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飞
陆憬看着地上的绊马索,眼神变冷。
他沉眸扫过眼前这些人,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身板壮实,明显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众人看着他眼神轻蔑,明显觉得他已经是瓮中之鳖,这么多人拦着,想跑也不了了。
陆憬倏地露出个笑来,众人被他的笑弄得莫名其妙,领头那个还有些恼。
“别想着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対你自己也好,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憬翻身下马,向众人走来,站在前面的四人対视一眼,一齐冲上前打算擒住他。
他们都没把陆憬放在心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温和的书生郎,领头人和身边的三人甚至站在原地没打算动手。
但没过多久他的表情就变了,眼见着一个手下已经倒下起不来了,他一挥手,和身边的三人一起上前加入了战局。
领头人刚和陆憬交上手就知道今天是撞上了硬茬,他心下后悔,三少爷急匆匆地交代他们来做这件事,导致他们没有调查仔细,实在是大意了。
半刻钟后,拦路的八人躺了一地,领头人抬起身看了看左右,他的手下都捂着自己的身体翻滚哀嚎,他放狠话道:“你等着,我们少爷不会放过你和你夫郎的。”
陆憬收了脸上的笑,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领头人的眼睛,“你们要是敢动我家夫郎,你试试你们这些废物保不保得住你家少爷的命。”
他满身的煞气毫无遮掩,领头人咽了口唾沫,移开了眼神不敢和他対视。
领头人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因为拳脚功夫不错,找了个护院的活计,别的护院打不过他,他便成了护院中的头儿。
这几年天下太平,他在军中虽然经常操练,却没上过战场,更没见过煞气这么重的人,本来只是功夫好并不值得他这么忌惮,但是这么重的煞气到底是什么堆出来的?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不敢应声了。
陆憬继续道:“把我的话转达给你们少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别想搞什么歪门邪道,若是有人打我家主意,我全算在你家少爷身上。”
领头人被吓破了胆,不敢不应。
陆憬警告完,转身上了马,看也不看满地躺着的人,骑马从他们身上跃过,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昀哥儿坐在饭桌前,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他先喝了碗松茸鸡汤垫着,此时并不是很饿,就坐在桌边等着陆憬回来一起吃晚饭。
这段时间陆憬都在县里忙,他白天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制冰不需要废多少事,等着水冻成冰的时间里他总是东想西想。
他有时会害怕自己生产时挺不过去该怎么办,有时会想若是自己生下来的是个小哥儿陆憬会不会不太喜欢,莫名其妙的想法一个接一个,越想他越不安。
此时他等着陆憬,又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陆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好笑道:“说了不用等我,饿着没有?”
昀哥儿把那些情绪压回心底,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他关心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
陆憬面色如常地笑了笑,“今天铺子刚开业,事情比较多,忙得有些晚了。”
不等昀哥儿继续问他又道:“我在县里给你买了糕点,你最喜欢的那种。”
他太知道怎么转移话题了,昀哥儿听完果然眼睛一亮,立刻去看他的手,陆憬笑道:“放在外面了,吃完饭再吃。”
陆憬边吃饭边跟昀哥儿讲述今天新铺子的情况,听到生意这么好,昀哥儿眼里也亮晶晶的,陆憬看着他这个小财迷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又说了些其他的趣事逗他开心。
吃过饭两人去了书房,昀哥儿坐在书桌前看着余凉小铺的账本,陆憬则拿了本书靠到榻上翻看。
他表面上在看书,实则心里在想着回来路上的事发呆。
今天拦路的那伙人根本就没做伪装,他们连绊马索都用上了,便是做好了就算用暴力手段也要让陆憬屈服的准备。
既然陆憬一定会屈服,他们拿到买冰的渠道后一定会卖冰饮赚钱,到时候是谁针対陆憬便是一目了然的事,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伪装,也没把陆憬放在眼里。
这伙人挑在那个地方,大概率就是镇上的人家了,镇上请得起护院的人家……不会超过十户。
陆憬决定明天便去找王掌柜打听消息,虽然被他威胁一通他们肯定是不敢明着来了,但是暗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手段,知道対方的身份才能找到最好的対策,就算他们就此收手,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敢対他家出手,他必然得给些教训。
陆憬心里转着这些事,冷不防怀里突然蹭进一个暖呼呼的人,他眼里的冰霜也瞬间化为温柔的笑意。
昀哥儿刚看完账本,发现陆憬坐在榻上看书,便爬上软塌蹭进他怀里,他喜滋滋地抬头看着陆憬,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余凉小铺的收入很稳定,他们每天都只准备同样数量的材料,卖完即止,这几天打烊的时间越发早了,说明卖得比之前还要好。
陆憬笑着夸了句厉害,他看着昀哥儿高兴的样子,心里的烦忧被慢慢抚平,他换了下姿势好让昀哥儿靠得更舒服,手也伸向了他的肚子。
昀哥儿本来便瘦,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显现出来,陆憬最近总喜欢摸他肚子,他觉得神奇,总想摸一摸确认一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孩子。
昀哥儿被他摸得痒痒,伸手推他,陆憬便抽出手搂在他的腰间,“昀哥儿,我们生完这个孩子就不生了吧。”
陆憬从没跟昀哥儿说过这方面的话题,昀哥儿一惊,抬头看向陆憬,“为什么?”
多子多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所以不如女子好生育的小哥儿才会不受欢迎,有些门户的人家正室若是不好生育,还要主动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
像他娘那样的情况在芜州城已经是独一份了,但是最后连这也是假的,苏玉泉就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他背地里都有三个孩子了,当然表现得不在乎云姣不好生育的事。
但是他相信阿憬不是这样的人,他说了不会有别人,自己是信他的,他本来还为刚成亲便有了孩子欢喜,觉得这样可以让阿憬少受到一些流言蜚语和压力,陆憬却说了这么一番话,他脸上的惊讶不解各自掺半。
陆憬认真地看着他,“因为生孩子太危险了,比起孩子,昀哥儿対我更重要。”
昀哥儿整个人怔在原地,眼里都是震动,他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他一直都知道陆憬是不屑于那些礼法规矩的,但是这句话却不单单是対礼法规矩的反叛,而是陆憬切切实实的一颗真心。
昀哥儿其实心里也害怕,只是在他从小接受的观念里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这是哥儿和女子天生就该做的,而且生得越多越好。
这件事的主动权好像从来都不在他们这些生孩子的人身上,而是在男人身上,怀胎十月承担生命风险生孩子的是他们,他们的声音却是最不重要的。
陆憬的话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他有些茫然,所以,自己是可以害怕的吗?
陆憬看着他茫然的眼神,重新把他搂进怀里,温柔地笑道:“养孩子太费精力了,我们有一个孩子就够了,我只想和昀哥儿好好在一起。”
昀哥儿每次觉得陆憬対他的好已经够多时,陆憬总能打破想象地爱他更多一点。
他被这样的爱紧紧包裹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终于消失无踪。
第二天,陆憬留在家里陪昀哥儿,他之前便让陆诚去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果苗都给他各买两株回来,并且在后院辟了块地来种这些果苗。
昀哥儿在前院制冰,他抽出空来后院看这些果苗。
陆诚虽然已经尽心伺候了,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果农,果苗中的一部分现在看着已经有些蔫了。
陆憬対着这片地的果苗无差别释放异能,很快,那些蔫了的果苗便重新精神起来,本来就正常状态的果苗看起来更加生机勃勃。
他继续尝试使用异能去改造果苗,之前他没这么做过,在多次实验过后,他便能熟练地控制异能去改造対应的部分了,不过由于前面实验时浪费的异能比较多,他才改造了一半就耗空了异能,只能等恢复后再继续了。
陆憬看着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的果苗,心里满意,他正想去马厩给小莫洗澡,陆成就跑来通传,说是有位姓云的公子上门拜访,夫郎已经在正厅接待他了。
陆憬还没进门就听到云飞的笑声,“没想到昀哥儿竟然做起了冰饮生意,真舒坦,我得在这里多待一段日子。”
陆憬边往里走边挑眉笑道:“是吗?云公子家大业大,家中难道没有存冰?”
云飞一笑,“我家厨娘做不出这么好吃的冰饮,不可以吗?”
陆憬懒得跟他贫嘴,他坐到昀哥儿旁边,伸手摸了摸昀哥儿的手,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就知道他又偷着玩冰了。
昀哥儿不耐热,现在有冰块之后日子好过很多,但他还嫌不够似的,每次从外面进来都恨不得去抱着冰块,让自己马上凉下来。
陆憬看着他时会阻止他,看不见时他就会偷偷玩,好在他也知道分寸,不会做得太过。
陆憬握着昀哥儿的手给他暖热,昀哥儿也因为理亏乖乖地不反抗。
云飞看着两人手拉手的,觉得有些没眼看,他还没找到合心意的人呢,这两人就这么在他面前刺激他。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两人他还在呢,陆憬抬头看过来,“嗓子不好的话我那里有药丸,我让人给你拿?”
云飞:……
闹了几句寒暄完,几人便说起了正事。
云飞笑道:“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烟云布号的布现在已经卖到了浣州,万宁布庄和越云布号勾结打压别的布庄的事情没少做,众人苦万宁布庄久矣,现在有了别的选择,咱们的布又好,价格也不比越云布号的贵,很快打开了销路,现在浣州的市场上起码有四成的布庄都开始用咱们的布了,越云布号应该已经慌得要死了。”
他说到最后嘴角露出个恶意的笑来,不知道之前越云布号给他使绊子时可曾想过今天。
昀哥儿当即高兴地看向陆憬,越云布号和万宁布庄之前想断了他们的生计,现在他们倒霉昀哥儿的幸灾乐祸都藏不住。
陆憬笑着回望过去,捏了捏昀哥儿的手,终于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云飞看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他强行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正色发问道:“你写信说织机和水力纺车的图纸已经准备好了,快给我看看。”
按照烟云布号现在的扩张速度,挤垮越云布号吞并浣州的市场是早晚的事,他却不会满足于此,只有改良纺车他就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有了改良织机,那他扩张的速度会更快。
陆憬道:“稍后我拿给你,这次叫你来是还有一件别的事。”
云飞奇道:“什么事?”
陆憬让在外间值守的柳哥儿和云飞的小厮元宝都下去休息,云飞见他这个架势,也坐直了身子。
昀哥儿和陆憬対视了一眼,开口道:“我有芜州云家的染色秘法。”
云飞倏地站起身来,险些打碎了手边装冰饮的陶碗。
“你说什么?!”
云飞的反应比两人想象中更大,而且他也不像是两人预想的那样惊喜,更像是有些怒意。
陆憬之前便想过了,若要和云飞结盟,那昀哥儿的身份就是瞒不住的,他们总要给他一个理由,总不能说两人突然野心觉醒想争皇商,
既然要合作,那么坦诚相待才能得到更牢固的伙伴关系,他们也相信云飞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陆憬沉声道:“你先冷静些,这涉及到昀哥儿的身世,若你有意合作,那我们再详谈。”
云飞听到身世两个字,眸子颤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他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抱歉,刚才有些失态了,陆兄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陆憬认真道:“我们想以云家染色秘法、改良织机和水力纺车这几样东西技术入股,并且我们还会提供一些改良染色方法的思路,作为交换,我们希望烟云布号可以冲击下一年的皇商。”
云飞听到他们想要入股并不稀奇,光是一个染色秘法的重量就已经十分足够了,他拿到这些之后成为苋云布政司最顶尖的几个布商之一也是指日可待的,但是皇商?他们怎么会突然想争皇商?
云飞暂时压下了这个疑惑,只站在做生意的角度去思考,很明显,这対他并没有什么坏处,若是他做到顶尖之后肯定也是要去争的。
他把这件事前后顺了一遍,果断道:“你们的条件没有问题,但是我要知道你们是怎么拿到云家染色秘法的。”
陆憬两人见他如此在意,不知道是因为怕来路不正还是另有隐情,不过既然决定合作他们就已经选择了相信云飞。
最后还是陆憬说给云飞听的,让昀哥儿自己再说一遍未免有些残忍。
云飞听着陆憬的讲述,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等陆憬说到昀哥儿最后的遭遇时,云飞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这个畜生!”
见两人面上都些疑惑地看着他,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茶盏,也给两人讲了一个故事。
芜州云家有一房远房亲戚,男主人叫云元思,和云父同辈,却比云父小了十来岁。
云元思在芜州下辖的县城开了一家布庄,有云家布号的照拂,布庄生意十分顺利,云元思家中的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
只是人心不足,云元思自从听说云姣嫁人后便开始打主意想把儿子过继给云家两夫妻做儿子,好继承他家家业。
只是他家儿子要么已经十几岁即将成家,要么就是刚刚三岁的嫡子,他家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哪里舍得过继出去。
想来想去,云元思想到了几年前抱着孩子上门的妇人身上。
妇人之前是他府里的丫鬟,他有一日喝多了酒便把她拉上了床,第二日夫人孙氏知道后大发雷霆,丫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不是他家买的奴才,不能随意打骂或者发卖,夫人便要把她赶出去。
丫鬟容貌普通,云元思也不喜欢她,便同意了。
谁知十个月后,丫鬟和她的四个哥哥却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上门,说这是云元思的孩子。
云元思半信半疑,小孩没长开看不出什么,说不定这是丫鬟又跟了别人生的呢,而且他也不缺儿子,便把丫鬟赶了出去。
一晃四五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孩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云元思当即派人去找两人的行踪,丫鬟当时进府时登记了姓名住址,管家翻出之前的名册,很快便找到了丫鬟的信息。
丫鬟叫云娘,就住在县城附近的村子里。
村里人虽然过的贫苦,但是也不会随便把儿女送去为奴为婢,只有穷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这样做,丫鬟家中自然也是如此。
她家父亲是赌鬼,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家中的钱财全被赌鬼父亲败光,赌鬼父亲酒喝多了不小心踩下河淹死了,她的阿娘也在几年前因病没了。
家中只留下几亩田地,几个哥哥哪里够分,大哥二十五岁了还没娶上媳妇,日子实在是穷,几个哥哥一商量,便把唯一的妹妹云娘送去了大户人家。
他们穷疯了便不要脸了,个个去找云娘要钱,云娘没有办法抵抗,在云家做工的工钱基本全部进了他们的口袋。
本来几个哥哥心安理得地吸着妹妹的血,谁知云娘却突然被赶回家,他们又急又怒,云娘不敢说自己因为什么被赶出来的,只说做错了事。
他们想让云娘继续去当丫鬟,但是她被云家赶出来的事情一查便知,因此并没有人要她。
几人不愿白养着云娘,便整日里差使云娘干这干那,暗地里谋划着要把她卖了,谁知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买家,云娘却突然有了身孕,云娘见瞒不下去才対他们说了实话。
几个兄弟一合计,打算等云娘生下孩子之后再上门去找云家,这样说不定云娘还能凭这个孩子当上姨娘,就可以继续贴补他们了,这可以直接卖了她划算得多。
云娘孕中什么好的都没吃上,还整日劳累做活,几个哥哥根本不会因为她有身孕就対她好半分。
在他们看来,村里哪个婆娘不是这样过来的?不就是怀个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生产时,云娘身子太差,拼尽全力才生下孩子,几人见生下的是男孩都欣喜若狂,刚出月子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云娘母子上了云家的门。
谁知云老爷根本不认这个孩子,几个哥哥想闹,却被家丁搬出县太爷来唬了一通,几人都是乡下人,哪懂这些,登时便被吓回去了。
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本想把云娘母子给卖了,云娘却像是突然开了窍,対他们道:“云老爷现在不信小宝是他的孩子,那是因为小宝还没长开,若是长开了他一定能认出来,到时候便能把小宝认回去了。”
几人觉得若是能攀上云家肯定比把这两个赔钱货卖出去得到的银钱更多,便也信了云娘的话。
云娘生产时伤了身子,月子里也没能养养,知道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了,她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给孩子一条生路。
云娘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几兄弟因着云娘的话,捏着鼻子把云娘留下的小孩拉扯大,小孩儿没名字,他们叫他赔钱货。
管家带着人找上门时,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背着猪草从门外进去,小孩步履蹒跚,脸上满是麻木,他面黄肌瘦,头发像枯草一样,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乞丐都要比他体面几分。
尽管如此,管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小孩脸上属于云家人的模子,管家是看着云元思和几个小少爷长大的,云家人相貌都好,他绝不会认错。
管家心里定了定,知道这趟没来错,老爷交代的事成了。
院子里几个大男人在吃饭,看到小孩儿进门便骂了声,“赔钱货,今天打这么少,别吃饭了。”
第62章 小舅舅
小孩连表情都没变,也没有试图争辩一句,只是沉默地走向后院。
管家来前便找村民打听过了,云娘几年前便死了,村民都觉得稀奇,按照这几人的德性竟然没把云娘留下的孩子卖了,不过也没好好带就是了,村里喂狗都比他们带这个小孩精细,小孩是命大才能活下来。
村民们感慨唏嘘,就算有人看不下去,却也没多少能力去帮,村里人日子都不好过,最多偶尔给他塞点吃食。
管家心里暗哂,不把小孩卖掉,打的自然是等他一朝飞上枝头好吸血的主意。
见小孩去了后院,管家也不再观望,带着人径直走进院里。
兄弟四人只在几年前去云家时看到过云家下人的打扮,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几人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不等管家开口大哥就连忙道:“你们是来找云娘的孩子吗?”
管家笑道:“正是,我们多方查证,这才确定云娘的孩子是我们老爷亲生的,云娘可在?我们这便要接云娘和孩子回府了。”
管家是云元思的心腹,云元思打算做什么管家也很清楚,他不过是知道云娘已经没了才这么说,他们怎么可能会接云娘进府?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只需要有嫡母就够了。
四兄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脑子灵活的老三站了出来,装作一脸难过的样子:“云娘几年前就没了,她为了生这个孩子吃了太多苦,落下了病根,我们也没钱给她看病……”
管家惋惜地叹了口气,对几人道:“那我们只能把小少爷接回去了,为了答谢几位这几年把小少爷养大,我们给几位准备了五十两银子。”
四人脸上的高兴无所遁形,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管家又继续道:“只是小少爷以后怕是不想见到几位……”
他拉长声音,四人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未竟之意,顿时急了。
这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啊!那哪行?五十两银子每人才得十多两,勉强够娶媳妇,但是家中没有田地,哪有人愿意嫁过来?
