”
那声“阿年”叫得亲昵,楚颐下意识抬眸看他,心里隐隐不舒服,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唐知衡脸色微变,忙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过去,轻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二皇子也道:“阿颐你别着急,身体要紧。”
楚颐摇了摇头,接过茶微微抿了两口,就虚弱地靠在了软枕上。
他稳着呼吸,强忍着不去看一旁的顾期年,可顾期年却忍不住低笑出声,在宽大衣袖的遮挡下,探入棉被将他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
众人重新商讨着救灾的方法,楚颐头脑嗡嗡直响,仿佛回到抚州那日的客栈里,回到陆文渊出现前的那刻。
两人依旧好好的,顾期年从未说过放手,他们也从未分开片刻。
赵总督叹了口气,看向顾期年道:“下官身为两州总督,此事义不容辞,只是……只是……”
衡州百年前曾是梁国地界,紧邻当初梁国京城,经商往来繁华,农耕广阔,朝廷为了安抚百姓,曾出台不少惠民政策,百年来如初,许多地主商贾都因此得利。
楚颐手指动了动,看了眼赵总督,缓声道:“若银子不够,就先从官员中募捐,还有那些商贾地主,得了朝廷那么多利,如今到了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也该尽一份心了。”
赵总督闻言看了他一眼,连连应是。
楚颐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顾期年脸上,最后又讨论一番后,众人都散了。
晨起的药吃下才没多久,新的药又煎好送来,唐知衡接过绫罗手中的药碗,亲自送到了软榻前。
他盛起一勺小心吹了吹,轻声道:“阿颐你吃完药后再吃些东西,我等会儿和阿宴出去,等忙完了再来看你。”
楚颐应了一声,接过碗:“我自己来吧。”
唐知衡静静看了他片刻,听话地将碗交给了他,却忍不住笑了笑:“方才的事,既然阿宴在,你又出什么头,赵大人原本无论如何做,他是顾氏的人,好与不好都怪不到你身上,此事毕竟涉及那些官员的利益,就不怕被他们议论吗?”
“你向来了解我,就别说这些逗我了,”楚颐淡淡道,“即便议论也只能私下抱怨,谁有胆子明面上多说一句,都可以来找我。”
唐知衡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是为了顾期年吧……”
他懒懒靠在软榻旁,撑脸看着楚颐,笑道:“阿颐,看顾期年今日的样子,应该已经跟你认错了,既如此,你也不要不高兴了,等你好了,我们将这边的事处理完一起去梁州看看好不好?”
可是,顾期年对他态度缓和,耐心照顾,还不是因为阿衡的特意交代?他看似好了,可谁知他如今究竟想的什么。
谁知他是不是突然决定一夜平分,两人都要了。
楚颐心中烦闷,一口气将药喝完,空碗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看向唐知衡,疲惫道:“我有点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唐知衡点点头,站起身替他盖了盖被子:“那你再睡会儿,我一会儿让绫罗过来守着你。”
他完转身欲离开,还未迈出一步,又被楚颐抓住了胳膊。
“阿衡。”楚颐道。
唐知衡回头看他,皱了皱眉,在软榻前蹲下。
“是不是病了心里烦?我看你脸色始终不好……”他想了想道,“不然我在这里陪你吧。”
楚颐此时何止心里烦,他此时更想知道阿衡对顾期年的看法,可想到晨起时二人言笑晏晏的样子,一时反而又说不出口了。
最后他静静道:“不用了,你先去忙吧。”
*
整个白日,楚颐都是昏昏沉沉的,药一副副吃下去,却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到了傍晚,反而再次发起了高热。
大夫重新被请来时,他刚好转醒,手臂无力搭在榻上被诊着脉,睁眼就对上顾期年那双乌亮的眸子。
顾期年眉头皱了皱,对大夫道:“究竟怎么回事?”
大夫收回手,小心道:“公子他旧疾虽严重,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退热,若再高热不退,只怕……只怕……”
听他说得严重,顾期年脸色立刻变了,冷笑道:“药都吃了几副了,不过寻常风寒发热,这点小病都治不了,还敢出来行医?”
大夫吓得浑身一颤。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两位的身份,可看两人相貌气质,皆是不俗,再者说,既然能住进总督府,又怎会是寻常人?
他磕磕巴巴道:“老夫医术不精……这位公子体质原因,本就畏寒,吃了药效果甚微,不如……不如尝试下其他法子,以热水沐浴,泡上半个时辰试试,等发了汗,高热自然就能退了……”
顾期年冷冷扫了他一眼,立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
“发汗……”顾期年沉吟道,“就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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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大夫离开后没多久, 新煎好的药又送了进来。
顾期年接过药,走到软榻前试了试楚颐的额头,伸手将他揽起, 对一旁小厮道:“热水还没备好吗?”
他声音虽轻缓, 面色却不好,小厮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恭敬应了一声后忙着将热水一桶桶送进了卧房。
楚颐忍不住低低咳着,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 有些摸不着他此时的想法, 推开他的胳膊道:“不用, 我自己来。”
顾期年扫了他一眼,很快放开了手。
新煎的药黑漆漆的, 正悠悠冒着热气,远远坐着都能闻到散发着苦涩的味道,楚颐无力地撑坐起身,在榻上靠好, 满脸抵触问:“都说了泡澡了,还有吃的必要吗?”
“不想吃?”顾期年静静道。
他伸手盛了一勺吹了吹, 自顾自尝了一口,面色如常, 又小心盛起一勺, 送到了楚颐唇边:“该你了。”
楚颐目光迟疑地看着眼前的勺子,最终听话张嘴吃下。
顾期年面容稍缓,一边又盛了一勺, 一边轻声道:“我们此行是为了贪腐案, 赈灾一事本与你无关, 赵总督主持大局也是他职责所在, 但他是顾氏的人,今日你贸然出主意,若有功,最后是顾氏得赏,可若有过,却能算到你头上……”
“你不也是顾家人吗?”楚颐淡淡道。
顾期年轻声笑道:“所以,你是为了我?”
“不然呢?”楚颐看向他,“谁让你是我的人。”
强迫官员富商捐款,本就会让他们心生不满,就算楚颐不开口,赵总督还是要看顾期年的意思,难道要等他来开口,招惹那些记恨?
他说得轻描淡写,话语中却满是维护之意。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下人备好了热水前来回话,才继续将碗里的药喂完。
他将碗随手放在矮几上,拿了帕子帮楚颐擦了擦唇角,动作温柔轻缓,声音也放得极低:“难怪陆文渊对你念念难忘,阿兄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
说完手指微顿,清冷的面容隐隐带了丝怒意,不等反应,倾身将楚颐紧紧抱在了怀里。
“以前便算了,”顾期年将下巴贴在肩上,冷冷道,“以后不准再对他们好,不然,我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
听他话语中满是威胁,楚颐微微皱眉,心里也开始不舒服,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那你自己呢?”
你自己还不是从赵思文到阿衡,一个个都惦记着。
“我?”顾期年放开他,冷笑道,“你指的是谁,赵思文还是唐知衡?”
楚颐看着他,他看着楚颐,两人对峙一般,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楚颐心底的火气渐渐上来,干脆推开虚虚揽在身上的手道:“不想说了,我去沐浴。”
浴桶被下人放在了卧房内的屏风后,因至少要泡上半个时辰,一旁还放了热水防止水凉。
楚颐在绫罗的搀扶下进了内室,连寝衣都未脱,直接进了浴桶内。
雪白的寝衣在水中飘荡开来,蒸腾的热气立刻包拢全身。
之前因大雨被困,连廊无法通行,绫罗和江恕被困在楚颐房中,此时好不容易过来,绫罗满是忧心忡忡。
“主人,”她轻声道,“奴婢估摸着张神医也该回衡州了,不如让奴婢去迎一迎他?”
