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韶光院之后, 两人便进了书房。
徐洛音不敢去看,便随意找了本书,可心思却不在书上, 目光频频望向沈韶。
他找出那本书,他对照着数字翻开对应的页数,他提笔写下第一个字, 他继续翻书……
徐洛音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不想再忍受折磨,正要移开视线,却见他翻书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目光凝在书上, 神色有些复杂。
她不敢出声打扰, 便放下书, 轻手轻脚地来到他面前,见他的手指向“文”字, 心中一空。差点忘了,张全不仅曾在祖父麾下任职,还曾在文家做过护院。
难道这是有关文家的事情?
她抬眸去看沈韶,他安抚地看她一眼, 温声道:“阿音, 帮我念数字吧,我来查。”
徐洛音轻轻颔首, 她念出数字, 翻书声便响起,然后他提笔写下, 两人都没有多话, 配合默契。
她还是没敢去看他到底写了什么, 只知道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写字时力透纸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怕吓到她,硬生生忍着。
“夫君,”她没再念下去,轻声道,“要不然我来查吧?”
“不必,”他克制道,“马上便写完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继续念下去。
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数字,她鼓起勇气上前,视线落在宣纸上,刚看了两眼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
这张纸上写的居然是张全不小心听到文家与吴家勾结,怕惹祸上身,所以辞了护院一职的事情,完全不是他们当初所想的身处乱世所以从军的简单原因!
文家与吴家勾结……
沈韶闭了闭眼睛,想起很多事情。
文若晴嫁给晋王,是为日后联络方便;文氏急着让他纳文若涓为妾,是为探听消息;当初他拜托文敏学去查靖南侯府一事却什么都查不到,是因为文敏学也是帮凶……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可笑他居然到此时此刻才知晓,他自诩聪敏过人,哪里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些老狐狸,在这些阴险手段上比他聪明千万倍。
他一直寻找的凶手之一,竟是他手握佛珠的继母。
沈韶望着那半页纸,忽的笑了起来,她握的哪里是佛珠,分明是人命。
好半晌,徐洛音颤声道:“怎么会这样……”
她难以置信,可细想之下,竟觉得有些合乎情理。
她的脑海中倏然浮现起一次毫不起眼的对话,文氏关心地问靖南侯府一事可有进展,她说没有,文氏叹了一口气,当时她以为是遗憾或是忧虑,现在想想,明明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文氏还浅啜了口茶,谁知道茶盏下掩盖的竟是得意的笑容?
她惊愕地后退半步,文氏平日里的慈悲良善全是伪装?凶手近在眼前?她唤了凶手四个月的母亲?
沈韶拥住她,沉声道:“阿音,只凭这一个物证是不够的,还有待查证,我们都要沉住气。”
徐洛音的泪水马上涌了出来,伏在他肩头啜泣,哽咽着喊了声夫君。
让她如何甘心继续喊文氏为母亲!她恨不得将文氏千刀万剐!
“我明白,你的痛苦我都明白,”他闭了闭眼,艰难道,“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他何尝不想立刻将物证呈上,可仅凭一个护院的话,远远不够一举扳倒吴文两家,他们可以说这是污蔑,然后趁机销毁所有罪证。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能前功尽弃。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是沉静的,他温声安慰着怀中的姑娘,继续道:“阿音,这段时日你称病不出,便不必见文氏了,剩下的由我来做就好。”
他已经揪出了凶手,以后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找到人证物证,徐洛音见不见文氏其实并不重要。
谁知她却摇摇头,坚定道:“不行,我一定要亲手将她关进大牢,尝一尝我的爹爹娘亲曾受过的苦!”
她仰脸看他,问:“夫君,我能做些什么?”
她眸中还闪着泪光,沈韶吻了吻她的眼睛,道:“不着急,咱们先好好睡一觉,此事要从长计议。”
吴文两家织了这么大一张网,想要破解,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拾起笑容出了书房。
没想到刚走出屋门便瞧见探头探脑的沈麟,望着那张与文氏有五分像的面容,徐洛音的笑容顿时一滞。
沈韶捏了捏她的手心,看向沈麟,问:“怎么忽然到这儿来了?”
他的语气一向不好,沈麟见怪不怪,笑眯眯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和嫂嫂玩的。”
说着他便要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抱住徐洛音,她下意识去躲,沈麟扑了个空,有些茫然。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是敏感,他很快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神情,心里便有些受伤,委委屈屈地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嫂嫂不喜欢麟儿了吗?”
沈韶看了徐洛音一眼,从容解释:“你嫂嫂只是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你离她远一些。”
沈麟立刻皱眉关心道:“嫂嫂,你喝药了吗?”
