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路上车辆不多。


    这方便了蔚然,他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把车开回了小区。


    他没有把车停进车库,而是停到了附近的临时停车位,停好车,他以最快速度向着别墅而去。


    别墅门口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蔚然深呼吸,平复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后,进了门。


    蔺沈之家的别墅很大,三层半的别墅旁花园、泳池、阳光房齐聚,总共占地将近五百多平米,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已经算是非常豪华。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蔺沈之是蔺氏集团的最大股东和决策人,他倒是知道蔺沈之在蔺氏集团工作,但他只当蔺沈之是个年轻有为的高管。


    他是被蔺沈之带到这别墅时才开始觉得奇怪的,普通的高管能住得起这种别墅?


    除去特别招虫子的花园不提,蔚然之前一直挺喜欢这别墅,但此刻,看着面前被黑暗笼罩的大院,他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蔚然尽可能轻的放轻脚步开了门。


    屋里没开灯,漆黑的大厅内空空荡荡,落地窗外黑压压的天空让屋内更加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蔚然没开灯,摸黑锁了门,换了鞋。


    想想,他又把湿透的鞋子用塑料袋收起来放进了鞋柜,并且换了双放在鞋柜里不常穿的备用拖鞋,把常穿的那双留在了门口。


    做完这些,蔚然离开玄关进了客厅。


    客厅面积很大,玄关再往里右侧就是一个开放式的西厨,厨房前,白色的岩板吧台隔断厨房和餐桌。


    他和蔺沈之不怎么在餐桌上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吧台吃,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坐在同一边。


    他是左撇子,蔺沈之是右撇子,他却喜欢让蔺沈之坐在他的左边。


    吃饭时他们的手总是打架,可他觉得有意思,饭都变得好吃了,蔺沈之也就随他。


    玄关的右侧是电视墙和沙发,沙发做工精致舒适柔软,是他们用的时间第二多的家具,仅次于床。


    他们经常在上面看电影、聊天、依偎着一言不发,又或者做些其它。


    他很喜欢沙发,蔺沈之却有些放不开,蔺沈之那样的人,就连穿个西装都一丝不苟扣子永远扣到最上的人,当然放不开。


    但他喜欢的就是蔺沈之放不开这一点。


    他喜欢蔺沈之一张脸胀得通红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声音的模样,所以他总是变了法子折腾。


    每次这时,打开电视就是蔺沈之最后地挣扎。


    蔚然悄无声息地走到落地窗处朝外看去。


    窗户外,院子里,雨水不停的捶打在花草上,让那些之前一直被精心照料的花草都变得凌乱。


    蔺沈之家的别墅自带花园,花园很大,里面种满了各种绿植花卉。就算蔚然很不喜欢这种招虫的东西也依然得承认,花园被打理得很漂亮,犹如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花园是蔺沈之自己亲自打理的,很用心,每一颗花草都是他亲手种的,但自从他住进来后,知道他怕虫后,蔺沈之就很少再去院子里。


    蔚然手指在落地窗上轻轻划过。


    落地窗还是如同他离开之前从里面反锁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蔚然转身向着二楼走去。


    漆黑的楼梯让人有些不舒服,上到二楼时,蔚然才发现他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二楼走廊中也无人,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


    二楼有书房和健身房,蔚然先是去了健身房和书房,两个房间都空无一人。


    检查完健身房和书房,蔚然向卧室走去。


    靠近后,蔚然轻轻打开卧室朝里面看了看,里面没人。


    蔚然松了口气,一口气吐出,他又因为自己的做法而苦笑,难不成他还期待能看见点什么?


    蔚然用力拍了拍脸,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他居然仅仅是因为觉得蔺沈之突然问他在哪奇怪,所以就冒着大雨跑了回来,还不开灯。


    车子驶入小区,陈寄云朝着后视镜看去。


    蔺沈之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他脸上的虫纹愈发明显,手上的虫化亦是如此,这让他的脸色显得越发白,甚至带了几分病态虚弱。


    陈寄云有些看不下去,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他放在一侧的手机就响起。


    陈寄云看了看,打电话给他的是一个陌生号码,陈寄云低估了一句,把车开到蔺沈之家别墅门口停下后拿了电话接通。


    “喂?”陈寄云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后座看去。


    他不想这个时候分神,但他这几天是请了假在家里陪着蔺沈之,他怕是医院的人有事找他。


    “小云。”电话那头,熟悉地带着几分忐忑和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陈寄云眉头立刻皱起,语气不太好,“干嘛?”