楚颐浑身被热水包裹着,皮肤烫得微红,鼻尖渗出些许汗来,可心底却还是冷得厉害。
这次他病得的确太久,连药都暂时停了,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即便张九重所开的方子不会伤身,却也耽误了不少正事。
楚颐想了片刻,点头道:“也好。”
绫罗在一旁试了试水温,重又加了些热水进去,满脸担忧之色。
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楚颐终于出了水。
他皮肤微微泛红,连睫毛都是潮湿的,更换了新的寝衣后,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冷倒是不冷了,烧却依旧没有退的迹象,随意披上外袍就欲出门。
下人们送了晚膳过来,恭敬道:“世子,少主说睡在外面不宜养病,让您安心住在卧房。”
不宜养病楚颐也将就住了几日,顾期年难得好心,想来是因为白日替他开口提议募捐一事。
倒真是知恩图报。
他随遇而安地坐在桌旁喝了杯茶,抵不住浑身疲惫,晚膳动都未动,就走到床上坐了下去。
等绫罗也退下后,他躺在床上,听着暴雨哗啦的声响,头脑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还未睡着,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有侍女端了刚煎好的药进来。
楚颐口干舌燥,勉强睁开双眼,却与顾期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是不是软榻睡着不舒服?”他懒懒翻个身,假意客气道,“不然床还给你?”
顾期年道:“不用了,你睡这里就好。”
他目光落在楚颐潮湿的睫毛上,呼吸渐渐不稳,有些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偏头看向桌子。
见晚膳未曾动过,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一点都没吃?”
说着接过药碗随手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汤盅边缘,发现尚温热,拿起勺子盛了一碗出来,缓步走到床前。
“自己起来还是要我抱你?”顾期年淡淡问。
楚颐扫了他一眼,勉强撑坐起身。
他浑身提不起力气,原本泡浴带来的热意很快消退,浑身依旧发烫,心底却冷得厉害。
顾期年静静看了他片刻,盛起一勺粥喂他,道:“方才我见江恕送绫罗出府,绫罗说制蛊毒还差一味药,着急去寻,是你让她去的吗?”
绫罗出府是去找张九重,想来是以蛊毒作借口糊弄他。
楚颐应了一声,艰难吃了一口粥,推开他的手道:“不想吃了。”
他懒懒靠在床头软枕上,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淡青血管在皮肤下都清晰可见。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沿着鼻尖一点点下移,落在殷红的唇上。
正欲开口,房门却骤然被人敲响。
仇云在门外低声道,“少主,赵公子冒雨前来,说是有事找你,可要让他在外间等候?”
楚颐皱了皱眉,脸色微变,抬头看向顾期年,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微微翻涌,一股莫名火自心底腾起。
深夜冒雨前来,看来真的很想见他。
楚颐淡淡道:“还不出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顾期年偏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对门外道:“让他进来说话。”
仇云应了一声,脚步很快离开,不多时,房门被自外推开,赵思文跟在仇云身后快步进了卧房。
他似乎出门很急,连外氅都未穿,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衫,衣摆袖摆皆被雨水打湿,整个人仿佛落汤鸡一般。
“阿年……”
赵思文着急唤了一声,抬头看到楚颐,脸色微变,连忙行了一礼道:“世子恕罪,思文叨扰世子休息了。”
楚颐目光冰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问:“知道叨扰还这么晚过来,你来做什么?”
“我……”赵思文犹豫地看向顾期年道,“我找阿年有一些私事。”
“私事?”楚颐笑得嘲弄,“要我先出去给你们腾地方吗?”
顾期年皱了皱眉,干脆转头问:“是不是兰舟出事了?”
赵思文点点头,先是对楚颐说了声“世子别误会。”
才又转向顾期年道:“方才我接到兰舟身边的小厮来传信,说是他的父亲打算为他议亲,对方家住梁州,这两日他们就会路过衡州,阿年你一定要帮我。”
顾期年看了脸色阴沉的楚颐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你先回去,明日一早我就令人传信给他,绝不会让他娶了别人。”
赵思文立刻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今日实在是唐突,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很快离开了。
门再次合上后,顾期年看向楚颐,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阿眠别生气,”他轻声解释道,“我跟思文相识多年,他有心上人,而且也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阿眠应该听明白他方才话中的意思了吧?若非为了他喜欢的人,也不会这么着急过来听我的一句应承。”
知道他喜欢的是谁还不知避嫌,深更半夜前来,不就是故意给人添堵吗?
“你跟他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楚颐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这套说辞留给别人吧,别碰我。”
他尚在病中,浑身浮软无力,刚将顾期年推开,就又被他重新抱在了怀中。
“跟你没关系?”顾期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不让我碰你,还想让谁碰?”
楚颐呼吸不稳,他喜欢的白衣弓箭,幼时情谊的人都半夜寻来了,竟还敢说这种话。
想到他们二人之前整日混在一起的样子,楚颐心里就不舒服,冷笑道:“我想让谁碰就让谁碰,不是你说放手了吗?以为我非你不可?”
话音落下,顾期年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我真的好喜欢你这样……”他将下巴往楚颐颈间凑了凑,轻声道,“我喜欢你这么在意我。”
楚颐泡澡后皮肤微微泛着红,半干的头发搭在肩上,浑身都带着潮气,脖颈皮肤细腻,因高热微微发烫。
顾期年紧紧抱着他,缠绵的吻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肩膀,像是对待珍视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又像来之不易的猎物,一寸寸都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两人身体相贴,轻薄衣料下,仿佛一切隐忍都无处遁形。
“别闹了……”楚颐心底发痒,皱眉伸手去推他,“放开。”
“不要。”顾期年扣住他的手腕,将他轻轻压在床上,淡淡问,“不是喜欢我抱你亲你吗?”
揽在腰间的手指顺着轻薄的面料不轻不重划过,触碰到敏感的神经,楚颐浑身瞬间都瘫软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无力道:“……那你等我好了,一起不好吗?你如今这样,不是火上浇油吗……”
顾期年闻言微微起身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好半天都没有再开口。
“你要一起?”顾期年轻声道。
楚颐被他的目光勾得心里痒痒,呼吸不稳地抱住他的脖子道:“算了,你先委屈点,等好了再一起吧。”
顾期年情不自禁笑了笑,紧紧抱着他,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仿佛秋风扫荡一般,带着丝拆吃入腹的狠戾,尖利的齿尖在温软的唇上反复轻咬,细细的刺痛感伴着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两人呼吸交织,紧紧相拥在一起,掌心熟悉的温热,再次紧紧攥在心尖,一下下轻柔敲在他的心头。
楚颐失力地躺在床上,眉头微蹙。
他高热未退,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头晕无力,更别说能提起别的兴致,虽然顾期年很耐心,可他浑身疲累,根本就等不到那刻。
“还是不要了……”楚颐有气无力地去推他的手,“我困了。”
顾期年捉住他推拒的手,轻柔拢在手心,下一刻,将手上的动作温柔地换成了唇舌。
“嘶……”
楚颐呼吸微窒,身体几乎僵住,忍不住溢出一丝轻.喘,“顾期年……”
陌生的感觉刺激着神经,仿佛无数密密麻麻虫子爬上脊背,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他下意识想挣扎,身体却被顾期年按住,禁锢地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烛火晃动,在墙上投上明灭不定的光影,窗外雨声如瀑,伴着电闪雷鸣,将一切声响遮挡,久久未能平息。
…………
楚颐身上的寝衣几乎湿透,原本半干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脖间,衬得苍白的皮肤像一块清冷的白玉。
他懒懒平躺在床上,头脑嗡嗡直响,却又有种被暴雨洗刷过的感觉,通透彻骨。
顾期年低低咳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抵住唇角,目光落在楚颐身上,凑过去将他轻轻揽在怀里。
“累不累?”他柔声问,声响却微微沙哑。
楚颐淡淡“嗯”了一声。
相较上次马车内,这次虽然他因病浑身无力,可感觉却更刺激更舒服,那种快感像是直接打在神经上,让他双目空茫,让他头脑空白。
楚颐翻身和他相拥在一起,轻声道:“你怎么这么乖,对我这么好……”
他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喉间泛起甜腥气,胸腔肺腑又开始隐隐作痛,勉强稳了稳呼吸,才继续开口。
“你以后听话,不要再气我,我答应你会一直宠你好不好?”
