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你竟然就是云风?! 暮阳也有办法,让师尊一辈子忘不了他
长胤真人甚至不知道, 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江暮阳有情的。
一直以来,他只是把江暮阳当成小孩子看待, 而他身为一个长辈, 对江暮阳的偏爱和宠溺,一半是因为江暮阳本身就很会撒娇, 很讨人喜欢。还有一半源于对裴清的弥补。
裴清跌落魔域最深处那年,也是长胤真人最疼爱他的时候, 在无数次回忆起过往, 在脑海中对裴清的形象, 不断进行美化, 一直美化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也在无数次的回忆中, 长胤真人心生愧疚, 觉得是自己闭关的缘故, 遂才没有保护好徒弟,这才让裴清年纪轻轻, 便慷慨赴义, 同魔尊双双坠下魔域。
愧对了裴清喊他十多年的师尊,也愧对了裴清父母的临终托孤。
正是因为这种越演越烈的愧疚之情,才让他那样偏宠,比对任何人都宠溺着江暮阳。
因为那时的江暮阳俨然就是一个小裴清。
在江暮阳的面前,他从来都是慈师,不曾有过疾言厉色的一面。
对江暮阳的要求, 并不高, 只要求他修正道, 平安健康, 一辈子留在山中修行, 便足够了。
哪怕江暮阳年纪小小,就暴露了断袖之癖的本质,他都不曾责怪过江暮阳半分,甚至默许江暮阳可以凭喜好挑选道侣。
即便裴清修的是无情道,江暮阳若也修无情道,则会更像裴清。但长胤真人从来没有如此要求过他——同时也觉得,江暮阳天生多情,不是修无情道的料。
强行修无情道,只会让江暮阳日后的修行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长胤真人希望江暮阳长大后,能像裴清一样,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斩妖除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但更多时候,还是认为,江暮阳开开心心就足够了。
如果真要为仙门牺牲,那么还有师尊,师伯师叔们和几个师兄,江暮阳只需要一辈子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平安喜乐。
长胤真人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小徒儿修行很努力的。
即便没人那么严格要求他,他依旧努力修行,从来不敢有任何懈怠。
天资不够聪颖,根骨也不够好,所以,江暮阳的修行,注定比别人更艰难,更辛苦。
但他从小就非常懂事,从来不叫苦,不喊累。
为了更好的磨炼自己,天南地北地猎杀魔兽,取魔核,为师门寻得各种奇珍异宝,有时候弄得满身狼狈,小脸上都是血,他还笑着跟别人说,他没事,一点都不痛……
明明晚上都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喊人,若是被人发现了,江暮阳才会撒娇,说要吃什么什么。
从小就那样惹人心疼。
在这点上,与裴清又是不同的,裴清天资聪颖,骨骼惊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真天才,他的修炼之路,好似很简单,很轻松,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很容易就修到了同龄人的巅峰。
连他两个师兄加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才能年少成名,更是有能力与魔尊正面交锋。
那年,裴清才十七岁,跌落魔域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惋惜,多少女修为他痛哭失声。
长胤真人尤其偏爱裴清,所以忍不住把这份偏爱,尽数灌注于江暮阳的身上。
尤其,他看见江暮阳同裴清如出一辙的面容,便觉得是重新养育了一回小裴清。
而且,这个“小裴清”是那样的可爱乖巧,听话懂事,喜欢跟人亲近,很会撒娇。
可渐渐的,长胤真人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裴清是裴清,江暮阳是江暮阳,即便二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可依旧不是同一个人。
裴清从小就不苟言笑,幼年失去双亲的痛苦,让他越发沉默寡言,除了与陆晋元能多说几句话之外,同他这个师尊都不亲近。
时常一个人待在殿中修炼,尤爱清静。很少与外人来往交谈,又因为生得俊美,兼之性格冷清,待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若非熟知他性格的人,根本不敢接近。
而江暮阳同他恰好完全相反,格外喜欢热闹,明明和裴清生的一模一样,却仿佛天生就爱笑,只要一开口,脸上必定带着笑容的。
又会看人眼色,还会撒娇,小小年纪就会揣摩人心,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初时,山中所有人都不习惯看见江暮阳笑,总觉得他用裴清的脸,作出不合裴清性格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也容易让人想起可怜的裴清含笑九泉了。
总而言之,包括长胤真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提醒过江暮阳,让他食不言寝不语,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要嬉皮笑脸,凡事严肃认真一点。
江暮阳每次都很听话的点头答应,但很快就会抛之脑后。该如何疯玩,就如何疯玩,该怎么开怀大笑,依旧我行我素。
他性格开朗,喜欢热闹,跳脱也有点任性,但不讨人厌。
后来渐渐的,众人也都习惯了,甚至觉得,江暮阳多用裴清的脸笑一笑,也无伤大雅。
直到后来,裴清回来后,江暮阳也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长胤真人才突然发觉少了点什么。
在裴清的身上少了点什么。
裴清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十年光景,没有在裴清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就是少了点什么。
直到后来长胤真人才幡然醒悟,少了明媚的笑容。
每次他望向裴清时,下意识就是想看见他的笑颜。
可真正的裴清天生就不爱笑,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的,整个人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温度。别说是笑容了,就很难看见他有什么情绪变化。
长胤真人开始想念那样明媚的笑容了。
他不是责怪裴清不爱笑,而是遗憾从前爱笑的“裴清”消失不见了。
长胤真人那时才明白,他对江暮阳的好,绝大多数是冲着江暮阳本身的,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对裴清的愧疚,可是到了后来,他对江暮阳的偏宠,只是因为……那是江暮阳。
在江暮阳离开山门后,他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总是担心江暮阳服不服裴清的管束,有没有受委屈,会不会生他们的气,赌气不吃饭,或者……再也不回师门了。
那时,思念就好像地上蜿蜒盘旋的蛇,有很多次,长胤真人都想撇下苍穹,下山将人带回来。
但每次都出了大殿,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想挽留住徒弟,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能让为人十年替身的欺骗,给弥补回来。
也许,他早就对江暮阳有了些痴想,只是他自己不明白,反而把这种感情当作师徒之情。
直到那天在幻阵中,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可已经为时已晚,说什么都太晚。
“师尊,暮阳自幼被父母抛弃,多谢师尊当年出手相救,徒儿知道,师尊当年若是想取回裴师兄的金丹,有无数种方法,想恢复裴清的金丹,大可以先取出来,放入法器中,慢慢滋养,但由于顾虑着我的命,所以纵然再不舍,还是把裴师兄的金丹送给了我。”
“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的。”
“徒儿很多次,都想喊师尊一声爹爹。”
江暮阳孩子气的,用脸蹭着师尊温热的掌心,感受着师尊指尖的温度,以及对他的宠溺。
他短暂性地,把前世种种都抛之脑后,只想一瞬间地沉溺一次。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想以真心换真心的孩子。
一个来至于异世界的孤魂,那么拼命地想要融入现在身处的时空,却又惨遭欺骗,背刺,抛弃,折磨,侮|辱……最后,他修了邪术,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死得那么惨淡。在此期间,他等爱到了绝望,崩溃得想要逃离这里,回到属于他的家园。
但死后就是重生。
江暮阳甚至有点恶毒地想,他要让师尊忘不了裴清一样,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叫作“江暮阳”的少年。
所以,他要让师尊对他记忆犹新,对他心生愧疚,以至于对他无限度的包容。
日后只要提及“江暮阳”的大名,就黯然神伤。
“师尊……暮阳从来都没有怪过师尊。”怪过,他埋怨过,愤恨过,言辞激烈尖锐过。
但没有用的,这样只会抵消师尊对他的愧疚,从而有理由嫌恶他。
这些话传到长胤真人的耳中,却直接只听了几个关键词,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喊师尊爹爹”。
他甚至认为,江暮阳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一直多次跟他提及两人的辈分差距,甚至……还要喊他一声爹爹。
长胤真人手指僵硬,渐渐收回了手,谁曾想,江暮阳直接把头脸贴在了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还满脸的孺慕。
“师尊,您对徒儿的救命之恩,以及养育之恩,徒儿没齿难忘,今生绝不行出任何有损师尊颜面之事,天地可鉴!”
江暮阳一字一顿道,难得放纵一次,还能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师尊的怀里撒娇,他闭着眼睛,听着师尊的心跳,只觉得十分安逸。
好似前世种种,都只是一场噩梦。
眼下梦醒了,师尊依旧是当初那个,对他偏爱有加,视他为亲子,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恩师。
他心里不断地警告自己,师尊就是师尊,是他这辈子都不该妄想的人。
他和师尊之间,相隔甚远,哪怕他夜以继日地往师尊的方向狂奔,到最后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而已。
千万千万不能头脑一热,错把父爱当真爱,对师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千万不能被师尊的美色误导,师尊这种千年老铁树,是开不了花的。
只可供奉在明堂之上,不能捧在掌心亵玩。
他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暮阳啊暮阳!
你可千万不能犯傻。
前世你跑去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师尊好一通循循教诲,难道你都忘了吗?
一个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对父亲一样的长辈,动了歪心思,那样同畜生有什么分别?
虽然……虽然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真的还挺香,强扭的瓜确实比较甜,裴清就是他强扭的瓜,要多甜有多甜。
但是!他还是有道德底线的,红杏出墙出在谁身上都行,就是不能出在师尊头上!
江暮阳深呼口气,一口气低唤了十几声师尊,这次一别,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什么光景了。
他短暂地放纵了一下自己,正要拥抱完圣贤之后,双手放其归位。
哪知小腹蓦然一热,好像有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一直抵着他。
江暮阳猛然睁大了眼睛,浑身都开始僵硬了,察觉到小腹越来越热,几乎透过薄衫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肉上,烫得让人觉得可怕。
而且,质地还比较……石更!
是……石更的!!
难道说是……师尊?!
天呐!竟然是师尊!
江暮阳直接当场震惊到了,万万没想到,师尊会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而与其同时,长胤真人也有所察觉了,他只觉得腹部往下,偏胯的位置……很热,越来越热,好像烧红的烙铁,顶部……石更。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他修的是无情道,从未与人缠绵恩爱过,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难道说,小徒儿竟然……竟然对他……有了反应?
这……这实在太荒唐了,太离谱了,太令人匪夷所思!
两个人各自怀有心事,皆僵硬着身躯,然而江暮阳慢慢松开手,往后退,而长胤真人也同样往后退了半步。
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也是这会儿长胤真人才发现,江暮阳的小腹在发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问:“暮阳,你这是……”
“我?我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他询问师尊?
顺着师尊的目光望去,他看见自己的腹部在发光。
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是裴清给他的那根玉柱,居然是夜光的?
这他娘的,居然是夜光的,夜光的?!
直接隔着肚皮就开始亮了?!
江暮阳面色瞬间煞白,浑身都冒出了一层冷汗,赶紧双手捂住腹部,故作镇定地道:“没……没什么,不要紧的!”
下一瞬,他“唉”了一声,摸到了发|热的东西,拽出来一看,居然是此前那块玉牌。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他身上了,还塞在了衣服里。更不知道为何发光发热。
江暮阳把玉牌掏了出来,见上面依旧浮现着“云风”二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字迹一直闪烁不定。
他翻看了一下,觉得玉牌好像有什么大毛病,长胤真人定睛一看,眉头顿时紧锁,用那种既诧异,又无比震惊的目光,凝视着江暮阳,喃喃喊了声:“云……风?”
你竟然是云风?!
第092章 真是给你脸了! 江暮阳捋起了衣袖。
“是云风啊, 这东西是大师兄拿给我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拿来疗伤倒是蛮好的,肯定温温凉凉, 非常舒服。但江暮阳一直没好意思那么用, 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字迹,他抬眸漫不经心地道:“真是哪哪都有云风。”
属实是有点阴魂不散了。
长胤真人用那种非常复杂的目光, 望向了江暮阳,心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玉牌, 而是独属于云风的玉牌。
除非云风本人, 否则不管谁拿在手中, 都不会浮现出任何字迹的!
现如今, 这块玉牌却在江暮阳的手中, 显现出了字迹, 也就是说, 江暮阳就是云风!
可江暮阳怎么可能是云风?明明他们的年纪根本对不上!
江暮阳可是他亲手救下的孩子,也是他带入苍穹, 养在身边, 亲自抚养长大的小徒儿。
喊了他整整十年师尊!
若他真的是云风,或者和云风有什么特殊联系,自己这十年来,竟没有任何察觉!
长胤真人震惊地想,他与江暮阳的师徒关系,已经让他无颜面对自己对徒儿产生的感情了。
若江暮阳就是当年的云风, 也是喊了他十三年舅舅的云风, 他的外甥云风。
那让他有何颜面, 再立足于天地之间?爱上自己的徒儿, 已经让他如此痛苦, 若是再爱上自己的外甥……岂不是肝胆俱裂?
但云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江暮阳怎么可能是云风,他又怎么舍得,让云风当裴清的替身,还当了整整十年!
若当真如此,只怕到时候疯狂的不仅仅是长胤真人一个,将会引起整个修真界的轩然大波,剑宗如何能够容忍,他们家最娇贵最受宠的小公子,为人十年替身的委屈。
只怕连林语声,陆晋元二人都无法接受,因为他们三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伙伴。
还有痴恋江暮阳成狂的云昭,若是知晓,他一直以来纠缠不休,想要结为道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叔叔,只怕将是难以启齿的羞愤,以及灭顶一样的痛苦。
甚至,连魔尊都会再度为云风而疯狂!
