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的小镇,夏夜蝉鸣声尽数消失。


    老街鸦雀无声,南平安捂着双眼发不出声音,他痛苦得跪地抽搐。


    程叔艰难得睁开右眼,视线里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姜姜给人的感觉很激动。


    程叔心底暗惊,难不成小姐真的将她梦里的人召唤了出来?


    可不管怎么说姜姜这次彻底觉醒了召唤之力!


    他一时之间喜极而泣,情绪大起大落,在旁人看来就好像疯掉了似的。


    余秋后方,是和白雾融为一体的飞廉。


    它在见到这位受召而来的人后,鹿瞳里满是惊惧!云雾缭绕,它的上身藏匿一半。


    “大人的身份如此尊崇,为何会来此地?”


    它的语气变得尤为谨慎小心,生怕哪个字眼惹恼了他。


    暗色头盔下的双眸缓缓睁开。


    “不该你问。”


    飞廉的魂魄差点湮灭,它的另外半张脸又隐去了一些:“是吾唐突,还望大人恕罪。”


    身为【尊】级神怪,飞廉自然见过眼前的人。


    它忌惮的看了眼那把悬空的重剑,至今无法忘怀,这把凶器出鞘时天崩地裂,万魂俱灭。


    ——果然是他。


    余秋垂眸,将吃惊之色咽入腹中。


    偏在这个时候,南家的少主捂着眼睛哀嚎。他大概恐惧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吼道:“余秋!他弄伤了我的眼睛!你给我报仇啊!——”


    余秋身形一闪,来到他面前,一掌劈到他后颈处,南平安昏了过去。


    他扛着青年的身体逃入夜色中。


    其余的人都吓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本来都做好了给姜家掌灵人收尸的准备。


    现在带头的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大眼瞪小眼,胆小的腿软了不说,身下还传来一阵尿骚味。


    林词挣扎着想要握弓,半空中满身盔甲的战灵明明没动,他却颤抖着无法握紧弓。


    余秋的速度很快,他若是不能把少主带回去——


    一股力量从后方笔直的贯穿他胸膛!


    “噗!——”他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摔倒在地。


    南平安的身体重重摔落,向前滚了几番。


    飞廉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余秋到底没弄明白,眼前的人可是威震三界的神武大帝,想从他面前溜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在三千年前的诸天混战中,传闻大帝被十六道禁咒封印。难道,咒印已经解除?


    “回到刚才的问题。”盔甲上的光芒凛冽,男人的声音听不到半点感情,他冷冷道:“究竟是谁召唤了本王。上来,受死。”


    这听上去可不妙。


    想想也是,他堂堂神武大帝怎么可能和虚界的灵怪一样,甘心与人类召唤师缔约?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的齐聚在姜姜身上。


    她还站在店门前,将双手高举挥舞,生怕不够显眼。


    “是我、是我呀!”


    召唤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姜姜小脸儿红扑扑,“我就是你命定的灵主,我叫姜姜!”


    墓渊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人类女孩。


    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姜姜兴奋道:“这五年我们朝夕相处,你应该也记得我的对不对?”


    自从五年前捡到了那块黑石,她就一直随身携带,形影不离。


    晚上做梦,也总是能梦到他。


    “本王,记起来了。”墓渊被封印了三千年,也是最近这段时光,发现有个女孩可以自由闯入神石结界。


    她一直在尝试唤醒自己。


    很是聒噪。


    不过,他心底刚涌现的杀意慢慢平息。


    众人的心情忽上忽下,这姜家少掌门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她还朝前走了两步。


    “你叫什么?”姜姜问道。


    墓渊沉默。


    “黑石头?”这是她想到的名字。


    “本王的名讳,你不必知道。”


    姜姜:“余秋召唤飞廉的时候,喊了一声它的名字,飞廉就出现了。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每次召唤你就只能结手印,好麻烦的。”


    她认真的举例子。


    被提名的飞廉恨不能全身藏入白雾中。


    “凭什么你召唤,本王就得出现?”


    “我们结契了!”姜姜抬起右手,一道灵线清清楚楚的从她的指尖,延伸到墓渊的盔甲内。


    这一下,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还真是!


    这个气场强到逆天的男人的确是她召唤出来的!


    墓渊:“你这契约,薄如蝉翼,本王随时可斩断。”


    “你不守规矩!”


    “本王又不是灵怪,为何要守你们召唤师的规矩?”


    “你——”姜姜嘴唇微张,她没想到自己召唤的第一只战灵如此蛮横,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个理由:“是我救了你!”


    “本王没让你救。”


    “可我救了你!”


    “多此一举。”


    “十六道咒印,我解的!”姜姜骄傲的挺起了胸脯:“我救了你,你应该要知恩图报!”