若是扒着那个小崽子,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银钱,哪个对他们有利是显而易见的。
四人当即便要反对,管家见过的泼皮无赖何其多,连脸色都没有变,依然是那副笑脸。
“既然几位不同意,那我们就来掰扯一下你们虐待我家小少爷的事吧,有众多村民作证,小少爷身上也全是伤,就算拿到县太爷面前,也会判定小少爷和你们断绝关系。”
“拿了五十两银子从此不来打扰我家少爷,或者去公堂上说个明白,请县老爷来判,你们选一个吧。”
几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毕竟都是庄稼汉,连看到衙差都腿肚子发抖,更别提县老爷,几人被吓得脸色煞白,生怕下一秒管家就改主意要去报官,赶紧连声应道:“我们选五十两!”
管家让下人把带来的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在契书上按上手印,他便向后院走去。
小孩正在后院喂猪,他肚子一阵阵抽疼,这样的状态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知道若是不顺着几人的意他就会被打骂,到时候身上和肚子一起疼会更难受,因此他被打过几次就知道了,宁愿肚子疼着也不要忤逆他们。
他麻木地看着猪圈里吭哧吭哧吃得正香的猪,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管家走过去对着小孩笑道:“小少爷,我来接你回家了。”
小孩愣愣地看着管家,只问了一句:“跟你走我能吃饱饭吗?”
管家点点头,“自然,小少爷想吃什么都行。”
小孩便跟着管家走了,走到前院时,四兄弟第一次对着小孩露出了笑容,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小孩被带到了一个大房子,有人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但还是没人给他饭吃,他的肚子已经很疼了,但是他却不敢问。
他洗好后那个带他回来的人便过来了,他把他带去了一个更大的房子,房子里有一对男女,带他回来的人让他叫他们爹娘。
小孩有些疑惑,他娘不是死了吗?但是他小小的脑子里不懂这些,他还是乖乖叫了。
云元思和孙氏坐在主位,看着管家带进来的孩子,两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相貌一看就知道是云家的种。
孙氏虽然别扭,但想到这孩子身上系着他们家的富贵,便忍了下去。
从那天起,这孩子便记到孙氏名下,记做嫡子,取名云飞。
云飞沉默寡言,并不讨人喜欢,不过云府也没人在意他,只是不短了他吃穿,别的是一概没有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对云飞来说已经比从前好了千倍万倍,过了大半年,云飞便脱胎换骨,再不复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变得玉雪可爱。
正值过年,云家人都要去芜州的本家拜年,云元思夫妻带上了云飞,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讨云家父母的欢心,云元思不明所以,但是他们给了他饭吃,他便也听他们的话。
到了芜州云府,这里比云飞现在住的地方要大得多,云飞睁着大眼睛一路四处看着,跟着云元思两人走了半晌才到云家父母待客的院子。
云元思给云家父母介绍了云飞,云家父母慈眉善目,云母喜欢小孩子,笑着摸了摸云飞的头。
云飞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他惊奇地抬头看着云母,云母见他可爱,又招呼他去吃糕点,云飞第一次吃到糕点,他想,原来这就是糕点,真好吃。
他们当天便在云家住下,第二天云飞就见到了云家父母的女儿,云元思让他叫堂姐。
堂姐带回来了一个奶团子,一群人围着她夸赞,他们说的话云飞听不懂,他只认真地看着襁褓里可爱的奶团子。
奶团子眼睛转来转去,也发现了他,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云飞也不太熟练地扯了扯嘴角,对奶团子笑了一下。
云姣一直分神留意着儿子,发现儿子喜欢云飞,就把他叫到跟前,让他和奶团子一起玩。
奶团子又乖又可爱,云飞和他玩了一天,笑容比在云元思府里的那几个月还多。
晚上云姣便带着奶团子回苏府去了,云飞看着奶团子有些不舍,心里想着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奶团子。
他的期待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几日来找云家父母明里暗里提起过继之事的人实在太多,嘴上说着是为了云家,其实心里的小算盘都快写在脸上了。
云家父母不胜其烦,直接宣布这一辈子都不会过继孩子。
云元思谋划了整整一年,年初好不容易把云飞接回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大半年,算盘一下便落空了。
云元思夫妻沉着脸带着云飞回程,云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这几日待自己还算温和的父亲眼神阴沉地盯着自己,他缩在马车一角,不敢说话。
回府后,云元思知道云飞这条路是废了,但这确实是自己儿子,他也没有把他送回四兄弟那,只是从此对他视而不见。
孙氏也知道留着云飞没什么用了,她很快便废了云飞嫡子的名头,云飞从此便成了府里没有亲娘的庶子。
之前云飞在府里本就是个透明人,那些年纪大了的兄弟们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并不理会他,下人们并没有多么尊重他,却也因为他有个嫡子的名头不至于苛待他。
可现在却不同了,大伙儿知道他这是得罪了老爷和夫人,夫人的意思就是明摆着不管他了,于是云飞才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便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下人们先是克扣他的吃食用例,之后见夫人根本不管,便变本加厉,甚至让小小的云飞做活来换吃食。
云飞还小,小小的脑袋里都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是他们叫他干活,他便干了,他只当之前那大半年的好日子是有期限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
虽然比之前大半年吃得差太多了,但是他起码还能吃饱,比起在村里时已经很好了。
云飞就在这样名义上是少爷、实际上是奴仆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了,他再也没被带到云府去过,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奶团子。
他懂的事越来越多,也能从之前在云府的见闻和下人们的八卦闲聊中拼凑出自己被带回府的原因和落得现在这样境地的原因。
他不过是云元思为了过继带回来的孩子,失去了作用便被当成奴仆使唤,他从未对云元思有过期待或孺慕,自然也谈不上恨他,就当自己没有这个爹便是了。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云飞十六岁那年。
云元思因为喝醉拉了个丫鬟上床,第二天这丫鬟便抬为了姨娘。
云飞本不在意这些事,云元思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或者说是他干活给他饭吃的雇主,可他却无意间听到了府里伺候了很多年的嬷嬷唏嘘地说起当年的事。
嬷嬷说当年也有个丫鬟被拉上了老爷的床,那丫鬟真真是被强迫的,只是不敢反抗,和今天这个蓄意勾引的可不一样,可那丫鬟却没有今天这位这样的好命,被赶出了府不说,后来带着孩子上门竟又被赶出去了。
听她讲故事的小丫鬟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嬷嬷叹道:“过了几年,管家去把那孩子找了回来,听说那丫鬟早就死了。”
小丫鬟惊呼一声,“莫非就是四少爷?”
嬷嬷让她噤声,这件事当年四少爷回来时府里便下了令不让说,今天也是府里又发生同样的事她才有感而发,私下里跟女儿感慨。
嬷嬷嘱咐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站在墙后的云飞眼神已经变了,但他没有发出声响惊扰这两人,而是悄无声息地从另一端绕走了。
云飞一直都只知道自己的亲娘已经死了,小时候他跟着那几个舅舅过,过得不如畜生的日子他也还记得,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和云元思之间竟是这样的情况。
他心乱如麻,之前他在村里时还小,关于娘亲的事并不记得多少,知道自己没娘也是因为村里那些小孩经常嘲笑他。
他以为云元思就算把自己找回来是为了利用,但起码也是从那几个舅舅手里救了他一命,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悲剧,他娘亲的悲剧,难道不就是云元思一手造成的吗?
云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找机会出了趟府,回了之前的村里,去找到他记忆里经常给他饭吃的那位柳婶子。
柳婶子和云娘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后来云娘被赶回家后她们也常见面,云娘之前的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最后云娘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还曾拜托柳婶子帮忙照看云飞。
柳婶子看着已经长得俊秀挺拔的云飞,把云娘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云飞听到娘亲临终时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还留了那样的话,眼眶瞬间便红了。
他也终于知道,娘亲的死,云元思、孙氏、云娘的几个哥哥,全都是凶手。
云飞谢过柳婶子,平静地回了云府,他像往常一样干活、吃饭,然后在当天夜里,收拾好这些年来攒下的铜钱,连夜离开了云府。
十六岁的云飞孤身一人离开了芜州去到筠州,拼搏数年终于创下了烟云布号。
云飞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昀哥儿听到他去云府拜年时就已经懵了,所以……云飞是他的小舅舅?
听到后面,他心里也越来越难受,云元思的所作所为,几乎与苏玉泉不相上下了,强迫了云娘又把她赶出府,先是不认亲子,之后为了利益又不顾亲子,云飞在他眼里哪里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罢了。
而云飞一语带过的那些年,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十六岁只身闯荡到二十几岁就创下烟云布号这样的产业,其中的艰辛怎么会为外人所知。
陆憬虽然也颇为触动,但他时刻注意着昀哥儿的状态,昀哥儿现在怀着孩子,若是大喜大悲怕他伤了身子,此时他担忧地看着昀哥儿,眼里的凝重不比昀哥儿少。
云飞看着两人的表情,倒是先笑了出来,“不用这么凝重,都过去了,我从本家离开时都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一次堂姐家的奶团子,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过了这么多年,小奶团子都这么大了。”
昀哥儿听着他的话,眼中又聚起了泪,他那时还小自然是没有记忆的,可是他一直都知道云家那些亲戚就没几个人是真心的。
当时云姣走后那些平日里靠着云家的人没有一个过来吊唁,他那时便知道,自己已然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他现在却知道有这么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舅舅这么多年还惦记着自己,这可能是世上唯一还在乎自己的亲人了。
陆憬握紧了昀哥儿的手,要不是顾忌着云飞还在早把他抱进怀里哄了。
云飞叹了口气,起身走过来摸了摸昀哥儿的头,“别哭了,叫小舅舅。”
陆憬瞪着云飞伸过来的那只手,到底是顾忌着昀哥儿没有拍下去。
谁知云飞摸完昀哥儿的头又转过来对着自己笑道:“还有你,也得叫我小舅舅。”
陆憬:礼貌微笑。
昀哥儿看两人笑着互瞪,终于露出些笑意。
屋里本还有些凝重的气氛就这么被云飞三言两句岔开,陆憬看昀哥儿眼里的泪意未消,显然还在为云飞的经历难过,便对云飞道:“后来呢,你那几个舅舅怎么样了?”
昀哥儿的眼神也转过去盯着云飞,云飞散漫道:“我去迁我娘的坟时他们跑出来让我给钱,不然不许迁,被我的家丁打断了腿,不知道熬没熬过来。”
陆憬看了眼昀哥儿,见他注意力被转移,没那么难过了,继续问道:“云家呢?”
云飞粲然一笑,“云家布庄倒了,一家人搬去一个小院子天天吵架,云元思快五十岁的人天天和他的姨娘鬼混,马上风走了,孙氏被气得一病不起,天天被儿媳妇搓磨。”
昀哥儿瞪大了眼睛,这走得也太不体面了。不过恶有恶报,为云飞不平的心思终于被冲淡许多。
见昀哥儿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双方现如今已经十分坦诚,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陆憬便把话题转了回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聊合作的事?”
云飞点了点头,“没什么问题了,我给你们四成股,明年咱们拿下皇商,把姓苏的拉下来。”
苏家在前年终于抢到了皇商,云飞自是知道的,陆憬前几天在县里找人打听,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陆憬道:“我们只要三成就行,四成太多了。”
昀哥儿也道:“是啊小舅舅,布号的经营管理都是你一个人忙,我们哪能拿这么多?”
云飞被他这声小舅舅喊得舒坦,见两人诚心如此,便也不再多说,反正总不会亏了他们。
合作谈完,两人邀请云飞住下,现在有了云飞和昀哥儿的这层关系,两方明显亲近许多,云飞欣然应下,昀哥儿亲自带他去了客房。
没想到本来只是利益交换的合作,竟然意外为昀哥儿找到了一个亲人,两人多了一个亲密值得信任的盟友,目标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陆憬看了看天色,打算去一趟云堂酒楼找王掌柜,昨天拦路的那些人,他得尽快解决。
他让柳哥儿一会儿告诉昀哥儿一声自己的去向,便换上衣服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捋一下,云元思和云父云母同辈,云姣是云飞的堂姐,昀哥儿是云姣的儿子,所以云飞是昀哥儿的小舅舅。
第63章 床单
王掌柜看陆憬拎着份冰饮进来,笑道:“稀客啊,陆老板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了?”
陆憬道:“王掌柜贵人多忘事,我前几日不是才来吃过饭?”
王掌柜笑骂:“行了,我知道你贵人事忙,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陆憬打了个眼色,王掌柜会意地引他去了雅间。
陆憬把手里的冰饮递给王掌柜,“余凉小铺的新品。”
王掌柜来了兴趣,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还没开始卖的新品,他尝了一口,表情都舒坦起来,夸道:“真不错,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以陆憬和王掌柜的关系,他也不多做寒暄,直接开口道:“昨日我回镇上时被一伙人拦路,扬言让我交出买冰的渠道。”
王掌柜把勺子放回竹筒杯,拧眉道:“他们可有伤人?”
陆憬谦虚道:“他们倒是想,但是我的身手不允许。”
王掌柜又气又想笑,陆憬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又有人情味又会说嘴逗趣,哪还有之前刚认识他时的冷漠。
陆憬不知道王掌柜的腹诽,继续补充道:“我见他们穿的都是统一制式的衣服,猜测是镇上哪家的护院。”
“连遮掩都未曾做?连李家都不会这么行事。”
他见陆憬疑惑,解释道:“李家也是镇上生意铺得很大的人家,他家做生意只要能挣钱,什么不光彩的手段都能用上。”
他喃喃道:“但是他家也不做餐饮啊……”
“你给我描述一下那些护院的衣服样式。”
陆憬便回忆着说给王掌柜听,他本来便是设计衣服的,细节也记得牢,听到一半王掌柜便笃定道:“这是周家的护院。”
他转而又有些惊讶,“可周员外不是这样的人啊,之前你也见过他家管家,就是和你买了一整头鹿的那个。周员外为人和气,也常做善事,不过……”
“不过?”
“不过他家二少爷倒是传出过一些不好的传闻,你说那些护院口称少爷,说不定便是这二少爷指使的了。”
陆憬冷笑一声,周二少爷……
王掌柜看他这个架势怀疑他下一步就要去绑了周家少爷,当即拦道:“这事你还真不用出手,他必定是背着周员外做的,你只用把这件事告诉周员外,他自然会倒霉,你自己去做什么反而容易得罪周员外,有理变没理,你来镇上不久,不宜到处树敌。”
陆憬知道王掌柜是为自己好,若是周员外会管束儿子就再好不过,因此便点点头应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上次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没吃亏,他们也没有碰到他的底线,若是他们敢冲着昀哥儿……
那就什么员外都不好使,他非把罪魁祸首打个半死,让他从此再也不敢打昀哥儿的主意,看到他们都要绕道走。
既然如此,陆憬便也没打算亲自上门兴师问罪,周管家是云堂酒楼的常客,他直接让王掌柜帮忙给周管家带个话,若能解决自是最好,不能他再想别的办法。
这件事暂时解决了,陆憬谢过王掌柜,又去了趟昀华斋。
他这几日在县里忙没来这边,今日一看仍然和以前一样热热闹闹井然有序,心里满意,他又去检查了绣衣房的出品,质量也没有下滑。
陆憬表扬了众人,又当场表示下午请客给伙计绣工们每人点一份余凉小铺的冰饮。
大伙儿都很高兴,他们虽然就在旁边,但是白天余凉小铺营业时他们在上工,下工后人家也已经早早打烊了,而且一份冰饮最便宜也要十五文,伙计们是不太舍得买的,大伙儿都很期待,终于能尝到镇上所有人都在夸的冰饮了,连干活都觉得更有劲。
沈夫郎问起陆憬何时出下一季的图册,陆憬这才想起,一转眼都六月了,是时候把出图册了,绣衣房拿到图册后要提前把样衣做出来,到时间再和图册一起推出。
陆憬应承了下旬之前会出来,沈夫郎点头,心里也有了数。
事情处理完,陆憬便去余凉小铺打了招呼,让伙计把昀华斋的那部分留出来,平日里余凉小铺是不会答应哪位客人给他留着这样的要求的,从不例外。
在旁边买冰饮的客人是来探亲的,在镇上亲戚家小住,每天不落地来买冰饮,之前也曾经要求伙计帮他留一份,却被拒绝了,他想着这是人家铺子的规矩,他也没多说。
因此他见伙计们笑着应了陆憬的要求,气道:“昨日我请你们帮忙留一碗蜜豆冰你们都说不行,怎地今日他让你们留十几碗却可以?”
伙计还没开口,后面的客人就笑道:“小公子是外地来的吧,这是陆老板,是隔壁昀华斋的掌柜。”
小公子还在疑惑昀华斋有什么时,另一位客人接过话道:“这余凉小铺是陆老板的夫郎开的,你说伙计听不听他的?”
