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志愿填报结束。
毕业生还要回校拿毕业证,开毕业典礼。圣敏是私立学校,经费充足,又需要这些仪式来挣面子,为了新一届招生做准备,自是筹备得很充分,誓要弄得十分盛大才行。
祁言舟作为全校第一,又是市状元,受邀上台发言。
他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也不爱出风头,毫不犹豫地直接推拒掉。
电话挂断。
沈乔在旁边喝柠檬冰茶,随口问:“你们班主任?上次警局见过的那个?”
“嗯。”
“那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态度还这么坏。”
“不想去。”
沈乔早习惯了他这样,笑了一声,将杯子放下,又揉了揉眼睛。微顿,再转开话题,“困了。”
昨天,她和周思琴打了一晚上语音,压根没睡几个小时。
内容当然是关于祁言舟。
周思琴看起来比沈乔自己还要激动,追问了不少细节。
“……乔,你都不知道,我一直等着你开窍,当你的恋爱狗头军师呢!”
闻言,沈乔趴在床上闷笑。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爱好。”
周思琴叹气,“什么呀,那不是怕你太单纯了,被人欺负吗?说实话,其实在你告诉我他收留你的事情之前,我是非常不喜欢祁言舟这种人的。看着就阴晴不定的,脾气差。你这么乖,脾气又好,可不得被他压得死死的。不过呢,后来,从你的状态来看,他应该对你很好,对吧?”
“嗯,他对我特别好。”
祁言舟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要不然,沈乔也不会这么简单就对他“日久生情”。
她看起来脾气软,实则骨子里从来很坚定。
周思琴笑一声,“祝福你,乔乔。如果祁言舟能让你天天开心,我也放心啦。”
……
思及此,沈乔牵了牵唇,看向面前少年。
她现在确实每天都很高兴。
看电视也高兴,去练舞也高兴,吃饭也高兴,和祁言舟说话也高兴。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烦恼都能顷刻消失殆尽。
祁言舟不知道她心中在思索些什么,想了想,兀自出声问道:“要去睡午觉吗?”
“嗯。”
沈乔点头。
无需更多言语,祁言舟十分有默契地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稳稳当当朝楼梯方向走去。
楼梯狭窄逼仄。
祁言舟动作小心翼翼,抱着沈乔,一点都没磕碰到她。
人已经踏上二楼。
没空手,他轻轻踢了一下卧室门,再走进去,把沈乔放到床上。
祁言舟低眉敛目地看着她,温声:“睡一会儿吧。”
两人对上视线。
沈乔勾了勾他的小指,轻笑,“别走。”
“不是困了吗?”
“还能再坚持一下。”
祁言舟点头,顺势在她床边坐下。他凝视着沈乔眉眼,难得主动开口问道:“晚上没睡好?在打电话吗?”
沈乔:“嗯,和琴琴聊天。你听到了吗?”
老楼隔音效果一般,两人卧室中间虽然还隔着一个公共区域,但窗户却是并排而开,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阻隔声音。沈乔怕打扰别人,夜深之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祁言舟捏了捏她手指,语气平淡,但音色戛玉敲冰般好听,“听到一点点说话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
“就……女生之间的悄悄话嘛。”
“不能告诉我?”
“不太行。”
沈乔笑了一下,实在觉得有些害羞。
听她答得这么干脆,祁言舟眸色微黯,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微微侧目,颔首,“好。”
沈乔怔了怔,“祁言舟,你不高兴了?”