尤其魔尊现如今对江暮阳动了心思,几次三番过来纠缠,若是知晓他看中的未来魔后,竟然就是当初的云风。
只怕十年前的惨祸,会再度上演。魔尊穷|凶|极|恶,阴险毒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裴清当初都被逼得跌落魔域,被囚困其中整整十年!
届时,魔尊还不知道要怎么强逼江暮阳就范。
以长胤真人对魔尊的了解,只怕魔尊会以万千生灵的血肉,铺成十里红妆,迎娶江暮阳入魔界!
长胤真人已经经受过一次,失去爱徒的痛苦了,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重蹈覆辙。
江暮阳丝毫没有察觉,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牌,用食指勾着穗子,甩得飞起。
长胤真人深深凝视着江暮阳的眉眼,耳边又隐约响起,当年云风的声音。
“舅舅,我以后能不能跟着舅舅修炼?苍穹山风景秀丽,我喜欢这里。”
“舅舅,我今天跟师兄们出去猎杀魔兽了,得了一个很漂亮的魔核,我让能工巧匠,把魔核镶嵌进了这柄匕首里……虽然舅舅修为高深,不需要这种法器防身,但希望舅舅以后看见这柄匕首,就能想起云风。”
“舅舅……”
长胤真人只觉得瞬间五脏六腑,宛如被业火所焚,几乎无处容身了。他又想起,因为江暮阳当了裴清十年替身的缘故。
以及云昭与裴清的“婚约”,让江暮阳深陷那种难堪境地,后来又跟剑宗关系紧张,屡次大打出手。
虽然江暮阳表面没说什么,但一定心怀芥蒂。
如果江暮阳真的就是云风,那么他该有多么难过!
被自己喜欢的舅舅,带回山中当替身,与昔日的好友相见,却不能相认。还被自己的亲侄儿当成未婚夫的影子……
甚至,连回家都成了一种奢求,拿个洗髓玉都需要低声下气地过来借……
长胤真人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江暮阳受了太多委屈,也吃了太多的苦。
有亲人不能认,有家都不能归。
江暮阳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时之间该如何接受!
这都是苍穹的错!是他这个当师尊,当舅舅的错!
如果他早一点发觉,江暮阳就是云风,那么他绝对不舍得将他当成裴清的替身!
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晚风一吹,衣衫猎猎作响。
长胤真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夜色下,他的眼眶泛起了湿红,手掌在宽袖中紧攥成拳,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师尊,若是没其他的事,那么弟子……”
话音未落,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尊一把揽在了怀里。
师尊的手掌很大,也很热,几乎一掌遮了他半腰,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师尊……”
江暮阳满脸错愕,他能感受得到,师尊的情绪突然激动,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他不明白,师尊到底是怎么做到,比他还要难过的。
也不明白,师尊今夜为何这样。
他只知道,师尊抱得他好紧,好像特别害怕他消失不见了,手指几乎要穿透衣衫,陷入他的皮肉里。
江暮阳心里暗暗唾骂自己,真是没点底线了。感觉自己也没干嘛,怎么就把师尊逼得六神无主了。
深呼口气,他又告诫自己,这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不要想歪,干净人看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上辈子,这辈子,他和师尊就只是最纯粹的师徒之情,他永远不会染指师尊分毫,永远不会!
长胤真人的手掌不停地发颤,宛如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缓缓抚摸着江暮阳的头发。
看着几乎是“面目全非”的云风,他的喉咙艰涩。
“师尊,怎么了?”
江暮阳话音未落,忽然眼尾的余光一瞥,瞥见了一道白影,立在不远处,凉亭的另外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能完全看清他和师尊亲密相拥。
借着月色,江暮阳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喃喃地唤了声:“裴清……”
他的身体比嘴还快,立马从师尊身边连退数步,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长胤真人瞥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薄唇,却也什么都没说。
“弟子拜见师尊。”裴清快走几步上前,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同寻常没什么差别,拱手道,“弟子过来寻江师弟,误打误撞惊扰了师尊,还望师尊见谅。”
长胤真人道:“无妨,本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好,弟子寻暮阳有些要紧事,便不打扰师尊清静。”
裴清表现得很镇定自若,说完之后,一把逮住做贼心虚到想要脚底抹油,直接逃跑的江暮阳,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往身边猛拽。
江暮阳被拽得一个踉跄,正要发火骂人,一抬头就对上了裴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暗藏着浓烈的怒火,好像惊涛骇浪一般,快要将人完全吞噬了。
到嘴的骂声,又一下子吞了回去。江暮阳有点心慌,还咽了咽,丝毫顾不得手腕疼了。
“锦衣,”长胤真人见状,眉头一皱,瞬间就不悦了,沉声道,“你寻暮阳究竟有何事?”
“回师尊的话,暮阳此前受了伤,为了不让师尊担心,便由弟子为他处理的,定时要换药,否则恐会伤势加重,方才暮阳一直在睡觉,我便等他到了这个时辰,现在便要带他下去换药。”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清把“换药”两个字咬得很重,并且觉得,裴清一会儿只怕不是给他换药那么简单的。
当即就有一些抗拒,还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又被裴清强势镇压,几乎把他的腕骨都捏碎了。
长胤真人心疼这样的暮阳,有心想让江暮阳去自己那里待一夜,帮他疗伤,便道:“正好为师今夜无事,暮阳去为师那里便是,师尊为你换药疗伤。”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脸色陡然大变,这万万不能的啊!
他受伤的地方,有且只有一处……这是能随便给师尊看的吗?
连毛都没了,这岂能让师尊知道?
他还吞咽着裴清送他的玉柱,这是可以让师尊发现的吗?
“师尊,有弟子为暮阳换药便可,再者,暮阳应该也不希望劳烦师尊,你说呢,阳阳?”
实话实说,江暮阳有被这一声“阳阳”吓到,他满脸震惊且惊悚地抬眸望向了裴清,第一反应就是这厮是不是心魔附体了。
他仔仔细细地凝视着裴清的眼睛,凝视了半晌儿,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得攥他腕骨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劲儿了,宛如被钢板狠狠夹了一下,钻心刻骨地疼了起来。
如此,江暮阳就懂了,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必定不是心魔,心魔就算再狠辣,但心魔懂得疼媳妇儿,不像裴清……他都不知道说裴清点什么好了。
但问题是,好端端的,到底裴清为何唤他一声“阳阳”?
还当着师尊的面喊,再加上不久之前,他才将师尊错认成了裴清,又是夹腰背后相拥,又是摸脸捏鼻子戳喉结,言语调戏动手动脚的。
眼下裴清如此亲密地唤他,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师尊,他们之间并不清白吗?
饶是江暮阳这样的厚脸皮,都实在嚯不住了,使劲挣扎了一下,竟也没挣脱开来,只好压低声儿道:“裴清!你犯什么疯病?你攥疼我了,赶紧撒手!”
裴清不仅没有撒手,反而攥得更加用力了,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发出的卡擦卡擦声响,他将人拉近身旁,正好和师尊呈对立姿态,此刻脸上神情自若,看不出任何喜怒,同他素日里没什么两样。连说话声音都清清冷冷,不急不缓的,同江暮阳说话,居然还用商量的语气。
一口一声阳阳,仿佛两个人非常亲密——实际上确实亲密——但在师尊面前,还是不要秀恩爱了罢,死得快啊。
只有江暮阳最清楚,现在的裴清有多恼火,前世种种经历让他明白,这是裴清要发大火的前兆,而且一定还会伴随着让人难以承受的缠绵。
只要一想到待会要和裴清争执,还在床上打架,江暮阳就觉得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了。双腿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立马生出了想要快速逃离的想法。
江暮阳下意识想向师尊求助,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害怕裴清?
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只是和师尊拥抱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心一意把师尊当父亲一样的长辈看待,别说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了,他小时候怕黑,怕打雷,冬天还怕冷,夜里都是抱着小枕头小被褥,钻到师尊的被窝里睡觉的。
睡着睡着,直接就枕师尊的胳膊了,有时候甚至会趴在师尊的胸口睡,睡不着了,还会缠着师尊讲故事。
这应该是每个孩子都会对亲近的长辈,做出的事情,没什么问题啊。
裴清这是脏眼看人脏,自己心眼小,喜欢瞎吃醋罢了,看给他能的,最近给他好脸子了,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这点千万不能惯着,否则以后裴清岂不是要变本加厉,直接翻天了都?
真是给他脸了!
江暮阳捋起了衣袖。
第093章 愿你心如我心 青山见我应如是……应如是
如此一想, 江暮阳方才的惊慌失措,做贼心虚,顿时一扫而空, 他挺直了腰杆, 显得非常有底气,连师尊问他, 要不要随师尊走,江暮阳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长胤真人的眉头一直蹙着, 又问了一遍:“暮阳, 你确定要裴清为你疗伤换药么?”只要今日江暮阳说想跟师尊走, 他会毫不犹豫地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江暮阳再一次地拒绝了, 他道:“师尊, 弟子只是受了些小伤, 不要紧的, 不敢劳烦师尊,让裴师兄为我换药便好。”
他把“裴师兄”三个字, 咬得特别用力, 用更加愤恨的眼神,瞪着裴清。
耍凶谁不会啊,他修邪术,在修真界耀武扬威,为非作歹的时候,还是在前世!
前世的裴清都奈何不了他, 更别说是今世的裴清了!
逞凶斗狠, 杀|人|分|尸, 胡作非为, 这可是江暮阳的专长!
他绝对有把握, 将裴清制作成世间最完美的傀儡,最精致漂亮的摆件。
但他今世立志要金盆洗手,绝对不重蹈覆辙……裴清可别逼他。
如此,长胤真人也不好强求了,但他依旧有些担忧江暮阳的处境,以及开始怀疑江暮阳和云风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否则,那块独属于云风的玉牌,怎能在江暮阳的手中浮现出云风的名字。
还有就是,像玉牌这种重要之物,林语声怎么能轻易交给江暮阳的,按理说,此物应该由云老夫人亲自保管才对。
其中当真是疑点重重,看来今夜他须得亲自探访一番湖心小阁,问一问云师妹了。
江暮阳被裴清攥着手腕,一路拉回了房间,将他一把拽进房门,嘭的一声,裴清直接抬腿将房门给踹上了。
一路上脸沉得跟水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刨了他家的祖坟。
“放开我!好端端的,你到底发什么疯?有病就他娘地去找大夫看病,别在我这发失心疯,我欠了你的啊,裴锦衣!”
江暮阳决定先发制人,严格执行着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的斗|争精神,狠狠甩开了裴清的手,义正言辞地道:“裴锦衣,我可告诉你,少在我面前摆师兄的臭架子!我喊你一声师兄,是我尊老爱幼讲礼貌,跟你这个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少给我耍脸色,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
“我不是谁,我也不想当你的师兄,我只是……只是你的道侣,暮阳……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解释吗?”
解释为什么要那样亲密地抱着师尊,还任由师尊摸脸,举止如此之亲密,神情又是那样眷恋。
这种亲密的举动,难道不应该只对他一个人吗?为什么也要对师尊这样?
裴清相信师尊是绝对不会对座下的徒弟,产生任何超越师徒的情感,他也相信江暮阳,不会有欺师灭祖的念头……但他独独不相信自己。
他认为自己哪里都不够好,除了能够吸引江暮阳的皮相之外,他的性格太冷清,太沉默寡言,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甚至都不懂得如何讨江暮阳开心。
连情爱之事,也一言难尽,还需要江暮阳手把手教他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又如何动。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见江暮阳抱着师尊撒娇痴缠,竟是这样难受的。
心脏就好像被人挖空了一样,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裴清难以自控,明明不想跟江暮阳发生任何争执,但偏偏又想求个解释……也可以说是,他希望江暮阳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应,能对他做出承诺。
而不是一次次地搪塞,一次次地把他推开,又一次次地告诉他,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让他不要多想。
裴清没有办法不多想!
没有办法把他和江暮阳之间的情爱,仅仅当成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
他从来没觉得,和江暮阳在一起,令他蒙羞,令他难堪。
从来没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堪入目的。
就只是想求一个安稳,能安安稳稳地呆在江暮阳的身边。
结果现在江暮阳却质问的他是谁。难道之前的几次恩爱都是假的吗?抛开师兄这层关系不提,他就连求个解释的资格都没有吗?
江暮阳的心就好像三尺寒冰,任由裴清怎么捂,就是捂不热。
裴清难过到了极致,浓黑的长睫轻轻一颤,便显露出了楚楚动人的破碎感,他心头的火,腾得一下燃烧起来,快追上前一步,作势要拉江暮阳的手。
他不愿意松开江暮阳的手,好像只要一松开,江暮阳就会渐渐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只是想挽留住江暮阳,想让江暮阳多看看他。
哪知江暮阳却误会他想跟自己动手,当即灵敏地往旁边一闪,身子再回正的时候,长剑已经幻化而出,他提剑指着裴清的胸口,冷冷道:
“怎么,还想对我动手?裴锦衣,我可告诉你,这些年,风刀霜似剑,飞鸿踏雪泥,我什么没经历过?我在刀尖上舔血,跪在地上讨生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少在我面前装大好人,收起你那正人君子的一套罢,少他妈恶心我!”
