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下三日。


    老街的青石板积水不退,夜出时需要换上胶鞋。


    异闻社协会总部已经调人过来,姜姜要做的便是等待。


    第四天,放晴。


    大中午有几个眼生的小青年过来,他们手里都抱着天蓝色的蛋糕盒子。


    “姜姜小姐在吗?”


    他们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这家小书屋有三四个架子,上面堆满二手书。最里面摆着一张老式木桌和几把椅子,这个时间点没人看书。


    门口拴着一条大黄狗。


    它蹲坐在地上,警惕的看着他们。


    姜姜刚睡晚回笼觉,她从二楼下来。


    “看书吗?”她问。


    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笑脸相迎:“姜姜小姐,我们这次是专程来给您送礼物。听镇子里的人说你喜欢吃蛋糕,这些都是我家少爷给你订的——我们能不能把它放桌子上?”


    蛋糕,很多蛋糕!


    姜姜怔了怔,她看着那群人手里的蓝盒子,她认得的——是镇上唯一的蛋糕房,他们的包装盒就是这样。


    “你们的少爷是……?”她好奇的问。


    “霍亦横。”男人轻声细语,又热情洋溢,害怕自己怠慢对方。


    霍小少爷特地交代,姜姜是救命恩人,一定要注重礼节。


    听到熟悉的名字,姜姜笑了笑,她朝后退了两步:“请进。”


    男人摆摆手。


    青年们捧着蛋糕挨个进了书店,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到木桌上。这些盒子占满整张桌面。


    “不知道姜姜小姐喜欢什么口味,我们少爷就把店里所有的种类的蛋糕都各订一个。”


    男人的脸上是得体的笑容:


    “听说姜家有一处旧宅,爷爷辈的时候卖掉了?”


    “我们少爷现在正在考察,没什么意外的话,老宅今天就能买回来。”


    姜家的确有一套宅子,当时家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宅子卖掉,只剩下这间小店。


    姜姜从没去过。


    她从生下来开始,就在老街生活。


    偷偷地瞄了眼蛋糕,她很想吃,不过她能克制。


    “蛋糕可以留下,宅子……”姜姜眨了眨眼:“就算了。”


    姜姜从程叔那里听说过,宅子贵重。


    有些礼物可以收,但有些不行。


    “这个……你们可以再商量。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送蛋糕。那我们就不打扰姜姜小姐了?”


    礼物带到,男人招呼手下有序撤退。


    他们走后。


    姜姜坐到了木桌前,拆开了一个盒子,是芒果味的蛋糕,一股奶油香扑面而来。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大块。


    数了数,这次一共送来了二十块蛋糕!


    又害怕他们坏掉,姜姜一遍遍的往二楼跑,将它们搬运到冰箱里。


    可惜冰箱也放不下这么多。


    姜姜生平第一次开始为吃不完的蛋糕“发愁”。


    下午三点,忙完了手头上的事,霍亦横直接跑到了店里。


    姜姜正在把蛋糕切成小份,一块块装到小盒子里。她决定给老街上的每一位邻居都送一份。


    “姜姜,阿秦说你不要宅子,为什么?”霍亦横想不明白:“那不是别人的宅子,是你们姜家的祖宅。”


    他托了一些关系,经过好几重人,才终于把这种规模的古院豪宅买到手。


    那旧宅在山脚下,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修复之后是园林式住宅,亭台楼阁,一样不差。


    霍亦横是特地为姜姜买的。


    报答她的恩情。


    也是替自己之前的鲁莽行径赔罪。


    姜姜忙着手头上的事,她头也不抬:“姜家有祖训,失去的荣耀,我们后辈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回来。”


    霍亦横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啊。你救了我,我报答你,这不是很好吗?”


    “你是觉得宅子太贵?可是对霍家来说我的命更值钱。我也一直在想应该送你什么才好……珠宝,衣服,包,这些远远不够。要是直接给你塞钱,你家的书都撤了也装不下。”


    少年说累了,他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了一大口,小心翼翼的询问:“我买都买了,要不你就收下?”


    霍亦横还是第一次东西送不出去的。


    他在京圈的那些狐朋狗友,平时闻着味自己就会找过来。每当他心情好的时候,钱就跟撒着玩一样。


    姜姜摇了摇头。


    “你已经表达了感谢,这些蛋糕我很喜欢。”


    哪有人不要豪宅,要蛋糕的?


    霍亦横刚想反驳,但立马又想到姜姜心思纯净,她不会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他想了想,说道:


    “这样,房子我先替你收着,等以后你有能力了直接从我手里买,或者拿我稀罕的物件跟我换也行。就是我在三水镇的这段时间也得有个地方住,我搬进去——你不介意吧?”