小公子这才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之前来时有一次见过伙计对着一个漂亮小哥儿叫老板,因此根本没往陆憬是老板这方面想,只以为伙计们看人下菜碟。
见他是外乡人,客人们排着队无聊,便又接着给他介绍,“你看旁边昀华斋的‘昀’字,便是陆夫郎的名字,两人的感情可好了,是这镇上有名的眷侣。”
还有个阿婶小声道:“现在大家都在传,吃了这余凉小铺的东西,说不定能沾沾陆夫郎的喜气,也找到一个像陆老板这么好的夫君呢。”
小公子没想到这后面竟有这么层意思,他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光听两人的故事便觉得羡慕。
伙计笑着把他点的蜜豆冰递给他,他接过来塞了一大口到嘴里,脸上有些红,心里却默默许愿道:希望我也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如意郎君。
陆憬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大伙儿的想象力这么丰富,竟然给昀哥儿的冰饮安上了这么一个好兆头,等他知道的时候,镇上已经开始传“成亲时去昀华斋定喜服,便能像陆老板陆夫郎一样夫妻恩爱了。”
陆憬哭笑不得,但是这样的好寓意其实更能促进他们的生意,他完全不介意众人在背后羡慕他和昀哥儿,越羡慕越好。
他不仅喜闻乐见,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在背后推波助澜。
陆憬离开余凉小铺后便回了家,柳哥儿已经在上菜了,他跟陆憬说昀哥儿特意交代,今天是好日子,要庆祝一下,多做些好菜。
最近昀哥儿无聊,总是教他做菜,他本来做菜的味道便不错,但是只会做些家常菜,昀哥儿一番教导下来,他现在已经能做出一桌很精致的菜色了。
陆憬看桌上菜已经快要摆好,叫住了准备去叫人的陆诚,自己去了。
昀哥儿在书房里和云飞聊天,陆憬走进去,酸溜溜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两人都抬头看来,陆憬这才发现,这么一看,两人的五官其实是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的。
昀哥儿眼里都是开心,陆憬心里的熬的醋便熄火了,昀哥儿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难得找到一个在乎自己的亲人,虽然这个亲人看起来有点碍眼,但是他能忍。
昀哥儿道:“我跟小舅舅说了,他马上就有小外孙啦。”
陆憬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也知道,那你还去和柳哥儿抢灶屋的活做。”
他本来便没用力,敲完后没等昀哥儿伸手又帮他揉了揉。
昀哥儿嘀咕道:“知道了,我下次不去了,柳哥儿怎么又找你告状?”
陆憬好笑道:“那盘松酿黄肉一看摆盘就不是他的手法,你以为他不说就能瞒过我?”
昀哥儿没话了,闭嘴装乖,陆憬看他这样也拿他没办法。
一旁的云飞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但眼里却分明满是笑意,陆憬待昀哥儿这么好,他看了也觉得放心。
吃完饭,几人来到书房,陆憬把图纸拿给云飞,云飞看着图纸仔细琢磨,他白手起家,不是那些万事不管的二世祖,织机、纺车怎么用,甚至是内部构造他都仔细地学过,工坊染色的流程原理他也清清楚楚。
云飞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只需要这样改造就能增加织布效率,他不禁敬佩陆憬的脑子,很多东西知道后觉得简单又合理,但是最难的就是第一个打破常规思维想到这个解决方法的人。
陆憬被他夸了一通,也不见高兴,他道:“这也不是我想到的,是偶然看到的前人的智慧。”
云飞不置可否,若真的有这样的人,不可能整个大俞朝现在都还在用现在的织机和纺车。
看完纺织工具的图纸后,昀哥儿便开始口述云家的染色秘法,云飞凝神细听,等昀哥儿说完,他在心里默了一遍没有问题,便对昀哥儿点了点头。
想到这就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染色秘法,他有些唏嘘,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它。
昀哥儿说完后,陆憬又从旁补充了一些他对于现有染色技术的改良思路,云飞细听下来竟然也觉得可以一试,他不由得对陆憬道:“我现在觉得你更适合去开布号,不然你来烟云布号吧。”
陆憬笑道:“别,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你把我弄过去我也没别的用了。”
云飞就是这么一说,也不强求,他们现在利益相通,再加上昀哥儿的这层关系,若是陆憬有新的点子也不会瞒着他。
明年便要争皇商,时间紧迫,云飞急着回去安排,便没有多留,第二天就返程了。
昀哥儿眼里有些不舍,云飞伸手摸了下昀哥儿的头顶,笑着道:“那边安排妥当了我再来看你。”
昀哥儿乖乖点头,让他照顾好自己。
陆憬对云飞拱手道:“一路顺风。”
云飞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转过街口昀哥儿才往回走,陆憬陪在他旁边,他怕昀哥儿难过,便岔开话题道:“昀哥儿要不要跟我去停云县看看?我们送布过去,可以慢慢走,在县里住一个晚上,顺便去牙行买人。”
云飞之前收到陆憬的信,便直接带了布匹过来,他亲自选的花色,陆憬看了也挑不出毛病,这些布匹分一些给镇上,其余的都要带去县里。
昀哥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感兴趣地抬起头,“我也可以去吗?”
陆憬笑道:“王大夫说满三个月胎就坐稳了,我们慢慢走,把马车给你铺得软软的,再放上冰块,好不好?”
昀哥儿笑得很开心,他就像终于能出门踏青的小孩一样,一会儿说要去买这个点心路上吃,一会儿说要去买那个点心给南琦带上。
陆憬被他闹得想笑,一把把忙得团团转的人拉进怀里,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昀哥儿的脸侧瞬间就被染红了,两人自从他被查出有身孕就再也没有亲密过了,其实他也是想的,但是陆憬青天白日地说出这种话,他还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憬一笑,把他抱进了卧房。
现在家中不是只有他们两人了,昀哥儿更不好意思发出声音,但是他们本来就很久没亲近,加上他现在不知怎么实在敏感,陆憬又坏心地一直碰他最受不了的地方,最后屋内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昀哥儿的哭声。
柳哥儿本来是要去正厅打扫,他嫁过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动静,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又拉住了要去找陆憬的小诚,在心里感慨两人的感情是真的好。
陆憬顾忌着昀哥儿的身体,克制地只要了一次,结束后昀哥儿软绵绵地靠在小塌上看陆憬换床单。
他有些羞愤,一边觉得柳哥儿一定知道了,就算之前不知道看到换下来的床单也一定知道了,一边又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这是自己人丢脸就丢脸吧,不想管了。
陆憬知道他脸皮薄,没再逗他,换了屋里的冰,又给他拿了本书让他靠在榻上看,他看着昀哥儿的发顶,笑着道:“我去给咱们昀哥儿买糕点去了,昀哥儿乖乖地在这里看书好不好?”
昀哥儿脸都红透了,隔壁家婶子哄她家五岁的孙子也这么哄,他胡乱点点头,只求陆憬快走,别在这里继续逗他了。
陆憬一笑,拿着换下的床单出去了。
昀哥儿拿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红晕更甚,过了好久才慢慢褪去。
他刚静下心来看了两页书,柳哥儿就来通传,说是门外有个少爷,带着礼物来赔礼道歉。
昀哥儿面上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让柳哥儿把他们请到正厅-
陆憬沿街去买昀哥儿平日里喜欢的零嘴,包括他提到的要给南琦带的吃食。
这些小摊贩都和陆憬混熟了,见到他就笑着打趣道:“陆老板又来给夫郎买零嘴,怎么今日没和夫郎一起?”
陆憬笑道:“被我惹生气了,买回去哄他。”
摊贩又是一阵打趣。
现在镇上已经有很多人认识陆憬了,大伙儿看着他大包小包地拎着吃食,便知道又是买给他家夫郎的,都说他家夫郎好福气。
晚饭时分,陆憬两只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回家了。
昀哥儿见陆憬连平日里不让他多吃的糕点都给他买了,心里的小别扭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他高兴地左看右看,只是拥有了一桌零嘴,却开心得像拥有全世界一样。
昀哥儿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对陆憬道,“对了,今天有个周少爷上门来赔礼道歉,我问他是什么事他也不说,只道了歉留下礼物就跑了。”
“他家管家让我转告你,这件事是他家二少爷为了讨周员外欢心擅自做的,周员外已经罚过他了,让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同时也真诚地向你道歉……到底是什么事啊?”
陆憬一怔,没想到王掌柜动作这么快,而周家的动作更快,不过让他家少爷亲自来赔礼道歉,再加上管家的这番解释,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陆憬想着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而且看昀哥儿这样也瞒不住了,便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昀哥儿。
陆憬已经尽量把当时的情景说得不那么凶残了,昀哥儿听完后还是一阵后怕,他拉着陆憬的手,气道:“他也太嚣张了,今天就该骂他两句的。”
陆憬正想附和,昀哥儿又转过来对着他,“还有你,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要是他真的不顾一切地对你出手,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昀哥儿像是想到了陆憬出事的画面,眼里瞬间就蓄了泪。
陆憬就是知道他会担心才瞒着他,没想到周家会上门赔罪,他叹口气,把昀哥儿搂进怀里。
“你还不相信我的身手吗?而且你看他们不是被我打服了吗,你不是说今天那个少爷像是避着什么一样吗,说明我的威慑还是有用的对吧?”
昀哥儿知道陆憬厉害,但是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对陆憬道:“下次不许瞒着我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憬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样子,哪还有不答应的。
昀哥儿道:“他们放下礼品就走了,我们要退回去吗?”
陆憬道:“收了吧,不然周家以为我们不接受人家的道歉。”
昀哥儿点点头,两人聊了半天,饭菜都有些冷了,昀哥儿说将就吃,陆憬却坚持拿回去再热了一遍。
第二天,两人出发得有些晚,昀哥儿现在比之前嗜睡,陆憬也不叫他,等他睡醒才张罗着出发。
陆诚租了辆拉货的马车回来装布匹,陆憬则负责驾昀哥儿坐的马车,柳哥儿留在家里看家。
马车是前段时间陆憬画了图纸去木工坊里定做的,陆憬往里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坐可以减少很多颠簸带来的不适感。
车里装了柜子,里面被陆憬塞了满满的零嘴吃食,被褥前方还放了一大块冰,日晒下马车里的温度也很适宜。
马车本来便走得慢,走了一半陆憬还停下来让昀哥儿下车活动活动。
在这样面面俱到的照顾下,昀哥儿舒舒服服地到了县里,一点难受都没有。
两辆马车先后进了昀华斋后院,昀哥儿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库房门开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库房里来回走动着挑选布料。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南琦抬头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昀哥儿,他开心地跑出来,“昀哥儿,你怎么来了,路上有没有不舒服?”
昀哥儿把特意给南琦买的点心递给他:“一点都没有,我来看看你们,琦哥儿在这里还好吗?”
南琦笑道:“我们都很好,咱们铺子生意也好。”
两个小哥儿在一旁说话,陆憬让陆诚把布匹搬进库房,他径直去前面找周岩。
周岩三言两语跟他说了这两天铺子里的情况,先说了这两日的经营状况,又道:“前两天都有人来铺子里剽窃图册,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我专门培训过伙计,剽窃的人很快便被轰出去了。”
周岩顿了一下,“是万宁布庄的人。”
陆憬早有预料,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平静道:“逮出来的伙计有奖赏吗?”
周岩点头,“赏了银钱,现在伙计们都摩拳擦掌地盯着呢,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陆憬笑着道:“干得漂亮,铺子里有你盯着我放心。”
周岩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个不明显的笑容,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论起经商却很有想法,能看出他是真心喜欢做这件事的,
陆憬看前面一切正常,便到后院寻昀哥儿去了,他边走边想,万宁布庄果然是一脉相承地烂,剽窃这招不成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次又会有什么阴招。
第64章 栽赃
距离两人上次去县里已经过了十来天,陆憬这段时日一直在家里画下一季的图册,现在已经画好大概一半了。
他今天一早就去了县里,打算去铺子里看看最近的情况,顺便把图册给南琦捎去,图册全画完便有些晚了,他把这一半拿去南琦现在就能开始做样衣。
正值中午,太阳炙烤着地面,万里无云,连片刻的阴凉都不留。
昀哥儿热得一口气弄了两块冰放到屋里,靠在软塌上昏昏欲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昀哥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柳哥儿急道:“出事了夫郎!余凉小铺那边出事了!”-
余凉小铺可谓是这个夏天镇上最受欢迎的铺子了,因为炎热人们连出门逛街吃饭都不太乐意,因此镇上的铺子中午那会儿的生意都不太好。
余凉小铺却不一样,天气越热人们越贪那一口,门口经常排着队,余凉小铺还限量,每天卖完准备的量就不卖了,眼见着打烊一天比一天早。
这日正午,大伙儿吃完饭出来买冰饮吃。
大太阳下排队实在难熬,因此昀哥儿还想了个办法,他让陆诚去找木匠刻了木签,上面写了编号,来买冰饮的客人可以先领签子,然后散到阴凉处等着,伙计叫到号数再拿着木签上前去点单付钱还签子,方便又实用。
这个方法出来后还得到了众多客人的夸赞,引得镇上许多铺子纷纷效仿。
伙计刚把第一百三十四客人的冰饮做好递给他,正要喊第一百三十五号客人上前,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像是有人倒了下去。
伙计本不欲多事,那边却突然闹了起来。
“死人了,冰饮吃死人了!”
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传到铺子里,伙计和掌柜的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门外等着的客人也都在伸着脖子看热闹,连伙计愣着没叫号都没人催了,掌柜的也坐不住了,起身出了铺子,往人群围着的地方走去。
离余凉小铺不远的街边有一棵大树,很多买冰饮的客人买完后喜欢到树下乘凉吃冰饮,此时树下的人群围了个圈,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汉子。
汉子嘴角似是有血,身边还散着一杯冰饮。
竹筒杯倒在地上,杯子里是铺子里卖得极好的蜜豆冰,第一次来铺子不知道选什么的客人伙计都会推荐这款,现在用竹筒杯的客人也少了,镇上的熟客都会自己带着家里的陶碗。
汉子身上穿的是粗麻衣,看手上的痕迹,应当也是个经常做活的人,只是现在围观的众人已无暇关注这些,汉子胸口的起伏渐渐微弱,似是已经没了呼吸。
围观众人皆哗然,有人手里还拿着半碗冰饮,不知该不该继续吃,人群外忽然挤进来一个妇人,妇人看清中间躺着的汉子后便开始嚎啕大哭,“当家的!当家的你别吓我!”
“当家的,我就去买个针线的功夫你怎么就这样了,你不是说你要在这里买碗冰饮尝尝吗?对了,冰饮……”
妇人满面癫狂,似乎这才看到散落在地上已经化了一地的蜜豆冰,她立即爆发出更凄惨的哭声:“冰饮吃死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围观的众人许多是余凉小铺的熟客,看到这个情形眼里也有些惊疑,掌柜的便在这时走了过来,他看清现场的情况冷汗登时就下来了,这……这怎么还出人命了?
熟客们对着他道:“赵掌柜,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吃你家的冰饮吃出问题的?”
妇人这才知道这人是冰饮铺子的掌柜,当即对着他怒道:“你家竟然卖有毒的冰饮毒死了我家当家的!”
赵掌柜结巴道:“不……许是别的原因呢?”
妇人见他推诿,怒气更甚,“好!既然你不认,那我们就去报官,让县太爷还我们一个公道!”
赵掌柜见她一言不合就要报官,眼前一黑,就想拦她,妇人却起身向着街口一招手,“大哥,这边。”
一个汉子驾着牛车过来,下车和妇人一起把地上的汉子搬上了车,驾着往镇外的方向去了。
掌柜的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几人走了,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觉得自己的这份差事怕是要保不住了。
还是伙计机灵,赶紧跑去陆宅报信-
陆憬今天到镇上后便先把图册交给南琦,他临摹了两份,另一份昨日就已经交给沈夫郎了。
然后他才去和周岩了解这十来天里铺子的情况,周岩道:“那边自从上次找的专门来剽窃画册的几个人都被我们揪出来后,也没什么别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在憋什么新招。”
陆憬跟周岩也透了个底,“没事,越云布号现在自顾不暇,帮不了他们,他们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就是得提防着他们出阴招,晚上留意一点。”
周岩经历过之前那一场放火,自然知道。他让陆憬放心,自己也是习武之人,寻常的三五个毛贼他还不放在眼里。
说完这些,陆憬便去了后院慢慢翻看这段时间的账本。
过了正午最热的那段时间,昀华斋的客人也慢慢多了起来,铺子里的布被选走了很多,周岩正吩咐伙计去后院库房上货,门口似乎进来了什么人,铺子里倏然一静。
周岩转回身去看,竟是两个衙差进了铺子,他立马迎上前,不待他开口询问,衙差便道:“折溪镇的陆憬可在你们铺子?”
周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维持着沉稳,他拱手道:“正是我们陆老板,请问差爷找他何事?”
衙差道:“他牵扯到一桩命案,需要跟我们回衙门接受县太爷的询问。”
周岩心里一沉,让伙计去叫陆憬,他把衙差引到一旁,背着人给他俩分别塞了颗碎银子,小声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差爷能跟我说说吗?”
衙差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把大概情况跟周岩说了一遍。
周岩听到是余凉小铺出的事,心里的担心更甚,他连忙问道:“那你们差人去镇上找陆夫郎了吗?”
衙差收了钱,有问必答,“自是已经遣人去了。”
担忧成真,周岩心急如焚,昀哥儿还怀着身孕,哪经得住舟车劳顿,恰好此时陆憬被伙计叫了出来。
他面上还有些疑惑,周岩上前三言两语跟他说明了情况,陆憬脸色一沉,立即转身对两位衙差拱手道:“两位见谅,我夫郎怀有身孕,怕是经不起衙差骑马把他带过来的颠簸,不知能否网开一面,让我这位兄弟用马车接他过来。”
衙差刚收了钱,态度并不恶劣,两个衙差对视一眼,对陆憬道:“你去与县太爷禀明情况,县太爷仁慈,应当会答应的。”
陆憬心急如焚,生怕那些衙差伤到昀哥儿,听闻此言立马随着两个衙差出门,路上还催促两个衙差快些。
衙差:……
就很迷惑,从没见过这么着急的嫌疑人。
铺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南琦也听到风声到前面来了,铺子里的客人都在窃窃私语。
周岩跟南琦大致说明了情况,让他看着铺子,自己去后院牵了马跟去衙门。
陆憬刚到公堂上便向县太爷禀明情况,县太爷一怔,没想到他开口不诉冤情却是关心自己夫郎,他点点头,准了这个请求,又让师爷拿了块牌子给陆憬,作为凭证,以防去找昀哥儿的衙差不信。
陆憬把令牌拿给堂外等着的周岩,轻声道:“拜托了。”
周岩郑重地点点头,转身出了衙门,骑上马疾驰出城。
公堂里,县太爷已经开始了对陆憬的审问。
“陆憬,折溪镇余凉小铺可是你与夫郎所开?”