徐洛音知晓他只是个孩子,不可能参与其中,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是以生硬道:“喝了,多谢麟儿关心。”
生病的嫂嫂,都不爱笑了,沈麟忧心忡忡道:“那嫂嫂快去床上歇一歇,麟儿不打扰你了,等你病好了,麟儿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跑远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失望的背影。
徐洛音静默良久,愧疚如潮水一般用来,她喃喃道:“夫君,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不该迁怒他的。”
“无妨,麟儿是个好孩子,不会记在心上,”沈韶宽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什么大事。”
将心比心地设想一番,他也做不到立刻对杀人凶手的儿子抱有善念,这是极为正常的反应。
“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不会这样做了,”徐洛音抿唇道,“我会待他和从前一样的。”
他温声道:“不着急,慢慢来。”
两人回到卧房,各自梳洗。
躺在床榻上,徐洛音问起他下一步的打算。
“以不变应万变,”他淡淡道,“我会在暗地里派人去查此事,我的侍卫不好动,但是你的侍卫可以,随意找个借口将他们派出去办事便好。”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样做我也不太放心,你身边没人保护,我再派几个人暗中护你。”
刺杀一事应当也与文氏脱不了干系,现在想想,他便觉得心惊肉跳,她每日都要去静兰院,相当于与虎谋皮,他竟然让她们两人独处那么久。
幸好文氏要维持和善的一面,没有胆量在静兰院动她,若是因为他的失责让阿音陷入危险的境地,他真的不会原谅自己。
说到底,是他太信任文氏了。
以前他并不关心沈府中事,一心扑在朝堂上,父亲娶了她,他便敬重,父亲让她管家,他乐得悠闲,不过他不喜欢被人束缚,韶光院便让如松帮他管着。
殊不知韶光院外早已变了天,下人只听文氏的话,口中颂扬的也是文氏,从满府的兰花便可窥见一斑,这样的迷魂汤,便让父亲与他掉以轻心,放心将沈府交给文氏打理。
她花了这么多年布局,下一步呢?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当成文氏,思她所思,想她所想。
与吴家一同贪污的银两已经嫁祸给靖南侯府,徐洛音只是一个弱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再无后顾之忧,有了钱财之后,便会奢求权势了。
所以下一步是……毒害枕边人,丞相之位由她的父亲文尚书取而代之。
好大的一盘棋。
越深想越心惊,沈韶当机立断道:“阿音,听话,你必须称病,你不能再与文氏待在一起了。”
徐洛音摇摇头,反驳道:“不行,这样太招眼了,以后我更要按时去静兰院,文氏才不会起疑心。”
沈韶知道她说得对,这也是最有用的办法,可是他不敢让她以身犯险,万一文氏察觉了什么,第一个死的便是徐洛音。
他正要继续阻拦,徐洛音又道:“夫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也得为徐家做点什么,不然我有什么脸继续做爹爹和娘亲的女儿?你放心吧,我不会露出破绽让文氏有机会动手的。”
她坚持如此,沈韶比她更坚持,可不等他出声,唇上便落下香吻。
她学着他从前的动作反复舔.舐,却始终不得章法,可她却没放弃,探出舌尖慢慢描绘他的唇形,青涩又笨拙。
沈韶知道她为何如此,所以心中天人交战,硬生生忍着,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她,心中默念着心经。
可幽香却无处不在,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心神都凝在她的唇齿间,他拼命克制,又很快被她吸引,反复折磨。
不知两相拉扯多久,他终于在她探入他的衣襟时捉住她的手,哑声道:“阿音,你别这样。”
“夫君,你同意了对不对,”她呼吸微乱,声音温软,“你看着我说话。”
沈韶不敢去看她如今是怎样的一副媚态,怕自己克制不住,她对他的吸引,远比他自己想象的大。
静了片刻,他终于出声:“阿音,先睡吧,明日再说这些。”
“不要,我现在就想让你同意,”她的声音染上哭腔,“夫君……”
千回百转的一声夫君,迫使他睁开眼睛,望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徐洛音,两行泪痕挂在腮畔,下颌的泪珠要落不落,颤颤巍巍地闪着凌凌的光,她眨了眨眼睛,更多的泪水涌来,那滴泪珠终于滚落在他脸上,凉的他心疼。
他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她下颌上的泪水,温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在这之前,你还是得装病。”
听到前半句话,徐洛音心中一喜,继而又迷茫道:“为什么?”
沈韶将她抱下来,边为她拭泪边道:“依照文氏的性子,等麟儿回去之后肯定会问他在韶光院中与我们说了什么话。我方才对麟儿说你生病了,他肯定会说出来的,若是你明日正常去静兰院,文氏肯定会疑心。”
徐洛音沉重颔首,文氏心细如发,任何轻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确实得病一两日了。
沈韶又道:“做戏做全套,恰好明日休沐,我给你请个郎中,然后我们要想方设法当着文氏的面给我父亲诊脉,让郎中告诉她,父亲一切无虞。”
她有些不解:“为何?”
这和沈丞相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文氏给我父亲下毒了,”沈韶沉声道,“我不能放任她继续下去了。”
他们的家人,都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圆房之后评论直线下降,我的宝们,你们还在看文吗,这章发红包会有宝贝上钩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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