    少女一直在跟他讨价论价,完全不怕他生气。


    在场的人都吓得直哆嗦。


    墓渊这才发现,她的言行举止与普通的小姑娘有点区别。


    他不回话了。


    程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小姐天真,不知对方身份——


    就算知道,她还是会说出这些话。程叔原本的喜悦之情散去了一些,他现在平静了许多。


    神王不可能委身于人类,当一个战灵。


    他今日出现,解了姜家燃眉之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姜姜可不愿放弃:“你至少要答应我一个愿望,没有我,你不知道得被关在那座宫殿多少年。”


    少女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稚嫩,墓渊不再与之争辩。


    “什么愿望。”


    十六道禁咒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解的,他重获自由,对方与自己无仇无怨,确实可以考虑满足她一个心愿。


    姜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靥:“和我缔约!”


    墓渊:“做梦。”


    “那这个愿望我先留着,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在此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吧,和我们住一起。”


    程叔没想到小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果对方答应,那么他在的期间南家绝不会再来。


    姜姜已经觉醒了召唤灵根,召出下一个战灵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要夸她……聪明?


    墓渊的封印解除。


    但他知道损失的灵力还没恢复。


    灵魄残留下来的伤痕,要慢慢调养。


    最重要的是,他能出现在这里的也只是灵魄罢了,真身三千年前就湮灭了,想要重塑……


    得等一个时机。


    这座小镇,位于大凶之地。


    深得他心。


    “可以。”墓渊答应了她的请求。


    程叔愣住。


    还真……同意了?


    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余秋,手指微动,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世界颠倒了……


    是他听错了吗?神武大帝竟然愿意留下?


    飞廉的身体都藏在了白雾中,只露出一对金色鹿瞳,它的视线在少女与武祖身上来回移动,最终他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姜小掌门的胆量,放眼望去,这世上应该无人能及。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墓渊的声音压低了些许:“要不,本王帮你杀了他们?”


    在场的很多人都打了个寒颤!


    墓渊继续引诱:“只要你开口,本王遂了你的心愿。”


    只要她开口,现在就能“报恩”。


    姜姜摇头:“是我技不如人。”


    她看向白雾中已经躲得只剩一堆鹿角的飞廉:“告诉你的灵主,等他伤好了,再来与我一战。”


    “召唤一族的事情,还是要用战灵来解决。”姜姜嘴角上扬:“我也是这么想的。”


    远处,躺在地上的余秋也听到了少女说的话,他神色微怔。


    和他一直以来见过的召唤师不同,和南家所有的召唤师都不同……余秋看着夜空中微弱的星辰,就像是自己,等待着被白昼吞没。


    这是他的命运。


    闻言,墓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自空中缓缓落地,金色的漩涡也早已消失在暗夜里。


    “随你。”他一挥手,现场左右人都坐回了车里,“都赶紧滚。”


    小镇里发出一阵汽车油门的响动。


    南家派来的人全都跑走了。


    飞廉缓缓露出了半个瞳孔,它看了少女许久,道:“汝不愧为姜家的后代,了不起。”


    它这句话发自内心。


    一千多年前它输给了姜洛白。


    而今天,它输给了姜姜。


    不过这一次,它输的心服口服。


    那十六道禁咒,无论阴差阳错,还是歪打正着,都是姜小掌门将它们强行摧毁。


    以她的身体内蕴藏的广阔灵气,估计下一次见面,她就能召唤出真正的战灵。


    这么一想,还真是期待啊。


    “武祖大人,在下先行一步。”


    留下这句话,它彻底进入白雾,随风遁去。


    与此同时,东西南北四大异闻社,都察觉到了南方这座小镇的异常……


    余秋被抬回去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他躺在担架上,忍不住笑了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南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姜姜,柴风社,会成为划时代的存在。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南家覆灭。


    看着柴风社崛起……!


    ……


    所有人都离开后,老街陷入了一片死寂。


    程叔捂着胸口,坐到了门槛儿上。


    姜姜看着不远处的人,“你一直穿着盔甲,不重吗?还有你背后的那个大家伙,它不重吗?”


    墓渊冷哼:“轻如鸿毛。”


    他朝屋内走去,盔甲发出阵阵响声,行至门口,才发觉这家店小得出奇。


    背后的重剑,怕是能把门框捅穿。


    墓渊一挥手身上的盔甲连同重剑一起隐去。


    内里是一件墨色长衫,乌黑的长发落于身后,背影在月色下修长冰凉。路过程叔的时候,他大发善心抚了下程叔花白的头顶。


    一道暖流涌入,程叔孱弱的身躯好似回光返照,右眼也不再模糊。


    他怔忪。


    “多……多谢大人。”


    “以命请灵,忠义两全。”这是墓渊对他的评价。


    他欣赏这样的人。


    姜姜跑了过来,她尝试去抓墓渊的衣袖,却发现那灌了风的袖子直接从自己的掌心中穿过——


    摸不着?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背影。


    墓渊慢慢地回头。


    夜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绕过男子淡薄的眉目,宽敞袖子放肆翻飞,惊鸿一瞥,如月神下凡。


    姜姜呆呆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摸不到,还是因为他的容颜?


    以往见到的,都是他半带头盔、满身血污的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干干净净,毫不遮掩的“全貌”。


    “不用惊讶。”墓渊淡淡道:“本王现在只是灵魄,碰不到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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