陆憬扫了一眼旁边地上躺着的汉子和哭哭啼啼的妇女,点头道:“正是。”
“这位村民吃了你家的冰饮吐血而死,你可知此事?”
陆憬摇头道:“不知,不过我敢保证,我们的冰饮都是干净的冰所做,铺子里的卫生情况也可以让大人您随时检验,绝对没有问题。”
旁边的妇人听闻陆憬此言,立刻怒骂道:“分明就是你们铺子的冰饮吃死了人,你还在这里狡辩!”
她转而哭着面向县太爷,“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一个弱女子,若是当家的没了我也没活路了啊……”
她呜呜地哭得伤心,县太爷见双方各执一词,便道:“既然如此,便让仵作上来验尸,看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仵作很快便被传了上来,他跪在地上仔细查验,半晌后对着县太爷道:“禀大人,此人是因为中毒而死。”
他又对着妇人道:“他可是吃了什么?”
妇人道:“吃了这个。”
她竟是在那么慌乱伤心的情况下还记得把竹筒杯带走,此刻也作为证物递给了仵作。
看到妇人的动作,陆憬眼神一凝,准备得这么齐全……
竹筒杯里原先的蜜豆冰撒了许多,现在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已经化成了水。
仵作接过来,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往那层浅浅的蜜豆饮里一戳,等了一会儿拿出来,便看到银针尖端已经变成了黑色。
仵作道:“他生前吃的这份饮品确实有毒。”
堂外哗然,那妇人也似战胜一般对着陆憬道:“还不承认你家冰饮有毒?”
陆憬仍不相信会有人恶毒到真用一条人命来栽赃他,他对县太爷道:“大人,仵作并不能确认这人所中之毒就是杯里的毒,而且我们铺子的冰饮都是同一块冰同一锅蜜豆,怎么别人吃了没事这位客人吃了就出事了?我请求找位大夫协同仵作一起做一次细致的检查,看这位客人的死因和杯里的毒是不是同源。”
县太爷听了陆憬的话,也低头陷入了沉思,陆憬说得对,无冤无仇他做餐饮生意的何必毒死客人,若真是他铺子里的失误,为何只有这一个客人出事?
仵作却当场反问道:“陆老板这是觉得我能力不足?”
那妇人也发疯一般冲上来想挠陆憬,却被衙差拦下。
场面僵持不下,堂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我有证据!”
看热闹的人群分开,露出了昀哥儿、王大夫和陆诚的身影。
昀哥儿快步走上前,却被衙差挡在堂外,陆憬一愣,急忙上前想扶住他,陆憬扬声对县太爷道:“大人,这便是我夫郎。”
县太爷点了点头,衙差这才把几人放进来,陆憬见昀哥儿额头上全是汗水,知道他定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
他这么怕热,不知道这会儿他有多难受,陆憬想帮他捋捋额侧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却顾忌着在公堂上忍了下来。
昀哥儿给了陆憬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要下跪禀明情况,县太爷已经知道他有身孕,免了他的跪礼,让他站着说明便是。
昀哥儿谢过县太爷,示意陆诚把手里的东西拿过来,他对县太爷道:“大人,这是我们铺子里蜜豆冰的原料:碎冰和蜜豆,所有卖出去的蜜豆冰都是从这两个大盒子里盛的;这是我们从出事的时候那些客人手里收回来的蜜豆冰,请您查验。”
县太爷当即示意仵作上前,仵作动作慢吞吞地取了根银针,往里面一一验过,银针依然光亮如初。
那妇人却似乎是慌了,大声哭道:“那我当家的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是自己下药害自己吗?”
昀哥儿道:“这是我们镇上医术最好的王大夫,不如让他看一看?”
不等妇人反驳昀哥儿又道:“若是你们觉得我们买通了大夫,我已派人去请县城和盛医馆的大夫了,估计一会儿就到。”
县太爷捋了捋胡子,道:“那便让这位王大夫先看看吧。”
王大夫蹲下仔细看了看那汉子的口鼻,又摸了气息,发现确实是没气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试了试脉相,那妇人见王大夫如此,似乎有些紧张,想上前驱赶他,却被陆诚拦住。
王大夫收回手,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往汉子身上快准狠地一扎,那妇人闹得更凶了,哭骂王大夫侮辱她丈夫尸身。
众人也不解王大夫这是干嘛,往死人身上扎针有什么用?县太爷正想出声询问,就见那本来已经死了的男人竟然咳了一声,好像要清醒过来一样,众人惶然后退,堂外还有人口中喊着“诈尸了!”
王大夫收起银针,起身道:“这位病人是吃了假死药,本身也并未中毒。”
第65章 大快人心
陆憬有些惊讶,假死药?这不是宫斗戏里面才能用到的高级手段吗?
县令也满脸惊讶,対王大夫道:“你细细说来。”
那妇人已经不敢说话了,掩不住惊慌地缩到了汉子身边,王大夫道:“他用的这种假死药是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毒药,虽然能短暂地造成假死的效果,之后也能用药或者戳刺穴位的方法唤醒,但其实対身体危害极大。”
他说到这里住了口,但是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用了这药怕是没多久假死就要变真死了。
这还是他之前去四处游历时见过,是一位偶然结识的游医告诉他的,这种药效果鸡肋,并不常见,很多大夫甚至都没听说过。
陆憬也明白过来,这和之前自己认知的假死药不同,虽然也罕见,却远不如那种药金贵,这两人……怕不是被骗了。
果然,那妇人听到王大夫此言后脸上的惊慌变成了恐惧,她大喊道:“你胡说,他们说了这个药没有危害的,你胡说!”
她想扑上来掐王大夫,却被县令使眼色让衙差拦住。
王大夫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汉子,退到了昀哥儿身旁。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县令瞟了一眼仵作,仵作垂下头去,细看他的额上还有冷汗。
那汉子慢慢苏醒过来,他爬起身来,正想问媳妇儿顺不顺利拿没拿到钱,就发现自己周围似乎有很多人,他满脸茫然的左右看看,突然対上了县令威严的目光,汉子浑身一哆嗦,倏地瘫软下去。
县令没有管他,直接向妇人问道:“你们夫妻俩用假死药栽赃陷害,是为何故?”
那妇人还沉浸在假死药有毒的惊恐中,听闻县令问话她也没有反应,只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师爷大喝一声:“周氏!县令在问你话。”
妇女宛如大梦初醒,崩溃地趴跪在地上痛哭出声:“县令,不是我们想害人啊,是有人指使我们,他们还告诉我们假死药没有任何害处,他们害了我家当家啊,求求县令给我们做主。”
那汉子本还在转着眼珠想主意,听到妇人的话却是脸色骤变,他一把提起妇人的后领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假死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不是用狗试过没有问题的吗?你说啊!”
汉子大力地摇晃她,妇人却摇头直哭,得不到回答的汉子越来越焦躁,竟然用力甩了妇人一巴掌,怒道:“哭哭哭,你不会说话是不是?”
妇人被他那一巴掌的力道打得倒在地上,差点撞到昀哥儿,昀哥儿吓了一跳,陆憬赶紧把他挡到身后。
衙差也听命上前制住了男人,混乱的情况才平息下来,师爷喝道:“扰乱公堂,罪加一等!”
汉子立马怂了,不住磕头求饶,县令却不看他,只盯着心态已然崩溃的妇人,厉声道:“周氏,指使你的人是谁?指使你们的内容又是什么?还不快如实招来!”
周氏已然无心抵抗,她哭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找上我们,让我们去折溪镇的余凉小铺买冰饮吃,先把毒药下到冰饮里面,然后再吃假死药假装中毒而死,最后到公堂上状告余凉小铺的东家。”
陆憬和昀哥儿対视一眼,他俩虽然遭人红眼,但也不至于和谁结仇至此,实在想不到谁能弄到这种罕见的毒药去陷害他们。
周氏不知道対方是谁,线索便算是断在这了,堂外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不知道县令接下来打算怎么断案。
县令却施施然地対着师爷点了点头,师爷出了公堂往衙门口走过去,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县衙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了,现在还有几个人在门口和衙差交涉似乎是想出去。
师爷让衙差把那几个人带过来,县令対妇人道:“你来认认,去找你的人是否是这几人里面的。”
原来在王大夫把汉子治活的时候县令便下令让人把县衙大门给关上了,这种用人命去栽赃的手段都用上了,如此深仇大恨,主使者说不定便在堂外看着断案。
县令只是按照常理推测,陆憬和昀哥儿却是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两人心里都有了微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妇人便伸手指向了遮遮掩掩的李渊,嗓音宛如破锣,“就是他!大人,就是他!”
她指认完后便用尽全力扑过去,“你不是说假死药没毒吗?你这个贱人!”
李渊躲闪不及,被她在脸上挠了一道,但他也顾不得了,他脸色煞白,拼命想着怎么样才能脱身。
他本来觉得今天的计策十拿九稳,才想过来看看陆憬昀哥儿倒霉的样子。
毕竟有假死药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他为求稳妥还去医馆里问过,明明大夫们都说没听过,谁知道他们找的大夫竟然能识别出来!
他看汉子有了气息,见势不対想走,却被拦在了门口。
县令挥挥手,衙差便把李渊单独押进了公堂。
师爷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李渊结巴道:“在下……在下折溪镇清溪村人氏,是海晏五年的童生,名叫李渊。”
县令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个读书人,他不禁皱起眉头,厉声道:“周氏控诉你指使他们夫妻栽赃陷害余凉小铺,你可承认?”
李渊道:“冤枉啊大人,我从没做过这种事,大人明察啊。”
他满脸心虚,口中却一直喊冤,县令本是爱才之人,见他一个读书人堕落至此只觉得失望透顶,他対衙差道:“搜身。”
衙差立即上前,不顾李渊的反抗把他身上都搜了一遍,最后从他袖袋中搜出了一个药瓶和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
县令示意衙差把药瓶交给王大夫,王大夫打开药瓶,里面只有一丸药,王大夫倒出来闻了闻便道:“正是假死药的解药。”
李渊脸色灰败,他本来是要等这边事情结束后去付给这対夫妻剩余的银子和解药的,谁知竟然会出这样的变故,他竟是自己把证据送到了公堂上。
县令一拍惊堂木,“李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渊被吓得一抖,再也绷不住,什么都招了。
李渊所在的万宁布庄自从昀华斋开门后生意便差了许多,掌柜的找人去剽窃画册想复制他们的成功之路,却不想昀华斋的人这么敏锐,派去的人都被识破赶了出来。
掌柜的整天看着账册发火,李渊作为账房也怕万宁布庄倒闭丢了差事,便也想办法帮掌柜的排忧解难。
他那日在柳叶街看到陆憬后,便抽了个时间回折溪镇打听情况,他这才知道陆憬竟然几个月前就在折溪镇开了铺子,还卖得极好,而昀哥儿也在上个月开了个卖冰饮的余凉小铺,很受欢迎。
他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却也想到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既然昀哥儿开了冰饮铺子,那么要是有人在冰饮铺子吃出了问题……看他们冰饮铺子还开不开得下去,到时候再找人传播一下谣言,陆憬和昀哥儿夫夫一体,昀华斋的名誉也会受影响。
有讲究的人家在乎这些,便不会去昀华斋了。
李渊回到县里就把这个想法跟刘掌柜说了,刘掌柜沉吟了下,没说什么,只说自己要考虑考虑。
不久后刘掌柜便拿了假死药给他,跟他说要做就做绝,闹出人命才能把陆憬两人打到泥里去,不然小打小闹影响不到他的根基。
之后又拿了几张银票给他,并许诺他这件事若做成了便给他涨月钱,李渊自己本来就想整陆憬两人,自是连忙答应了下来。
这两夫妻是停云县附近赵家村的,平时就小偷小摸,结果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去偷人家的救命钱,被发现后村民们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族长便把他们一家赶出了村。
万宁布庄的伙计正好是赵家村的,在铺子里闲聊时说起了这俩人,李渊心中一动,萌生了找这俩人办事的想法,这俩人既然已经被赶出村了,办完事拿了钱假死离开停云县正好。
他找到两人,一说有六十两银子这两人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至于那假死药,两人还让他当面给狗试了一次,他拿到的假死药有多,便也顺从他们的意思试了,毕竟他自己也没见过,心里有些好奇。
结果证实了假死药确实没问题,两人便欣喜若狂地答应了。
他甚至还去买通了仵作,仵作本来就是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只是撒个谎便能拿十两银子,仵作没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他自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余凉小铺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冰饮里的毒不是自己下的,而那条因为冰饮而丢的人命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想到他们会被判刑甚至被杖责,他就觉得快意,直接来了公堂外看热闹。
李渊不是蠢人,他在招认的时候自然不会全说实话,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只说所有的行动都是受刘掌柜指使。
县令听完他的招认,立刻让衙差去万宁布庄把刘掌柜请来。
刘掌柜本来正在乐呵呵地等着好消息,这件事已经不只是他为了自保做的了,陆憬不知怎么竟然惹到了东家,连东家都出了手发了话,还给了假死药,他就不信陆憬还能翻身。
没想到他等来等去,等到了衙差上门。
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塞了银子给衙差想探听消息,衙差却不接,之前接周岩的银子是因为陆憬只是被传去询问,而现在这位刘掌柜身上的嫌疑极大,他们看了审讯心里都清楚,他若是私自透露,被县令知道肯定会被问责。
到了公堂,刘掌柜看到李渊瘫软在地上心里就凉了一截,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李渊并没有他直接参与此事的证据,他把这事全推给李渊就行。
县令见人已带到,便直接发问:“刘掌柜,李渊可是你们万宁布庄的账房先生?”
刘掌柜点头应道:“正是,可是他犯了事?那可与我们铺子没有关系啊,他是他,我们铺子最是遵纪守法,请大人明察。”
李渊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掌柜,似是不相信他竟然这么果断地就把自己推出来当替罪羊。
刘掌柜还转过身满脸严肃地対他道:“李账房,你既然做下丑事,那我们的契书便作废了,以后你和我们布庄没有瓜葛。”
县令道:“这么说,你不知道李渊做的事?”
刘掌柜满脸正义地点点头。
“可李渊为何要费尽心思地対付万宁布庄的竞争対手呢?而且他区区一个账房,他怎么有这么多银钱去收买人,更别提这假死药,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刘掌柜,你觉得呢?”
刘掌柜道:“这我便不清楚了,他费尽心思去対付昀华斋,许是想讨好我吧,至于别的我却是不清楚的。”
说话间有另一队衙差回来复命,领头的人手里拿着几封书信,看起来再熟悉不过,刘掌柜失声道:“你们!你们……”
李渊狞笑道:“想不到吧,我都知道,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领头人把书信呈递给县令,他们奉令去刘家搜查,在书房找到了这几封信,县令展开一看,从刘掌柜向东家禀明情况到东家给他们提供假死药都在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县令合上书信,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案情明朗,最终两夫妻被各打二十大板,李渊被夺取功名,打了四十大板,而身为主谋的刘掌柜,由于可能主观上存在故意害人性命的可能,先下狱,等审问过他的主家后再一起定夺。
而县衙里的仵作,自是也夺了仵作身份,为了十两银子,他从此再也不能吃县衙的公家饭了。
陆憬和昀哥儿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走向,现在看来,他们已经被刘掌柜背后的东家盯上了,或许是因为之前他们把折溪镇的万宁布庄弄倒了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他们和烟云布号合作……
但是两人都觉得最后万宁布庄的主家肯定不会有事,刘掌柜找不到替罪羊,但他的主家经营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被牵连。
不管如何,县里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几人走出衙门,先回了昀华斋。
陆憬之前拜托了周岩回镇上接人,怕他回来错过,便让陆诚在县衙门口等他。
南琦看到陆憬和昀哥儿完好无损地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周岩还没回来,他看了一眼便又去了前面铺子,打算等打烊后再细问。
陆憬対昀哥儿道:“辛苦昀哥儿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不等昀哥儿回答他又转向王大夫,“王大夫,劳您帮他诊诊脉。”
昀哥儿想说自己没事,王大夫已经笑呵呵地取出了脉枕,他便也乖乖把手搭上去。
王大夫诊了半晌才收回手,対两人笑道:“没事,好着呢。”一看昀哥儿这样就是被精心照顾着的,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陆憬松了口气,这才来得及问昀哥儿镇上发生的事。
昀哥儿道:“我在家中午睡,收到伙计报信说铺子里出了事,马上就去了那边,我到的时候很多客人还围在那里没走,他们手里的蜜豆冰也不敢吃了,我便花钱买了回来,再加上听伙计的描述,这两个人的行为实在奇怪,还有那个车夫,就像是计划好等在那里的,以防万一,我便把王大夫叫上了,我让陆诚去租了马,赶咱们家的马车来的。”
这次能这么快脱险最主要的便是王大夫的这一手银针治假死,陆憬认真地感谢了王大夫,心里更坚定了要让昀哥儿留在镇上生产的决心,王大夫的医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有王大夫在,昀哥儿生产也能多几分保障-
县令因为两次万宁布庄陷害竞争対手的事,都牵扯了人命,性质恶劣,下令停云县内不许万宁布庄开店。
万宁布庄在停云县彻底臭名昭著,甚至这里的事通过行商的口中传到了别的地方,万宁布庄的名声渐渐差了起来。
云飞从给昀华斋送布的商队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安抚自家小外甥,转头立即加大了対越云布号的针対。
不久,越云布号便撑不下去了,主事人开始变卖布号,云飞找了人转手便把布号之下的工坊买下,自此,浣州的布料市场彻底被云飞掌控。
云飞下令不许布商向万宁布庄供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万宁布庄盘桓于浣州作恶多年,终于被做的恶报应到自己身上,轰然倒闭-
昀哥儿把手里的信放到一旁,提笔给云飞回信。
陆憬在一边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封信,不明白云飞这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能写出这么恶心的语句。
让一个不熟悉的人来看,都会觉得这封信是写给五岁小孩儿的。
不过昀哥儿却很开心,他认真地谢谢了云飞,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自己的近况,哪里都好,让他不用担心,末尾又让他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劳累。
陆憬心里咕嘟嘟冒着酸水,昀哥儿写完后抬头看向陆憬:“阿憬,你有没有什么要対小舅舅说的?”