楚颐抬眸看他,表情认真:“等我这次烧退病好了,我就宠幸你,什么都陪你做,一辈子对你好……”
“宠幸我?”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楚颐问。
“不要吗?”楚颐皱眉。
顾期年忍不住笑出声来,勉强换上认真的表情,语调拖长,话里有话道:“……好啊。”
“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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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晨曦将至时, 连绵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总督府的下人们忙着疏通排水、修整庭院,院中脚步声交杂,忙得热火朝天, 而连夜快马加鞭去抚州寻人的绫罗, 也赶在天未亮前带张九重进了总督府。
门外窸窣声不断,楚颐困得睁不开眼,懒懒动了动身体,却感觉腰间虚虚搭着一条修长的手臂。
“醒了?”顾期年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 “方才看你不烧了, 还难受吗?“
楚颐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此时正被顾期年整个环抱在怀里,身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而那身被汗水湿透的寝衣,不知何时已被换掉了。
他有片刻的愣神,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两人晚上才发生过的事,随口应了一声, 翻身将顾期年抱住。
“怎么没走?舍不得我啊?”
贪腐案还未解决,衡州又接连暴雨, 昨日二皇子和阿衡离开后就未再回来,也不知忙到了什么时辰。
楚颐病了也就罢了, 好在有阿衡在, 顾期年爬上他的床躲懒到天亮都舍不得离开,传出去也不怕有损顾家贤良的名声。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顾期年朝他身边凑了凑, 因身量高出不少, 几乎将他完全包拢在怀中。
他乖乖道:“就是舍不得你, 我怕我一走, 我们又会像之前那样了。”
之前那样两败俱伤的局面,还不是顾期年鸡蛋挑骨头没事找事自己给闹得,他自己倒先委屈上了。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顾期年刚好低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楚颐目光落在了他眼下那片淡淡的青影上。
“昨晚睡得不好吗?”他皱了皱眉问,“还是你压根就没睡?”
“衡州那么多事尚未解决,我总不能真的一直在你身边躲懒,不然阿兄还会喜欢我吗?”顾期年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身体又向他凑了凑。
他的身体微热,几乎整个人贴在楚颐身上,加上被子严实,蒸腾的热气便拢在身上,不消不散,连鼻尖都渗出细密的汗水来。
“好热,”楚颐皱眉道,“离我远点,不然就下去!”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不情不愿地退回到方才的位置,手臂却不肯放开,揽在腰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衣摆轻轻摩挲。
楚颐被他折腾地心里痒痒,好不容易休整过来的身体渐渐又到了失控的边缘,他伸手推了推顾期年的手臂,刚想再开口,屋门却被人自外轻轻敲了三声。
是绫罗。
楚颐才后知后觉想起,昨夜在卧房内,绫罗似乎说要去迎一迎在抚州尚未回来的张九重。
那时他高烧未退,实在不宜再用身体冒险,因此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可他隐瞒病情本就是欺君之罪,知情参与者也不过安国公、昭康公主以及张九重师徒,一旦暴露只怕整个楚家都要牵连进去,顾期年虽是他的人,可他毕竟是顾家人。
若真让他知道实情,说是背叛楚家也不为过。
他倒是相信绫罗能将事情隐瞒好,伸手推了推顾期年道:“绫罗回来了,有她照顾我就好,贪腐一案涉及朝政,赈灾一事也不宜拖延,你等下先去忙,晚上回来我们再继续。”
“继续什么?”顾期年揽住他的手臂紧了紧,干脆将脸埋在他的颈间,说话时徐徐热气就喷在了最敏感的耳后。
顾期年低声问:“阿眠晚上还想继续吗?”
楚颐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昨夜顾期年耐心讨好他的情形蓦地就出现在眼前,沉着脸推开他的胳膊道:“别闹了,快起来。”
顾期年轻笑一声,听话地不再闹他,起身捞起架子上的黑袍披在了身上。
等房门被打开时,他已衣衫整齐地坐在了桌前。
绫罗带着特意换了装的张九重进门,身后竟然还跟着阿衡和二皇子。
两人衣衫整齐,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脸色也不好,进门时依旧在低声探讨着案情。
楚颐问:“是案子出了什么事吗?”
唐知衡忙走上前道:“阿颐别担心,一切照旧,只是等下我和阿宴要出去了,怕是整日无法回来,因此特意等在门外想来看看你。”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身上,眸光晃了晃,却依旧笑吟吟问:“看你熬了整宿的样子,一直在房内,没有拉着阿颐一起吧?”
顾期年看向他,沉默片刻后,忽而露出一笑,道:“怎么会呢?我再不近人情也不会深更半夜拉着世子谈公事……”
他说得话里有话,面色却十分诚恳,丝毫不见曾经剑拔弩张的模样,唐知衡没过多纠结,径直走到床前坐下,摸了摸楚颐的额头。
“唔,好像不烧了。”
楚颐抬眸看着他,伸手轻轻捉住他的胳膊。
二皇子也就罢了,阿衡与他自幼一同长大,同居国公府多年,早已没有太多规矩束缚,向来出入彼此房间自由,此次他等在门外,不用想也是仇云阻拦的结果。
唐知衡对上他的目光,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那位大夫……方便吗?”
楚颐静默片刻,冲他点了点头。
二皇子温言道:“方才看绫罗带了位大夫过来,说是从外地回衡州,恰巧遇上的,颇有几分医术,不如让他先诊脉看看?”
张九重自进屋就默不作声站着,一身清贫的素衣装扮,得了吩咐后,立刻走上前仔细查看了半天楚颐的脸色。
“哪里有高热,不是挺好的吗?”张九重道,“着急叫我过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绫罗轻声解释:“昨日大夫交代热水泡浴,大概出了一身汗起效果了。”
张九重扫了她一眼,只得道:“那我给他把个脉吧。”
他站在床边,也不顾忌形象,半弯着腰抓过楚颐的手腕就扣了上去。
张九重身上的粗布衣衫样式简单,和衡州以南那些农耕为主的百姓看不出任何区别,衣摆沾了泥污,甚至因赶路急,药箱都未带。
顾期年看他一副没规矩的乡野大夫样子,比他以往寻的那些民间神医差得远了,不由皱了皱眉问:“以前在哪里行医?”
张九重自顾自诊着脉,闻言偏头瞟了他一眼,似真似假道:“算不得行医吧,我以前是给牲口看病的,治牛的。”
“你说什么?”顾期年脸色沉了沉,冷笑道,“既然是给牲口看病的,也敢过来总督府骗人?”
“那这位大人是不懂了,”张九重大言不惭道,“牲口病了不会说全靠经验,这位公子的病,想来其他大夫也治不出所以然,不正适合我看吗?”
顾期年手指蜷了蜷,勉强淡淡开口:“那你看出什么了,他的病能治吗?”
张九重收回手,冲楚颐眨了眨眼,抹了把胡子道:“只怕……大罗神仙都难治了。”
顾期年脸色骤沉,霍然站起了身,已到了发作的边缘。
楚颐眉头微皱,目光冰冷地看向张九重,示意绫罗将他打发了,唐知衡和他对视一眼,轻笑一声,缓步上前拍了拍顾期年的肩膀道:“别担心,这大夫什么都不懂,不正说明他是胡言乱语吗?”
顾期年抿唇看向他,没有反驳,轻轻点了点头。
几人关切交代几句也忙着去处理公事,顾期年未再多说一句,见唐知衡离开,紧跟在身后就出了门。
两人之前一向不和,此时并肩离开,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看着竟有说不出的和谐。
楚颐目光落在门口处,心里仿佛被抓挠一般,说不出的复杂不舒服,干脆躺回床上继续补眠。
宽大的床上被褥松软,躺上去后,整个人几乎陷入柔软的锦被中,楚颐盯着床帐上垂挂着小巧结扣,又撑坐起身。
“怎么又不高兴了,”顾期年不知何时到了门口,黑色长袍清冷淡漠,声音却极温柔,“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脚步轻缓,在床边站定。
“我不喜欢唐知衡,长得狐狸精一样烦死了,方才追上他不过是问他那边募捐一事,阿眠不要误会。”
“我只喜欢你,从小就喜欢,而且才不稀罕别人对我好,尤其是唐知衡,我只要阿兄,以后上半夜下半夜都只跟你。”
楚颐眉头皱了起来,上半夜下半夜都……也太不懂节制了,顾期年平日一副很能隐忍的模样,不会是那种索取无度的人吧。
他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回了句:“回来就为了说这些遖颩喥徦?”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轻声道:“反正阿眠你风寒都快好了,要不要出去玩点刺激的?”