“还想让我解释……你全看见了,还让我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什么和师尊那么亲密地搂搂抱抱?还是背着你私底下和一个比你身份高,比你德高望重,比你俊美,比你实力强,比你温柔,比你对我好的男人见面?”
“这就吃醋了?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吃醋?你为我做过什么事情?”
“让你拔个鸟都费劲!”
“你之前连续手滑二十七次的事,还没过去!爽翻了罢,摔我二十七次!”
“别以为我现在给你个好脸,就是喜欢你了,少痴心妄想!”
江暮阳冷声冷气道:“这点事儿都需要我解释,看来,你我之间真的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那趁早分道扬镳,省得在一起互相折磨!”
语罢,手起剑落,剑气掀飞了裴清的衣袍,雪白的衣服碎片,好似芦花在风中飞舞。冰冷的落在了二人的发间,肩头。
“割袍断义!”
割裴清的衣袍,断江暮阳对他的情义!
裴清听了,只觉得心疼得都快碎掉了,他又没有指责江暮阳什么,就是求一个解释……仅仅是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江暮阳却拿剑指着他的胸口,还说这样绝情的话。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才光|着身子,抱在一起温存过。
他都没舍得沐浴更衣,因为身上还残留着江暮阳的气味。
甚至……他都没有喝水,因为,嘴里也残留着江暮阳的气味……他就是这样,隐忍又谨慎地爱着江暮阳。
可是,江暮阳似乎玩够他了,已经开始厌倦了,连分道扬镳这样的话,都能随随便便说出口。
裴清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就在江暮阳一句话之间,就彻底打碎掉了,他那么渴望的爱,在江暮阳眼里,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露水情缘。
还是你情我愿,事过无悔的。
好久之后,裴清才从艰涩的嗓子里,缓缓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是,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此话一出,江暮阳直接就气笑了,认为裴清就是故意拿话来刺激他的,不提还好,一提他就特别火大,活儿烂成那样,也好意思往外说!
光器|大有什么用啊?活儿又不好。如果只是贪图器|大,那么江暮阳完全可以自己做一个假的玩一玩啊。
裴清就是再厉害,终究只是个人,如果单纯贪图器|大,那魔尊的本体是龙,还有两根,据说活儿相当好,让人醉生梦死,对江暮阳又死心塌地,死缠烂打,那不如跟了魔尊呗。
都这种时候了,裴清居然还傻到认为是有了肌肤之亲,江暮阳才会跟他在一起。
以江暮阳的性格,他并不是特别在乎什么贞洁清白,有固然很好,如果不幸被人毁掉,他也不会要死要活的。
那没必要。他的清白,从来都不在身下。
他前世当着裴清的面,骑木头马,也极是酣畅淋漓,醉生梦死,这种事情,有男人用那当然最好不过,没有男人用,那也没关系。
身体是自己的,取悦自己的方式千万种,不一定要靠男人。
尤其不需要活儿烂又小心眼爱吃醋的老男人!
这是在威胁他?还是在拿话嘲讽他呢?
“我是跟你睡了,而且是反复睡,我承认啊,可那又怎么样?”
江暮阳故作轻松,神态自若,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十分散漫,慢条斯理地道,“早在第一次时,我就说得很清楚了,男欢女爱之事,各取所需罢了,事过无悔。都是男人,爷们点啊,裴清,这能算事儿吗?”
裴清喉咙更加艰涩了,他震惊地发现,什么话歹毒,江暮阳就说什么话,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连这种事情,在江暮阳眼中都不算事……那换句话来说,往后江暮阳如果看中其他人了,或者,其他人也中了玄龙的毒,那么……江暮阳也会救人心切,而亲身为其解毒吗?
会吗?
裴清不敢去想,稍微想一想,他就怒火冲天,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在往上翻涌,为了不吓到江暮阳,也为了防止自己失控之下,做出任何伤害江暮阳的行为,裴清深呼口气,忽然抬手,作势要暂且封住自己的灵力。
哪知此举让江暮阳反应尤其激烈,大声斥责道:“别动!不许动!裴锦衣,我警告你!我真的会提剑刺你!不许动!有什么话,就站在那里说!”
他可太害怕怒火中烧的裴清了,尤其裴清现在的技术特别烂,烂得都离谱,尤其尤其江暮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真他妈的造孽!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啊!
一眼望过去,就是一条没有任何完全弯曲的血洞!周围还都是鲜红的,弯曲如玫瑰一般的红浪!
真要是再让裴清得了手,江暮阳一定会当场大出血……不,一定是肠穿肚烂而死!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死都可以,曝尸荒野可以,尸首分离可以,被人拉到火葬场火化了可以,哪怕被人肢解了冲厕所……都可以,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命苦。
但被男人活活操——死在床上,那就不一样了。凄惨不说,丢人啊,死了都丢鬼。万一余怒未消的裴清,再对他凉透尸首,行出什么事……那就是连死都不得安息了!
“站住!不许动!再动一下,我真的……真的会刺你!”
江暮阳面容冷峻,一字一顿地道,“别以为我跟你睡了,就是跟你和解了,少做梦了,裴清!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裴清的心脏痛得实在太厉害了,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胸口与剑尖就只有短短的,一个拳头的距离。
长睫轻轻一颤,裴清突然生出一个疯狂且可怕的念头,那就是——他想知道,江暮阳到底会不会提剑刺他!
所以……裴清动了,不顾江暮阳疾言厉色的呵斥,依旧固执的动了。
抬手就攥住了剑刃,在江暮阳震惊的目光中,把剑尖的位置,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之后,就缓缓向江暮阳走去。
如果,江暮阳的心里,有他的一点点位置,哪怕只爱他几分,也会及时收手的。
否则,当利刃穿透胸口,心脏碎成了渣,就是裴清对他心死的时候了。
没有心的人,就再也不会痛,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了。
江暮阳恨不得骂上一句“傻逼”,当看见剑尖刺入裴清的胸口,鲜血瞬间蔓延出来之时,他立马收回了长剑,再一下扎进身后的门框上,些许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裴清!”
江暮阳气恼地扬手要给他一巴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可力道却在半空中卸干净了,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裴清的脸上。
“要死啊你!想死就找远点的地方死,别死我面前,脏了我的眼!”
裴清道:“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真是猪油蒙了心!什么醋啊,你都敢吃!那是我们的师尊,年纪都能当我爹了,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别说是抱了,我小时候都跟师尊睡一个被窝里……师尊……他,他就是我爹啊!”
他气恼极了,一声声地说:
“师尊就是我爹啊,他救了我,也养了我!”
“他是我爹啊!”
江暮阳气得要命,胸膛剧烈起伏着,话音未落,裴清就揽住了他的腰,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吻得那样热烈,又那样动情。江暮阳余怒未消,试图推开他,却被抓住了双手,直接圈在了怀里。
裴清步步紧逼,将他逼得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床杆上,身形一晃,双双跌倒,扯下的帷幔不偏不倚,落在了二人身上。江暮阳被吻得神情恍惚,渐渐手脚就失了力气,浑身化作一滩春水,软在了被褥中。
“阳阳,我喜欢你!不是师兄弟之间的喜欢,而是爱你,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裴清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地大声道,“我不要跟你露水情缘!”
“阳阳!你睁开眼睛听我说!”
江暮阳被吵得耳边嗡嗡的,听见此话,掀开眼皮,对天翻了个白眼。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江暮阳立马笑了:“怎么着?你到底是表白,还是背诗啊?别以为我肚子里没墨水,我也会背诗。”
他深呼口气,缓缓地,漫不经心地,很随意地念着:“所爱隔山海……”
“山海皆可平。”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江暮阳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了裴清,低声喃喃,“望青山见我……”他开始破防了,眼眶微涩。
他知道的,裴清等他的回应,足足等了两辈子。
上辈子的裴清,一直到死为止,都没有听见江暮阳的回应。
这一次,他给了回应,但接不接,要看裴清了。
裴清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应如是!”
“真的……应如是?”江暮阳反问他,“你心如我心?”
“你心如我心,我心亦如你心!”
“阳阳,跟我双修,我想和你双修,每天都想,每个时辰都想!现在都想!”
“你想……”他想说,你想得美,可裴清已经把手伸进来了,再拽玉柱,而且一下就拽出来了,还赶紧用手指去堵,那到嘴的话就成了,“那行吧。”
不情不愿,半推半就……顺水推舟,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轻点啊,裴郎……”
第094章 云风当年陨落的真相 那些人喜欢的云风,其实都是江暮阳
长胤真人趁着夜色, 寻至了湖心小阁,负责看守云老夫人的门生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待走进房里时, 云老夫人还没有睡,正坐在桌前, 怀里抱着半展开的画卷,不必说, 必定是云风的画像无疑了。
好似早就知道他会过来, 云老夫人没有觉得奇怪, 反而淡淡说了句:“师兄来了, 快请坐。”
长胤真人点头落座, 沉默了许久, 反复斟酌着用词, 不知究竟要不要开口询问,毕竟他这个师妹因为当年云风的惨死, 疯了这么多年, 丧子之痛令她白发苍苍,病痛缠身,形如枯槁,不能再经受半点刺激了。
也正因为她的病情不容乐观,所以长胤真人也只能默许江暮阳此前“假扮”云风。
甚至是假成亲。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江暮阳竟当真就是云风。他这个师妹, 疯都疯这么多年了, 没想到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的亲生儿子。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师兄, 我知道你今夜过来, 所为何事。”云老夫人抱着怀里的画卷, 神情安宁慈祥,右手缓缓抚摸着画卷,因为长年累月的抚摸,画卷的边缘泛黄发卷,甚至有了些细密的裂痕,她将其视若珍宝一般,“他就是我的风儿,不会错,这辈子都错不了。”
“玉牌是我吩咐老二,拿给他的……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现如今也只是物归原主。”
长胤真人听罢,陷入了沉思,当年他也曾多次前往云风出事的地点勘察,也曾经设下招魂阵,试图招回云风的亡魂。
可还是回天乏术,不论他如何施法设阵,剑宗如何追寻云风的元神,到了最后,连云风的半片元神都没有追回来。
云风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云间风,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一吹,云就彻底散开了。
天上地下,再也追寻不到云风的半点踪迹。
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世间过,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可玉牌不会出错,既然玉牌认定了江暮阳,那么他必定就是云风。
只不过发生了什么差错,以至于在江暮阳的身上,嗅不到半分云风的气息。又或许,和十年前的情况有些类似,江暮阳吸收了云风破碎的元神,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总而言之,其中一定大有隐情。
长胤真人抬眸,深深凝视着师妹,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出于某种原因,一直以来都不能如实相告。
他没有追问,而是静静等待,等到她想说为止。
“师兄,我这些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每一个午夜梦回时,总能看见云风站在院子里,在那满院的花树下,对着我笑,他还是那么明媚,年少,俊美,五官还没有长开,尚显稚嫩,但那时已经很俊了,比他两个哥哥俊多了。”
云老夫人的脸上,泛起了笑容,她的年纪比长胤真人还小几岁,可同长胤真人坐在一处,却好像两辈人了。
短短两日不见,她似乎在迅速苍老,头发变得更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却没什么血色,但精神还可以。
说话也细声细语的,尤其说到关于云风的事情,脸上总是流露出慈爱的神色。
说起来也奇怪,云家不止死了一个云风,还死了一位长子,也就是云昭的父亲。
但不管是疯了的云老夫人,还是现在清醒的她,从来没有说过关于长子的只言片语。
当日江暮阳和裴清大婚时,云昭的惨状,所有人都尽收眼底,云老夫人似乎并不爱她的长子,对云昭也不过尔尔,表现得十分平静。
哪怕是家中养的狗,养那么多年,被人伤成那般模样,也该有些心疼,但云老夫人并没有,待云昭如陌生人一般,不管不问。
似乎她所有的母爱都尽数给了云风,甚至在云风死后,她几乎也成了行尸走肉。
长胤真人疑惑重重,但依旧沉默不语,静静等着师妹解惑。
“我想师兄一定在疑惑,我为何对老大,还有阿昭如此冷淡,”云老夫人淡淡笑了笑,很快又敛眸,神情显得十分痛苦,“其实当年,风儿的死还另有隐情。”
“说起来也怪我,当初我实在太偏爱风儿了,他是最懂事,最听话,最贴心的,也是他们三个兄弟中,天赋最好的,根骨和资质想必师兄也知道,同龄人焉能同他相提并论?”
这点倒是真的,如果真要比较的话,裴清的根骨,资质,以及天赋,都是不如云风的,只不过云风似乎更爱自由,不喜欢枯燥乏味的修行,倒是很喜欢出门游历,在修真界广结好友。
也是最善解人意,最通情达理,也最招人喜欢的孩子。
“我便想将来把剑宗宗主的位置,传给风儿,让他两个哥哥从旁辅佐,将剑宗继续发扬光大。”
此话一出,长胤真人眉头一蹙:“可剑宗的门规是传长不传幼。”
“的确如此,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萌生了这个念头,当初,老大的资质不错,但为人太过刚硬,不懂变通,容易感情用事,老二的资质平庸,做事不够杀伐果决,唯有云风最为合适。”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云风不同于常人的命盘和气运。
若是云风能接任宗主之位,在位期间,必定能将剑宗发扬光大。
“老大知晓后,一直对此事颇有微词,愤懑不平,风儿不想让他大哥难过,便时常出宗游历,还曾经说,想拜到舅舅的座下,当舅舅的徒弟。”云老夫人又道,还长长叹了口气。
长胤真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云风竟是因此,才想拜入苍穹的,也许,也是因此才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疏于修炼的样子。
这一切竟是为了他大哥。
那么,云风的死,会不会也跟他大哥有关?