陆憬看着昀哥儿眼里开心的神色,再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他笑道:“没有,昀哥儿帮我带一句好就行。”
昀哥儿点点头,在末尾认真地加上了。
陆憬看他这样只觉得心软成一团,等昀哥儿放下笔,他便一把抱起昀哥儿,往内室的小榻去了。
屏风后传来细碎的声响。
“……不是说要去找大壮哥说种植果树的事?”
“明天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之后便是暧昧的低吟和细碎的喘息。
微风吹过书桌上的信纸,最后一句赫然写着:阿憬也希望小舅舅一切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陆憬双标日常:我可以把老婆当成五岁的宝宝哄,别人不行。
云飞:你看我理你吗?
第66章 终成眷属
八月的天气已经凉爽起来,早晚甚至已经有了凉意。
昀哥儿前一天晚上就叮嘱陆憬,让他卯时末一定要叫自己起床,陆憬看着抱着被子睡得香甜的人,无奈地又叫了一声。
他语气温柔,声音也不高,昀哥儿自然毫无反应。
陆憬叹了口气,不把他叫起来怕是待会儿真要和自己闹,他打量昀哥儿半晌,忽地一笑。
昀哥儿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骚扰自己,脸上痒痒的,他伸手想赶跑扰他睡眠的东西,却被握住了手。
他不堪其扰地睁开眼睛,却対上了陆憬温柔的笑眼。
陆憬看他神色懵懵地显然还没清醒过来,又低下头继续啄吻,他毫无目的性,这里亲亲,那里蹭蹭。
昀哥儿眼里的迷蒙渐渐散去,这才发现打扰自己睡眠的罪魁祸首就是陆憬,他伸手想推开陆憬的脸,却发现手还被攥在陆憬手里。
昀哥儿被他弄得痒痒,笑出声来,“阿憬,别闹了。”
陆憬知道他这是醒了,寻到他的嘴唇,探进去索了个吻。
亲完后他抬起身来,先发制人道:“昀哥儿真是懒猪,怎么都叫不醒。”
昀哥儿被他亲得胸口微微起伏,听到他的话还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
他顾不上反驳陆憬,一下翻起身来,就要往床下走,“都怪你叫我叫晚了,都已经辰时了。”
陆憬护住他,也不和他争辩,顺从地应道:“対,都怪我。”
昀哥儿不理他,飞快地洗漱完,便打算往隔壁去。
周岩上个月和南琦定的亲,两人选了这个月的好日子,打算买座宅子成亲。
两人虽然当时都在停云县,但是他们在县里可能也待不了多久,在县里买宅子没有意义。
他们也知道之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定居下来,但还是打算买一座宅子,有宅子、有対方,那便是他们新的家,是他们新扎的根。
折溪镇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地方,対他们而言意义非凡,而且昀哥儿和陆憬就长居在镇上,正好陆憬他们旁边的宅子也在出售,两人便用手中的第一笔分红买了这座宅子。
设计修葺加上打扫,上月底便完工了。
今天是两人大喜的日子,昀哥儿作为南琦唯一的好朋友,早就说好了要给他送嫁。
昀哥儿身形瘦弱,虽然陆憬一直精心地养着,他自己胃口也好,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变化。
快五个月的身孕,衣服一罩却连肚子的凸起都不是很明显,好在王大夫诊脉时都说很健康,保持这样到时候也好生产,陆憬这才放下心来。
这会儿看他风风火火地要走,陆憬赶紧端了一盘柳哥儿做的早点在手里,送他到宅子门口才停住了脚步,把早点递给他,“记得吃早饭,注意你的身体,去吧。”
陆憬待会儿还要和周岩一起迎亲,现在也不方便进去。
昀哥儿乖乖点点头,端着盘子快步进去了。
正屋里,全福人已经到了,正在给南琦梳头,昀哥儿笑着跟南琦打招呼,把手里端的早点放到桌上,他自己拿了一个点心吃着,又给南琦递了一个。
全福人本来下意识想劝,又想到新郎官之前的叮嘱,把话咽了回去。
昀哥儿看着南琦的身上的喜服,这是通过昀华斋的一款夏衣变化而来的,是南琦自己设计自己缝制的,非常好看,南琦本来制衣裁衣就厉害,脑子也灵活,陆憬从他的设计中看出了他的潜力,已经建议他可以试着做一下设计了。
昀哥儿看全福人已经把南琦打扮妥当,便走上前去细看。
南琦本来便好看,这段时间养得好更是容光焕发,整个人水灵又鲜活,是极为讨人喜欢的模样。
昀哥儿上下端详了一下,拿出了他准备的礼物,是一条金手链,上面镶了红色的水精,和南琦今天的装扮再相配不过。
南琦满眼喜欢地接过来,全福人手脚麻利地给他戴上了,嘴里不住地夸赞。
南琦喜爱地摸了摸,又转头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他今日也不像以往那样活泼跳脱了,打扮完后便捏着手坐在床边,眼里有些紧张。
他终究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父母不在身边,遇到这种人生大事怎么会不紧张呢?
昀哥儿比他大些,便自觉把他当弟弟照顾,他拉起南琦的手,宽慰道:“别紧张,周大哥这么喜欢你,一定会対你很好的,假如他真敢対你不好,我让你陆大哥揍他。”
南琦被他逗笑,身体的紧绷也散去些许。
昀哥儿又神神秘秘地凑近他耳边,“我昨天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南琦没有长辈,昀哥儿自觉承担起了长辈的职责,把之前成亲时觉得需要知道的东西全教给他了,甚至还把之前赵婶子给自己的小册子悄悄拿给了南琦。
南琦一下便想起了他说的是什么,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他呐呐地点点头,突然觉得更紧张了。
不多时,门外鞭炮声响,迎亲的人来了。
南琦这边没有设置什么阻碍,周岩一路长驱直入来到正屋。
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南琦设计的新郎袍,他和陆憬差不多高,长相不是像陆憬那样的温和俊朗,而是另一种硬朗锋利的好看。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上去便觉得不好接近,穿上大红色的新郎袍却显得温和了一些,他站在门边注视南琦良久,才沉声道:“琦哥儿,我来娶你了。”
南琦想到了提亲那天。
他本来表面平静内心十分紧张地等着走个过场自己同意便是,结果媒婆一开口说的却是周岩要入赘。
他当时便愣住了,连旁边陪着他的昀哥儿夫夫都没想到,周岩居然不声不响地做了这样的决定。
南琦回过神来眼泪便掉了下来,他的父母一直希望给他招婿,那时候他家家资丰厚,多少人趋之若鹜,而周岩却在那时选择了默默守护他,连心意都不曾让他知晓。
现在他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周岩却仍然记住他父母的意愿,心甘情愿地做了这件事。
他之前还怀疑周岩対他的感情是否是恩情,那是他便知道了,他不该玷污周岩対他的一片真心。
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南琦忍住喉间的哽咽,红着眼睛把手搭到了周岩伸出的手上。
两人的情况和陆憬昀哥儿很像,周岩便也接上南琦绕了折溪镇一圈。
镇上有喜事,众人都在路边看热闹,周岩只在余凉小铺刚开业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掌柜,许多人都不认识他。
陡然在镇上看到这么个俊俏郎君,很多小娘子小哥儿都红了脸,只可惜初见就是别人成亲当日,怀春的小心思还没冒出来就被喜庆的唢呐声搅散了。
大伙儿都在互相打听这人是谁,打听了一圈最后才知道竟然是昀华斋南琦小哥儿的夫君。
有人嘀咕道:“乖乖,好夫婿怎么都在昀华斋。”
众人记在心里,这下更相信去昀华斋定喜服能沾喜气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讨论周岩的喜服,得知是昀华斋做出来的心里却有果然如此的感觉,不知不觉,很多人都已经有了昀华斋的成衣和质量上乘划等号的认知了。
绕了一圈后回去拜堂,看热闹的人这才发现宅子的牌匾写的是南宅,众人心里嘀咕,难道这汉子和南琦一样也姓南?
不过大伙儿和主人家不认识,也不会硬凑进去,看了一会儿热闹便散了。
南宅的正厅里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昀华斋的伙计和绣娘绣工,今日昀华斋特意放假,让大伙儿好来祝贺。
周岩之前在镖局虽然也认识了一些人,但是自从上次那件事后都断了联系,他心里清楚那些不是值得相交之人,也不多在意,自然也不会请他们来喝喜酒。
人虽然少,但都是年轻人,气氛也很好。
正厅里的主位上摆的是牌位,周岩不知道父母是谁,所以只摆了两个牌位,正是南琦父母的牌位。
陆憬这会儿才得以来到昀哥儿身边,拉着昀哥儿的手和他一起看着两人拜堂。
全福人高声祝诵,两人在朋友和父母的见证下,正式结为夫夫。
拜完堂,琦哥儿被送进了洞房,周岩留在外面招呼客人,他平日里便沉默寡言,伙计们都不敢灌他酒,还是他主动敬大家,陆憬看他大口大口地喝酒,知道他是真的高兴,却还是赶紧上去拦了,大喜之日,喝醉了可怎么行?
客人不多,就在正厅和院子里摆了两桌,是直接订的云堂酒楼的酒楼,味道很不错,众人说笑着吃吃喝喝,昀哥儿也把南琦那份给他送进去了。
吃完席后众人便散了,陆憬和昀哥儿最后给两人送上祝福,也踩着傍晚的霞光走了。
周岩之前喝得有些猛,走路的步子并不那么稳,他进屋后踉跄了一下,看着盖着喜帕坐在喜床上的南琦,竟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他日思夜想的梦。
他慢慢走过去,却停在两步之外不敢上前,他那么喜欢的小少爷,就坐在那里等着他靠近,他怕一碰上去梦便醒了。
南琦透过喜帕底下的缝隙看到他慢慢靠近,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等他停住迟迟未动时,南琦没忍住疑惑地出声:“大……周岩?”
周岩愣了一下,如梦初醒,连忙低声应道:“我在。”
他终于确认了这不是他的梦境,他拿起喜秤挑起红盖头,便看到朝思暮想的人穿着红嫁衣抬头羞怯含情地看着自己。
他远远望着的月亮终于落入了他的怀中。
南琦以为周岩会永远听他的话,却没想到他喊停喊得嗓子都哑了,周岩却只是默不作声地凑上前来亲他,身下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第二天,南琦一半是羞一半是恼,不想跟周岩说话。
周岩极其自然地伺候他穿衣洗漱,最后连米粥都要亲自喂他时,南琦终于绷不住自己接了过来,不继续闹了。
周岩满眼温柔地看着他,南琦看起来娇纵任性,其实最是心软,自己还没怎么被折腾他便先心软了,让他怎么放在心尖疼都觉得不够。
吃过粥,两人一起去了隔壁陆宅。
南琦和周岩即将离开镇上去浣州府城开铺子,他们要一起商量具体的细节。
周岩伸手握住了南琦的手,南琦斜眼看了看他,他却连表情都不变一下,南琦愤愤地腹诽:内敛真是自己対周岩最大的误解。
陆憬和昀哥儿也刚吃完早饭,看到两人携手而来,先是対两人道了恭喜,才一起去了书房。
两人即将去浣州府城,苏家的摊子铺得大,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和苏家有交集,陆憬和昀哥儿商量后打算把昀哥儿的身世告诉两人,免得到时候通信不便发生什么事不能及时做出应対。
两人虽然也觉得昀哥儿应当是有故事的,却都没想到背后的故事这么复杂而残忍,南琦的表情像是立即能冲上去咬下苏玉泉一块肉来,他愤愤道:“昀哥儿你放心,我们一定把昀华斋做大做好,到时候谁都不敢来欺负你。”
周岩也表态道:“正是,我们会小心他们的,有消息也会及时传回来。”
昀哥儿心里温暖,対两人笑道:“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啦。”
几人又一起商量了细节,周岩这次会带着两个自己人去,到时候培养出来做掌柜,等浣州府城的铺子步入正轨后,他们便立刻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知道昀哥儿的身世后便觉得时间更为紧迫,他们需要更快的扩张速度。
第67章 来信
三日后,南琦和周岩收拾好包裹离开了折溪镇,陆憬和昀哥儿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去。
陆憬要去找村长说种植果树的事,他上个月便已经跟吴大壮通过气了,村长他们考虑之后还是决定相信陆憬,种植试试,陆憬便说好为他们提供果苗。
村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路上遇到的人都会热情地和陆憬打招呼,陆憬现在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他们也不像从前那样随意了。
只有村长家还是像从前那样的态度,赵婶子见了陆憬赶紧招呼他进屋坐,村长被请走处理分家的事了,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赵婶子把家里的瓜子点心都端上来,又给陆憬泡了热茶,这才坐下,跟陆憬说起了村里的八卦。
之前万宁布庄陷害余凉小铺的案子中,李渊之前被打了板子夺了功名,他的东家万宁布庄也倒了,在停云县呆不下去,雇人把自己拉回了村。
他自然是不会跟别人说着自己遭遇了什么的,柳溪来探望时他也只蹙眉闭目装可怜,他知道他现在只能扒着柳家了,便只说自己不小心惹到地痞流氓被打了,柳溪看他这样自然心疼,又央了王金梅拿钱给他请大夫看病。
李渊之前没考上秀才王金梅便十分不满,但是一次能考上的本来就少,她也能安慰自己再等等看。
他上次回来说在停云县找到了差事她还颇感欣慰,觉得他总算不是只知道读书,谁知他一去之后就是好几个月不回来,她本来心里还在犯嘀咕,现在人是回来了,却是这幅模样。
王金梅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但是也不会真的放任不管,怎么说他也和柳溪定了亲,而李渊也像是学乖了一样,对她十分恭敬顺从。
可李渊不说,这件事却并不会这样过去。
万宁布庄的事闹得很大,折溪镇的很多人都听说了,村里的人虽然只是偶尔去镇上赶集买东西,也总有巧合听说这件事的时候。
先是一个人知道,第二天便传得到处都是了,这天王金梅去村口大树下时,本来聊得很热闹的人们骤然安静了下来,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对。
自从王金梅之前因为柳烟的事说过几次陆憬和昀哥儿的坏话后,村里的一些人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她并不放在心上,不与这些人来往便是。
可今天那几个平日里和她交好的人也在躲避她的眼神,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一屁股坐到和她关系最好的王大娘身边,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这样看我?”
王大娘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王金梅看她这样有些着急,正要追问,平日里和她不对付的人抬高声音开口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考上童生还能被夺了功名的,真是开了眼啊!”
王金梅见她边说边用眼风瞟着自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惊慌。
那边已经有人接上话了,“可不是?之前还说马上就要考上秀才,结果可倒好,秀才没考上,连童生都没了。”
另一人啐道:“活该!做出那种事来,心黑透了。”
王金梅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她们一口一个童生,村里就李渊一个童生,柳渊又正好前几天被人打了回村,她听着众人的哑谜,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一把抓住想溜走的王大娘,“是不是李渊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王大娘看着她难看的脸色,犹豫着把她听来的事全说了。
王金梅听到李渊被夺了功名打了板子时就已经目眦欲裂,好个李渊,竟是被县太爷打的板子,他竟还好意思伪装成被流氓地痞打的骗他家溪哥儿心疼,让她家给他出医药费!
怕是知道自己不成了便想吊着柳家,想都别想!
她霍然站起身,不顾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往李家走去,这亲必须退了,她家这些年花了这么多银子,竟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同时她心里也又羡又恨,陆憬竟是这么出息了,铺子都开到了县里。
要是当时她家再早点下手,或者是第一次说亲不成后再想想别的办法,现在那一切不都是她家的了?哪还轮得到昀哥儿那个贱人。
可怜他家烟姐儿自那之后便有些郁郁寡欢的,她给烟姐儿选的亲事她都看不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等李渊考上秀才之后让他介绍些同窗给烟姐儿,结果……想到这里她更生气了,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李渊正在喝着柳溪亲手给他煮的肉粥,柳溪心疼他,自己淘钱给他买的肉,李渊这几天对他温柔又体贴,他高兴坏了,整日里往李家跑,对李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
王金梅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不用说便知道肉粥是谁做的,她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便道:“好你个李渊,明明是被县太爷夺了功名打了板子却告诉我们你是被流氓地痞打的,骗得我家溪哥儿围着你团团转,天天贴补你,还想扒着我家不放?做梦去吧你,马上给我退亲!”
柳溪一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了阿娘说要退亲,他下意识道:“阿娘我不退亲。”表哥都说了等他好了便娶他,他也应了的。
李渊也苍白着脸色道:“姨母,我针对陆憬也是想为了给表妹出口气,我是被陷害的……”
王金菊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她显然是知道真相的,眼神有些闪烁,却还是陪着笑脸顺着李渊的话往下说,直把李渊陷害陆憬的行为说成了正义凛然地为了柳烟出气。
王金梅像是现在才认识这个妹妹一样看着王金菊,原来她掏心掏肺地对人家,人家转过脸来就能为了自己儿子给她家挖坑。
那正好,一起断了算了,免得她还念着这姐妹亲情。
王金梅冷眼看着两人表演完,一把拉起柳溪,不顾他的哭闹把他拽回家了。
之后便是两家人的扯皮了,李渊彻底不要脸了,只想黏着柳家多扒拉些好处。
他的伤还没好,他家现在也没有进项,他丢了功名以后也不好找差事,扒着柳家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他一直不同意退亲,他想着柳溪这么喜欢他,他拿捏住柳溪总不会错的。
但他却料错了一件事,柳溪喜欢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童生功名和以后可能会有的秀才功名。
那天他也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家后知道了这件事,便冷静了许多,却还是有些不舍的,但等他出门后被别人在背后嘲笑时,他终于割断了最后一丝不舍,这些人之前可都是捧着他羡慕他的,他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对待?
