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低头看着脚下沁着凉意的青石板,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又松开。
“我和杜志强信息素契合度很高,几乎是一见钟情——”
杜志强从小顶着b级alpha的光环长大,一直自视甚高,却在看到吴月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展开热烈追求。
当年他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潇洒不羁的alpha骑着重型机车载着她在风中疾驰时,吴月也觉得连刮过脸颊的风都是甜味儿的。
两人结婚时,吴月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能给你无边浪漫的,也能让你坠入深渊。
杜志强性子急躁又很要强,很容易跟人起冲突,这暴脾气让每份工作都干不长。工作不顺,他便开始酗酒,大量酒精让他的脾气变得更糟,陷入恶性循环。于是他便把火撒到家人身上,最遭殃的就是吴月和杜林。
吴月挽起袖子,上面遍布深深浅浅的痕迹,有陈年旧伤,也有新添的。
“他一有不顺就喝酒,喝多了就打我,酒醒后就抱着我哭,忏悔着向我道歉。这样的事情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也想过离开他,但是太难了。我是d级omega,被他彻底标记后,我根本做不到离开他……”
“杜林六岁那年,他有一次喝多了,把杜林摔在墙上,造成轻度脑震荡。当时我快疯了,我带着杜林离开铜州,去了另一个城市,我甚至去做了标记清洗手术,去除了终身标记,想要彻底摆脱他。”
“可是没多久他找到了我们。他在我租住的房子旁边住下,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表现得温柔又克制,对我和孩子关怀备至。他不断求我原谅他,甚至当着孩子的面跪下求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对我们动手。”
“后来我心软了。我带着杜林跟他回了家,回去的当晚,他……他又彻底标记了我……”
箫茸听到这里,不由皱眉。
现代医疗技术的确让omega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可能性,终身标记——又叫彻底标记,也变得不再是此生唯一,还可以通过手术去除。可omega的腺体毕竟脆弱,标记清除手术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普通omega通常一生最多只能进行一到两次标记清除手术,否则会有极大风险。
因此从小到大无论是父母指引,还是生理课上,ao们都会被反复教育,不要轻易进行终身标记,法律对此也有规定,终身标记只允许在双方都有婚姻意愿的情况下进行,不可强制。一旦终身标记,双方则视为事实婚姻成立。
而已经做过清除手术的omega,下次标记则要格外谨慎。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几乎没有退路了。
吴月再度被杜志强彻底标记,她一个d级omega,几乎没有再次离开的可能。
吴月陷入巨大的痛苦:“谁知,我们跟他回去后,一切还是原样。在得知杜林没能分化成alpha后,他简直变本加厉,甚至因为我信息素等级低而对我更加怨恨,说都怪我的基因太弱,才导致小林只能分化成beta。”
范曦城听得连连皱眉:“杜志强是不是脑子不好,ao结合的夫妻,生育子女的性别本来就都有可能,分化成beta的概率虽然略低一点,但也很常见。”
蒋宴啧了一声:“不就是给自己的暴力和无能找个宣泄的借口,傻x玩意儿。”
傅钊虽没发表评论,但脸色明显也不太好看。
箫茸不擅长安慰人,便拍拍她的肩膀,聊作安抚。
但还是理智地提醒:“所以——这是你的杀人动机?”
吴月怔了怔,平静地点头:“是的,具体从哪一天开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的确是一直想要杀了他。”
“这次杜林来星城面试,本来是我想要陪他过来。结果杜志强在他的兄弟面前吹了牛,说要亲自陪儿子来看看苍岚学院,呵呵,多可笑,他甚至没弄清楚这次只是面试而已。”
“我原本没想要过来,可小林傍晚时给我打电话,说自己面试没通过,还被杜志强在苍岚学院门口当着其他考生的面又打又骂,我当时就觉得实在无法忍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我冲到厨房拿了把寿司刀,找邻居借了辆车直接过来了。”
“铜州到星城,三小时车程而已,我到得很快。”
箫茸盘算了下时间,傍晚六点多时,杜林跟杜志强发生冲突,他愤然离开后,给吴月打了电话。吴月接到电话后,借车赶来,车程三小时,她到达酒店附近时应该是十点左右,正好是自己睡前在窗口看到神秘人站在楼下的时间。
这时间倒是能对上。
“所以你站在酒店楼下是在等杜林?”