第87章
衡州主城周围因疏通及时, 雨水灾害并不算最严重,可城中大小街道依旧一片汪洋,积水多的地方甚至已漫过小腿。
临时调派的人手忙着排水泄洪, 路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
楚颐和顾期年坐在马车内, 直奔位于城区主街的一家酒楼。
顾期年解释道:“眼下街道积水严重,货物无法送入,大多酒楼商铺皆已歇业,这家酒楼难得坚持开张, 也是因着幕后老板是远近闻名的富商, 才不至于断了供应。”
他一边面容沉静地说着, 一边还不轻不重揉捏着楚颐的指尖,修长手指自白皙的腕间拂过, 不忘轻轻勾划几下。
楚颐身上穿着厚厚的外氅,怀中还抱着手炉,虽烧已经退了,可身上依旧懒懒的没有力气。
他靠在车厢上随意点了点头, 痒痒麻麻的感觉自手腕反复传至心底,忍不住抽回手:“别闹了。”
顾期年偏头看他, 嘴唇微不可查扬了扬,最终听话点头:“好吧。”
路上积水多, 车轮驶过一路哗啦声不断。
当初来衡州三年, 因担心行踪泄露,楚颐并未透露给其他人,而那个所谓的酒楼, 他倒是隐约听过。
据说那家酒楼共三层, 一层是大堂, 供普通食客饮食, 二层则是厢房,出入皆是稍有身份的贵客,而三层最特别,摆设装点奢靡,貌美清客无数,说是酒楼,倒更像是打着酒楼名义的青楼。
顾期年想玩些刺激的……就他那别扭倔强的性子,在那里找刺激,找不痛快才是。
楚颐静静扫了他一眼,随手将身上的衣衫拢紧。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在那个通体红漆的三层楼前停下。
两人下了马车,被小厮一路引进了大门,此时未到正午,又因才生了雨灾,大堂内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人零散坐着。
掌柜见了二人,脸色立刻变了,连忙亲自迎上前,恭敬行了一礼道:“两位贵客一路辛苦,包厢在三楼,小的这就领二位上去。”
顾期年扫了身后的仇云一眼,仇云会意,立刻上前道:“不必了,守好这里,不准任何人上楼打扰。”
掌柜的知道轻重,立刻连连点头:“好,好,两位尽管放心。”
顾期年收回目光,率先朝楼梯处走去。
酒楼内的楼梯呈折线型,每到拐角处都设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两人沉默着上了二楼,在通往三楼时,楚颐的胳膊却骤然被拉住。
“怎么了?”楚颐问。
顾期年摇摇头,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撒娇一般轻声道:“等下你要帮我。”
楚颐眸光微晃,呼吸微微不稳。
帮他……
专门跑这种地方帮他,还真算得上是找刺激了,可顾期年一向正正经经行事端正,在隔音封闭都极差的酒楼内,真的可以吗?
楚颐皱了皱眉,似是而非道:“你喜欢在这里?你好歹是顾家嫡子,多少也该顾忌些身份,真的有需要……一会儿再说吧。”
顾期年低声笑了笑,放开他自顾自上了楼。
三楼与二楼相同,都是分隔成了数个包厢,上了楼,立刻有小二迎上来,恭敬道:“二位是鸿运阁的贵客吧,人已经到齐了,请随小的这边走。”
而直到两人跟随小二穿过走廊,推开最里间厢房的房门,楚颐才明白人到齐的意思。
装饰豪华的包厢内,一张偌大的圆形桌子摆在正中央,周围十数位身着锦袍的商人齐刷刷坐着,个个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赵总督一脸严肃坐在旁侧,正耐心劝说着他们捐款捐物救济灾民。
原来竟是陪顾期年游说这些商人……顾期年说得那么可怜,他差点就以为……
楚颐扫了他一眼,问:“这就是说你的刺激的?”
“逼人拿钱出来,还不够刺激吗?”顾期年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眼中光芒流转,率先进了包厢。
衡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上表灾情再到下放银子赈灾,本就需要时间,因此楚颐才会提议向那些官员和商人募捐。
那些官员得知他们身在衡州,近日还接连收押不少同僚,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捐款捐物十分积极配合,倒是富商们一味哭穷,舍不得手中半两纹银。
楚颐随后进去后,赵总督敛神行了一礼,却并未暴露二人身份,只说他们是从京中来查看灾情的。
众客连忙起身道:“大人有礼了。”
楚颐抬眸扫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到桌前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屋内没多久再次响起了赵总督循循善诱的声音。
顾期年坐在楚颐身旁,自桌下将他的手紧紧抓住,安静沉默地听那些商人唉声叹气地低声辩解。
你来我往间,仿佛成了互相诉苦一般。
一直到了正午,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赵总督列举着近来捐款的例子,甚至连楚家与顾家在衡州生意款全捐一事,都一股脑倒了出去,他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楚颐懒懒靠在椅背上,早已听得有些不耐烦,突然轻笑道:“衡州大雨,既然众位老板受灾严重,骤然募捐,着实为难了。”
“既然捐不出太多,你们自己的房舍铺面又要翻新重盖,为不影响朝廷赈灾,那就限期三月内将所有翻新好了。”
这些老板手中铺面无数,几乎横盖整个衡州,顾期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若只是口上敷衍,胆敢扯谎推脱,占了朝廷政策好处,又不肯效力半分,三月后直接家产充公。”
在座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呐呐半天不敢言,而楚颐话已说完,端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
一盏茶还未喝尽,那些平日见惯大场面的老板们已纷纷表态,三月内必将名下产业重建完成。
又说了半天后,众人陆续散了。
赵总督擦着额上的汗,恭敬问:“少主,世子,真的不需他们再捐款?”
水灾后千亩良田被毁,只怕接下来半年至一年,都要慢慢复原,眼下马上入冬,很快就是年关,各处被淹没的河道街区无法通行,那些富户若想重建铺面,为避免超出三月限期,只能花钱找人手清理,以工代赈,至少开春前可以让那些本就穷困的灾民有缓解的机会。
顾期年旁若无人地替楚颐重新倒茶,随口道:“水灾过后防疫要紧,等赈银到了,各项重建也要加急,赵大人先去忙吧。”
赵总督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声音都带了丝颤抖:“好……那下官……就先过去了,多谢少主世子……”
等屋内剩下两人,顾期年伸手揽住了楚颐,低声道:“那些商人重利,水灾损失后更是一毛不拔,我还以为阿眠会一气之下将他们砍了。”
楚颐抬眸扫了他一眼,莫名就觉得顾期年太可爱了,如同幼时收留的那只小野猫,简直让他忍不住想摸想蹭。
“此事虽是我提议,可赵总督出面,他又是你的人,我把他们砍了,最后还不是算在你头上。”楚颐随口说了一句,又不忘补充,“仔细想想朱湛明还真是不错。”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出声,往他身边凑了凑,手也顺势落在了腰间:“那阿眠也是我的人,你做的事算我头上也是应该。”
“我做的事?”楚颐眉头皱了皱,他这副语气,倒像是楚颐做了什么坏事让他担着。
顾期年轻声道:“对啊,你做的事,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以前看上了我就把我绑回府,又抛下我,回来又不停勾|引我,这也就罢了,还想将我……”
说着说着,他就越凑越近,手也探入外氅,隔着轻薄的内衫轻轻摩挲,乌亮无辜的双眸仿佛藏了对钩子,楚颐整颗心都被勾得忽上忽下。
他呼吸微微凌乱,感觉浑身都瘫软下来。
三楼因性质特殊,每间包厢靠墙的位置都摆有一张大床,床上轻纱垂曼,依稀可见里面被褥上绣着的大红喜字。
怎么每家秦楼楚馆,都非要装扮得像洞房一样。
楚颐蹙眉看着他,静静问:“房间是你选的?”