“没有。”
“有的。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吗?真的就是一些女生之间的悄悄话而已。”
“我知道。”
祁言舟那点卑劣心思,实在无法诉诸于口。
他自己清楚,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心底对沈乔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因为身份发生转变,因为有了男朋友这个立场,祁言舟愈发想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没有秘密,同生共死。
这种想法很危险。
他只能用理智拼命制止自己。
也不能叫沈乔发现。
祁言舟抿了抿唇,长睫微垂,盖住眸中所有情绪,又重复一遍:“我知道。”
沈乔半坐起身,盯着他上下打量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端倪。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好把周思琴那些虎狼之词据实已告,只能讪讪作罢。
她清清嗓子,开口:“祁言舟。”
“嗯。”
“你凑过来一点。”
祁言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靠近她几寸。
沈乔换了个姿势,跪在床上,挺直背脊,双手虚虚地搭在祁言舟肩头。
两人变成一跪一坐。
这下,是沈乔视线比祁言舟更高,终于可以低头看他了。
她弯了弯眼睛,脸颊绯红,凑过头去。
一个吻,落在祁言舟脸颊上。
很轻,也很柔,一触即离,不带丝毫狎昵感,和他曾经吻她额头时一样,清澈又纯洁。
“……”
沈乔也不等祁言舟反应,“呲溜”一下窜回被子里,用空调被牢牢捂住脑袋。
顿了顿,她轻咳一声,闷着声说:“没生气就好。你快走吧,我要午睡了。”
在沈乔看不见的位置,祁言舟咬着牙,整个人绷紧,牢牢攥住拳。
灭顶的欢愉几乎要击溃他。
自制力在崩塌边缘。
只要沈乔主动那么一点点……就算是一点点,他都没有办法抵抗。
因为祁言舟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离开的动作,沈乔看不到他反应,有些狐疑,在被子里动了动,忍不住掀开一条缝,想看看他表情。
下一秒,她被一双大手从被子里整个儿拉出来。
祁言舟力气大,握住沈乔肩膀,轻轻松松,直接将人带出来,拢入自己怀中。
她被迫坐到他腿上,与他对视。
沈乔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呀?”
祁言舟脸色看起来冷峻,眉宇间,有戾气若隐若现。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她看了会儿,倏地,空出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勺。
少年俊俏精致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
唇上传来温软触感。
很快,这种温柔渐渐被强势替代,疾风骤雨一样,挟着欲.念与挣扎,不死不休。
一旦触碰到她,祁言舟便无师自通,压着她的手,舌尖顶开她的唇瓣。
他开始肆无忌惮。
沈乔顿时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逐渐连推拒都变得绵软,只能任凭他摆布。
……
夏日。
狭小破旧的房间。
斑驳的墙纸。
老式空调历经岁月,运作时,能听到机械音,嗡嗡作响,却依旧尽职尽责地为房间降温,驱散暑意。
单人床上,少年和少女静静地接吻,舍不得分离。
直至身上、背上,都变得汗津津的,由旖旎春色氤氲。
沈乔双眸含水,浑身脱力,懒懒地倚在祁言舟身上。
这个姿势,愈发显得她娇小伶仃,腰身盈盈一握。
祁言舟手掌滚烫,落在她腰上,像是能灼透衣物布料。
沈乔喊他:“祁言舟。”
“嗯。”
应答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情.欲色彩。
“突然不想午睡了。”
祁言舟又“嗯”了一声,“那正好。”
说完,再次覆上她的唇。
……
大抵,这世上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和心上人一同浪费时间。
沈乔心想。
-
毕业典礼当天。
虽然闷热,但难得没有出太阳,倒也不那么晒。
学校那些活动和仪式结束,毕业生们纷纷跑到操场上,和同学、老师、或是家长合影。
沈乔先和班上同学拍完合照,再和周思琴走到步道树荫下,拍闺蜜照。
不多时,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祁言舟。
沈乔咬着唇,冲周思琴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接起来,“喂?”
祁言舟:“在哪?”
“在大路这边,和琴琴在拍照呢。你过来吗?”
“马上到。”
等电话挂断,周思琴觑了觑沈乔表情,调侃道:“祁言舟要来了?”
沈乔点头,“嗯。”
周思琴忍不住啧啧感叹:“咱们学霸哥谈恋爱居然这么黏人,真是一秒都舍不得离开你啊……我还以为他是冰山挂的呢。”
刚刚在礼堂里,祁言舟就一直坐在沈乔旁边,对周围人好奇眼光完全视若无睹。
要不是后来分班活动,估计也是不会走的。
不过,因为正式毕业,脱离老师和学校规定掌控,年级里也有不少小情侣在今天公开关系,举止变得明目张胆,似是要利用好这高中生涯最后一天。
这就让沈乔和祁言舟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突出。
只是因为两人都是校内风云人物,之前又有绯闻传言,还有一些谈资,才引得人侧目。
沈乔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笑了笑,眼睛里都是甜蜜。
“不黏人啊。他过来帮我们拍照,不是挺好。”
周思琴对她这幅样子无可奈何,耸耸肩,“你说挺好就挺好啦。不过,一会儿我们去喝下午茶,可不能带他。闺蜜时间,不许带男朋友。”
“知道啦。”
两人聊了几句,祁言舟身影已经出现在路尽头。
他身形清瘦颀长,步子不急不缓。
看起来是面如冠玉的长相,气质却斐然,愣是有种疏离意味,叫人不敢靠近。
沈乔朝他挥挥手,“我在这里!”