    “我们能见上一面吗?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


    后座,察觉车子停下,蔺沈之睁开眼。


    陈寄云从后视镜看见,“我很忙,没空。”


    说着,陈寄云不等对面再说点什么就直接挂断电话。


    把电话扔到副驾驶上,陈寄云侧头看向已经打开车门的蔺沈之,“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蔺沈之道。


    陈寄云从副驾驶前方的抽屉里拿了雨伞递给蔺沈之,“我不急,你慢慢来。”


    蔺沈之下车,向着别墅而去。


    陈寄云跟着看去,蔺沈之的背影很快在雨水下朦胧模糊。


    看着蔺沈之进了别墅大门,陈寄云这才回头看向副驾驶上又已经响起的手机,他拿了手机把电话挂断,然后熟练的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自从他们大吵了一架闹翻后,他就经常会接到一些陌生号码的电话,他把每一个号码都拉入了黑名单,久而久之对面也就不再给他打电话。


    他眼不见心不烦,也乐得轻松。


    以前是这样,现在,看着黑名单里那一大串号码里最熟悉的那个,他只觉心底更多了几分复杂和烦躁。


    想想,他把那号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闪电划过天空,不带雷响。


    再想想,他又把号码拉了回去。


    陈寄云看向车窗外别墅的方向。


    蔺沈之进门后把雨伞放在门边,换了鞋。


    他没开灯,站在玄关处看了好一会后,这才走进客厅。


    雨幕下没有开灯空无一物的别墅显得相当冷清,和他印象中那个有蔚然的家不同。


    这栋别墅他毕业之后没多久就买下来,他从他爸曾经住过的那栋别墅里搬了出来,很少再回去。


    因为只要回去,只要看着那别墅,他就总忍不住地想起曾经有一个人在那栋别墅里等另一个人等了几十年。


    他和陈寄云不同,他并不怨恨,他从小懂事。


    他从不让他爸担心,他品学兼优,他大学没毕业就开始接触蔺氏集团,大学毕业之后更是直接就接手了蔺氏集团。他有手段,集团里那些老古董甚至都没能在他面前闹起来就安静。


    他做这些本是想让他爸轻松些,他爸身体一直不好,积忧成疾。


    但他接手蔺氏集团没多久,他爸就走了。


    事后他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因为他抢走了蔺氏集团所以他爸才走掉,因为对他爸来说,蔺氏集团大概是他那几十年里唯一能转移注意力的存在。


    不过这些他已经无法得到答案。


    蔺沈之深呼吸,平复心情。


    他退去外套,向着楼上走去。


    他先是去了一趟书房,把自己的电脑收好,然后拿着它进了卧室。


    他没有开灯,把电脑放下后在床上躺下,他嗅了嗅蔚然睡过的位置,那里还带着蔚然的气息。


    躺了会,他就着窗外微弱的光亮走向一侧的衣帽间。


    衣柜打开,看见衣柜里面的情况,他手上的动作不由顿了顿,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嘴角也轻轻勾起。


    蔚然这人性格随和,这份随和也带到了生活里,他不喜欢叠衣服,洗干净的衣服总是随意叠叠就放进衣柜,需要挂着的衣服也喜欢到处乱挂。


    诺大一个衣柜,他们明明都分好了各自的范围,他却总能隔三差五的在自己的那半边位置里面发现蔚然的衣服。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因为性格的缘故从小所有东西都会收拾得特别整齐干净,整齐干净得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个冰冷生硬的展柜。


    但有了蔚然之后,他那半边衣柜里似乎都变得有了生气。


    他才三天不回家,他那半边衣柜里就多出了好几件蔚然的衣服。


    蔚然不喜欢西装,更喜欢穿宽松的休闲装,那些蓬松的休闲装挤在他一堆西装里把他整洁平整的西装都挤到边边角。


    衣柜一打开,他都从自己的西装上看出几分委屈巴巴。


    他拿了蔚然的衣服理理,把它们放回蔚然自己的位置,末了,还不忘戳戳它们替自己的西装报仇。


    做完这些,蔺沈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收拾衣服上,他没有去拿西装,而是选择了一些更加休闲舒适柔软的居家衣服。


    手术之后他需要在床上躺几天。


    想到这,蔺沈之原本柔和几分的眉眼再次皱起,喉间是一阵淡淡苦涩。


    他停下动作,走到一旁的穿衣镜前。


    一整面墙壁的穿衣镜把他整个人都收入其中,让他清楚看见自己脸上的虫纹手上的虫化,也把他的狼狈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脱掉自己上身的衣服,露出衣服下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身体。


    他手上的虫化已经从手背一路蔓延至胳膊,黑色的虫纹如同蔓延的玫瑰□□,诡异而美丽。


    蔺沈之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平坦,如今微微隆起,那里有了蔚然的孩子。


    蔺沈之右手附上肚子,轻轻抚摸。


    他突然想到他爸,怀着孕的他回到家发现家里空空荡荡时,是不是也曾后悔过没有在发现怀孕后立刻打掉他?


    那之后独自等待的几十年里,他是不是无数次后悔过?


    这是蔺沈之之前从未想过的。


    蔺沈之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思绪却根本不受控制。


    他察觉时,一股不受控制的酸楚感已经弥漫全身,隐藏在他后背皮肤之下的骨翼擅自就在黑暗当中舒展开。


    未能完全伸展开,带着锋利骨架暗红轻薄整个衣帽间都无法容纳下的巨大骨翼,有着明显骨节感的手脚,蓝绿如宝石的眼,额头上方细长的触角……


    怪异、神秘,完全虫化的他就如同一只巨大的变异的蝴蝶,带着诡异而触目惊心的美感。


    他虫化的模样并不丑,即使是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却让他像“虫”。


    蔺沈之深呼吸,看向镜子,要平复心情收起虫化。


    视线看去,他却在镜子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黑暗中,他背后衣帽间正对面的厕所门口,蔚然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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