“不是,”顾期年将头枕在楚颐肩上,轻声道,“我才不会带阿兄来这里。”
“那我们……”
“再等等,人还未到齐。”顾期年说完,另条胳膊搭在了楚颐身前,将他整个抱住,窝在身边不再说话了。
这副极具占有欲的姿势让他整个摸不着头脑,而且顾期年说人未到齐,那就是还有第三人。
三个人玩,也太过分了点。
正胡思乱想间,包厢的门被人自外推开,顾期年适时放开了他。
身上骤然一凉,楚颐眉头皱了皱,抬眸朝门口看去。
赵思文一身白衣,玉冠束发,脚步轻快地走进了进来,看到他们,也无太多惊讶,躬身朝楚颐行了一礼。
他转向顾期年,笑道:“方才路上耽搁了,阿年没有久等吧?”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刻意的装扮上,微微靠在椅背上,对赵思文笑道:“不会,今日不就是为了你吗?”
“不必拘束,阿眠不是外人,过来坐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胳膊好疼,昨天本来打算躺五分钟的……
第88章
赵思文笑了笑, 极其自然地走上前坐在了顾期年身旁。
他们所在的“鸿运阁”,是整个三楼最大的包厢,屋子内摆设齐全, 中央的大圆桌更是可坐下十人。
楚颐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明白那么多位置,为何偏要赵思文坐身旁给他添堵。
“你们早就约好了的?”楚颐面色无波问。
顾期年点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扫了一眼, 随口道:“昨晚到了后半夜, 我让仇云去通知了思文。”
他话语微顿, 看向楚颐问:“想吃些什么?”
楚颐眉头皱了皱,看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心里不舒服, 尤其昨晚,他们两个才发生了那么亲密的事,顾期年一转眼居然能让仇云去约赵思文!
他目光微冷,淡淡道:“我一向不挑食, 你是知道的,倒是你, 向来最挑剔,凡是能入你眼的, 一定十分不易吧。”
楚颐话里有话, 目光从二人身上瞥过,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顾期年恍然抬头看他,终于发现他语气不对, 随手将菜单丢给一旁的赵思文, 好笑地拉住他的手道:“怎么生气了?”
他柔声解释道:“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 思文知道我们的事吗?我与他自幼相识, 不过是知己朋友而已,而且今日我约他出来……”
“知己朋友?”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嗤笑出声,“他既然知道我们的事,还会同意当我的男宠,还会深更半夜找上你,还会在我在场时坐在你身边……”
“你的知己朋友,不觉得有点过火了吗?”
赵思文面色一慌,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连忙道:“世子,昨晚是我不对,我自幼随父亲来了衡州,一向散漫惯了,仗着和阿年相熟就未想那么多,你别误会他。”
见他一脸紧张,楚颐忍不住冷笑:“我误会他?你还真是会挑拨离间。”
他缓声道:“我明明说的是你,你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赵思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直直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出声,偏头对赵思文道:“他脾气一向如此,对我也是一样的,你不必介怀。”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楚颐,道:“你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那阿兄相信我对不对?”
这副期待又小心的语气,仿佛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在等他安慰解释。
楚颐眉头皱了起来,实在不想生气时还与人纠缠这种是非对错,干脆站起身,就欲拂袖离开。
正在此时,包厢门却骤然被人自外大力推开。
一个身着锦袍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哎我没来晚吧?我刚在客栈安顿好就着急赶来了,谁知衡州街道到处是水,根本无法通行,客栈里连口吃的都没,好饿……”
他目光落在屋里沉默站着的三人身上,有些摸不到头脑:“怎么都站着?”
楚颐看向他,隐约觉得眼前的男子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却又并不认识,下意识又看向身旁的顾期年。
顾期年伸手将他拉回椅子上坐定,在耳侧低声道:“他是上次绿柳镇夜市时遇到的那个表弟,阿兄见过的,名叫岳兰舟,与我同龄,是我母亲远方表妹家的独子。”
绿柳镇……楚颐隐约回想起来,那日夜市上拉着顾期年兴奋谈天的人,看相貌,似乎就是面前的锦袍男子。
“他怎么来了?”楚颐道。
顾期年低低道:“兰舟随父亲路过衡州,此行目的是去抚州提亲,他与思文在一起三年,无端被抛弃,我这个中间人怎么也要为他讨个说法。”
在一起三年……顾期年还是中间人?
楚颐抬眸看向他。
顾期年一瞬不瞬回望过去,相视片刻后,将他的手紧紧拢在手心,轻声道:“阿眠别生气了。”
空气一时有些沉闷,屋内安静下来,岳兰舟和赵思文依旧直直站着,两人都未再开口。
顾期年见气氛僵持不下,眉头微皱:“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坐下?”
岳兰舟恍然回神,在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他是谁?”看到楚颐,岳兰舟有些怔愣,抬头看向顾期年问。
顾期年表情淡漠,随口道:“三年前你灌醉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三年前?”兰舟睁大双眼,看向一旁的赵思文,又仔细看了看楚颐:“你骗人吧顾期年,你当时不是说你喜欢的人喜欢白衣,骑射很好吗?”
说着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楚颐心里微动,忽而想起绿柳镇街头那日,顾期年偶遇岳兰舟时,拉他离开不肯介绍二人认识的情形。
当时顾期年说的是,他的这个表弟最爱抢他喜欢的,越是喜欢就越爱抢,楚颐本以为是玩笑,如今看来,隐约看出了他和赵思文在一起的原因。
可他是如何看出顾期年喜欢赵思文的?就单凭白衣弓箭吗?
顾期年冷冷道:“我是说过,我还说我我喜欢的人两次救过我,还曾送过我一只狐狸王,曾给我买过最喜欢的红枣糕,你不记得了?”
“那……”
“那什么?”赵思文轻声打断,“以为阿年喜欢的是我,抢完了发现不是,后悔了?”
岳兰舟没料到他早已全部知道,眼睛顿时睁得滚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思文未再看他,扬声唤来小二点菜。
席间再次沉默下来,楚颐饶有兴趣打量着二人,对赵思文的观感瞬间好了许多,倒是那个岳兰舟,让他好奇这副性子是如何练就的。
酒菜上桌后,赵思文起身拿了酒壶替每人斟满,也不说话,自顾自喝了起来。
岳兰舟看了他一眼,跟着一言不发地喝了起来。
一直等两壶酒都见了底,岳兰舟不胜酒力趴在了桌上,赵思文才再次开口。
“说吧,真打算跟别人成亲吗?”
“我成亲怎么了?”岳兰舟勉强撑起身,含混道,“三年前顾期年醉了,我问他有没有心上人,他说没有,我不信,他就说有一个,那个人喜欢穿白衣,骑射好,长得又好看,后来看到你与顾期年在一起骑马……”
“我那时候又不是没问过你,问你跟顾期年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含糊不清,后来还非要在上面……我早就觉得不对了……”
他醉眼朦胧地看了顾期年一眼,咬牙道:“我早就觉得你之前故意骗我,顾期年的脾气怎会屈居人下,你就是个骗色骗感情的流氓!”
顾期年清冷淡漠,又倔强,单凭外表脾性,他还真不像会屈居人下,可那个赵思文温和柔软,却没想到竟然能压岳兰舟一头。
楚颐下意识看了身旁的顾期年一眼,又看向桌子对面。
岳兰舟满脸委屈,正好朝他看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他那么好看,我亏大了……”
“胡说什么!”
不等赵思文开口,顾期年眉头已皱了起来,伸手抓紧楚颐的手,冷冷道:“你整日这么乱来,都不怕哪日得罪了人?到时候如何死都不知道!”
岳兰舟收回目光,有些委屈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楚颐闲闲靠在椅背上,淡淡问:“你不是不想屈居人下吗?还敢对我起心思?”
他说得随意,可岳兰舟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信息,不由愣了愣,又看了眼顾期年,一时也有些不明白了,挠着头嗫嚅道:“我其实都可以,你若是喜欢的话,我……”
公然撬墙角撬到顾期年脚下,楚颐也算是见识了他这个不靠谱的表弟,别说是三年前,像他这种类型,哪怕平日在街上楚颐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惜我如今只喜欢他,你就算可以也没办法。”楚颐笑道,“不过既然你说了都可以,也不必怪赵小公子对你做的事,上面下面有那么重要吗?”