很快,祁言舟走到两人身前。
他朝周思琴点点头,接着,注意力就尽数停留在沈乔脸上。
“热吗?”
“还好还好。”
“要不要喝水?”
“不用啦……”
明明只是琐碎的日常对话,但偏偏,让这两人说出来,听着就有亲昵意味。
周思琴假装受不了,叹气,撇撇嘴,“好啦,你们俩,站那边去吧。”
沈乔回过头,不解,“怎么了?”
“我给你们俩拍照啊。毕业情侣合影,不拍吗?”
“……拍!”
周思琴哼笑了一声,摆摆手,“快去快去!站到那边!”
两人对视一眼,站到台阶上。
台阶后面是一排树,树干之间,若隐若现,是操场上的主席台和升旗杆。
绿色为底,青春为伴。
祁言舟牵起唇角,抬手,霸道又强势地揽住了沈乔的肩膀。两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沈乔笑得十分漂亮,眉眼弯弯。
而祁言舟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落在沈乔脸上,没有看向镜头。
“咔嚓——”
画面被永久定格。
……
活动结束。
所有人离开学校。
沈乔和祁言舟打了个招呼,让他先回家,自己则是和周思琴一同去喝下午茶。
说是喝下午茶,沈乔还要在戴丛椿那边练舞,没法放纵,也吃不了什么高糖分食物。这个项目,基本还是以聊天、说悄悄话为主。
面对面自然和语音电话不同。
周思琴兴致勃勃,眉毛上扬,问题更加露骨。
她嘴角噙着笑,小声开口:“你们俩又是腻腻歪歪,又住在一起,发展到哪一步啦?”
“……”
沈乔脸颊骤然烧起来,垂着头,轻轻推了周思琴一下,“你在说什么呀。”
周思琴不以为意,“之前让你们注意分寸,那不是因为大家还是学生,你们俩也没有确认关系,不好越雷池,不然岂不是被祁言舟白白占便宜?但现在嘛,大家都是准大学生了,成年人,又是男女朋友,亲热亲热不可避免哈。但我还是要说,注意安全——”
沈乔听不下去,赶紧截住她话头。
“没有,没有啦。琴琴,你别说这个。”
周思琴:“好吧好吧。那我不说了。”
两人把话题扯到学校。
虽然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但因为各校分数线已出,学生们也都知道自己录上了什么学校。
周思琴文化课发挥一般,折上专业分,没能录上舞蹈学院。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另一所艺术类院校。
那所学校在中部地区,距离鹿川市还是有距离,高铁都要五个小时才能到。她们俩要想再如同高中一样,时不时见面、聊天,就只能等寒暑假了。
人生一个又一个阶段。
分离似乎不可避免。
周思琴挖了一口冰淇淋,长叹一口气,“没事的宝贝,我会每天都给你发消息的。你可别有了新的伙伴,就不理我了。”
沈乔:“我看到了就会立刻回的。”
周思琴笑了一下。
想了想,又问:“说起来,祁言舟没去t大和f大,是因为不想和你异地吗?还是他志向航空院校啊?这学霸,毕业典礼都不发言,也没人知道他心路历程了。”
学校里贴了红榜,祁言舟的名字高挂第一。
名字后头跟的就是录取院校。
在大众口碑和认知度来看,航空航天大学综合肯定是不如那几所来得好。只能说其中几个专业会更好。
圣敏今年第二名都上了t大,没道理第一名录不了。
学校老师和同学各有猜测。
周思琴却是立刻就想到了其中关节。
果然,沈乔踟蹰半秒,咬着唇,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周思琴竖起大拇指,感叹:“绝。会玩。你俩可以去写小说了。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够理智,但是真的很浪漫。”
“我也劝不动他……”
“这说明,祁言舟同学觉得你最重要呗。因为首先有你,才有他的未来。多浪漫啊!而且,航空院校有什么不好的,专业对口又吃香,不会失业。像他这种学霸,毕业就去造火箭,以后赚钱养你啊,咱们落难公主殿下。”
沈乔被她逗得笑起来,“你这说的,好像我毕业就失业一样。”
周思琴:“嗯?失业不就是舞蹈生的未来吗?”
