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日光氤氲, 渐渐模糊了陆时洲的轮廓。暖阳犹如上好的绸缎,丝滑光润,透着淡淡的晶莹。
沈明烟视线笼在陆时洲脸上, 她喃张了张唇。
所有的言语在此时此刻都失了最初的色彩,沈明烟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刚和陆时洲交谈的话题,是什么。
“我……”
话音未落, 手腕忽的被人攥住。
陆时洲直直将人往前一拽,沈明烟猝不及防,跌向陆时洲怀里。
“你……”
刚才还心软片刻,此时全成了咬牙切齿,是上当之后的懊恼。
“陆时洲。”
沈明烟点名道姓,字里行间剥开的全是陆时洲的罪行。
“你刚刚不是说只牵手吗?”
还可怜巴巴的,和讨不到小鱼干的奶糖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陆时洲“嗯”了声,对沈明烟的指认全盘接受。
毫无悔改之意。
沈明烟无语:“拥抱也是你预支的?”
“不是。”
“不是,那你还……”
推开陆时洲的手指尚未松开, 蓦地又被人再次攥住。
陆时洲声音闷闷, 落在沈明烟肩上。
“是你自己站不稳, 所以我才扶你的。”
一派胡言强词夺理。
若不是力量悬殊, 沈明烟早早推开人。
美术馆的日子一切照旧。
只是今日沈明烟刚踏进美术馆,立刻迎来学姐一阵笑声。
“我都看见了。”
学姐拍拍沈明烟的肩膀,示意她从二楼的窗户往下望。
“都看见啦,建议下次换个位置。”
顺着学姐的视线往下望,果不其然看见一抹如松柏挺拔身影。
似乎心有所感, 陆时洲恰好抬头, 远远的,朝沈明烟投来一眼。
然后, 陆时洲低头翻看手机。
只几秒的时间,沈明烟的手机随之响起。
在学姐戏谑眼神中,沈明烟红着耳尖接通电话。
本能往后退开两三步,躲过学姐的揶揄。
“烟烟。”
低沉嗓音悠悠传至耳中,分外熟悉,是沈明烟前不久刚听过的。
他们分开的时间不足五分钟。
她低声应了一句,指尖在机身轻轻捻了下,又听陆时洲的声音轻落在耳边。
“落了东西吗?”
沈明烟狐疑,下意识低头翻看自己的手包:“没有啊。”
陆时洲淡声:“我刚看见你看我了,以为你找我有事。”
再说下去,估计等会自己就会成为组里的八卦主角。
趁着学姐的笑声还未蔓延到自己身边,沈明烟眼疾手快挂断了电话。
古画修复最考验的就是耐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内容都是一模一样。
完成今日的工作指标,沈明烟缓缓呼出口气。
长时间戴着口罩,脸上都有了极浅的压痕。
对着镜子左右张望,倏地和身后的同事对上视线。
同样是文物修复的工作人员,只不过对方负责的项目和沈明烟不同,不在一个项目组。
“小沈晚上有约会吗?”
虽然不应该用“做贼心虚”来形容自己,然而沈明烟还是讪讪弯了弯唇角。
……有这么明显的吗?
同事莞尔一笑,目光下落至她手上的小镜子。
“都下班了还找镜子,晚上肯定有约。”
一天连着三次被人说中心思,沈明烟自己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恋爱中”三字。
暮色四合,紫红晚霞渲染一整片天际。
沈明烟踏出美术馆的时候,一抹晚霞恰好落在自己脚边。
周遭同事嘻嘻哈哈,笑着相继从沈明烟身边穿过。
“走啦烟烟,明天见!”
“明天见!”
一一告别之后,眼前的喧嚣重新归于安静。
拨开落在自己眼前的夕阳,陆时洲恰好站在美术馆对面的街口。
疑惑陆时洲迟迟没有动作的同时,沈明烟又加快脚步,朝陆时洲走了过去。
“陆……”
声音戛然而止。
眼眸之中忽然窜出一只小白猫,沈明烟瞳孔骤然紧缩。
猛地转过头,直直望向陆时洲。
小白猫应该是家养的,一身皮毛蓬松柔软,绿色眼睛在光下泛着浅色光晕。
小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扒着陆时洲的裤脚。
不肯松开半步。
最怕猫的人,偏偏是吸猫体质。
陆时洲皱着眉,存着要接沈明烟下班的念头,努力克制涌上心间的不适。
不想会突然听见沈明烟的声音。
“烟……烟烟?”