毕竟,当年云风是跟着他大哥一起前往妖兽山脉的,可死的人,从头至尾只有云风一人。哪怕连跟出去的所有门生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只有云风尸骨无存。
这点当年就是个疑点,也有人提出来,可那时众人都陷入悲痛中,后来在云昭的父亲离开剑宗之后,慢慢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来,云风的死只怕还不全然是魔尊的过错。
“当年,是老大提议,以不久之后,母亲过生辰为由,想去妖兽山脉,猎杀高品阶妖兽,夺得魔核,作为生辰之礼,风儿那么孝顺,哪有不应的道理。”
话到此处,云老夫人的语气蓦然激动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画卷,好像在隔空抱着云风,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可怜的风儿!他是那样懂事,一直以来那么信赖敬重他的大哥!可是他大哥做了什么?为了在修真界扬名立万,为了向我证明,他才是最合适的宗主人选,竟然……竟然故意将云风在妖兽山脉的消息,放了出去,好让魔尊知晓。还瞒着风儿,在妖兽山脉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魔尊赶来,好一举生擒魔尊!”
长胤真人听见此话,震惊地霍然站了起来,失声呵斥:“他怎么敢?!”
“是啊,他怎么敢的,怎么敢为了区区宗主之位,就拿风儿做诱饵!”
云老夫人痛苦万分,眼泪也瞬间滚了出来,沙哑着声喃喃自语,“他怎么敢的!那是他弟弟啊!他怎么敢拿他弟弟的命当诱饵!他怎么敢的!”
接下来的事情,长胤真人大致都能猜到了。
魔尊意料之中地现身在了妖兽山脉,可却没有被布下的天罗地网生擒,还意料之外地引起了兽潮。
这才让云风年纪轻轻就葬身在兽潮之中,被践踏成了血泥,尸骨无存。
“……是老大,跪在我的面前,亲口所说!他说,原本从半空中被魔尊击落的人应该是他,是风儿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提剑为他挡下,却不幸剑断人伤,自半空跌落至了兽潮之中,这才惨死!”
“否则,风儿怎可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他当年才十三岁!还那么小!他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宠爱了他那么多年,还没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当真相终于揭开时,竟是这样鲜血淋漓。
怪不得云昭的父亲要离开剑宗,至死不归,也不允许云昭回来,竟是因此之故!
话到此处,云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撕心裂肺,那幅画卷几乎要埋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怎么敢那么对弟弟!他怎么敢的!”
“风儿死时才十三岁啊,才十三岁!他还那么小!”
“怪我,怪我不该让风儿继任宗主之位!”
“怪风儿太善良,太懂事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
长胤真人见状,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每接近真相多一分,他就越心疼江暮阳一分。不管是江暮阳还是云风,都是那样真诚善良的好孩子。
身为舅舅,他没有保护好云风。
身为师尊,他也没有照顾好暮阳。
不管是云风还是暮阳,都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也同样让人心疼到了骨子里。
他们都是最真诚,最懂事的好孩子。
“我从前就说过,从此往后,就当从没有他那个儿子!他以后的孩子,也不许从云家的姓,更不许带回来!”云老夫人抬手擦拭眼泪,心情又渐渐平复下来,“我现如今,已经是对其网开一面了。”
“阿昭对风儿……不,他现在的名字叫做暮阳……”顿了顿,她难过地望向了长胤真人,“为什么要给一个好好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他明明笑起来,像是天边绚丽的朝阳,怎么就是暮阳了?”
长胤真人道:“当年,我救下他时,他说他叫江暮阳,我原是想为他改名,但后来为他算了一卦,卦象诡异,暗潮涌动,命盘并不好,便以此名来镇他的命盘。”
云老夫人听了,就越发难过了:“我的风儿,他生前光明磊落,善良真诚,从没行过恶事,却死得那样凄惨,连重生后,都活得那般艰难!”
她在认出江暮阳就是云风后,派人去苍穹打听,终于知晓江暮阳在苍穹十年,就当了裴清十年的替身!
还听说了江暮阳小时候入苍穹之前的事情,出生山野村落,穷苦不堪,被父母嫌弃,换子而食,吃了很多的苦。
入苍穹的那年,穿的破烂不堪,饿得面黄肌瘦。那是她视如珍宝的孩子,在别人那里,却那么不值一文,随时随地都可以抛弃。
他们剑宗的小公子,生来就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富贵荣华,何时沦为当人替身的地步。
而让他当替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前最敬仰的舅舅。
如果江暮阳有一天恢复了记忆,他该有多难过!
知道的越多,她的心就越痛。
恨不得代替儿子受苦受难。
长胤真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可是,暮阳和云风的年纪,似乎……对不上。云风死时暮阳就已经出生了。难不成是……”
他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借尸还魂”四个大字,让他欲言又止。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正是借尸还魂。”
如果真是借尸还魂,那么按照年龄推断,云风和裴清差不多年纪,若是活到现在,大概是二十七岁。正好比江暮阳大十岁。
但云风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当时江暮阳已经三岁了。
而短短四年之后,裴清就和魔尊双双跌落魔域最深处,那时江暮阳七岁。
如果真的是借尸还魂,那么,云风以江暮阳的身份,过了足足四年的苦日子,期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让长胤真人遇见他时,狼狈成那副模样。
小小的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巴掌大的小脸瘦得不成样,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贴在了脸上。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跟着他就能吃饱饭吗?
可长胤真人始终不明白,既然云风借尸还魂了,为何元神就好似彻底消散了,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还有就是,长胤真人至今为止,没有嗅到江暮阳身上,有半点云风的气息。
这其中疑点重重,真相并没有完全浮出水面。
而且,裴清的金丹,当初之所以选择了江暮阳,而不是选择别人,会不会是金丹早在所有人之前,就认出了云风。
只是他们太迟钝,迟迟没有勘破其中的玄机。
就如江暮阳从前所言,并不是他故意要吸收裴清的金丹,而是金丹主动找上他的。
第095章 师尊的眼泪为阳阳而流 师尊的眼泪,滴在了阳阳的手背上
“我知道师兄在怀疑什么, 其实,我所知也不多,”顿了顿, 云老夫人自知寿命无长, 也不在乎泄露天机了,她缓缓道, “其实,真真的风儿, 早在六岁时, 就已经病死了。”
“师兄, 你还记得风儿有一年, 生了一场大病, 药石无灵, 后来突然奇迹般好转的事吗?”
长胤真人记得的, 那时云风才六岁,不知何故, 生了一场大病, 剑宗倾尽满门之力,在修真界遍寻名医,各种灵丹妙药用了个遍,那孩子依旧没有半点好转,一日比一日虚弱,到了最后, 几乎全靠丹药吊一口气。
那时师妹几乎要哭瞎了双眼, 日夜不休地陪在床前, 抱着云风不肯撒手, 一遍遍地祈求上苍开恩, 让她的孩子活下来,哪怕日后身骨孱弱些都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好。
云风几乎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可言了,却仅仅在一个晚上,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是回光返照,可后来,他再也没生过病。
“其实,那时真正风儿确实病死了,我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的,后来的那个孩子很懂事,很孝顺我,甚至比真正的风儿还要孝顺,他继承了风儿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自称来自于异世界,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任务,然后回家。”
长胤真人问:“什么任务?”
“他不能说,”云老夫人道,“我想,应该是天道压着他,不许他泄露天机。”
“我那时想,他既然继承了风儿的记忆和情感,又掌控着风儿的身体,那么,他就是我的风儿。”
也就是说,云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后来的这个云风,这些年,一直思念的,也是后来的云风。
毕竟真正的云风只待在云老夫人跟前六年,后来的那个云风足足待了七年。
“我那时认为,风儿就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他的未来注定不会平凡。这也是我想让他接任宗主之位的缘由,竟没料到,也是害死他的矛头。”
她又要落泪了,这些年眼睛都哭坏了。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云风相逢,纵然是死,也无憾了。
“我不能认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才一认回母亲,就要失去母亲。”
长胤真人听罢,又沉默了。
云师妹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随时都有可能病逝。
倘若现在和江暮阳母子相认,只怕团聚的日子,没有多久,到了那时,就真的像云夫人说的那样,才认回母亲,很快又失去了母亲。
这对江暮阳而言,实在太过残忍了,他什么都没做错,却一次次地承受苦难。
有家不能归,连母亲都不能认。
“可这事,他早晚会知道的。”长胤真人轻声道,“若现在欺瞒了他,只怕他日后……”
“师兄,风儿忘都忘了,就不要再让他想起那些痛苦了。”云老夫人坚持要隐瞒着江暮阳,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能力照顾孩子了。
也知道,江暮阳很坚强,即便没有剑宗的扶持,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万一江暮阳的身份泄露出去,只怕会为修真界,引来更大的祸端。
遗忘有时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倒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忘却从前的种种痛苦,快快乐乐地活着。
云老夫人祈求道:“师兄,这么多年,师妹没求过你什么,我知道不管是以前的风儿,还是现在的阳阳,都是真心喜欢裴清的,所以,我才那么坚持,让他二人成亲。”
“就请师兄成全他二人罢。”
长胤真人听了,又是一阵怅然若失。
让他成全江暮阳和裴清,那世间又有谁来成全他的一片真心。
真是可笑,他修了这么多年无情道,居然一朝散功,爱上了自己的徒儿。
江暮阳明明是那样敬重他,信赖他,他却不知廉耻,妄想着不该妄想的人。
他的年纪很大了,足够当江暮阳的父亲了,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等离开湖心小阁时,外头的天色还暗着,露水打湿了青黛小道边的草丛,也打湿了他的发梢,肩头。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是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暗得失去了一切光泽,浸在了苦水中,受其腐蚀。
在外站了良久之后,长胤真人终究还是牵挂着江暮阳,索性寻到他的住处,只遥遥看上一眼便好。
哪知等他到了门外时,才发现屋子周围设下了结界。长胤真人便知晓了,一定是裴清还在房里。
说来也奇怪,换个药而已,做什么还要在周围设下结界,又为何这么晚了,裴清还不回去。
长胤真人不便现身打扰,索性寻了个阴暗之处,静静等待,一直等到外头天色微亮。
那房子周围的结界,才从里面破开,随即就传来了破门之声,哐当一声,什么东西从房里砸了出来。
长胤真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长靴,不必说,这定是裴清之物,因为整个苍穹,只有裴清一个人偏爱白色,寻常通身上下,就是一身白,包括长靴。
还伴随着江暮阳沙哑的叫骂声:“滚出去!再也别挨我分毫!”
“我真是太蠢了,居然会相信你!”
“你还是找几本书,好好研究研究再来吧!”
而后裴清就被赶出来了,房门也哐当一声,从里面重重关上。长胤真人收起气息,隐藏身影,不愿被裴清发现。
月色下,裴清衣衫不整,头发有些散乱,只穿了一只靴子,面色红得不同寻常。
难得这样凉爽的夜晚,他还能热得满头大汗。
露出的精壮手臂上,青筋都夸张地爆了出来。
只一眼,长胤真人就明白房里发生何事了,他的眸色瞬间又暗沉了许多。
一直等裴清离开之后,长胤真人又独站在外很久很久。猜想江暮阳此刻,应该穿戴齐整睡下了,这才现身一挥衣袖,在屋子周围设下结界。
隐身出现在了房中,屋里还弥漫着浓郁的气味,门窗紧闭,气味久久难以散去,长胤真人眉心又蹙了起来,就见层层叠叠的帷幔之中,正斜躺着一道人影。
一条左腿直接搭在床沿上,并没有穿裤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鲜红的吻痕,以及深浅不一的指痕。
就连没有穿鞋袜的玉足上,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牙印。
脚趾都染上了一层绯色,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而脚下散落了一地的衣服碎片,连床边的地毯,都皱皱巴巴,凌乱得不成样子了。
由此可见,不久之前,这里的战况如何激烈。
长胤真人慢慢把头转了过去,面色渐渐红了,他没想到,江暮阳事后没有清理,也没想到,他居然连衣服都不穿,被子都没盖好,就把腿翘在外面睡下了。
这让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不久之前,江暮阳修长笔直的双腿,从背后紧紧夹着他腰肢的滋味。
原来,这双腿的原貌,竟是这样的。
如今又被伤成了这副惨然样子。
他合着双眸,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隔空抓过被褥,盖在了江暮阳的身上,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至床边,掀开帷幔一瞧,一张濡湿通红的俊脸,蓦然跃入眼帘,长胤真人饶是已经有所准备,依旧下意识心跳骤停,呼吸急促。
江暮阳此刻头发散乱,额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显得越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玉颈上同样布满了鲜红的吻痕,以及深浅不一的齿痕。
值得一说的是,就连喉结上,都留下了齿印,红得好似雪地的寒梅。他的唇瓣红——肿不堪,甚至还有些破损,鲜血点在朱唇上,又是别样的风情。
长胤真人忍不住抬起衣袖,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可很快又认为这太胡闹了。
怎么能趁徒儿事后,私自闯入房中,还替他擦汗?