他立即跑回家跟王金梅说要退亲,王金梅本来还在闹心,见他终于懂事也松了口气。
她想过了,要回这些年贴补的钱是不可能了,但是能把亲退了也是好的,溪哥儿还小,好好找还是能找到好亲事的。
李渊本来还硬撑着不答应,殊不知连柳溪都倒戈了,王金梅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越看越气,最后让柳父把他揍了一顿。
李渊被打得满嘴的血,除了这次板子他哪受过这种疼?立即便撑不住了,他本来屁股上的伤刚好一些可以下床了,这下又被揍回了床上。
这亲事便这么退了,而柳家因为曾和他结亲,虽然已经退了,众人却还是觉得他家曾和李渊有瓜葛,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不想沾上关系。
于是正值花季的柳烟和柳溪,竟是没人上门提亲了。
赵婶子说完后还愤愤地道:“真是个黑心肝的,大家都是同村,他竟然这么害你,幸好没让他得逞,他有现在的下场真是活该。”
陆憬倒没说什么,在他看来,这都是他们自己作孽的结果。
不多时,村长回来了,陆憬和村长聊完正事,陆憬便打算回去了,陆憬笑着说昀哥儿在家中等他,村长一家便也不好多留。
临走时陆憬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村长。“我给的果种好,村里若有别人想种都随村长安排,但是我家果种不能给欺负过昀哥儿的人家,这是我之前记下的名单,劳烦村长费心了。”
村长一怔,接过名单,心里也有数了。
这本来便是陆憬特意给他家的好处,陆憬既然慷慨地说了可以任由他惠及乡里,这个要求当然要给他办到。
陆憬上马后轻喝了一声,小莫便默契地跑了起来,他相信村长的办事能力,那些人家终会尝到后悔莫及的滋味。
夜里,烛火昏黄。
陆憬把昀哥儿洗得香喷喷地抱回床上,他先给昀哥儿擦干头发,然后取来了一本书,给昀哥儿念书。
这是上个月起陆憬便开始每晚必做的晚间项目,他跟昀哥儿说这是读给宝宝听的,昀哥儿不理解,但是也随他去。
他的声音温柔,轻缓地念书时听起来十分悦耳,昀哥儿听得昏昏欲睡。
陆憬念完今天的那部分后放下书,上前亲了亲昀哥儿的嘴角,便打算吹熄烛火睡觉。
昀哥儿却睁开了眼睛,无辜地看着陆憬,“宝宝说他突然想吃甜糕。”
陆憬的嘴唇薄而软,刚刚亲上来的一瞬间便让昀哥儿想起了白天吃的甜糕,馋意立刻战胜了困意。
陆憬动作一顿,哭笑不得地看着昀哥儿,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去了灶屋。
他知道昀哥儿怕折腾他,不是特别想吃不会在大晚上提出来的,因此也没有劝他。
好在柳哥儿白天做的甜糕还有,陆憬起火蒸了一块,不多,但是足以让昀哥儿解馋。
昀哥儿吃完后心满意足地漱完口躺下,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灌给陆憬,陆憬听得满眼都是笑意。
他今天回了一趟村里,不由想起了之前没在一起时昀哥儿的样子,心里有些疼,昀哥儿本来是这么可爱的性子,却被那些人搓磨成了那种模样。
昀哥儿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撑起身子道:“阿憬怎么了?”
陆憬犹豫了下,还是把白天的事告诉了他,李渊和柳家的下场,还有他交给村长的黑名单。
昀哥儿一怔,笑道:“我已经不在意了,我现在过得这么好,怎么会花时间去想起他们。”
陆憬摸了摸昀哥儿的眉眼,这些事或许昀哥儿已经不在意了,但他却不会忘。
昀哥儿还想说什么,陆憬却低下头封住了他的唇,昀哥儿不用记得这些,他记得就够了。
人做了恶,就要付出代价的-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陆憬已经出了冬装的图册,让人送去各地的分店。
他之前买来的人,一部分跟着周岩做生意,另一部分则是按照护院的要求来培养。
这些护院除了要保证家宅安全,还要去做一些重要的事,比如每一季画册的护送和银两账本的护送,都是万万不能假手于人的。
陆憬和昀哥儿的生意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陆憬后来又去买了一批人,他亲自训练,已经很能得用。
胡今是这批护院的领头,二十来岁,性格沉默寡言,很能吃苦,在所有人中功夫学得最好,陆憬看中他,便让他管下面的人。
他确实做得很好,下面的人也听他的话,因此重要的任务陆憬都让他带队去做。
南琦和周岩上个月去的浣州府城,护院们第一次送画册就去了这么远的地方,还要顺便带回上一季的账本和银两,昀哥儿都有些担心了,陆憬却笑道:“别担心,胡今一定能做到的。”
到了月底,胡今果然完好无损地带着手下和银两回来,昀哥儿高兴地给每个人都赏了银钱。
箱子被搬到了书房,昀哥儿却没去看账本和银两,先拿出了南琦的信。
看完后,他松了口气笑道:“琦哥儿说他们在那边很顺利,生意很好!”
他相信两人的能力,却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知道一切顺利他才安心,陆憬知道他小财迷的属性,把账本拿出来递给他,笑道:“账本就交给昀哥儿来对了。”
昀哥儿心头大石落下,果然喜笑颜开地接过了账本,喜滋滋地翻开来细看。
陆憬陪在他身边,眼里都是纵容的笑意-
到了十一月,昀哥儿的肚子越发大了,陆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他,接生的稳婆都请了两个到家里,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连王大夫的话都安慰不了他。
他每天扶着昀哥儿在院子里散步,晚上睡前给他按摩完都要摸摸他的肚子试图跟宝宝意念沟通,让他一定不要折磨阿爹乖乖出生。
昀哥儿哭笑不得,但是看他这么在乎自己心里的紧张和害怕却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
这两个月昀哥儿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陆憬便一个月只去一次县里的昀华斋,这个月他还没去过,前两天掌柜的让人带了口信请他有时间去一趟。
他心里实在不想去,昀哥儿却劝他,只是离开一天不会有什么事的,他看陆憬整天紧绷成这样也觉得心疼,想让他去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陆憬无奈地应了。
清晨,陆憬亲了亲睡得香甜的昀哥儿,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这才给昀哥儿盖好被子起身走了。
昀哥儿午时正在看书,陆诚过来禀报,“夫郎,有个镖师说有一封给咱们的信。”
昀哥儿有点茫然,转念想到应该是给陆憬的,便让陆诚请他进来。
来人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见到主人家,他从包袱里取出信来,对昀哥儿道:“这是从丰城醴县寄过来的信,留的地址是这里,您确认一下是寄给您家的吗?”
昀哥儿听到醴县时心里便骤然一空,是……外祖母寄来的信吗?
他知道一定是陆憬寄了信,不然外祖母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地址。
镖师见他愣着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昀哥儿这才回过神来,确认了是自家的信。
镖师走后,昀哥儿看着放在桌上的信发呆,他不知道阿憬跟外祖母和舅舅说了什么,回信的内容又是什么。
犹豫了良久,他还是伸手拆开了信。
陆憬吩咐过昀哥儿身边不能没人,柳哥儿便一直在旁服侍。
他看昀哥儿从接到信起脸色就不太好,心里有些担心,过了一会儿昀哥儿拆了信,读着读着竟然落下泪来。
他正想上去劝他不要伤心,就看到昀哥儿满脸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肚子。
柳哥儿大惊失色,他急忙上去扶抱住昀哥儿免得他倒下椅子,同时对着外面高声道:“来人!夫郎要生了,快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欺负过昀哥儿的坏人小陆都记着呢,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第68章 云母
陆憬到了停云县眼皮就开始跳,心里升起一股突如其来的惊慌感,怎么都无法忽视。
他对危险的直觉向来很准,也靠这种直觉在吃人的末世避过了很多次危机。
掌柜的刚刚说到一半,就见陆憬倏地站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哪里说的有问题,正要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陆憬就丢下一句“剩下的下次再说”快步走了出去。
掌柜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陆憬去马厩牵了马,径直出门上马,临走前他对走到院门边的掌柜道:“有急事派人来寻我,这段时间暂时不过来。”
掌柜的连声应是,目送陆憬走远了。
陆憬脸色沉凝,他从没这么心慌过,他几乎可以断定是昀哥儿那边出事了,但是护院都留在了院子里,就算是苏家寻过来理当也摸不到昀哥儿的一片衣角……
他脑海里都是纷乱复杂的猜测,小莫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跑得十分卖力。
往日里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被硬生生缩短了一刻钟,陆憬翻身下马,还没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他顾不得管小莫,扔了缰绳大步往里走。
陆诚也正从内院快步往外跑,他正要去县里找陆憬,看到陆憬迎面走来才松了口气:“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夫郎已经发动了,你快去看看吧!”
陆憬脸色一变,他点点头匆匆往里走,远远地交代了一声让陆诚去把门口的小莫牵到后院。
内院已经忙成一片,陆憬刚绕过垂花门就看到柳哥儿从屋内端出一盆血水,他脑子里一嗡,顾不得许多,直接进了屋。
柳哥儿还没来得及跟陆憬说明情况就看他直直地进了屋子,虽然现在的习俗是汉子不能进产房,免得沾了污秽不吉利,但他知道两人感情好,便也没有多嘴。
屋里的两个稳婆就不一样了,她们先是一阵大呼小叫地劝陆憬出去,陆憬充耳不闻,只紧紧地盯着昀哥儿,握着昀哥儿的手不断地输送异能。
他能感觉到昀哥儿的情况不是很好,呵止了两人的话,问她们昀哥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道:“夫郎有些难产……”
陆憬脸色一沉,冷声问刚进门的柳哥儿,“派人去请王大夫了吗?”
柳哥儿连忙点头,“夫郎刚发动我就让人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陆憬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专心地给昀哥儿输送异能。
两个稳婆都有些着急,陆憬请她们过来好吃好喝地住着,每天都算钱的,他出手这么大方,若是顺利把孩子接生出来肯定能得不少赏钱,可是待会儿大夫过来怕是就没她俩什么事了。
之前柳哥儿说要请大夫两人就拦了几句,柳哥儿没听,现在她们看陆憬在这,自然是绞尽心思地想表现自己,
两人都在让昀哥儿用力,昀哥儿明显之前已经很努力试过了,现在有些力竭,稳婆一叠声地催道:“夫郎,用力!快!”
陆憬看着昀哥儿满头的汗,心里着急却使不上力,他觉得这两人看着碍眼,却怕自己不懂情况瞎指挥碍了事,并没多说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王大夫终于来了,他用柳哥儿准备好的热水净过手,便过来查看情况,两个稳婆不情不愿地让开位置,嘴里还在念叨:“哪有妇人夫郎生孩子找个汉子来接生的。”
王大夫仔细看过后便说:“有难产的迹象,光是这样让昀哥儿自己用力是不成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稳婆打断了,两个稳婆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瞎说!我接生了三十年,我难道没你懂吗?”“你一个汉子就不要掺和接生的事了,还是让我们来。”
陆憬忍无可忍,直接问王大夫需不需要这俩人协助,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陆憬对柳哥儿道:“把这两个人给我扔出去。”
柳哥儿之前让人请王大夫时就被拦过一回,对这两人观感也很差,闻言立即一手拉一个,把两人都拽了出去。
镇上只有三个稳婆,另一个不愿意住家里来,陆憬就请了这两人到家里,也是为了多一份保障,若是顺顺利利用不到王大夫自然最好。
却没想到两人是这种货色。
两人突然被拉出去还有些没回过神,她们只是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来做事,却不知道哪里惹了主家不快。
两人还想再闹,柳哥儿冷声道:“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以夫郎为重,你们不听,现在还想阻挠大夫治疗,若是夫郎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负得起责?”
两人还想辩解就算难产保小也是没问题的,柳哥儿气笑了,“你们该庆幸这话没在主家面前说。”说罢他也不跟两人多废话,转头对陆诚道:“把她们这段时间的工钱支给她们,赶出府去。”
两人还惦记着赏钱不想走,却被护院堵住嘴拉出去了。
柳哥儿处理好两人后赶紧进屋,看王大夫那边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王大夫正从药箱里往外拿药,见他进来便把药递给他,“两碗水煎成一碗,要快。”
柳哥儿连忙接过药转身去了灶屋。
陆憬心里发沉,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只是温柔地看着昀哥儿,在他耳边轻声安抚,“昀哥儿乖,我们就疼这一次,忍过去就好了,以后都不会让你疼了,等他出来了我就教训他,居然敢这么折腾爹爹。”
昀哥儿本来已经有些神智模糊,又被陆憬的话唤得清醒过来,他透过汗湿的眼睫去看陆憬,陆憬的脸有些模糊,但他听着陆憬的语气都能想象出陆憬在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他。
他暗中给自己鼓气,他得挺住,为了陆憬也要挺住,陆憬这么好,他怎么舍得离开他。
陆憬听从王大夫的吩咐,一直跟昀哥儿说话,让他保持神智清醒,同时也让他休息蓄力。
过了一会儿,柳哥儿终于把药端了过来,他提前用凉水冰了一下,这会儿温度正好入口,陆憬把昀哥儿扶坐起来,端着碗喂给他喝。
昀哥儿疼得唇色苍白,被药汁一润才显得红润几分,陆憬看得心里发疼,握住他的手也紧了几分。
喝过药没一会儿,昀哥儿就发现肚子的阵痛来得更为频繁了,他忍不住发出闷哼,王大夫也开始指导他用力,陆憬在一旁看得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昀哥儿,我来看你了,我给你和小外孙打了金锁,你和小外孙都要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陆憬也在昀哥儿耳边重复道:“小舅舅来看你了,昀哥儿听到了吗?我们都希望你平安。”
昀哥儿大口呼吸,在又一阵用力过后,终于听到了一声啼哭。
昀哥儿脱力地放松下来,陆憬不顾昀哥儿满头满脸的汗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温柔地夸道:“昀哥儿真棒。”
昀哥儿想弯起嘴角笑一笑回应他,却撑不住疲倦闭上眼睡了过去。
陆憬有些惊慌地抬头去看王大夫,王大夫过来看了看,又仔细把过脉,然后对陆憬笑道:“是睡过去了,之前应当是情绪激动之下突然发动导致有些难产,现在气血有些亏空,好好补补便是,以后也不会留下隐疾,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陆憬放下心来,谢过王大夫,这才想起来去看看他们的便宜崽。
柳哥儿已经把宝宝擦洗干净裹进襁褓里了,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好看,又红又皱,陆憬皱眉看着襁褓里小小的一团,觉得既不像自己也不像昀哥儿,丑得没眼看。
王大夫和柳哥儿都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来,柳哥儿道:“小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的,过两天长开了就好了。”
他才反应过来陆憬没问性别,连忙笑着报喜,“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呢。”
陆憬看起来并没因为孩子的性别生出更多欢喜,他点点头,对柳哥儿道:“我帮昀哥儿擦洗一下,你先看着他。”
柳哥儿正想问他要不要抱一抱的话堵在喉咙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对大胖儿子这么冷淡的爹,他愣愣地点点头,把睡着的小少爷抱到一旁的婴儿床放下。
婴儿床是陆憬前段时间去木工坊找匠人根据他的图纸现做的,小小的木床,四周都加了围栏,床里面垫了厚厚的褥子,软得像一朵云。
柳哥儿见小少爷被放上去也不哭闹,才放心地过去帮陆憬的忙,小少爷现在连翻身都不会,怎么都滚不出来的,小木床对他来说很安全。
陆憬已经叫了盆热水进来,王大夫不便继续待在这里,整理好药箱先出去了。
云飞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看到王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赶紧问道:“大夫,昀哥儿怎么样了?”
王大夫虽然没有见过云飞,听了之前的话也知道他和陆家关系匪浅,便如实道:“之前有些难产,好在最后还是平安地生下来了。”
云飞提起心来,怎么会难产……不过王大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待会儿问陆憬了。
昀哥儿没事他也放下心来,继续追问道:“那孩子呢?”
王大夫笑道:“是个男孩儿,很壮实。”
云飞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跟王大夫道过谢后,又转身对身旁的元宝道:“去,给府里每人发五百文赏钱。”
元宝喜笑颜开地去了。
云飞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算着时间赶过来,却还是来迟了一点,好在没有错过小外孙出生,他心里高兴,又邀了王大夫一起去正厅休息。
卧房里,陆憬拧了帕子给昀哥儿把身体擦洗干净,又把他抱到软榻上,柳哥儿帮忙把床上的褥子床单全部换了,陆憬又把昀哥儿重新抱回床上。
昀哥儿今天损耗了太多精力,被抱来抱去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陆憬给他掖好被子,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才转身问柳哥儿。
“王大夫说昀哥儿因为情绪激动差点导致难产,是怎么回事?”