顾期年垂下眼眸,紧抿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岳兰舟傻愣愣站着,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赵思文沉默良久,自顾自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最终站起身道:“走吧兰舟,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
岳兰舟立刻警惕起来:“你又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们两个已经不可能了,从你骗我的那刻起,我就对你失望了,再也……”
“你出不出去?”赵思文问。
岳兰舟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听话地站起身随他一起出了门。
包厢门打开再又合上,屋内重又剩下了楚颐和顾期年二人。
楚颐轻笑道:“真是小孩子。”
顾期年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倾身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我们以后互相信任,再不因为别人置气好不好?”
他话语微顿,继续道:“就比如唐知衡,我现在已经知道阿兄喜欢我,对我是不一样的,你想让我心里只能有你,我都答应你,也不会再胡思乱想,那思文的事你也不要再乱想好不好?”
赵思文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只怕缠上岳兰舟就不会轻易放手,见识到他们二人相处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可继续乱想。
楚颐道:“若我不信的人,根本就不会留在身边,你自己想清楚你喜欢谁就好。”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却又往他脖子里蹭了蹭,道:“那既然你喜欢我,也相信我不会与别人有什么,今日为何还要不高兴?”
楚颐一听就又有些不舒服了,冷笑道:“赵思文和你那个表弟在一起之前,谁知道你们什么样子,而且你表弟不也以为你喜欢他吗?”
顾期年皱眉道:“以为是以为,许多人以为你对陆文渊和司琴有什么,可我知道没有,这还不够吗?”
可他明明也曾因为陆文渊生气,若真的只是信任就够,上次何至于闹成那般田地。
顾期年还真是喜欢口是心非。
正沉默间,酒楼老板亲自过来,在门外小心敲了敲门,直到顾期年淡淡应声才走进来道:“小店简陋,怠慢两位大人了,可要小的叫几个清倌作陪?”
楚颐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老板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却又转身陪笑道:“那,酒楼前段时日来了位琴师,技艺高超,两位大人可要听琴?”
楚颐表情微冷,方才募捐时这位老板也在其列,全程一言不发,此时倒是客气起来。
他随口道:“那就听吧。”
老板恭敬拱了拱手,很快离开。
不多时,小二带了两个伙计过来,小心将一把古琴抬进了包厢内,紧跟着,一道身穿薄纱轻衫的熟悉身影垂头进了门。
楚颐端起茶抿了一口,目光不经意从他脸上扫过,手指僵住,身旁的顾期年已率先冷声开口。
“司琴?”
第89章
当初楚颐回京后, 司琴转眼就被顾期年强行送走,如今过去将近四个月,楚颐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
司琴闻声恍然抬头, 看到坐在桌前的楚颐, 愕然道:“公子……”
“你怎会在此处?”楚颐眉头皱了起来,冷冷问,“当初不是被送去抚州了吗?”
说着,他询问般看向身旁的顾期年。
顾期年紧抿着唇, 脸色阴沉沉的, 对上楚颐的目光, 淡淡问:“看我做什么,看到你旧情人过得不好, 就怀疑我?我才不屑折磨这种人找乐子。”
“旧情人?”楚颐好笑道。
方才还说了要互相信任,不要因为别人生气,话才说完没多久,顾期年自己反倒做不到, 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楚颐莫名就觉得他这副样子可爱地要命,甚至隐约有些幼时的影子, 又别扭又傲气。
他伸手拉住顾期年的手道:“好了,我不过随口一问, 别闹。”
顾期年别过脸不去看他, 冷冷看着一脸局促的司琴问:“不在抚州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来衡州?当初给了你那么多银子,还非要在衡州最好的酒楼当琴师,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楚颐会来, 才故意等在此处?”
司琴脸色微微发白, 连忙跪在地上道:“司琴真的不知, 司琴去抚州后就大病一场,走投无路之下才无奈签了卖身契……”
“至于为何要来衡州……”他轻咬着下唇,满脸紧张地看着楚颐道,“司琴无家可归,只是想……只是想……”
司琴当初被阿昱送到身边前,辗转多地,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随楚颐在衡州三年,早已将当初城郊那处院子当成了家。
楚颐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问:“回去看过吗?”
司琴摇了摇头:“司琴不敢。”
两人对答默契,顾期年手指轻轻拨弄着桌上的酒杯,闻言瞬间意识到什么,静静看着他问:“离京那三年……你一直都在衡州?”
不等楚颐回答,他又道:“你们一起三年,在衡州安家,上次抚州客栈,你夜晚外出与人私会,随后他就来了衡州,你说过那晚并未去见陆文渊,那你们……”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越说就越气,随手将酒杯重重丢在桌子上,就要起身离开。
楚颐没料到他竟会有如此离谱的联想,脸色骤然变了。
他起身抓住顾期年的胳膊,声音轻缓道:“又胡思乱想什么?不是你说的要互相信任,再不因别人生气了吗?”
“我是说过,”顾期年推开他的手,紧抿着唇看他,“可那晚的事你解释的清吗?”
楚颐皱眉看着他,一时接不上话来。
那晚若是见的其他人还好,多少可以解释几句,可偏偏是张九重,虽然外人不知他的长相,可他的神医名号却是鼎鼎有名,楚颐深更半夜去见他,本就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尤其对方还是生性不好哄骗的顾期年。
若是让他知道楚颐和张九重相识,只怕抽丝剥茧就能挖出他们密谋一事。
司琴被叫进来后,小二就忙进忙出地各种搬搬抬抬,说话间又拿了两坛酒进门,打量着他们二人的脸色,一时紧张地抱着酒坛不敢上前,恭敬道:“请问两位,可要再点些菜?”
“不用。”顾期年冷冷道。
小二连忙应声,将酒坛小心放到桌上后,就忙不迭下去了。
屋内气氛僵持,司琴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抬头,却正好对上楚颐冰冷的目光。
楚颐皱了皱眉,扬声对外唤:“来人。”
他们此次出来,身边并未带太多护卫,贴身随行的只有仇云和江恕,上楼前,江恕被留在楼下看守,仇云则守在门外。
话音落下,仇云立刻推门进来,恭敬道:“少主,世子。”
楚颐道:“先去替司琴赎身,让江恕送他离开。”
他又转向司琴道:“若你想回原来的住处,那座宅子连同附近的两间铺子一并留给你,下去吧。”
司琴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看了他身旁的顾期年一眼,低低道:“是,司琴遵命。”
等仇云带司琴退下后燙淉,屋内又剩下他们二人。
楚颐其实不太会哄人,自幼他喜欢什么便一定要得到,不喜欢随手就能丢弃,根本不会纠结太多。
可面对爱闹别扭又执拗的顾期年,他不自觉就变得束手束脚,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那晚的事不能说,可看他生气又不能不哄。
楚颐心烦意燥,犹豫片刻后,道:“你非要纠结这些小事吗?我不说自然有不能说的理由,若你真的不高兴,不然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都想办法送给你。”
“什么都可以?”顾期年冷笑问,“是为了司琴才说这番话的吗?”
“我为了他?你是看不出我为了你,还是故意气我?”楚颐脸色沉了下来。
顾期年手指紧紧蜷起,好半天,才静静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以我们如今的关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或者我问你,你所谓不能说的事,唐知衡知道吗?”
楚颐心里骤然提起,刚想回答,包厢外已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夹杂似嗔似怨的交谈。
“我再也不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每次都是这样,答应的好好的临到头变卦……”岳兰舟委屈道,“我明天就娶妻生子,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然后是赵思文含着笑意的声音:“我看你不是挺喜欢吗?”
“喜欢个鬼!”
话音未落,包厢门被推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岳兰舟眼角泛红,鼻尖泛红,连耳根都是红的,双眼中甚至还含着委屈的泪,看到他们,立刻扑上去抓住顾期年的胳膊。
“顾期年,我知道错了,我把他还给你,”他目光落在楚颐脸上,有些悔痛地闭了闭眼,道,“你管管赵思文。”
岳兰舟有手有脚有银子,身边也带了不少护卫打手,若真不愿意,转头就走就是了,还非要半推半就,也不知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顾期年皱眉抽回自己的手道:“你们的事若解决好了,就赶紧走,好烦。”
“你……你居然说我烦?”岳兰舟愤恨道。
赵思文目光款款地看着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对顾期年道:“阿年,方才我父亲派人传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期年看了楚颐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等房门合上,楚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无论感情如何,总要因一些外在原因起些波折,旁的也就罢了,楚家顾家之间注定太平不了,再加上只要是牵扯到阿衡,即便小事也会吵成大事。
他坐回桌前倒了杯酒自顾自喝了,脸色冷得如霜雪般。
岳兰舟垂手站在一旁,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楚颐脸上,忍不住道:“大美人,我看顾期年那脸色,该不是又闹什么别扭了吧?”