这是如此的卑鄙,行事又是如此小人行径!
简直枉修正道,枉为人师!
如何担得起江暮阳的一声师尊,以及,云风的一声舅舅?
长胤真人羞愤难当,恨自己现在行事越来越卑鄙,有失正道风范,同邪门歪道,以及魔物有何不同?
正要赶紧离开此地,却不曾想,江暮阳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长胤真人浑身一紧,回头一瞥,就瞧见江暮阳睡得正熟,小脸汗津津的,竟是那样清秀。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江暮阳的真实容貌,竟这样清秀俊美。
“别走……”江暮阳在睡梦中,还喃喃自语着,有点孩子气地,把脸贴了上来,“别走,不要走。”
长胤真人的心都要融化了,满脸温柔地道:“好,为师不走,留下来给阳阳疗伤。”
他轻轻拍了拍江暮阳抓他手腕的手背,顺势探上了脉搏,除了异常的兴奋之外,并无大碍。
但似乎失血过度,江暮阳虽然面色潮——红,但气色不算好,一看便是纵——欲——过度所致。
难免心生不悦,暗暗责怪裴清太混账了,如何能假借换药,私底下这般欺负同门师弟。
长胤真人有心想查探江暮阳身上的伤势,但自从知晓自己对徒儿的贪念之后,再也无法正视徒儿了。
他此前为陆晋元疗伤,查探伤势,包扎伤口,也是需要去衣的。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但对江暮阳,却显得颇为犹豫,无从下手,到了最后,也没有动手掀开盖在江暮阳身上的被褥。
只是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放在了江暮阳的口中,一直等他的气息平稳了,才暗暗松了口气。
抬起的手,作势要摸江暮阳的头发,可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
终究是不可逾越的。
这是他的徒儿,也是他的外甥,更是他爱徒的道侣。
无论如何,不可行出有悖人伦之事。
长胤真人慢慢将手抽了出来,满脸心疼地凝视着江暮阳的睡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小时候可爱的样子,渐渐的,又想起了云风。
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他不知道,现在对江暮阳的隐瞒,到底是对是错。
师妹那样苦苦哀求他,让他不要告诉江暮阳真相。
越是回忆往昔,就越是对从前种种,叹惋不已。长胤真人忍不住悲从中来,从他素来淡漠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双眸中,缓缓滚落下两滴很大的泪珠。
啪嗒啪嗒溅在了江暮阳的手背上,惊人的滚|热。
这种滚热的濡湿感,很快就让江暮阳有所察觉,他的手指动了动,意识还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
还没看见什么,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将眼睛覆盖住了。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江暮阳瞬间清醒,第一反应这是不是裴清。
可他熟悉着裴清指尖的温度,这绝对不是裴清!
是谁?!到底是谁这个时辰不睡觉,跑他房里?
刚刚手背上的濡湿感,到底是什么?是口水?眼泪?还是……还是什么?
江暮阳下意识出手,可很快又四肢无力地倒了回去,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是谁?为何出现在我的房里?!”
会是师尊吗?
不,不应该是师尊,不久之前,他才跟师尊见过面。
师尊是正道宗师,修的又是无情道,绝不可能这个时辰不睡觉,跑来他的房里发疯。
那难道是……陆晋元?
这极有可能!
除了那只死凤凰,喜欢发疯之外,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江暮阳怒从心头起,正要破口大骂死凤凰不知廉耻。
下一瞬,一根温热的手指,戳向了他的眉心。
一阵清凉酥麻之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096章 大师兄剖灵脉送阳阳 错过阳阳,是他们的遗憾
待再醒来时, 天已经亮了。
江暮阳头痛欲裂,浑身好像被人拆成了百八十块,又草草拼凑回来了一般。
捶着脑袋, 渐渐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又情不自禁地跟裴清双修, 结果裴清的活儿,依旧让人不敢恭维, 烂到离谱。
竟然进都进错了地方!
这就算了,还没有技巧, 全是感情。
爽也只是一瞬间, 疼却疼了整整一夜。
现在回想起昨夜, 裴清咬着他的耳垂, 在他耳边, 一遍遍地低唤着:“阳阳, 阳阳, 阳阳……”
他就觉得浑身好似过电般酥酥麻麻。
真是受不了裴清这个人了!
双修就双修,怎么就喜欢一边做一边咬着他的耳垂, 唤他名字, 还喊得那样亲热。
江暮阳一边翻身下床,穿戴衣衫,一边暗暗宽慰自己,算了算了,夫不嫌妻丑,看在裴清昨晚长了嘴的份上, 就原谅他一次好了。
但转念想起昨夜死凤凰闯入他的房中, 又是掉眼泪, 又是捂他眼睛的恶行, 江暮阳就火大。
穿戴齐整之后, 抓过昨晚用过的长剑——看着上面斑驳的白痕,忍不住又老脸一红……
江暮阳赶紧抓过帷幔,随意擦拭了几下,这才拿着剑,气势汹汹破门而出。
他是连一刻都不能等了!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该死的凤凰,最近真是给他好脸色了,竟然敢夜闯他的房间!
简直岂有此理!
不对,等等!
江暮阳突然想起,昨夜事后,他浑身疲|软得厉害,都顾不得清理身子,就直接睡下了。
凤凰该不会看见什么了罢?
不过,一早醒来,他身上的被子盖得很严实。
江暮阳越想越气,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今天他要是不一剑斩了这只不知廉耻的凤凰,他就不姓江!
哪知房门才一推开,迎面一团东西飞了过来,江暮阳一愣,下意识一剑要劈过去。
耳边骤然响起了大师兄的声音:“住手!”
江暮阳手下一顿,寻思直接劈,可能就劈死了,也没看清是个什么玩意儿,万一不能劈呢,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一大清早就溅满身血,这不晦气吗?
所以,他没有用剑劈,而是飞起一脚,将飞扑向他的东西,踹出老远。
江暮阳特别风度翩翩地一甩长袍,傲然无比地呵斥:“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东西……不对,这是东西……也不对,暮阳,这是你二师兄啊,你怎么能用脚踹他呢?”
林语声姗姗来迟,追着被踹飞的凤凰跑,老妈子一样,将摔跌在地,四爪朝天的凤凰抱在怀里。
满脸心疼地给他拍灰,苦口婆心地道:“你说说你,都伤成这样,被打回原形了,还不老实点?师尊此前费尽心力为你疗伤,你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儿?”
怀里的凤凰看起来病恹恹的,鸟嘴上还沾着血。
江暮阳这才看清,原来刚刚飞扑向自己的,不是什么东西。
正是那只该死的臭凤凰。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又磨了磨后槽牙,很不道德地笑了。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最喜欢干了。
江暮阳提着剑缓步逼近。
“……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师尊说的话,你也不听,昨夜你又高烧不退,我守了你整整一晚上,你即便不心疼师兄,总该顾念着一直为你疗伤的师尊吧?”
大师兄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老妈子一样地劝,“这次带你回山,是师尊的意思,你别再胡闹了,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江暮阳脚下一顿,满脸震惊地问:“什么?他昨晚发了一晚上的高烧?你守了他整整一夜?!”
“是啊,我守了他一整夜,没敢合过眼,生怕他乱走动。”
林语声苦笑着道,要不是他一直紧紧盯着凤凰,指不定凤凰早就飞江暮阳这儿了。
师尊的意思是,两个师弟最近也累,横竖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必他们出来相送。
谁曾想,凤凰趁他不注意,偷偷溜了,还一头往江暮阳怀里扎,结果没沾到江暮阳半分,还挨了一脚。
不过,难得江暮阳居然这般关心他二师兄,林语声误以为是自己此前的劝说有用,顿时面露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道:“暮阳,师兄就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些年真没白疼你!”
江暮阳:“……”
他不甚相信,忍不住又问:“你确定,你守了他整整一夜?是……整整一夜没合眼?!”
“那还有假?”林语声微微一笑,“大师兄虽然不中用,但何时撒谎骗过你?”
江暮阳:“……”
想不到大师兄为人竟然这般清醒,还颇有自知之明。
不过也是,据他对大师兄的了解,这货确实不会撒谎。
应当也没有理由袒护陆晋元。
毕竟陆晋元不会傻到跟大师兄说,他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去江暮阳的房里发疯了。
那倘若不是陆晋元,昨夜那个眼泪滴落至他的手背,还捂他眼睛的人,又会是谁?
江暮阳收回了剑,捏着下巴沉思,第一个排除裴清。
裴清那货没这么有情调。
第二个排除云昭,那个大聪明现在只怕连床都下不来,走路只怕需要爬的。
那又会是谁呢?
江暮阳歪了歪头,静静打量着林语声的脸。
林语声愣了愣,抬手抚摸自己的面颊,疑惑地问:“怎么了,暮阳?大师兄脸上是有脏东西吗?”
“没事,我就是看你脸色不甚好。”
“无妨,晋元伤重,我心里急,又无能为力,此次随师尊回山,不知多久才能再与你相见。我知你还有要事要做,不便劝你归山……但师兄还是得劝你归山,苍穹毕竟是你的家啊,暮阳。”
“……”
话锋转了,但没有完全转。
江暮阳牵了牵唇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他的舌尖是苦涩的。
家这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遥远,也太沉重了,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追寻到的云巅。
从前苍穹确实是他的家,但现在不是了。
他的心是自由的,修真者四海为家,以后和裴清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他们的家。
真要是哪一天老到走不动了,他们会寻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头,归隐山林,再也不问凡尘俗世。
“……暮阳,我话已至此,听不听在你。”林语声长叹口气,右掌一翻,一颗通体淡蓝色的珠子,浮现在了掌心,他有些羞赧地笑道,“暮阳,你知道的,大师兄的修为并不算高,灵力也较为平庸,但我想,你和锦衣出门在外,前途福祸难料,很多地方都需要灵力。”
“这是我剖了一根灵脉,所凝聚而成的珠子,你佩戴在身上,若遇灵力不济之时,就把珠子吞下去,也能助你一臂之力。”顿了顿,他抿了抿唇,笑容渐渐消失,神情也凝重起来,“当然,师兄还是希望,你永远都用不到。”
“……”
江暮阳沉默良久。
灵脉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对修真者来说,何其宝贵。
虽不同于金丹那样在修真者体内独一无二,但对于修真者来说,灵脉其实就是通往大脑的四根血管。
只不过这里是修真界,遂将这四根最重要的血管,称之为灵脉。
普通人断了一根灵脉,随时都可能死亡,修真者体质异于常人,虽不至于死,但终究有所缺失。
“暮阳,你是嫌弃大师兄的灵力弱吗?”林语声半开玩笑地道,“我就是担心你会嫌弃,所以才剖了一根灵脉……早知如此,就剖两根了……”
江暮阳狠狠抿了一下嘴唇,他突然就明白了,如果他接受了大师兄的这根灵脉,也就意味着,他将要放下前世对大师兄的埋怨。
但,他真的能放下么?
最后送他上西天的那三剑,也有大师兄的一剑,前世种种,依旧历历在目。
江暮阳没有接,神情显得讥诮且嘲弄,看起来是很嫌弃的样子。
“……暮阳,以后师兄会给你更好的东西,会将从前亏欠你的,一一弥补回来。”林语声的神色很落寞,“这次下山,我们都经历了很多,当时与魔尊一战,你冲锋在前,浑身浴血,我几度以为,你要战死了。”
“我到那时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失去你。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身为大师兄居然没能保护好你,还要你反过来保护我们。”
林语声自嘲地笑了笑,但他的目光却很坚定:“这次回山,我要随师尊闭关,定要在修为上,更近一层楼,如此,下次再遇敌之时,便能保护你了。”
江暮阳觉得这很悬,大师兄的资质单看还可以,哪怕放在弟子堆里,也是脱颖而出的。
但他很不幸运,遇见的都是修真天才,前有凤凰本体的陆晋元,主角光环加身的裴锦衣,后有菩提三叶花附体的江暮阳。
对敌还都是魔尊这样的人物,当然显得力不从心了,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但江暮阳还没有恶毒到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反正不管林语声怎么修,这辈子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见江暮阳久久没有伸手接过珠子,林语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珠子往他手里塞。
“暮阳,大师兄都要回山闭关了,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你就权当宽慰师兄的心,别让师兄闭关时,还因挂念着你而走火入魔。”
江暮阳笑道:“怎么连走火入魔都要怪我?那你这么说的话,这东西我更不能收了。”
他又把珠子推了回去。从前,他需要的时候,大师兄不给。
现在,他不再需要了。
从前,他天真热忱,现如今心冷似铁。
错过他,是这些人的遗憾,而不会是江暮阳的。
第097章 凤凰衔金羽送阳阳 我从来没有原谅云昭,现在不会,将来亦不会。
林语声确实觉得好遗憾。
明明他们从前是那样的亲密, 同骨肉至亲的兄弟也不差什么。
江暮阳小时候是那样喜欢亲近他,信赖他。
可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也始终不明白, 到底怎么做, 才能跟江暮阳重修旧好。
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照做。
气氛突然变得死寂。
就在江暮阳打算潇洒地挥一挥手, 把他们撵滚蛋时。
凤凰突然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脊背,在林语声震惊的目光中, 他连皮带血, 拽下了一根新长出来的金羽。
用染血的嘴, 叼至了江暮阳的面前。濡湿的瞳孔中, 光芒闪烁。
林语声:“……”
江暮阳:“……”
凤凰执意要把金羽送给他, 还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江暮阳道:“他重伤以来, 一直高烧不退?”