两人对视一眼。
下一秒,笑作一团。
……
不知不觉,聊到暮色四合时分。
周思琴家的车已经等在店门口。
因为盛情难却,沈乔只得上车蹭了一段。
“送我去那家手机修理店就好。谢谢啦。”
周思琴想了想,扭头问她,“就上次我们去的那家吗?都一年多了,还没修完呢?”
沈乔:“没修好,算了,我去把它拿回来。”
因为高考之前太忙,放假之后又热,懒得特地出门去拿,一直拖到现在。
沈乔也死了心。
反正,很多事早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虽然离开沈家,但没有如那个“沈乔”说得那样出车祸,也没有放弃芭蕾,摆脱了当沈禾月“血包”的宿命,还成功考进了舞蹈学院。
看起来,未来正是一片坦荡,已经无需警示。
唯独关于祁言舟那件事……
说不定,上次去警察局那件事,就是“沈乔”原本时间线里,祁言舟的死局。
说不定,现在死局已破了呢。
沈乔甩甩脑袋,将种种担忧压下。
十五分钟后。
轿车抵达修理店。
沈乔同司机道过谢,再与周思琴作别,独自下车。
走进店内。
店主竟然还认得她。
“同学,就是你的那只手机吧?一直没修好的那个。”
沈乔点头,“对,是我的。不好意思啊,实在麻烦你了。”
店主小哥摆摆手,走到里面隔间,将那只手机拿出来,放到柜台上。
他点了一下锁屏按钮。
屏幕“噌”地跳亮。
“可以开机,但是开机就是白屏,无法使用。里面的零件基本全都换过一遍了,没有别的办法。”
沈乔接过来,摆弄几下。
除了屏幕能亮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看样子,确实是束手无措。
她抿起唇,也没有再尝试,收起手机,爽快地付了钱,转身离开。
……
夏季,夜黑得很晚。
七点出头,天边还留有最后一丝晚霞,尚未完全被黑暗湮没。
尚未穿过缜桐路红绿灯,沈乔猛一抬头,看到祁言舟已经在对面路口等他。
她笑起来,朝着对面挥挥手。
祁言舟也挥了下手。
绿灯。
小姑娘像只小动物,蹦蹦跳跳地来到少年身边,扑进他怀中,“祁言舟!等我好久了吗?”
“没有很久。”
在沈乔发消息说还有15分钟就能到家时,他便出来了。
等待,于祁言舟而言,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沈乔坠入他掌中,根本不会差这十几分钟时间。
不过,这也没必要告诉她,叫人徒增压力。
祁言舟低下头,看向怀中人,目光深沉。
沈乔还无知无觉,撒娇似地问道:“热不热?你吃晚饭了吗?”
马路边,人来人往。
两人只抱了一下。
分开之后,十指相扣,往小巷入口方向走去。
祁言舟平静作答:“还没有。”
“等我一起吃吗?”
“嗯。”
“其实我不是很饿……刚刚吃了下午茶。”
“那陪我吃?”
“好呀。”
“……”
行至小巷。
两人没法继续并肩走,只能一前一后。
沈乔走在前面。
自然,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
祁言舟抿了抿唇,又问:“今天和周思琴聊什么了?”
“就……聊之后上大学的事情啦。”
“详细的还是不能说?”
“对哦!祁言舟,你是不是吃醋啊?”
“……嗯。”
祁言舟承认得很是爽快。
沈乔脚步一顿,低低笑了声,扭头看他,眉眼弯弯,“别吃醋。祁言舟,我好喜欢你的。”
“我也是。”
她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
身后,祁言舟却是不自觉捏紧了手指。
沈乔就是他的瘾。
在这一天一天相处和一声一声“喜欢”中,他失去理智。
从此刻起,祁言舟确信,自己再也不会允许沈乔的喜欢半途而废。
他们注定只能死在一起。
永生永世。
永远。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感觉很对不起大家,因为本来这章后面有个很长很长的剧情,昨天写到一半就有点纠结,不知道怎么切分,一直改来改去,所以拖到现在才能更新。
今天先是小情侣日常啦!
谢谢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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