他咽了咽口水,八卦兮兮道:“我告诉你,三年前有个小倌得罪了顾期年,他千里迢迢跑邑城把人家折磨得生不如死,你别看他平日一本正经,其实手段狠着呢,不像我,一向包容和善,大美人你不要只看外表啊。”
他话音里满是暗示,揉了揉泛红的鼻尖,几乎半贴半靠地凑到楚颐面前。
楚颐皱了皱眉,将杯子随手往桌上一放,道:“你不也是只看外表吗?”
岳兰舟有些尴尬地轻咳几声:“反正原本咱们是有缘的,都怪顾期年拉了赵思文害我,再说了,我长得也不比顾期年差太多吧!等我们熟悉了,你肯定会喜欢我的。”
他想到了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递了过去。
“对了,这个是别人从海上仙岛仙山求来的仙药,说是闻一口,能让人快活似神仙,我花了两千两银子呢,就当见面礼给你了。”
他撬墙角撬得起劲,楚颐根本懒得理他,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瓷瓶上,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他。
仙药……真有他的。
岳兰舟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楚颐,见他始终不肯接,脸上笑意渐渐凝固,试探问:“不喜欢吗?”
“从哪个神棍那里买的?”楚颐淡淡问。
“神棍?”岳兰舟失声道,万万没想到会遭受质疑,干脆拔掉瓷瓶上的塞子,递到他的鼻子前,“这个真的是从仙山来的,不信你闻闻,而且人家原本不卖,我求了很久呢。”
瓶子打开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扑入鼻端,那是种劣质香料的味道,闻久了甚至有种刺鼻的感觉。
楚颐皱了皱眉,冷声道:“拿走!”
喉间却瞬间干痒难忍,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哎哎,怎么了?很呛吗?”
岳兰舟的手下意识微微收回,想要伸手替他顺气,房门却骤然被人自外推开了。
“你在做什么?”顾期年冷冷道。
岳兰舟身体一颤,连忙后退一步与楚颐拉开距离。
顾期年目光落在楚颐身上,狠狠瞪了岳兰舟一眼,大步走上前,问:“怎么了?没事吧?”
楚颐摇了摇头,喉间却依旧难受,低声道:“若没事的话,不如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顾期年静默片刻,点头道:“也好。”
离开时,他们依旧乘马车沿原路返回总督府。
顾期年虽未再重复之前的话题,可脸色却依旧不高兴的样子,楚颐靠坐在马车内,一颗心始终难以安定,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忍不住又去拉他的手。
“还在生气啊?”楚颐轻笑道,“自司琴被你送走后,我身边和心里真的就只有你,今日遇到他纯属巧合,你这么好,我怎么还能看得上别人,别气了好不好?”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迟疑道:“你没有骗我?”
“若想骗你,我干脆随意扯个谎就是了,何必非要瞒着让你动气?那晚我有其他事去做,并未见陆文渊或司琴,你……”
楚颐正欲回答,却被顾期年打断。
“我不是说这个,”他静静道,“方才阿兄说,自司琴被我送走,你身边和心里只有我……”
他目光灼灼看着楚颐问:“是真的吗?”
司琴被送走时,楚颐才刚刚回京,那时候顾期年威逼胁迫,做了不少过分的事,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下那口气。
可他却未真正恨过顾期年,说喜欢可能有些夸张,可那时起,他的身边除了顾期年,的确再没有旁人。
楚颐道:“除了你,我没有对其他人再有过兴趣。”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清冷的气质都生动起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那晚的事,真的不想告诉我吗?”顾期年轻声问。
楚颐身体被抱得紧紧的,整个人几乎被禁锢在他怀里,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耳侧,心脏跳动声几乎都清晰可闻。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低声道:“不是不想说,阿衡算是楚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没必要事事瞒他,可你不是,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
顾期年没有说话,手臂微收将他抱得更紧。
来时街道虽满是积水,马车还堪堪可以通行,离开时,疏通治水开始进行,几乎所有街道的水瞬间漫至膝盖,多条路不得不暂时封闭。
据说蓄水池管道纵横交错,其中入口处管道坍塌,水位才始终下不去,现在暂时将入口封堵进行修缮,反而导致积水不断上涨。
仇云在车外道:“少主,原路已无法通行,属下绕路过去。”
楚颐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城中大小街道一片汪洋,入眼处几乎全部淹没。
他淡淡道:“此次来衡州,还真是各种不顺。”
马车在街上足足绕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一条正欲封闭的小路尚能通行,马车一路淌水回了总督府。
下了马车后,立刻有侍卫前来迎接,楚颐问:“二皇子和唐小将军他们回了吗?”
侍卫道:“还未回来,不过他们今日去审案,最早也要到后夜了,那时街道应该可以通过。”
顾期年看了楚颐一眼,道:“等街道能通过时派人去通知他们一声,中间就不要让他们白跑了。”
侍卫应了一声,连忙恭敬退下了。
廊下能通行后,下人们已贴心将楚颐的东西重新搬回了原来的房间,他身体疲累,回了房就直接瘫倒在床上。
顾期年轻声问:“很累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楚颐勉强睁开眼看他,喉间干哑已逐渐烧到心口,浑身仿佛有无数虫蚁爬过,焦躁难安。
他勉强道:“身体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顾期年走上前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我帮你叫大夫……”
温热的手轻轻贴上皮肤,有说不出的舒服,楚颐呼吸急促起来,伸手将他的手指抓住,声音干哑。
“别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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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屋内碳火旺盛, 蒸腾的热气被紧闭的门窗格挡,整个内室都是暖意融融。
楚颐浑身热意难耐,随意翻了个身, 将身上厚厚的外氅扯开, 露出里面刺绣精美的玄衣锦袍。
他的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勉强咽了咽口水,重又说了一遍:“你别走。”
顾期年的手被紧紧拉着,扣住手背的指尖微凉, 不停地微微轻颤, 他皱了皱眉问:“之前你病刚好, 却被我带出去,不会是吹了风, 高热再次反复了吧?”
他另一只手沿着光洁的额头滑至脸颊处,轻轻贴在楚颐的脸侧,明明触感依旧微凉,可鼻尖额头却一点点渗出细密的冷汗。
楚颐嗓子干痛, 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亲密的触碰让他心尖泛痒, 呼吸微微急促,却又闷得透不过气, 连头脑都开始晕沉沉。
此时是高热反复, 还是其他原因,他还是分得清的。
“你表弟……的那个瓶子有问题……”
楚颐艰难说完后,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 胸腔肺腑反复被烈火灼痛, 一种难捱的空虚感自心底升起, 每寸皮肤都在叫嚣着, 想要被亲吻,想要被满足,想要被紧紧抱在怀里。
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迟疑道:“催情散?”
催情散?
怪不得他难受成这样,原来竟是催情散啊……
还说什么闻一口快活似神仙,岳兰舟……真有他的!
等他好了,一定要让人将他挫骨扬灰!
顾期年坐在床侧,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修长的手指因常年习武留下一层薄薄的茧,细细摩挲着白皙的手腕,每一下都带着痒意,直到那片皮肤微微泛红,才将他捞坐起身,紧紧抱在怀里,轻吻上他的眉心。
“顾期年……”楚颐失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偏头躲开那轻飘飘的吻。
“很难受吗?”顾期年轻笑问。
清凌凌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般,勾着他的瘾,楚颐喉间忍不住一声轻吟,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死死拉着顾期年的手道:“你又不是没中过这种毒……别……火上浇油了。”
楚颐喘着气,干脆一把将他推开,勉强用手臂撑坐着,道,“难不难受……你应该最明白。”
顾期年忍不住低笑出声,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身上流连,仿佛在欣赏他此时的无助:“阿兄这么难受,那……我帮你缓解缓解好不好?”