林语声点了点头。
“那意识清醒么?”
林语声摇了摇头。
“回头让师尊给他看看脑子吧, ”江暮阳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这里不正常的。”
林语声苦笑:“他以前确实不这样……”
但不管怎么说, 从前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陆晋元, 终于肯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口衔最漂亮的金羽,送到了江暮阳的手边。
江暮阳笑了,他笑得特别开心。
在凤凰惊喜的目光中,抬手捏起了金羽,然后……就好像掷飞镖一样, 往远处一掷, 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血色抛物线。
“好了, 你们可以走了。”江暮阳拍了拍手, 笑眯眯地道, “既然师尊不想让我送,那我就去吃饭了。好走,不送啊。”
林语声:“……”
凤凰:“……”
————
鉴于昨夜认错媳妇儿的惨案,江暮阳实在没脸出去相送。
才吃了早饭,云宗主就过来堵他的路。
几日不见,云宗主看起来沧桑了许多,面色也挺难看的,感觉好像祖坟都被人扒了。
但对江暮阳说话,依旧比较客气有礼,还客套地问道:“江公子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江暮阳:“无碍。”这拐弯抹角拐得还挺远。
“最近未能抽身款待,不知门中弟子可有怠慢?”
江暮阳上下嘴皮子一碰,本来想说“他们不敢”,但觉得这样显得自己特别狂妄。
他不是那等狂妄之徒,做人还是比较谦逊的。
所以他道:“你说呢?”
结果他这么一反问,云宗主似乎有些震惊,狠狠蹙了一下眉头,好久才道:“那真是怠慢了贵客,是云某御下不严。”
江暮阳挺客气道:“无妨,反正我今日也要离开剑宗了。”离开之前,还不忘记吃顿早饭。
身为剑宗的长老,他早上一顿饭是可以吃八个菜的,三荤三素,一汤一糕。
可跟在裴清身边,一顿就四个菜,为了爱,他放弃了太多!
裴清要是以后敢对他不好,真他娘就是丧尽天良!
“哦?这般急的?”云宗主诧异道,“不在此地多玩几日?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江暮阳挑了挑眉,估摸着云宗主是有求而来,但是,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为裴清解除诅咒。
否则裴清的手滑,不知道还要滑多少次,那实在太疼了。
所以,江暮阳说话也比较直白:“真要想尽一尽地主之谊,早就尽了,等不到现在。”
云宗主:“……”以前那个说话委婉动听的江暮阳哪儿去了?
“我知道你想求什么,但很抱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江暮阳开门见山道,“我不想再继续耽搁了。”
云宗主道:“阿昭伤成了那样,你难道不知?”
“我知道啊,可……”江暮阳有些好笑,“关我何事?”管他屁事!他和云昭现在是两条道上的人。
他不去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就算他有点良知了。怎么着,又不是他害云昭受伤的,现在云宗主这个意思是责怪他没有同情心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江暮阳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这种地方。
江暮阳又故作惊诧地问:“难道,在剑宗担任长老,就能随意插手云家的家事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云宗主的眉心狠狠蹙着,觉得江暮阳在打太极,他按捺着脾气,又道:“阿昭残废了。”
“哦。”
“不止一处残废,他的眼睛瞎了一只,双手的指甲被完全剥离,双腿只怕……”
“哦。”
“另外,他的金丹被融了,此生再也无法修道。”
“哦。”
“哦?!”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还是爆发了,云宗主紧紧攥着拳头,沉声道,“阿昭昏迷不醒时,嘴里还念着你的名字!”
“嗯。”
江暮阳特别心地善良地换了个语气词,神色冷漠,漫不经心,显得很慵懒。
提起云昭,已经无法引起他的任何情绪起伏了。
“江暮阳,你对我们阿昭就真的……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顿了顿,云宗主的语气越发阴沉,“你想要什么?”
“此话怎讲?”
“谈条件,江公子请讲,只要我能做到。”云宗主深呼口气,缓缓道,“不需要江公子做太多的事,你只须去见阿昭一面,告诉他,你原谅他了,以后你们还是朋友,让他静心养伤便足够了。”
江暮阳道:“可我不能撒谎的呀。”
“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云昭和大师兄的性质可不同,大师兄就是表面和事佬,实际上搅泥棍,对江暮阳做的最恶的一件事,就是最后刺了他一剑。
江暮阳没想放过林语声,但不会对他下死手,本想一剑还一剑,但那货居然剖了根灵脉给他,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似乎比起回刺林语声一剑,剖灵脉更痛。这个还有待江暮阳思考。
但云昭就不同了,他对江暮阳造成的伤害是多重的,而且是并发性的。
江暮阳如果原谅了云昭,就是对前世自己的背叛。
云宗主额上青筋直跳:“那你此前,还假扮云风欺骗我母亲,这又怎么说?”
“是啊,所以我一直以来都特别愧疚呢,简直就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寝,终日活在愧疚当中,每个午夜梦回时,我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卑鄙无耻,连丧子的老妇人都骗。”
顿了顿,江暮阳微笑着问:“你说对吧,云宗主?”
连自己老母亲都骗的云宗主:“……”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毅然决然地道,“那我现在就去向老夫人赔罪好了,欺骗老人家会遭雷劈的。我不想干了!”
语罢,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江公子,且慢!”
云宗主赶紧冲上去阻拦,这事可不能乱来的,现在他母亲依旧坚持认为,江暮阳就是云风。
如今眼看着母亲就要油尽灯枯了,为人子女,云宗主不忍心再让母亲难过。
哪怕多让母亲开心一刻,也是好的。
可问题是云昭……
云宗主神色迟疑,他不是没想过,从长胤真人那里入手,由真人亲自出面游说,江暮阳身为徒弟,怎有推辞不肯的道理?
哪知长胤真人却答复他,一切由江暮阳自己做主。
便把云宗主的话堵死了,他心头烦闷,一边是积郁成疾,风烛残年的母亲。
一边是残废至此,狼狈不堪的亲侄儿。二人所求之人,还偏偏都是江暮阳。
以至于云宗主纵然心头有气,也只能按捺再按捺,隐忍再隐忍。
深呼口气,云宗主正要再开口,一个门生神色匆匆地赶来,贴着他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云宗主的神情骤变。
都来不及再请求江暮阳,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江暮阳正好落了个清闲。
他有良心,但不多。
临走之前,他还是很好心肠地去探望云老夫人。他一向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哄得云老夫人心花怒放。
江暮阳还吃了好些云老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喊娘喊得无比亲热,无比娴熟。
一坐就坐了小半日,还顺便在云老夫人那里吃了顿午饭。
之后琢磨着是时候提出离开剑宗的事了,江暮阳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母亲,因为受不得刺激,而憾然离世。
江暮阳琢磨着用词道:“阿娘,事情是这样的,清清嫁过来也有几日了,按照人间的习俗,应该回门了。我打算带着清清回苍穹看看,顺便寻些好山好水的去处,陪清清散散心。”
“可能……可能要在外待个……三、五……”在云老夫人满脸的慈爱之下,他的嗓子咽了咽,又道,“一两个月便足够了。”
他原本是想说三、五年的。他认为就云老夫人这身子骨,应该也活不了那么久的。
不过是给一个念想罢了。
结果却鬼使神差地说成了一两个月,江暮阳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
“好,想去便去,在外不比家里,阿娘早就猜到你们要出去游玩,遂提前给你们准备了些东西,也许用得上。”
云老夫人取下手指上戴的戒指,放入了江暮阳的掌心。
江暮阳定睛一看,这是个外观很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平平无奇的戒指,但他知道,这戒指和云宗主之前送给他的空间戒指相同。里面必定存放了很多法器,灵丹妙药,功法秘籍之类的宝物。
但绝对比云宗主送他的空间戒指,要珍贵上百倍。
果不其然,云老夫人满脸慈爱地解释:“这里面存放的,都是阿娘从前的嫁妆,以及这些年为你积攒的东西。”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在外面,再建一个剑宗了。”
江暮阳:“……”
这……这还叫不多?!
第098章 阳阳带着裴清私奔啦 裴清对阳阳光明正大的爱意
这还叫不多?这还不多?!
都能再建一个剑宗了!
要知道剑宗可是整个修真界, 最财大气粗的宗门,底下要养活成百上千个依附的小家族!
受剑宗掌控的地界,可能要占整个修真界的三分之一。
如此贵重的东西, 江暮阳如何敢收?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骗老人家钱财的地步, 赶紧半哄半劝,让云老夫人将戒指收回去。
可云老夫人这次却异常的坚持, 语气也非常坚定,根本不容置喙。
“这本就该属于你, 权当是阿娘祝你和裴清白头偕老的贺礼。”云老夫人把江暮阳的手指合拢, 轻轻拍了拍, 温声细语地说, “你最听话了, 收着吧。”
“阿娘, 我真不能要, 二哥要是知道,肯定会埋怨阿娘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的。”江暮阳半真半假地娇嗔道, 跟孩子撒娇似的, “好阿娘,快别为难孩儿了。”
云老夫人坚持道:“这是为娘送给你和裴清的,谁都没有资格动。”
“你听话,收着吧……为娘老了,日后恐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为你伸张正义……孩子, 你总是最听话, 最乖巧, 也最心地善良的……从前是, 现在依旧是如此。”
云老夫人的语气开始哽咽了, 抬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怎么都摸不够似的。
她知道自己快要油尽灯枯了,但不想临死前还拖累着孩子。
她不忍心将真相说出来,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才认回母亲,很快又要失去母亲。
江暮阳愣了愣,突然觉得云老夫人掌心的温热,让他莫名觉得温暖又熟悉。
他也突然之间,就察觉到了什么,心脏闷得难受。
可能是想到自己的家人了,他的母亲那样温柔善良,应该也承受不了丧子之痛。
江暮阳希望,他在云老夫人身上积攒的所有福报,都能报答在自己母亲身上。
希望也有人能像他宽慰云老夫人一样,去宽慰他的母亲。
“阿娘,那我不走了,我再陪您几日。”江暮阳听见自己是这么说的,鬼使神差就说出口了。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为娘不会有事的,你尽管放心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娘永远都支持你,相信你。”
不管任何人说她的小儿子不好,她也绝对不会相信。
这是她毕生最出色的杰作,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她是当母亲的人,在这个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她打心底里深爱着这个孩子,如果上苍注定要折磨她的孩子,那就折磨她吧。她已经老了,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不怕再吃苦受罪。
如果天道要诛,那就让她代替她的孩子去死。
“收下吧,孩子,你若不收,为娘即便是死,也难以瞑目。”
江暮阳一听,赶紧又宽慰了她几句,为了不刺激到老年人脆弱的脑神经,他决定暂且把东西收了。
正暗想着,什么东西能收,什么不能收,他还是有底线的。
回头再还给云宗主便是了。哪知云老夫人似看破了他的心思,竟然又开口道:“你若是把东西还了回来,那么,为娘就真的死不瞑目。”
——————
一直到云老夫人喝完药睡下,江暮阳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正值午后,外头的阳光大好。
他突然很想裴清,快步离开湖心小阁,才走出没几步,迎面就遇见了裴清。
裴清似乎也在寻他,并且在周围等了许久,一见他过来了,眼神就亮了起来,快步走了上前。特别自然无比地伸手去握江暮阳的手。
并且还问了句:“阳阳,你吃饭了吗?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真是好不知羞耻的裴清,这还是大白天呢,一上来就握他的手。
江暮阳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觉得好笑。他清咳一声,特别好心地提醒:“大胆裴清,现在是白天,这里可是剑宗,朗朗乾坤之下,怎么能上来就抓男人的手呢?”
几句话成功让裴清红了脸皮,下意识就收回了手,可是很快,裴清又握上了江暮阳的手,语气无比坚定道:“不怕!”
“不怕什么?不怕别人知道你喜欢我?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嘲笑你是个断袖?”顿了顿,江暮阳凑近裴清的耳畔,笑眯眯地问,“裴清,你就这么喜欢我呀?喜欢到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顾了?”