柳哥儿来府里这么久都没见过陆憬这样的神色,他稳了稳心神才敛目答道:“镖局的人来送了一封信,夫郎看过之后就突然发动了。”
他边说边从怀里把信拿出来,之前昀哥儿突然肚子疼手里握不住东西,信便滑到了地上,他猜测这信应当很重要,到时候陆憬肯定会问,把昀哥儿搬到房间后他便返回正厅把信捡起来收好了。
陆憬听到镖局便觉得不好,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醴县传回来的信,他埋怨自己怎么就选在今天去了县里,和镖局的人正好错开,让昀哥儿先看到了信。
他本以为是因外祖母那边是昀哥儿原来猜测的态度,所以惹昀哥儿难过了,但是看完信才发现,对昀哥儿来说,真相比那残酷得多。
信的前半段是以是云母的口吻写的,她先是表达了极度的震惊和悲痛,因为她直到收到这封信之前都还不知道云姣已经没了,更不知道昀哥儿的遭遇。
云母说,云家这些年过年时都让镖局帮忙送年礼和信件去苏家,但是却一次回信或是回礼都没收到过,云母以为云姣是还在生她的气,却从没想过云姣年纪轻轻,竟然已经香消玉殒。
云母看到陆憬说云姣病中找人去寻她却没有回音,到死都以为阿娘没有原谅自己,心里悲痛难抑,她明明在走之前去了好几次苏府,却每次都被下人拦住,说云姣不愿意见她。
饶是如此,她临走前还是给云姣留了信和银子,现在看来怕是没有一样到过云姣手里。
云母深切诉说了自己的悲痛,也把血淋淋的真相揭露给了昀哥儿,这一切都是苏玉泉在暗中搞鬼,他不仅让云母和云姣母女两人没能见最后一面便阴阳两隔,还私吞了云母给云姣的信和银两,让云姣抱憾而终。
而云母也被愧疚折磨了好几年,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早就被害死了,自己居然还给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送了好几年的年礼,而那个畜生,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她的亲外孙都不放过,差点用下作的手段把他害死。
信的后半段是云冽的语气,他说云母知道真相后几次哭得晕厥过去,他提起还流落在外的昀哥儿才让云母勉强振作起来。
云母本来想来看昀哥儿,但她悲伤过度身体不好,被云冽给劝住了,说好了等云母身体养好了再来。
他感谢了陆憬帮忙联系他们告知真相,委婉地提到他们若是愿意可以去醴县发展,陆憬知道,这是云冽怕自己的条件不好让昀哥儿受苦,又不好直说,他们虽然远隔千里,却是真心对昀哥儿的。
陆憬看完这封信就能理解昀哥儿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了,苏玉泉做的恶竟然还不止他们所知道的那些,昀哥儿是亲眼看着云姣一点点失去希望最后含恨而终的,他是替云姣痛,也替云姣恨。
陆憬看了看一旁小床上睡着的儿子,对柳哥儿道:“好好看着夫郎和少爷。”
柳哥儿点点头应了,陆憬拿着信去了正厅。
云飞正和王大夫相谈甚欢,见陆憬过来,云飞连忙道:“我能去看看昀哥儿和小外孙吗?”
陆憬看他风尘仆仆,显然也是赶路过来的,总算没有故意呛他,“都睡着呢,你要去看他们就换身衣服。”两人现在都虚弱,房间里得保持干净卫生。
云飞明白他的意思,他点点头,跟王大夫道过别回屋换衣服去了。
陆憬看向王大夫,再次拱手道谢,王大夫笑呵呵地摆手,他是知道昀哥儿被薛老大夫收养的身世的,现在昀哥儿突然冒出个小舅舅,他也不多问,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陆憬知道王大夫心思豁达,不在乎这些,他也没多说,恰巧陆诚这会儿过来了,陆憬刚刚出门时就吩咐他去准备红封和赏钱,他已经把下人们的赏钱安排好了,这会儿是给陆憬送红封来的。
陆憬接过红封递给王大夫,红封看着便知道分量不轻,王大夫也没推辞,乐呵呵地收了。
陆憬又开始向王大夫请教昀哥儿的身体保养恢复的问题。
王大夫对于他对昀哥儿的紧张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早料到有这一出,刚刚便让下人去拿了纸笔,把注意事项都写到纸上,此时他便把写好的纸张递给陆憬,笑道:“按照这个来做就行,不要紧张,恢复好之后一点别的问题都不会遗留。”
陆憬接过纸认真地看了看,发现这几天还是需要喝一点补气血的药,他便让陆诚跟着王大夫回去拿药,又把王大夫送到门口才返回。
他在正厅等了一会儿,云飞才看完两个崽满脸意犹未尽地过来,他见陆憬神色不对,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憬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信递给云飞,云飞一目十行地看完,一掌拍在桌上,“这个混账!昀哥儿可是因为看了这封信才突然情绪激动的?”
陆憬点了点头,“是我不好,我瞒着昀哥儿寄的信,昀哥儿本来以为外祖母那边不想和他沾上干系,但我总觉得不对,才寄了信过去询问,结果这封信今天来得太巧了,我正好不在家,让昀哥儿先看到了信。”
云飞平日里对陆憬没两句好话,都在互损,却不会在这种事上面戳他痛脚,他摇头道:“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人渣。”
陆憬没再争论这个,他冷静地道:“这件事不会不留痕迹,苏家总不可能把经手这件事的下人全都赶尽杀绝,到时候一定能找到证据。昀哥儿还在,昀哥儿阿娘的嫁妆全都得留给昀哥儿,还有昀哥儿外祖母给的那些钱,都是属于昀哥儿的,苏家到时候全都得吐出来。”
昀哥儿本来便猜测苏玉泉和白氏是为了他娘亲的嫁妆才害他性命,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手里的不止拿笔嫁妆,还有云母留给女儿的大笔银子。
云母当时要离开芜州,她怕女儿银钱不趁手会受委屈,给云姣留了变卖产业得到的三成银钱,还把云府也留给了云姣。
这都是云母对云姣的爱,却被人中途截走。
陆憬和昀哥儿甚至在乎的不是那笔钱,而是那笔钱不能落在苏家手里,他们吸着云家的血过逍遥日子,还要把云家赶尽杀绝,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苏玉泉对云家做的恶简直罄竹难书,现在昀哥儿差点难产,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
两人默契地没说出口,心里想的却都是——
就苏玉泉做的这些孽,只是抢了他的皇商哪里够呢?那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第69章 芜州
两人沉默地达成了共识,陆憬把信收好回了房间,柳哥儿见陆憬回来,站起身道:“主家,我去热羊奶,小少爷该吃东西了。”
陆憬点点头,接下了照看老婆和孩子的活。
柳哥儿没走多久,婴儿床里的小团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和陆憬极像,眼眸像黑色的玻璃珠,此时正满眼无辜地看着陆憬,陆憬冷静地和他对视了两秒,正想夸一句宝宝真乖,知道不吵阿爹睡觉,他就哇一下大哭出声。
陆憬:……
他赶紧上前试图抱起来哄,怕他把昀哥儿吵醒,结果他没抱过小孩儿怎么抱都觉得不对劲,生怕把他弄坏,又皱着眉放下了。
小团子可能以为被耍了,哭得更厉害了。
陆憬拍了拍他想安抚一下,结果也没起作用,索性摆烂地收回手,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就是干嚎,眼泪都没挤出来。
他转过身去,昀哥儿果然已经被吵醒了。
他明显看到了自己哄崽失败的过程,眼里还含着笑意。
柳哥儿端着羊奶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熟练地抱起孩子,坐在桌边给他喂奶,他之前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家里的孩子都是让他来带,因此抱娃喂食都很是熟练。
小团子尝到奶味,马上就停了干嚎,一口接一口吃得香喷喷的。
陆憬看柳哥儿这边可以应付,便走到床边坐下,他摸了摸昀哥儿放在被子外的手,感觉到是暖呼呼的才放下心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昀哥儿这才把眼神从宝宝那边收回来,他摇摇头,身上有些胀痛,但是并不强烈。
他现在浑身清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陆憬和孩子都在身侧,心里很踏实,身体的难受便也显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陆憬见他的眼神又飘了过去,知道他想看孩子,但柳哥儿还在给孩子喂奶,现在也抱不过来,陆憬便给他说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你纠结了这么久,现在可取好名字了?”
昀哥儿本来想让陆憬取名,陆憬却说应该昀哥儿来起,昀哥儿想了想小莫的名字,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自己来。
但他太看重这件事,想了很多名字都觉得不是最合心意的那个,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听到陆憬的问话,昀哥儿低头想了想,“就叫陆真吧,小名叫真真。”宝宝出生在他得知真相的时候,他也希望有朝一日真相能大白于世间。
陆憬听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们一定能给娘亲和外祖父讨个公道的。”
昀哥儿点点头,他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苏玉泉,他要好好地看着他高楼倾塌,而不是用恨意去消磨自身。
说话间柳哥儿已经喂完奶,把孩子抱了过来,陆憬让开身,让他把孩子放到昀哥儿身边,新鲜出炉的真真崽崽吃饱了便乖乖躺着,不哭也不闹。
昀哥儿满眼喜爱,伸手逗他,陆憬让柳哥儿下去休息,晚上他来照顾就好。
柳哥儿细致地教给陆憬喂奶煮奶的方法,这才回去休息。
陆憬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眼里也晕开了笑意-
昀华斋上个月底刚推出了冬季的成衣图册,众人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这日掌柜的又笑着拿出一本新的图册给大伙儿介绍。
众人好奇地去看,发现这本图册上全是宝宝用品,从小衣服小鞋子到小帽子小袜子,还有小被子小玩偶等,一应俱全。
难得的是样式和配色都十分可爱,之前也没见过,别说家里本就来有小孩的,就连没有小孩的夫郎夫人们看了都觉得喜欢。
绣衣房已经赶制出了第一批成品,和图册一起推出的当天就售卖一空。
有孩子的买给自家孩子,没有孩子的买来送人,小玩偶卖得比其他的东西都快,很多少爷小姐都喜欢,刚过了午后便卖完了,后面来问的人得知成品卖完后也只能下订单定制。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铺子这一天的盈利都快翻了个番。
和陆憬夫夫熟一些的客人都知道昀哥儿大概就是这个月生产,便感慨道:“这些怕都是陆老板为了他即将出生的孩子设计的,不然之前也不见他画。”
“是啊,陆老板不仅对夫郎好,对孩子也没得说。”
“多出一些样式就更好了,我看着每个都喜欢,那个玩偶娃娃我家姑娘都已经买了一整套了。”
“还得是昀华斋,我家那从府城来的小姑子都从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喜欢得紧。”
“……”
停云县有码头,之前便有行商看上了昀华斋的均码成衣,倒手卖过。
昀华斋不做批发,他们就算买得多价格也不会便宜,最多只有高级会员卡的折扣价格,因此他们拿到手的价格便不低了。
但是他们脑子活,也对各地的物价心里都有数,把成衣运到了还没有开昀华斋分店的州府去,府城多的是出得起价的人。
昀华斋的成衣只要能买到倒一手都能赚钱,现在每次新品出来后他们都会去定一些拿出去卖,只是昀华斋的成衣现货一直不多,他们每次也买不到多少。
新的这批宝宝用品出来后,行商们纷纷前来订购,宝宝用品比较小,做的周期也短,他们能多买到一些,而且玩偶娃娃很多大人也喜欢,拿到外地去一定好卖。
有些在停云县的铺子买不到的,也不惜跑远一点去镇上的铺子里买,总之被大伙儿一阵抢购之后,昀华斋的宝宝用品也进入了供不应求的状态。
陆府书房,昀哥儿抱着真真,在一旁看陆憬画图,玩偶娃娃卖得出乎意料地火,陆憬就趁着这股东风打算多出一些样式。
洗三还没过去几天,真真便已经完全不是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样子了,变得白白嫩嫩,颇为可爱。
他也不闹人,吃饱了就窝着不动,模样乖巧又可爱。
云飞找来书房,还没开口说正事就被真真吸引了注意,他伸手把真真接了过去,真真一身的奶香味,长得又漂亮,云飞爱不释手,想到马上就要辞别,越发舍不得真真崽崽。
他伸出一根手指让真真抓着,忍不住大胆发问:“昀哥儿不如跟我去筠州住一段时间?我马上传信让他们准备羊奶和真真要用的东西,保证让你们父子俩待得舒舒服服。”
陆憬笔下一顿,抬头看向云飞,微笑道:“我还没死呢?”
云飞撇撇嘴,心里也知道昀哥儿多半不会答应,便低下头跟真真道:“不如你跟我走吧,我看你这俩爹整天腻歪,到时候再把你教坏。”
真真不明所以,许是见云飞认真和他说话,还咧开嘴笑了笑回应他。
云飞被他笑得心都化了,也对着他露出个温柔的笑来。
云飞正想继续说些什么逗他,陆憬凉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别整天对着我儿子露出这种表情,看着怪瘆人的。”
昀哥儿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赶紧出声道:“等真真大一些我们再去找小舅舅玩,我还没去过筠州呢。”
云飞便也懒得跟陆憬计较,转而跟昀哥儿说起筠州的风景和美食来,努力把昀哥儿和真真勾去筠州。
云飞已经在折溪镇待了十来天,烟云布号的很多事都需要他来做决策,他也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这些天里,云飞也把布号现在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两人,筠州和浣州的布料市场已经基本被烟云布占领,下一步他便打算往相邻州县继续扩张。
工坊那边,他安排了人试着在云家的染色秘法之上继续做改进,有了陆憬提供的思路,现在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等他们最后做出满意的效果后,便会用新的染色方法染布,到时候这批布也会最先供给昀华斋。
到时候借着昀华斋的名气,新布必定也能很快扬名。
几人都有着共同的目标,陆憬和昀哥儿也不多留云飞,以后相聚的时间很多,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半年。
生了孩子又买了下人后,原来的宅子便有些小了,只是之前南琦特地把房子买到陆家隔壁,昀哥儿不愿意搬走。
不搬便只能扩建,但是镇上不比村里,另一边还有户人家,那家的宅子比陆家现在的大了一倍不止,正和陆憬的意。
那宅子空着没有住人,陆憬找牙人去和宅子主人谈,很顺利地就买了下来,陆憬便将两座宅子打通后重新修葺。
原先的那座宅子挖了荷花池,只是种得不好,看起来比废水池好不了多少,陆憬找人重新修整过,又建了湖心亭,昀哥儿怕热,湖心亭用来纳凉再合适不过。
现在已经进入了五月底,天气已经炎热起来。
陆府的湖心亭地上铺了一层毯子,上面散放着一些玩偶和几个木头做的玩具,玩具的棱角都被磨成了圆角,触手圆润,一看便知是给小孩子玩的。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昀哥儿穿着一身杏色、怀里抱着一个和他穿着同色衣服的小团子走进了凉亭。
昀哥儿把真真放到地毯上,自己也坐到了一边。
他刚从昀华斋回来,今天穿的衣服是陆憬准备的亲子装,真真穿的是一身杏色的小袍子,他和陆憬的衣服也都有大面积的杏色,衣服样式不同,站在一起却很是和谐,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
果然铺子里的客人看到后就赞不绝口,这一家人个顶个地好看,往铺子里一站简直就是活招牌。
客人们看得心痒,也被打开了新思路,当场就订了好几套亲子装。
真真完美继承了陆憬和昀哥儿两个人的优点,鼻子嘴唇像昀哥儿,一双桃花眼却像是和陆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盯着人笑时能把人笑得心都化了。
每次把他抱去店里都能引得一众夫人夫郎爱心泛滥,真真穿的用的当天就能售卖一空。
陆憬最近琢磨出了亲子装,今天便让昀哥儿跟真真和他穿去铺子里,果然效果极好。
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陆憬还有别的事,昀哥儿便先把真真带回家。
五月的天气,昀哥儿已经觉得很热了,陆憬在湖心亭铺上了地毯,放了小榻,他现在闲暇时都在湖心亭度过。
真真一被放到毯子上就噌噌噌地爬过去搂住了他最喜欢的大鲤鱼玩偶,抱到怀里后对着昀哥儿乐出了两条没有牙齿的牙龈。
昀哥儿也对他笑了笑,看他自己玩得开心,便从旁边的小榻拿了之前放在这里的书接着看。
真真自己玩了一会儿,爬过来扑到昀哥儿的腿上,抬起头看着昀哥儿,昀哥儿看他努力地把嘴巴张大,知道他是饿了,便拉了拉亭子旁边的铃。
柳哥儿很快便热了奶过来,真真看着柳哥儿手里的奶,对柳哥儿乐得手舞足蹈。
昀哥儿笑着给他喂奶,心里不由好笑,真真对所有给他端奶的人都能乐,除了陆憬。
刚开始时两人都没察觉,真真长大一点后陆憬才发现,真真对着他时就是呜哇呜哇,对着昀哥儿就笑得开心。
陆憬每每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昀哥儿怀他时每天和他进行的意念沟通起了反效果,让这个不满一岁的崽如此大逆不道。
陆憬现在每天都要和真真呜哇呜哇地吵一架,吵完后真真还没说什么,陆憬就去搂着昀哥儿告状,真真看着两人贴在一起也想过去,却每次都被陆憬心机地留在婴儿床里,想爬也爬不出来。
昀哥儿时常觉得自己带了两个崽,不过陆憬除了每天都借着这件事撒娇告状讨便宜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个很靠谱的父亲。
真真不是个闹腾的宝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觉到天亮,但是偶尔不舒服时还是会半夜醒来,陆憬睡在床外侧,总是不等昀哥儿醒来他就已经起身去看真真了,喂奶换尿布都做得十分熟练。
昀哥儿生产完半年,吃得好睡得香,又有陆憬对照着王大夫的注意事项手册照顾着,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到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陆家内宅的事外人知道得没那么清楚,却也不是没听过三言两语,众人纷纷感叹陆憬待昀哥儿好到闻所未闻,要不是他早就说了这辈子不纳妾,怕是门槛都要被说亲的媒婆踩破。
陆家一家人的感情好,折溪镇上的人是最清楚的,他们去昀华斋买东西时都觉得能沾份喜气似的。
陆憬也听说了一些类似的说法,他乐得往这个方向去宣传,倒时候昀华斋开到哪里,他们的恩爱就能秀到哪里。
当然,昀哥儿这段时间去昀华斋的时间不多,还不知道这件事。
真真吃奶吃得正香,胡今找了过来。
“夫郎,这是给您的信,这是南掌柜让我捎带过来的,账本已经搬到书房去了。”
他月初被派出去送宝宝用品的图册,现在才回来,同时带回了一堆账本和银两。
昀哥儿让他把信和小包袱都放到桌上,他喂完奶后给真真擦干净嘴,把他放回毯子上自己玩,然后才拆开信看起来。
南琦和周岩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南琦花了两天就和真真混熟了,天天抱着真真不撒手。
后面出去之后南琦每次都会给真真买一堆吃的玩的带回来,昀哥儿看了信的开头,就去把胡今拿过来的小包袱打开了,里面果然都是各式各样的玩具。
真真看到后咧着嘴往这边爬,昀哥儿把玩具全给他倒在毯子上,真真搂着各种玩具,高兴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昀哥儿笑着把玩具往毯子中间堆了堆,又拿起信接着看,新的前面都是寒暄和问好,后面则是说的正事。
南琦和周岩一直在往外开拓昀华斋的市场,大半年的时间,浣州和筠州已经开了多家分店,相邻的几个州府府城也都开了铺子,上个月底两人已经启程前往芜州府。
南琦在信中说,芜州的昀华斋已经修葺好开业了,因为之前便有行商把昀华斋的成衣和玩偶娃娃卖到府城,昀华斋也算是小有名气。
开业当天铺子的生意便不错,后面依靠客人的口口相传,昀华斋的生意很快便火爆起来。
芜州本地的大布号都遣了人上门来谈生意,只有苏家自恃皇商身份没来,周岩婉拒了各家布号的示好,表示昀华斋已经有固定合作的布号了,众人也只能铩羽而归。
芜州府城的大布号多,还有一个皇商苏家在,因此大户人家对布料的了解比其他府城多得多。
很快,昀华斋的贵客们发现了昀华斋的布匹和芜州城现在这些布匹的不同,染色看起来和苏家的布有些像,却又有细微的不同,硬要说的话,昀华斋的布看着似乎还更胜一筹。
一时之间,昀华斋的布料和成衣一起风靡起来,府城的很多布料商都来找周岩打听消息,周岩也没藏着掖着,直说了是烟云布号的布,布料商人们眼光最毒,当下便计划着要去烟云布号看看。
云飞这半年来也没闲着,浣州和筠州的市场被他占领后,他便开始往外扩张,吞并市场后便在那个州府设置商号,现在芜州隔壁的弦州就有一个烟云布号的商号,芜州府的布料商要拿货也很方便。
布料商人们闻风而动,几个大布号却是不淡定了,芜州的布料市场是被这几个大布号瓜分的,再加上芜州有码头,布料能卖到京城去,因此芜州府才会有这么多布料商。
城里突然来了一家成衣铺子,他们本来还以为是来了个大客户,结果人家是带着货源来的,不仅如此,他家的货源竟然能引得这么多布料商感兴趣,几家布号都觉得不太妙。
各家都派了人去看,结果回来后都说昀华斋的布瞧着像是用云家的染色秘法染出来的,几家大布号顿时便觉得这件事微妙起来。
当年的事虽然苏家尽力掩饰,做得也似乎天衣无缝,对外也都是宣称云家自己把染色秘法传给苏玉泉的。
但是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竞争对手,另外几家其实都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一些内情。
云家变卖家产,就是这几家布号瓜分的,后来云家女儿和外孙相继离世,从此芜州城便只有苏家知道之前云家的染色秘法,并且依靠这个染色秘法,苏家也终于爬上了皇商的位置,稳稳压在他们头上。
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芜州城突然又冒出了一家用云家染色秘法的布的成衣店,并且这个成衣店合作的布号似乎当家人也是姓云……
这几家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全都收了手打算观望。
苏家之前自恃皇商身份没有向昀华斋伸出橄榄枝,想着成衣铺子就算成衣制得再好,若是想做达官贵人的生意肯定还是得去他们苏家布号拿货,一家小小的成衣店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可没过多久,竟然听说许多人都追捧起那成衣铺子的布来了,苏家不像其他家一直关注着昀华斋,知道消息自然便要晚一些。
苏见风现在就在苏家的布号做事,他知道后便打算亲自前去查看,他心里也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布引得这么多见过皇商的布料商都蠢蠢欲动。
苏见风循着下人告诉他的地址找去,昀华斋并没有开在最热闹的主街,而是在稍微清净一些的清梧街。
他还没走到门口,眼神就被铺子里满墙的成衣所吸引,现在已经入夏,夏衣的颜色本就是浅色偏多,各种清爽的颜色挂在一起煞是好看。
苏见风还眼尖地发现,有一小块区域挂的都是小宝宝的衣服,还有几个玩偶,类似的玩偶他在妹妹那里见过,妹妹说是从行商那里买的,数量少,她也只抢到这一个,现在看来怕是行商也是从这个成衣铺子进的货吧。
苏见风压下心里的惊艳,走进铺子,伙计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公子想看布匹还是成衣?”