“不全是。”吴月苦笑:“我也是在犹豫。”
“从铜州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办。看到邻居车后备厢里的登山绳时,我心里隐约有了盘算。来到酒店楼下,我知道他们房间的方位后,四下观察了地形,发现计划完全可行。但——我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站在酒店楼下,手里拿着手机却迟迟没有拨出电话,吴月心里也有很多的挣扎。
后来,她看着酒店里透着暖黄光线的一扇扇窗口,看着周遭来往的行人,有亲密手挽着手的情侣,有牵着小朋友的一家三口,也有刚加完班匆匆回家的上班族。
吴月忽然觉得自己人生已经过去大半,却像是一个永不完结的噩梦一般,令人窒息。
“后来,我给杜林打了电话,让他下楼,把登山绳拿上去,找机会绑在窗台附近隐蔽处。然后我让他离开酒店,找个有摄像头的网吧待一整晚,第二天再回去。”
杜林听完吴月的话后,深深注视着她。完全不用多解释,他就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
沉默半晌,他沉默地接过装着登山绳的塑料袋,转身离开。
凌晨两点,夜色寂静如水。
附近街区早已没了行人,一袭黑色紧身衣裤的吴月趁夜来到酒店另一侧。
松鼠科omega身形轻盈灵巧,她虽然力量和体力有限,但攀爬一直是强项。
通过酒店的窗台和空调外机的放置台,她轻易翻上了酒店二楼的露台,一侧墙边,静静悬垂着一条不起眼的登山绳,几乎融入夜色中。
吴月用戴着防滑手套的双手紧紧抓住登山绳,脚下施力轻轻跃起,借着绳索一点点往上爬。
六层楼,对她而言,在有借力点和绳索的情况下不算难爬。
很快,她来到六楼的窗口。
窗开着。
杜林果然很听话地没有关窗。
吴月倾身,双手攀着窗台往里一跃,轻轻落地。
小巷里,吴月深深吸了口气,略略平复情绪后,站了起来,目光平静地看着箫茸:“真正的凶手是我。我没有直接去警局,而是先找酒店的住客打听情况,也只是想知道杜林到底跟警方说了什么,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纰漏,我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他明明应该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还要替我顶罪?”
“嗯。”箫茸点点头,很合理。
吴月用力闭了闭眼:“你们都认识小林吧?你们是他警校的同学还是一起参加面试的考生?”
箫茸:“我们都是考生。”
吴月一脸怅然:“希望这次的事件不会影响小林在警校的学习,他虽然进不了苍岚,但当警察一直是他的志愿。”
“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去警局自首。”她说着抹了抹脸,朝巷口走去,傅钊侧身给她让了路。
“等等。”
箫茸忽然叫住她。
“什么?”
箫茸直直看着她:“凶器呢?那把寿司刀被你藏在哪儿?”
吴月:“我杀了杜志强之后,原路离开酒店。我为了避免嫌疑,赶紧开车回了铜州。途经郊外时,我随便找了个荒地,挖了个坑把那刀给埋了。”
箫茸歪头,转转眼珠:“真的?”
她思考问题时总下意识地歪一歪头,配上娇俏的面孔,总显得有些天真,澄澈的目光却总像能穿透人心似的。
吴月低头,避开她的视线:“真的。”
吴月缓缓走出小巷,一步步朝警局方向走去。
箫茸想了想,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一个沉默可靠的护送者。
傅钊三人则跟在箫茸身后一两步的距离。
像她的同伴,又像是跟班。
看着吴月走进警局,箫茸轻轻抒了口气,准备回酒店。
一转身看到傅钊三人杵在她身后,不由意外地挑了挑眉:“诶?你们怎么还跟着?”
三人:“……”
傅钊忍不了了:“我们好歹帮你追人追了两条街,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是喔。”箫茸想了想:“那——谢谢?”
傅钊满头黑线:“那我是不是还得说句不客气?”
箫茸眨眨眼:“好的。”
傅钊:“……”
眼看着发小的怒气值又开始狂飙,范曦城赶紧下场:“萧同学,今早这个案子我们也算是掺和进来了,就是想了解一下案件的具体情况。”
他们仨跟着跑了一路,又现场聆听了一番嫌疑人的自白,可到底还是对整个案情一知半解,这会儿就跟听八卦听了一半似的,百爪挠心。
而箫茸明显对案件的细节了如指掌,于情于理也该跟他们交代一下。
箫茸不解:“跟你们没关系,为什么要了解?”
傅钊无语:“严格说来跟你也没关系吧?那你又为什么要插手?”
箫茸像是被他问住,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悟了:“我知道了,你们也有好奇心。”
蒋宴挠挠头:“算是吧。”
箫茸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十分烦恼自己还得多花一点儿时间跟他们交代似的,但还是很好脾气地开了口:“死者杜志强,嫌疑人一号杜林是死者的儿子,嫌疑人二号吴月是死者的妻子,现在两人都已去警局自首,其余细节你们可以根据之前吴月的叙述自己脑补。”
说着用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特别真诚地看着他们:“讲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三人:您这是讲了个啥!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