裴清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可我就是喜欢你。”
江暮阳听了,顿时心情大好。
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主动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般,擦过了裴清的唇。
都不等裴清反应过来,江暮阳就立马撤回了,他道:“今天你说话中听,让我心情好,这是给你的奖励。”
裴清忍不住舔|舐着唇瓣,留恋着江暮阳的温度。
“走吧,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也要离开剑宗了。”
傍晚时,云宗主没有过来,据说是被云老夫人绊住了腿脚,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应当就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罢。
江暮阳边啃苹果边监督裴清收拾东西,等差不多收拾好了,又解了腰带做了一次。
但鉴于时间紧迫,他们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剑宗,遂地点挑在了紫檀木的椅子上。
倒霉催的是,椅面太凉太滑,也太硌人了。
好在裴清的活儿进步了一点点,伺候着江暮阳的后边,还不忘记怜爱他的前面。
这点让江暮阳颇为满意。
完事儿之后,稍作整理,便要离开剑宗这个是非之地。
谁曾想,包袱都没提起来呢,一个门生就过来敲门,说是给少主送信来。
江暮阳实在懒得多看,随手就丢在了桌面上,然后就拉着裴清踏着落日余晖,离开了剑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云昭穿着戏服,精心打扮了一番,戴上金光灿灿的太阳纹路的面|具,坐在轮椅上,等了他足足一夜。
也唱了足足一夜的戏。
一直唱到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为止。
他的眼神涣散,神情恍惚,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在等江暮阳过来见他一面,从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
一直到天都亮了,才想起来让人推他去寻江暮阳。
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他用自己的鲜血,一笔一划写出的血书,还纹丝不动地放在了桌面上。
江暮阳甚至懒得拆开看,根本不关心信上的内容,也不关心这是不是云昭的绝笔。
态度冷淡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云昭终于明白,他和江暮阳此生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江暮阳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以前,他是云,江暮阳是他脚边的泥,所谓云泥之别。
现如今骤然乾坤颠倒,他再也无法直视江暮阳的光芒了。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江暮阳正以一个常人绝对无法办到的姿势,斜躺在了马背上。
这匹马生得巨丑无比,是那种丑到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江暮阳当时一眼就相中了,觉得这丑马生得真是与众不同,并以一百灵石的价格,买下了这匹丑马。
和裴清结伴同行。一路上斜躺在马背上,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吃。
另外半个被他塞到了马嘴里。原本他是要塞给裴清吃的,结果裴清说不吃,江暮阳只好喂给马吃了,谁曾想裴清还因此不高兴了,一路上也不说半个字。
还真是小心眼。
江暮阳吃干净最后一口苹果,然后瞥了一眼裴清,姿态慵懒地指责他:“给你吃,你不吃,那我给马吃了,你又不高兴……你心眼真小。”真贱。
裴清在前面牵马,没有理会。
“你怎么回事啊,裴清?不就半个苹果没吃着?这么大人了,还跟马儿一般见识?”
裴清闷闷道:“那是你咬过的苹果。”
“什么?”
“马儿吃的那半苹果,是你咬下来的。”裴清的声音听起来就更闷了,整个人很郁闷的样子,“那半块苹果上面,还有你的牙印和……”
剩下的话,他没继续说了,而是狠狠抿了一下嘴唇。
江暮阳就懂了,敢情裴清真是个小心眼儿,连这种闲醋都要吃一吃。
他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了,忍不住去逗弄裴清,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然后直接趴在马背上,两手托腮地歪头看裴清。
身后突然没动静了,连卡擦卡擦啃苹果的声音都消失了,裴清下意识回眸一瞥,正好对上了江暮阳灿若星辰的眼睛。
他都没来得及思索,江暮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把马背当床榻一样,不管是斜躺,平趴,还是仰躺,都那样四平八稳的。
江暮阳双腿翘起,还一摇一摆地,笑嘻嘻地问:“这里荒郊野岭,荒无人烟的,只怕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咱们这样慢吞吞地往前晃荡,不知道得走多久。裴清,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故意挑这种路走,好跟我就地打个野——战呀?”
裴清故作镇定,实则狠狠拽紧了手里的马缰绳,成功让丑马抬眸瞥他,还不悦地尥蹶子。
“想就有么?”
“想就有啊,”江暮阳从来不是那种扭捏之人,对于这种风月之事,他谈论起来也非常理直气壮,还捏着下巴状若沉思,“裴清,你说,我俩要是在马背上……你行吗?”
裴清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攥紧了拳头,指骨根根分明,淡青色的血管都夸张且狰狞地爆了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双修的地点可以选在马背上。原本以为,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就是他对江暮阳犯下最出格的事情了。
马背上……他行吗?
裴清喃喃自语:“真的可以么?”真的可以这么对阳阳吗?
真的……可以吗?
他一边无比羞愧,无比的无地自容,羞耻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一边又按捺不住地去联想,想象着江暮阳在马背上,靠在他胸口时,脸上的潮|红必定比深秋的枫叶还要红艳。心头的热气,又开始腾腾地升了起来。
“当然可以呀,你想吗,裴清?”江暮阳言语诱——惑道,“想还是不想?一句话!”
“想!”
“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得美!”江暮阳翻身骑在马背上,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就你那么烂的活儿,居然也敢想!你真敢应我啊,裴清!”
“……”
“你真的是裴清吗?真的是苍穹小师弟,那个自幼修无情道的裴锦衣吗?”
“……”
江暮阳双手做话筒状,举在裴清眼前,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来来来,裴清,告诉我,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在马背上能行的?”
裴清闷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
“我当然知道啊!”
因为前世第一次在马背上的时候,江暮阳差点没死在马背上。他和前世的裴清磨合了很久很久很久,才敢第二次尝试纵马享乐。
幸好第二次成功了,给他们双方都带来了极其大的快乐。
至今为止,江暮阳都没忘记当时的滋味。只是可惜今世的裴清还不行。
他有点嫌弃地瞥了裴清一眼,心道,还得好好磨合磨合才行。
哪知就是这么一记嫌弃的眼神,彻底激起了裴清的胜负欲,他很认真地说:“阳阳,我行!”
江暮阳很有前车之鉴地说:“你不行。”
裴清信誓旦旦:“我真的行!”
江暮阳还是摇头:“裴清,现在不行没关系,咱们不勉强,回头寻间客栈,找一张干净的大床……等等,裴清,你要做什么?裴清,裴清!放开我!裴清!”
裴清轻轻一跃,就直接翻坐在了马背上,一手抓紧马缰绳,一手箍着江暮阳的腰,贴着他的耳垂,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咬牙切齿地说:“阳阳,我真的行!”
“你是真的不行!”
江暮阳满脸惊恐,伸手去推裴清的胳膊,试图将人推下马背,可这对裴清来说,不过就是蜉蝣撼树。
很快,江暮阳的腰带,就被裴清抓在了手里。
为了防止江暮阳乱动,裴清索性绑住了他的双手。
江暮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皮肤接触到了丑马坚硬的鬃毛,有些毛扎扎的。
让他觉得很难受,晚风一吹,浑身都凉嗖嗖的。
但凉嗖嗖不过只是片刻,很快又热——腾起来了。
裴清狠狠一掌打在了马臀上,丑马吃痛,前蹄猛地高扬了起来,江暮阳“嗷呜”一声,上半身宛如红虾,几乎失重地趴在了马背上。
都没等江暮阳缓过神来,丑马状若疯狗,竟宛如闪电般,嗖的一声飞奔出去。
一路上,江暮阳的惨叫声,响彻了方圆十里。
第099章 裴清这条疯狗 阳阳像是观音,身坐莲花
江暮阳悔恨得泪流满面, 狠狠磨着后槽牙。
该死的裴清!他居然真的行!
看来这天底下果然没有蠢人,只看有没有用心。
有心的人不用教,没心的人教不会。
想不到今世的裴清, 学得倒是挺快, 就是马儿跑太快,江暮阳的魂儿都快颠没了。
只觉得五脏六腑, 好似都要被捅了个稀巴烂,半截身子都跟枯木一样动弹不得, 钝疼的感觉, 好像天雷在头顶骤响, 排山倒海一般汹涌地灌满全身。
伴随着滋滋滋的电流, 淌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快, 气息紊乱, 鬓发被热汗打湿,黏在同样濡湿的面颊上。
黑的黑, 白的白, 那样触目惊心,勾魂摄魄。
江暮阳被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折磨得销魂蚀骨。
总觉得好像横跨了两个时空,被两个时空的裴清,御马疾行。
就连眼泪也是向后流的,远远甩在了疾风夜色之中。
他能感受得到, 离开剑宗之后, 他的心都自由了。
好不容易等马儿停下之后, 他半截身子钝疼钝疼的, 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裴清坐在他背后, 单手圈着他的腰,扯着马缰绳,踏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往前行。
他方才很着急的样子,恨不得夜行千里,纵马疾行,肆意妄为,现在开始晃晃悠悠,不急不缓。
丑马累得直吐舌头,耷拉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就连尥蹶子的劲儿都没了。口水稀稀拉拉,落了一草地。行过的每一寸草地上,都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好似露珠,又像眼泪。
江暮阳合上双眸,两滴很大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的嘴唇很艳红,上面布满了细碎的牙印……有他自己咬的,也有裴清咬的,泛起血丝,还微微有些肿。
好半晌儿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咬牙切齿地低骂:“裴清!你这条疯狗!”
“是你说……可以的,”裴清很认死理,坚持认为是江暮阳同意了的,“是你说,想就可以……阳阳,我想,我真的想。”
江暮阳:“……”
好像,大概,似乎,确实是他同意的,但问题是,他那是开玩笑的,只是逗一逗裴清,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当真呢?
他有些理亏,所以,立马翻旧账了,冷着脸质问:“上回,你手滑了二十七次!你还有脸想!你真敢想!”
“……我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这种失误就不应该发生!”江暮阳冷哼道,“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
“阳阳,我喜欢你。”
“……”
气氛一度很诡异,周围寂静极了,连二人粗沉的喘——息声,都那样清晰,令人面红耳赤。
江暮阳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泡在了酸汤池子里,骨头都要融化成泥,缓了许久,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该死的裴清!竟然还没有滚出去!
两人共骑一匹马,又如此衣衫不整的,晃晃悠悠往前行,像什么样子!
眼瞅着天就亮了,怎么可以朗朗乾坤之下白——日——宣——淫呢?
这太不裴清了!
江暮阳咬了咬牙,两手抱着马脖子,酸涩发麻的腰肢,缓缓往前一提,作势要离开马背。
离该死的老男人远远的!
他是一刻都不想跟裴清共骑了。
哪知裴清的手,很快就抓住了他的腰肢,不由分说,就往下沉沉一按,江暮阳便又坐回了马背上,脸上要多红润,就有多红润。
眼眶都濡湿发红,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晶莹剔透的眼泪。
“阳阳,别乱动。”裴清摸索着,从背后抓着江暮阳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再等等。”
“等什么?”江暮阳的鼻音很重,语气幽幽地问,“你真的是裴清吗?”
“我是,”顿了顿,裴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阳阳,你瞧,其实我也不是你想得那样无用,我也可以让你高兴。”
他确信江暮阳今夜一定是高兴的,因为从前他和江暮阳双修,江暮阳又是哭,又是破口大骂,场面一度很混乱。
可是今夜,江暮阳几乎是全程笑着的,脸上沉醉的神色,是那样动人心魄。
他实在爱惨了江暮阳,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起,永无分离。纵然身死,那他们的骨肉也应当融在一起。
“阳阳,爱阳阳,喜欢阳阳,离不开阳阳……”
裴清亲腻地用脸去蹭江暮阳濡湿的后颈,深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时不时在他的颈窝肩胛,轻啄一下,落下淡淡鲜红的吻痕。
江暮阳最受不了裴清这点了,每次情浓至深处,裴清就喜欢一边狠——操他,一边在他耳边说爱他,喜欢他,还一声声地唤他阳阳。
他沉醉在裴清为他编织的温柔乡里,几乎要无法自拔了。
鬼使神差的,就默许了裴清说“再等等”的要求。
反正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羞耻的。
况且,这里是荒山野岭,方圆百里荒无人烟,眼下又是深更半夜,莫说是个活人了,就是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就特别适合干三种事:杀人埋尸,组团盗——墓,以及野——战。
江暮阳的气息越来越乱,腰带横在他的腕上,已经扯开了,衣衫更是松松垮垮地垂在膝弯的位置,早已经弄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沾了不少脏,肯定是没法穿了。
他以为裴清说的再等等,是想多回味一番方才销魂蚀骨的滋味,谁曾想,他说的再等等,居然是再来一轮。
江暮阳察觉到这点之后,那是既好气又好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次没满足裴清了,怎么裴清饥渴得好似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
果然没过多久,裴清就又咬着江暮阳的耳垂,一口一句喜欢阳阳,爱阳阳。
江暮阳简直拿裴清没有办法,但丑马已经很累了,方才狂奔了少说也有个七、八十里路,此刻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往前晃。
莫说是裴清嫌弃马儿跑得慢了,就连江暮阳都开始想念方才的滋味。
索性在裴清的怀里,扭过身子去勾他的脖颈,然后双双飞下马去,顺势在草地上翻滚,一连滚了十多圈,才堪堪停稳。
江暮阳机缘巧合之下,暂时爬到了裴清的身上,他的皮肤白,披头散发,面色酡红,在月下好似观音一般,身坐|莲花。
而裴清就好似信徒,目光痴迷地仰望着江暮阳。
“裴清,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拿你没办法。”江暮阳深呼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想不到小古板也有开化的这日。”
裴清羞耻难忍,眼皮都因欲——火还红艳得不同寻常,他的双手紧紧掐着江暮阳的腰肢。
在江暮阳说话的空隙,就忍不住往半空中举了起来。
江暮阳深知裴清待会儿一定又要手滑,赶紧阻拦道:“你别动,放开我!我行,让我自己来!”
他“啪啪”两下,将裴清的双手打开了,为了防止裴清会忍不住乱动,江暮阳还特意用腰带,将他两只手都绑了起来。
拽着腰带的一端,江暮阳特别孩子气地“驾”了一声,好像拽着了一根马缰绳,甚至还模拟着骑马的动作。
…………
待一切都结束时,东边都翻起了鱼肚白,江暮阳累得瘫软在裴清的怀里,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才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伴随着马儿烦躁的跺脚声,有几个上山砍柴的樵夫过来了。
“你们听说没?最近山下那座太阴庙不安分啊,已经连续死了三个人了,而且每一个都尸首异处,挂在庙前的竹林。一到晚上就鬼气森森的,还时常发出奇怪的哭声!”