    在霍亦横看来,那栋老宅,就是姜姜的。


    “不介意。”


    姜姜把蛋糕整理好了,她给小麻雀也留了一份。放到窗台上,小麻雀很快飞了过来。


    它脖子上还挂着那滴灵气凝结的“冰泪”。


    霍亦横也看到了,他的脸上不自觉出现一抹笑意。


    “还有一件事……”


    他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姜姜看向他。


    少年支支吾吾了半天。


    “就是,你们……你们柴风社还招人吗?之前做过自我介绍,我也是狩魔人,不过我没有加入任何异闻社。”


    “你想加入柴风?”姜姜瞬间打起精神。


    柴风社刚拿到狩魔执照,这里只有她和程叔,以及——黑石头。


    像这种小社,一般很难招聘到狩魔人。


    他们连自己吃饭都够呛,更不用说跟给成员发放福利。


    霍亦横兴致盎然道:“我本来是想……”他的视线飘到了小麻雀身上。


    “呃,不过现在我的目标变了!我想加入柴风社,有些事情我得自己去寻找答案。”


    “当狩魔人,很累的。”姜姜一副“过来人”的神态。


    霍亦横完全不敢小瞧她。


    他深知,姜姜比自己要厉害很多!


    狩魔人的等级分为——【初阳】、【冰岚】、【晟夜】、【昄海】、【一灼紫】、【二灼紫】、【三灼紫】、【巅峰】、【皓月】、【灵尊】。


    自己目前只是个【晟夜】。


    这在普通的狩魔人队伍里,也不拉胯。


    可姜姜不同。


    她最初觉醒召唤灵根时,就被协会总部的百名成员一致定为【二灼紫】。


    在朱雀进化的那一刻,姜姜的实力俨然达到巅峰!


    也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觉醒即为巅峰!


    霍亦横起初觉得他们是夸大事实,这次来三水镇亲身感知,也不得不承认协会眼光的狠辣。


    他之前的人生一直都浑浑噩噩,这次从鬼门关回来他下定决心,要变得和从前不同!


    因为家族关系,四大社都抛出过橄榄枝,热烈欢迎他。


    霍亦横对异闻社没有好感。


    这次,是个例外。


    “放心吧,姜姜,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退缩。”霍亦横的眼里充满坚定。


    姜姜低头想了想:“稍等一下。”


    她跑上二楼。


    程叔离别的信里交代了很多事,其中包括“如果遇到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可以请教一下那位贵人”。


    姜姜觉得,异闻社第一次收成员,这算是很重要的事。


    她刚走到门口,还未敲门,黑石头的声音就从门内传出:“你想收他,你觉得他人不错?”


    姜姜连连点头。


    墓渊淡淡道:“带他来见本王。”


    “好~”姜姜一脸开心的跑了下去。


    她指着二楼,道:“霍亦横,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有人想见你。”


    少年略显忐忑:“谁呀?”


    “一个贵人。”


    这是程叔的说法。


    姜姜不知道他的名字,平时都是喊“黑石头”。


    霍亦横慢慢朝二楼走去。


    老街本来就阴沉,霍亦横上到二楼,光线更暗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后背有些发凉。


    幸好姜姜跟在身后,他心安了一些。


    二楼走廊什么都没有,就拐角处堆着几本书。


    霍亦横心里怕得要死。


    他慢慢朝里走,待到了最里面的那间房门口,只觉得一股威压令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贵人?”他尝试性喊道。


    “为何要来柴风社。”屋内传出男人的声音,冷漠肃穆,如神祇一般遥不可及。


    霍亦横的脸白得仿佛一张纸。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每个字都必须是真话。


    就好像,如果出现一个错字,就会立刻暴毙而亡。


    姜姜来到他身畔,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完全不害怕里面的人。


    为什么不怕啊?霍亦横感到困惑。


    他一只手撑着墙,勉强站着:“我……我是为了找一个答案。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离开了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霍亦横看了一眼姜姜:“我的母亲,是一名召唤师。她曾经是朱雀的灵主。”


    母亲和朱雀都死了。


    那个答案,他只能自己找寻。


    姜姜若有所思。


    墓渊轻而易举就问出了原因,神威之下,无人敢撒谎。


    墓渊:“柴风社有三个规矩。一,行分内之事。二,不可违背掌门之令。”


    “那、第三件事是?”霍亦横屏住呼吸。


    “不可对她——”墓渊声音微顿,“动任何妄念。”


    姜姜不解:“对谁呀?”


    霍亦横愣了愣,他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他悄悄的朝一旁挪了挪。


    “贵人放心,这三个规矩我都会尽量遵守。”


    霍亦横的语气低了一些,“可是有些事情,人是控制不了的吧?贵人难道就没有一不小心……在某个时候对某个人,动过——‘心’?”最后一个字,几乎听不到。


    他不是想杠,他就是觉得感情怎么可能控制得了?


    打坐修炼的墓渊,闭目养神,他淡淡道:“大道无情,方能生育天地,运行日月,长养万物。本王,修得是无情道,走得是不归路。”


    修真四万年,他道心坚定,不曾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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