苏见风虽然对成衣也很感兴趣,但他本来便是奔着布匹来的,便打算先去看看布匹。
伙计机灵,看他衣着富贵,直接把他引到了最好的布柜前,给他介绍:“公子请看,这是咱们昀华斋最好的烟云锦。”
苏见风神色一凝,别人可能只是隐约觉得有些相似,但他整天在布号,看了那么多布,怎么会看不出这些布的染色方法和他家用的就是同一种。
让他感到惊慌的是,这些布的染色技法甚至比他家的还要好,可是怎么会这样,云家不是已经没人了吗?
他面色不好,伙计也没敢吭声,正在这时,两个小哥儿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信誓旦旦地道:“之前我就问过行商布偶娃娃是从哪里来的了,行商被我问烦了,才说是从折溪镇的昀华斋买的,这个昀华斋和那个说不定便是同一个……”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小哥儿就欢呼一声跑到了悬挂娃娃的墙边,高兴道:“就是这个!”他扭头对伙计道:“这个娃娃,每种样式给我拿一个。”
两个小哥儿高高兴兴地选娃娃,一旁的苏见风却陷入了沉思,折溪镇……关于这个镇子的记忆浮起,他又想起了去年在这个镇上惊鸿掠过的那一眼侧影。
他放下手中的布,一语不发地往外走,伙计在他走后把他弄乱的布整理好,心里嘀咕:不买就不买,甩什么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真真:就知道欺负我不会说话!
昀哥儿:……不是很想理这两个戏精
第70章 救人
苏府。
苏见风急急地赶回家,苏玉泉和白氏正在正厅喝茶,白氏见到他风风火火地进来,连忙嗔道:“毛毛躁躁地,现在回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苏玉泉几年前把白氏升为继室没多久就纳了两房妾,这两年苏家成为皇商后地位水涨船高,各方攀结,府里又多了足足五房妾室。
现在府里光是刚出生的小男孩就有两个,另外还有一个是前头的妾室生的,已经快四岁了,很得苏玉泉宠爱。
白氏本来觉得苏见风的地位十分稳当,毕竟苏玉泉就这么一个已经及冠可以顶事的儿子,其他的都还是小豆丁。
结果苏见风年初做了件错事导致苏家布号损失了一个大生意,苏玉泉大发雷霆,让他做不好就从布号滚回来。
白氏这才从有恃无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终于意识到一个让人惊恐的事实:苏玉泉还年轻,他也不止苏见风一个儿子,他完全可以把持生意一直等到别的儿子长大到可以顶立门户。
白氏顿时慌了,她又是给儿子说情又是让儿子跪祠堂卖惨,磨了两个月才让苏玉泉消气,重新让苏见风回布号做事。
白氏见苏见风突然回来,怕苏玉泉以为他是回来偷懒,才赶紧上去打圆场。
苏玉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放下茶盏。
他生来一副好皮相,纵然现在已经三十几岁不再年轻,但是脸上的些许纹路并无损于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一些儒雅的气质。
这两年生意上顺风顺水让他容光焕发,看着更显年轻,因此他后院的小妾有些是生意伙伴为了攀结交情送来的,有些却是自愿攀上来的。
一个家财万贯又儒雅的老爷,对许多追求富贵的女子哥儿来说自是比那些肥头大耳的老爷好得太多。
苏玉泉整日里被小妾们捧着,白氏也小意温柔地伺候他,他看那些小妾为他争风吃醋甚至觉得快意。
之前那些年他只能对着云姣一个人,云姣再美也早就看腻了,而且因着之前的承诺,他连去眠花宿柳都要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去其他地方。
在他看来,就算他做了那种承诺,真正懂事的女人也应该主动为他纳妾,而不是像云姣这样只知道顾着自己。
他早就厌烦了云姣,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他应得的,看着小妾们对他撒娇卖乖,可以让他感觉他是如此地被需要着,他只觉得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两年春风得意,他觉得自己甚至比之前年轻的时候状态还要好,因此他看着远不如自己聪明的大儿子总觉得不甚满意。
苏见风没来得及理会白氏打的圆场,他动作迅速地和两人请过安,便说起自己今天去昀华斋的发现,听他说到后面,苏玉泉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他之前也对昀华斋有所耳闻,但是并没太放在心上,这几年隔三差五就出来个新鲜玩意儿,但其实大部分都是噱头,本质上都是些样子货,一波热潮过了后便掀不起风浪了。
他以为昀华斋应当也是这样,结果苏见风竟然说他们的烟云布是用的和他家一样的染色方法,那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苏见风没敢说的是,他觉得那布比他家的还好一些,不过他爹肯定会让人买回来看的,他便不说出来触他霉头了。
苏见风见他凝眉思索,又接着把自己之前在折溪镇看到熟悉的侧影的事说了出来。
他当时觉得熟悉,却也没有太多怀疑,天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更别说他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只是看到了一个侧影。
但是如今这卖烟云布的昀华斋也是从折溪镇发家的,就实在有些巧合了。
果然,苏玉泉听完后便皱起了眉。
他厌恶云姣,自然也厌恶云姣生的孩子,云姣死后他便对那孩子视而不见。
后来苏见昀被山贼掳走,白氏说他就算被救回来名声也毁了,而且还会带累苏家的名声,不如报官说他被山贼杀害,请官府上山剿匪,这样还能保全他的名声,同时也保全苏府的名声。
苏玉泉心里一动,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云姣的嫁妆和云母留给云姣的银子虽然都攥在他手里,但是将来苏见昀出嫁时这些都是要给他的,嫁妆单子还在,当年也有这么多人见证那场亲事,他想赖都赖不掉。
那么大的一笔嫁妆,他怎么舍得?
同样眼馋云姣嫁妆还有白氏,她还是外室的时候便不止一次地见过云姣,那时候她只能站在街边远远看着,看云姣十里红妆满城艳羡,全城的百姓都夸那是天赐良缘。
而她却只能缩在一方小院,她的肚子大了又小,家里的孩子也慢慢增多,而男主人却从来没出现过,周围的人家都猜她是哪户人家的外室,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她进府时也没有嫁妆,就算现在她已经是正室了,手里没有嫁妆也挺不直腰杆,连后入府的几个妾室都有嫁妆,有些甚至还不少,她恨得牙痒,越发想要把云姣的嫁妆据为己有。
这个绑架的戏码本来就是她一手设计的,她也相信苏玉泉一定会顺水推舟。
果然,苏玉泉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同意了,白氏大喜,立刻伺候苏玉泉换上衣服去官府报官。
苏家是芜州城的大商贾,每年的纳税和孝敬都给得不少,和官府的关系自是不错,苏家当家人亲自求上门来说嫡少爷被山贼害死请求官府剿匪帮嫡少爷报仇,官府便直接派了人去。
对于苏府附加的那个全部灭口的要求,虽然不合规定,但是这种事并不会有人来查或者申冤,官府最终还是同意了。
官府剿匪回来后,苏家便宣布了苏见昀的死讯,芜州城没有人在乎一个好好的嫡少爷怎么说没就没,最多是惋惜感慨两句山贼该死。
而苏见昀最亲的外祖母和舅舅一家,苏玉泉自然是闭口不提。
从那以后,云姣的嫁妆便到了苏玉泉和白氏手里,白氏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云姣家世好又怎么样?现在坟前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唯一的儿子也早已曝尸荒野,坟茔里只有几件衣服。
因此得知了苏见昀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白氏的第一个反应是怕,她一手谋划了那个阴谋害了苏见昀,这些年午夜梦回不是没怕过,只是那些害怕都被眼前的富贵压了下去。
苏玉泉还在思索,白氏就急道:“这是什么意思见风?难道苏见昀还活着?”
苏见风道:“不确定,但是有这种可能。”
苏玉泉没理会白氏,他沉思了一会儿便道:“见风,你去一趟折溪镇,拜访昀华斋背后的老板,若真和你弟弟有关……你便把他接回来。”
白氏和苏见风都是一惊,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苏见昀的东西据为己有,苏见昀回来不得吐回去吗?
苏玉泉没管两人,继续道:“若和你弟弟无关,那你便争取让昀华斋和我们布号合作,我们家皇商的名头,你再适度让利,我不信他不心动。”
“事不宜迟,你即刻启程吧。”
苏见风心中再不愿也不敢忤逆父亲,应下这个差事后便收拾东西带着小厮出发了-
进了六月,折溪镇便开始下雨。
陆憬在正厅也铺了毯子,陪着真真在地毯上玩。
真真因为下雨好几天没能出门,出门玩的想法异常强烈,玩一会儿玩具就开始试图往外爬。
陆憬在旁边看着他,每次他快爬到边上就把他抓回去,几次之后真真终于被惹生气了。
昀哥儿本来在一旁看账本,听到儿子呜哇呜哇的喊声抬头看去,就见陆憬满脸严肃地把真真举起来和他对视,真真喊两声他喊三声。
来回几次后真真便被气坏了,开始转头找帮手,对上昀哥儿的眼神后他便马上委屈巴巴地瘪着嘴,胳膊也往昀哥儿这边伸,想让昀哥儿抱他。
陆憬看见了,又使坏把他抱回怀里,用身体挡着不让他看昀哥儿,真真又被气得呜哇呜哇地喊起来,昀哥儿无奈,只能放下账本走过去。
真真看到昀哥儿便立马伸出胳膊要他抱,现在天气热,他穿的小衣服都是半袖,藕节一样的小胖胳膊露在外面,配上他圆滚滚的漂亮脸蛋,谁来了都得夸声可爱。
而他身边同样坐在毯子上的陆憬也抬头看过来,表情比被他欺负了的真真还要无辜,两双相似的黑眼睛一起看着昀哥儿,一个比一个委屈。
昀哥儿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伸手去抱真真,耳根却悄悄红了。
陆憬本就长得好看,处处合他心意,就算明知道陆憬是装的,每次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会觉得心里一颤。
昀哥儿抱着真真坐到地毯上,下一秒陆憬便从后面搂住了他,把他和真真一起圈进怀里。
陆憬把头搭到昀哥儿肩上,哀怨地叹道:“我真可怜,昀哥儿有了宝宝都不理我了。”
昀哥儿拿他没办法,又被他在耳边的呼吸弄得痒痒,便用手捂住真真的眼睛转头亲了他一下,陆憬脸上委屈巴巴的表情终于转变成笑意,凑上去又讨了个吻才放开他。
真真以为昀哥儿在和他玩,乖乖地被捂着眼睛不挣扎,昀哥儿把手放下来就对上真真懵懂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几分负罪感。
他把又黏过来的陆憬推开,专心和真真玩了起来。
陆憬见状笑着站起身,拿了另一个分店的账本看起来。
真真玩了一会儿玩累了便趴在毯子上睡着了,昀哥儿把他抱进屋里放回婴儿床才又回到正厅,他想坐到陆憬旁边继续看账本,却被陆憬一把捞到自己腿上坐着。
有了宝宝后昀哥儿和陆憬亲近的时间便减少了很多,难得有亲近的机会,昀哥儿并不扭捏抗拒,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安心地靠在陆憬身上了。
陆憬把昀哥儿没看完的账本递给他,昀哥儿看了一会儿,从账本里抬起头盯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陆憬发现他好一会儿没动,低头看他,“怎么了?”
昀哥儿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对陆憬道:“我在想,这两天一直下雨,余凉小铺的生意都不好,而且下着雨大壮哥送水果过来路上是不是也挺危险的?”
“我想着不然就让大壮哥歇两天,这两天就只供应蜜豆冰绿豆冰这些原料充足的,水果冰等天气好起来再说。”
陆憬应道:“你说了算,待会儿让人去铺子里说一声就成。”
昀哥儿点点头,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心里总有些不安。
夜里,折溪镇上空电闪雷鸣,这几日连绵不绝的小雨终于酝酿成了一场暴雨。
陆憬把真真抱到他和昀哥儿中间,用手捂着真真的耳朵,昀哥儿也已经被惊醒,他听着外面的雷雨声,脸上全是担忧。
陆憬趁着打雷的间隙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安抚道:“别担心,这雨下不了多久的。”
昀哥儿点点头,据他所知,折溪镇近十几年来都没有经历过天灾,希望这一次也能平安度过。
暴雨果然如陆憬所说并没持续多久,外面雨声渐歇,昀哥儿也终于睡下了,只有陆憬在黑暗中仍然皱眉看着窗外。
折溪镇的雨是停了,但别处却不知道,若是折溪镇的上游雨流不止,那折溪镇也难以置身事外。
多想无益,他闭上眼,鼻端都是身旁奶团子的奶香味,竟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陆憬早早便起床了,真真还睡得很香,昀哥儿察觉到陆憬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陆憬低声在他耳边哄了两句,他便也接着睡了。
陆憬起身穿戴好,看着床上凑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一人亲了一口,才转身出门。
天色阴沉沉的,仍然飘着小雨,陆憬穿上蓑衣,往河边走去。
陆憬不知道上游的情况怎么样,只能先去河边看看,如果折溪镇有被淹的可能,他好早做准备。
还没走到河边,陆憬便觉得不妙,河流声比平时大了一倍,远远看去河流湍急浑浊,已经漫上了岸边,只是漫上来的部分暂时还不多。
陆憬快步上前,看着上游奔腾而来的河水,神色凝重。
河水中不乏一些生活用品,看来上游或许已经有地方受灾了。
他看了一会儿,正打算打道回府,却突然眼神一凝。
上游水流湍急,远处却似乎有个人抓着浮根木在顺着水流往下飘。
陆憬视力极好,看清楚确实是个人后便四处看了看,打算找工具救人。
但是周围却全是树木,没有什么能用来救人的东西,水流很快,那人转眼就要到他面前。
陆憬感应了一下周围没人,迅速扯了根藤蔓催生出去,堪堪在那人被水流冲走之前拉住了他。
陆憬用力把他拉上岸,才发现这人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抱紧浮木。
陆憬松了口气,他本就是看到这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才敢用异能救人,若这个人清醒着,他绝对不会采用这个办法。
人心难测,这个朝代对这种神异之事的接受度本来就低,若是被人知道,惊慌害怕之下嚷出去说不定会害了自己的命。
他的命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昀哥儿的,他就算为了昀哥儿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陆憬试了试他的呼吸,给他按了按胸腔,他吐出几口水来,却还是不见清醒。
陆憬无奈地弯腰把他背了起来,往南街医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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