“我也听说了,死的那三个人,还都是年轻俊美的少年,真是缺德,杀人就算了,还把人的尸体刨成那样,也不知道就地挖个坑埋了,哪怕就是碎尸丢茅房里都好啊……夜里谁路过看见了,三魂七魄都要吓没了。”
“官府倒是派了好几波人过来查,查到现在都没定案,这阵子闹得人心惶惶的,也没人敢去太阴庙跪拜了,要我说啊,铁定是有邪祟作祟,官府的人去了没用,这事还得寻个修道之人。”
江暮阳屏息凝气,生怕会被人发现他们,等走远了,才敢慢慢起身,从乾坤袋中翻找了一圈,没寻到干净衣服。
裴清的衣服太宽松了,他穿不了,想了想,只好去翻云老夫人送他的戒指。
果然翻找出了干净衣服,颜色多是些湛蓝色的,也有好些暗金色,但不管怎么说,衣服的质地都是绝佳的。
最为难得的是,尺码非常合身,看来云老夫人就是量身为江暮阳做的新衣服。
“裴清,你可能不记得了,此前心魔和我一起追踪过腿骨,然后还发现了其他六块骨头,想必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后来,心魔就放走了腿骨,还下了追踪符,方便我们接下来找寻。”
江暮阳一边说,一边穿衣服,裴清比他先穿好,便绕至他的身后,为他束发。
“等会儿你试试,看看能不能追寻到腿骨的下落,无论如何,先把遗体拼凑出来再说。”
江暮阳把藤簪递给了裴清,想了想,又摸了摸手腕,玄龙还缠在他腕上睡觉。
可能是此前与魔尊上演龙吞龙,法力消耗得太快,受伤也颇重,又骤然化作了人形,适才累极了,一直陷入沉睡状态。
不过问题不大,伤势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想来很快就会醒来。
江暮阳隔着衣服把玄龙盘好,再一回身,就看见裴清拿着藤簪发呆。
脸上还流露出那样晦涩难懂的神情。
“裴清,你看什么呢?这藤簪上是有花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清这才收回目光,抬头问道:“阳阳,此前心魔……心魔就是用这个东西,与你……”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江暮阳系好了腰带,身形看起来非常挺拔,长身玉立,列松如翠,他好笑道,“身体是你的,心魔也是你的心魔,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藤簪拿来,我可告诉你,别想打这藤簪的主意,我不许了。”
他现在身后还钝疼钝疼的,即便裴清为他擦了药,还是酸疼得近乎麻木了。
要是再玩玩藤蔓……他会死的,好吗?
好在裴清没有坚持,但他还是不甚能直视江暮阳把这种床笫之欢上,增添情——调的小玩意儿,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束在发间。
裴清每次看见时脑海中总会浮现连篇。
第100章 裴清会撒娇 阳阳的剑就会飘
裴清忍不住看了江暮阳一眼, 然后渐渐把头转了回来。
很快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来。
一直到看江暮阳第三眼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这张布满潮——红的脸上移开了。
裴清看着江暮阳用嘴叼着藤簪, 两手抓着柔顺如锦缎般的墨发, 红艳的唇瓣,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猛然想起,他嘴里叼着自己的样子。
呼吸声顿时又紧促了许多, 狠狠抿了一下薄唇, 裴清欲言又止。
“裴清, 不是吧?你该不会真的想……想那什么吧?”江暮阳把藤簪拿在手里, 满脸郁闷, 嘴角抽搐地道, “我可告诉你, 想都别想!”
“你现在抬头看看天!”他指了指东边翻吐出的鱼肚白,绚丽的霞光, 瞬间穿透数重云层, 照亮了整片大地,“太阳出来了,现在是白天,白天了,懂不懂?”
“你现在这副模样,叫什么你知道吗?”
江暮阳注视着裴清的眼睛, 原本想说“发|情”, 但又寻思着, 今世的裴清活儿烂又不经撩拨, 万一自己三言两语, 又把裴清激出胜负欲来了。
难道大白天的,他们还要在这里滚草地吗?
最起码也换个战场吧?
顿了顿,江暮阳特别有先见之明的,在用词上温柔文雅了许多:“你这是白——日——宣——淫,你知不知道?”
裴清抿唇低声道:“阳阳,我只是不想瞒你,你曾经说过,让我信任你,信任不就是毫无隐瞒么?再说了,你我已经是道侣了,我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了你。若你不高兴了,那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像受气的小媳妇儿。
“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江暮阳:“……”
怎么着?裴清现在有出息了,都知道软硬兼施了?
方才那么强硬的裴清,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知道做小伏低了?
还别说,裴清本就生得男女莫辨,此刻垂着浓黑纤长的眼睫,眼眶还微微濡湿,瞧着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倒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就好似雨后的海棠那样娇艳欲滴,我见犹怜。
以至于江暮阳的心脏,软了又软,手心也特别没出息地开始发麻了。
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藤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有了人身似的温热。
“心魔可以,我却不行,这是什么道理。”裴清喃喃自语,显得很失魂落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暮阳怎么凉薄寡情,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方才与他纵马疾行,又在草地上狠狠享受了一把的,是鬼吗?
裴清怎么这么快,就忘干净了?哪里就薄待他了。
是江暮阳不给他吃了,还是不给他喝了。
从前好歹是隔三差五来一次,现在倒好天天都来!
有时候一天都好几次!
实话实说,也就他特别耐——操,换个人试试。
江暮阳很郁闷地想,心魔行,那是人家真的行,裴清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而且,他们还有要事在身,怎么可以一直沉迷于风花雪月?裴清的手臂到底还要不要了!?
但看着裴清这样心神不宁,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的难受样子,江暮阳特别可耻地心软了。
他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地道:“算了,算了,真是怕了你了!”
等裴清抬起头来,用那种明亮的目光望向他时,江暮阳扭过脸,冷哼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后,他就当着裴清的面,作势要收住藤簪。
谁曾想裴清却拦了他一把,江暮阳以为他这是心疼自己了,暗想,裴清有出息了,现在都知道怜香惜玉,心疼道侣了,真是相当有长进。
哪知裴清却沉声道:“还有反替符。”
江暮阳:“……”
“也要用上,心魔怎么对待你的,我也要原封不动地做一次,盖住他染指你的痕迹。”
江暮阳:“……”
他现在就想给裴清一剑,送他去西天拜见如来佛祖好么?
“阳阳,你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裴清的声音很沙哑,语气听起来很悲伤,“阳阳,你也可怜可怜我。”
江暮阳:“……”
他要不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裴清,根本就不会做这么多次,还变着花样地带给裴清刺激好么?
难道裴清觉得,双膝跪在紫檀木椅子上,很爽吗?他膝盖也疼,好不好?
不过就是见裴清喜欢得要命,才坚持跪到底了,裴清还想咋样?
江暮阳把自己拆了,喂给他吃算了。
“阳阳……”裴清伸手勾住了江暮阳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手指骨,“好阳阳,阳阳,阳阳,阳阳……”
一个名字能被裴清喊出不同的调子出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裴清这么磨人的。
最后,他还是没忍心拒绝裴清的要求,即便他知道裴清多半是在跟他装可怜。
但前提条件是,裴清一路上都不许乱来。裴清答应了,将反替符用在了藤蔓身上,之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罗盘,咬破手指滴了血上去。
不一会儿罗盘上的指针,便簌簌转动起来,最终指向北面。
裴清和江暮阳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稍作休整之后,裴清牵来了马,也不等江暮阳自己跳上马背躺着,两手一掐他的腰肢。
看似随意地将他整个人提在了马背上。
江暮阳微微一愣,惊奇地想,裴清这手劲儿不减当年啊,这会儿怎么就不手滑了呢?
他现在严重怀疑,裴清的手滑就是装的,不过是贪图那一瞬到底的痛快罢了。
顺着罗盘指引的方向寻去,周围不知何时起,渐渐凝结成了淡淡的薄雾,而且越往前走,雾气越浓,到了最后,浓雾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罗盘的指针不动如鸡,一直引向北边。
江暮阳在马背上实在坐立难安,裴清虽然很信守诺言,一动不动,但藤簪还在身上,确实有点难受。
尤其他的衣袍,湿了干,干了湿,这一路上就没有干净的时候,往往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很快又要弄脏了。
此刻,雾气太重,山路也不甚平坦,坐在马背上实在颠簸。江暮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裴清。”
“嗯?”裴清牵着马缰绳,回眸望他,轻声道,“怎么了,阳阳?”
“你累不累?”
“你是指……哪方面?”裴清面露犹豫,迟疑地问出了口。
江暮阳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清了清嗓子,他拉着张驴脸,又道:“当然是腿脚,还能是哪方面?裴清,我可告诉你,现在是白天,你少胡思乱想!”
裴清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阳阳,我不累。”
“不,你累了。”
“我真的不累。”
“我说你累,你就是累了!”
江暮阳轻轻一跃,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抓着裴清试图接住他的双臂,等把人拖到跟前时,也学着裴清的样子,两手掐着裴清的腰肢,将他举到马背上坐着。
但江暮阳失策了。
高估了自己行了一夜人事后的臂力,也低估了裴清的重量。
一连尝试几次,他也没能将裴清成功举在马背上。
反而还累得直喘。
裴清低头看他,温声道:“阳阳,你是担心我累,所以,想让我骑马是吗?”
江暮阳当然不是这个想法,主要是马背太颠簸。不能光他一个人受苦,怎么也得拉裴清下水。
却被裴清误以为是他的关心。
“谢谢阳阳,我不累。”
裴清抬手,揉了揉江暮阳的头发,真的好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一样,满脸温和笑意地注视着他。
江暮阳故作嫌弃,实则心里颇为受用,正欲再开口说什么,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就闪了过去。
他眉头一蹙,暂时顾不得跟裴清打情骂俏了,抬手一招命剑,同裴清快步追了过去。
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遥遥可见十多具尸首,悬挂在林梢,身体被刨得惨不忍睹,血肉模糊。
鲜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溅湿了地上枯黄的竹叶,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江暮阳走上前去,一剑平削而去,将尸首尽数放了下来。经过一番确认之后,可以得出三点:
一,这些人都死于同一个邪祟手里。
二,这些人都是年轻俊美的少年。
三,他们才死不久,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内,尸体还没凉透。
江暮阳暗道邪祟怎么没点公德心,杀过人了,好歹就地挖个坑埋一埋,实在不行丢河里当浮尸也好,怎么能挂在竹林里吓唬人呢?
“裴清,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江暮阳捏着下巴,侧眸瞥向了裴清。
裴清二指从这些尸首上探过,语气淡淡地道:“此前遇见的那几个樵夫,说的约莫便是此事。”
“这些尸首上还残留着尸毒,若是无人处理,只怕很快就要尸变。”
江暮阳道:“所以,你打算焚尸?”
“嗯。”
裴清起身,二指夹着一张明火符,啪的一声,贴在了尸首上,风助火势,很快就烧了起来。
为了防止引起山火,连累山下百姓,二人特意等尸体完全烧成灰烬,连点火星都不留。
江暮阳突然又感慨道:“裴清,你说,要是现在有人撞见我们,会不会误会成,你在杀人后焚尸啊?”
裴清很诧异地瞥过去一眼,惊奇于江暮阳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修真者处理被邪祟残杀的尸首,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百姓一看见他们身上所穿的宗袍,所佩的命剑,便知他们是修道之人,而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修真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对普通凡人动手。
是以,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修士会被人误会成杀人焚尸的凶手。
裴清摇头道:“不会,从未,阳阳,你多虑了。”
话音未落,好似为了验证江暮阳的猜想是否准确,踩断枯枝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暮阳回眸一瞥,就见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藏在竹林深处鬼鬼祟祟。
见被人发现了,这少年撒腿就跑,又被江暮阳隔空一抓,提溜着后领揪了回来。
江暮阳道:“跑什么跑?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没……没跑,我没跑!”
“还敢说没跑,怎么吓成这样,脸都白了……对了,我问你,”江暮阳话锋一转,笑眯眯地指着裴清问他,“你是不是误会这个人杀人焚尸?”
裴清抬眸瞥了江暮阳一眼,但没说什么。
“没,没有!我不敢!”
“说真话,要不然,下一个被烧的就是你。”江暮阳依旧笑眯眯的。
这少年顿时抖如筛糠,许久之后,才煞白着脸,哆嗦着颤声道:“这位哥哥,我真的没那么认为!漂亮哥哥生得这样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江暮阳郁闷死了,寻思着,同样是处理中了尸毒的尸首,怎么前世自己每次被别人撞见,都会被误会成杀人焚尸的大魔头。
而裴清怎么就不被误会?
他瞥了一眼裴清身上的衣衫,心道,问题应该是出在了衣着上。
前世自己疯魔那会儿,穿得特别放——浪,衣领恨不得开到肚脐眼。
又时常午夜时分出来游荡,看起来像是才从坟头里爬出来的恶鬼。
如此,江暮阳有点释然了。
但他很快又有点郁闷,这位哥哥和漂亮哥哥还是有很明显区别的。
他随手将人松开,这少年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正好坐在了刚刚焚尸的地方,沾了一屁股骨灰,吓得他哇哇乱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跳起来,一边拍灰,一边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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