他的笑容恶劣,伸出指节轻轻刮了刮楚颐苍白的脸,手指向下轻抚上干裂的唇。
“你求求我,我帮你好不好?”
楚颐皱眉看着他,这辈子他都还没求过人,更何况是这种时候,顾期年明显就是因为遇到司琴一事还未消气,故意气他。
他一把将凑在唇上的手拍开,脸色阴沉。
看他真的生气了,顾期年不再逗他,轻声道:“好了别生气,我替你找绫罗过来解毒。”
说着将他的手拢在手心亲了亲,就要放开,楚颐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几乎陷入顾期年白皙的手背。
“舍不得我走,还是不想让绫罗来?”顾期年肆意打量着他,不错过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干脆伸手替他脱去搭在身上的厚厚外氅,在耳旁低声道,“要不然,我还是让仇云去请大夫吧。”
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耳后,楚颐下意识颤栗一下,心底像是有只无形的爪子抓挠一般,被他勾得又痒又难受。
中了这种毒,先不说大夫会如何想,城中的路大多已经淹没,连马车都无法通行,就算去请大夫,能不能来还是问题。
而绫罗早上去送张九重,根本就还未回来。
“不就是催情散吗,你刚才说帮我……缓解,要他们做什么?”楚颐身上的衣服皆被汗湿,几缕额发被汗水粘在脸侧,衬得苍白的脸色有种破碎的美感。
他认真注视着顾期年,喘息着问,“还是说,你像……你表弟一样,不愿意给我宠幸?”
话音落下,便是一片寂静。
帐上垂挂着的穗子轻飘飘打着转,随着飘动,尾部垂坠的琉璃珠子光影投在锦被上,一团轻薄的白光,似梦似幻。
好半天,顾期年“噗”地笑出声,静静看着他,轻声道:“你说真的?”
“不然呢……”楚颐手臂发软,干脆半靠在床头软枕上,目光有意无意扫向他的腰带,话语里满是暗示的意味,“你要不要?”
他伸手轻轻贴上顾期年的脖颈,顺着修长的弧度移至喉结处,指尖轻轻勾勒着轮廓,抬眸对上顾期年灼灼看来的目光,拉住他的衣领贴近,在上面轻轻吻了吻。
顾期年身体一僵,抓住他的手。
“在想什么呢?”他低声道,“你身体这样……”
楚颐一听就不高兴了:“我自幼被二叔教习武艺,十三岁……随他出入军营,我身体再差,难道还……”
他顿了顿,又将唇贴近他的脖子轻蹭了下,低声道:“还满足不了你吗?”
顾期年呼吸彻底乱了,紧紧将楚颐抱着怀里,声音微哑问:“那……那……你还记得今日说的话吗?”
熟悉的淡淡冷香传入鼻端,原本躁动的心更加无法平静,楚颐的心剧烈跳着,体内热意一迭迭传来,忍不住整个人扑过去,将他压在了床上。
他今日说了许多话,能让顾期年刻意提起的……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楚颐轻喘着道,“乖,别怕。”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顾期年的唇上,那张唇柔软莹润,颜色是淡淡的粉,轮廓极薄,连生气轻抿时都是好看的,亲起来更是……
楚颐口干舌燥,微微咽了咽口水,目光一点点下移,到精致的下巴,再到喉结。
长成这副模样,就算没有中毒,他也根本就忍不了多久。
楚颐垂头在他脸上亲了亲,伸手勾上他的腰带,轻轻一拉就将搭扣解开。
对上他清冷的眸子,轻笑问:“很紧张吗?若紧张的话……”
话未说完,顾期年手臂收紧,按住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他的吻激烈暴虐,带了一丝狠意,辗转在温软的唇上,像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不一会儿,嘴唇便火辣辣一片,温热的掌心隔着单薄的衣衫贴在腰侧,与冰凉的身体相触,无端激起一阵战.栗,楚颐蹙眉轻哼一声,无力伏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的手在背上安抚一般慢慢摩挲。
顾期年这样可不行,每次亲人都像吃人一般,若不收敛些,只怕以后他们晚上做了什么,第二日就能被人看出痕迹。
楚颐神经紧绷,脑中不停胡思乱想,主动权几乎被轻易剥夺,不多时,柔软的唇转而到了颈侧,牙尖轻轻触上皮肤,痒麻的感觉瞬间传入心底。
“你乖点……”楚颐呼吸粗.重,话音都带了丝轻喘,“我以后会对你负责,不要紧张。”
顾期年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到底是谁紧张,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角道:“好。”
而那只做乱的手却没闲着,沿着华贵的玄衣下移至衣带处,轻轻一勾松散开来。
……
窗外刮起了风,吹动枯叶沙沙作响,枝头凝结的雨水随着枝叶晃动纷纷洒落,仿佛一场骤雨忽然而至。
午后的日光明亮,给床上投上一片冷白的光影,蒸腾的炭火热气中,楚颐仿若又回到了幼时的某个秋日午后。
那天是二叔丧礼完成后的第二日,许多亲朋好友担心他身体虚弱承受不住,纷纷写信过来安慰,而在那成堆的礼物和厚厚的书信中,顾将军府上的那封却最为特别。
那封信楚颐拆开看了,光是信纸都足足写了八张,自出生起至九岁,洋洋洒洒词藻优美,将生平几乎皆娓娓道来。
光是信封上顾期年三字,就够让楚颐扎心,他的二叔死在顾家人手中,而顾家嫡子此时还有心情卖弄文采。
他随手就将那封信丢进了湖里。
而现在,得知他就是当年雁子岭的小团子后,楚颐很想知道,拿假名字骗他的顾期年,当初是以何种心情写下的那封信。
若楚颐知道今日他会如此喜欢顾期年,当年的他绝不会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或许那时他们……
楚颐衣衫散乱,不知何时又被顾期年压在了身下,轻柔又耐心地安抚着他烦乱的神经,却偏偏又不让他好过,时不时停下注视着他的表情,最后在他彻底不耐烦时,干脆放开,将他抱在了怀里。
“谁让你停了……”楚颐皱眉道,“好烦。”
他此时被折腾地不上不下的,加上那瓶仙药的作用,更是燥.热难耐,顾期年一只手沿着雪白的寝衣缓缓下移,在耳旁柔声道:“阿兄不是说了宠幸我吗?最后怎么都听我的……阿兄这么疼我,我也好好对阿兄好不好?”
说完随手扯下了床帐的金钩。
窗外的风呼啸不断,枝头的雨水被尽数吹落,飞溅起几滴洒在窗纸上,很快便被屋内的热意蒸腾干净。
日光越来越冷,最终被墨色遮挡,眼前一切变得晦暗不明,狰狞的树影投在窗上,渐渐清晰起来。
楚颐无力躺着,所有喧嚣到了耳旁却戛然而止,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夹杂着无意识中发出的暧昧声音。
他的膝盖被死死扣住,以一种十分不像样的姿势压在身侧,浑身仿佛被车轮碾过,又痛又疲累。
“顾期年……”楚颐轻喘着道,“你……你敢……”
顾期年微微起身看他,汗水沿着漆黑的发滴落,正好落在他高挺的鼻尖,伸手替他温柔抹去,问:“敢什么?”
楚颐打了个激灵,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声音干哑道:“别乱动,滚开……出去!”
“真的要我走?”
顾期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动了动就要起身,楚颐反而更不舒服,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盯着他。
顾期年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道:“好了,乖,这就给你。”
呼吸声响在耳侧,将周围一切都吞噬掉,楚颐整个人轻飘飘的,头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顾期年精致的眉眼,舒服得仿佛泡在温泉水中。
直到天色浓黑,浑身焦躁的热意慢慢退却,他微微缓着气,懒懒翻了个身,任由顾期年自身后将他抱紧。
楚颐困倦地眼皮都睁不开,骨头里都泛着懒,半梦半醒道:“等贪腐案结束后,你陪我去国公府住段时间吧。”
顾期年执起他的手,轻轻亲了亲指尖,犹豫问:“那唐知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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