来不及收敛自己脸上的情绪,陆时洲脸色忽的一滞。
害怕沈明烟发现自己身上不同寻常的僵硬和过快的心跳。
幸好小白猫的主人及时赶到,转身向陆时洲连连道歉后,抱着小白猫步履匆匆赶回家。
呼吸尚未回到正轨,陆时洲稳了稳心神,方重新抬眼看向沈明烟。
他努力维持脸上的从容淡定,担心沈明烟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异样。
幸好沈明烟只是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女孩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和欢快。
“这么久你洁癖还没好。”
沈明烟啧啧感慨,对陆时洲脸上的紧张和不安没有流露过半点怀疑。
陆时洲无声松口气。
前后左右被沈明烟看了个遍,女孩方放下心。
沈明烟斟酌着开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刚才在陆时洲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沈明烟感觉毕生演技都用上了。
这会演技稍稍逊色,绞尽脑汁为陆时洲身体不适找借口。
“我听说洁癖的人,好多对宠物的毛过敏,有时和宠物亲密接触,还会……胸闷。”
声音越来愈低,连沈明烟自己都觉得借口烂得说不出口,完全站不住脚。
“好像是……有一点。”
“我就知道。”沈明烟满脸写着“果然如此”,她语速飞快。
“那还能走路吗,我扶着你回去,或者你想坐车?”沈明烟懊恼,“坐车会不会很闷啊。”
到嘴的“没事”顷刻消失殆尽,陆时洲眼眸低垂,默许了沈明烟走路回去的建议。
自然而然牵起沈明烟的手:“走吧。”
……
沈明烟对陆时洲的担忧显而易见。
一路到家,害怕刚才的小白猫勾起陆时洲不好的回忆。
沈明烟所有的注意力皆在陆时洲脸上,寸步不离。
小尾巴似的跟在陆时洲身后。
她目光炯炯,一双眼睛几乎贴在陆时洲脸上。
“感觉还好吗?”
“陆时洲,你对猫毛过敏吗?”
“陆时洲,你真的……没事了吗?”
沈明烟的视线肆无忌惮在陆时洲脸上打量,关心呼之欲出。
她不敢明着问,拐弯抹角打探陆时洲的身体状况。
“应该……没事了。”
沉吟片刻,陆时洲忽然抬起眸子,视线越过层层台阶。
倏地有点得寸进尺。
“我今晚能上楼睡吗,楼下有点……”
“当然不可以!”
沈明烟义正严辞,拒绝得果断。
奶糖就在楼上,陆时洲要真上楼了,估计会直接犯病。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形容的就是自己此时的处境。
陆时洲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自食其果的一天。
他讷讷:“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
想到以前自己在陆时洲跟前说的那些话,沈明烟悔不当初。
当即立下决心:“我明天找人加高防护栏,保证奶糖以后都不能越狱。”
陆时洲拢眉:“那我以后都不能去楼上吗?”
“当然不能了。”沈明烟言之凿凿,“你不是洁癖吗?只要不上楼,就肯定不会碰上奶糖。”
沈明烟拍胸脯保证:“放心,我晚上都会锁门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陆时洲:“……”
才和好了一天,沈明烟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母亲分享这个消息。
不想陆问秋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陆时洲和陆问秋的通话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
沈明烟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全程只听到了几个语气词。
“嗯。”
“哦。”
“好。”
言简意赅,和陆时洲的本性一模一样。
不知道陆问秋说了什么,陆时洲握着手机,朝沈明烟的方向看了一眼。
旋即转身,不动声色踱步回了房间。
最后还轻轻关了下门,落了门锁。
如若不是动作过于反常,也不会勾起沈明烟的好奇心。
无奈房子隔音太好,沈明烟趴在门板上,抓耳挠腮了半天,也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内容。
无奈之下,她只能原路折返回沙发。
直至陆时洲挂断电话,走出房间。
沈明烟立马恢复正襟危坐,女孩余光一直往陆时洲身上瞟,最终还是忍不住。
“刚刚陆姨……和你说什么了?”
陆时洲拢着的眉毛始终没有舒展:“她说我不太会处理感情问题。”
事先对陆时洲往事知情的沈明烟立刻反对:“别多想,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时洲拧眉:“她看见了我床上的枕头,只有一个。”
陆时洲视线幽幽落在沈明烟脸上,不疾不徐补充,“以为我又做错事,惹你生气了。”
“没有的事!”沈明烟当即拍板,又想到旧事,难免多了几分怜悯之心,“陆时洲,你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
“那就好。”沈明烟长长松口气,“我还怕你多想……”
话音未落,却听身侧传来陆时洲轻轻的一声。
“那我们晚上能住一起吗?”
“你搬下楼也行。”
.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