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离了凑合过吧。
翌日, 七点。
“还不起床么?”
安饶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他。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浑身一阵酸软。
果然「新姿势」不能轻易尝试。
他勉强睁开眼, 入目便是楚观南容光焕发的脸。
安饶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想看他。
“还是说,你想再睡一会儿。”楚观南坐在他身边, 深蓝色的睡衣松松垮垮吊在身上,深V领口中间是蓬勃而发的坚硬胸肌。
“起不来, 腰疼。”安饶瓮声瓮气道。
楚观南笑着摇摇头,手臂从他身下穿过,一把将人翻转个面,另一只手穿过腿弯, 稍稍发力,安饶便感到身体一阵悬空。
“我抱你去洗漱。”
洗脸刷牙一气呵成,楚观南又把他抱回卧室放好, 拿出吹风机和滚梳, 在他的头发上左右开弓。
头一次, 楚观南还要给他吹个造型, 不知道今天要见什么重要的人, 搞这么大阵仗。
安饶被吹烦了,按住他的手:“差不多就行了, 反正出门口罩眼镜也没人认得出来。”
楚观南拂开他的手, 继续吹,振振有词的:“别人不注意无所谓,主要是给我看。”
安饶叹了口气, 抱着双腿两眼放空。
吹完头发, 楚观南从衣柜里拿出一只手提袋, 从里面拿出一件浅蓝色的毛衣,展开:
“毛衣织好了,穿穿看合不合身。”
安饶抬眼,看见一件宽松的淡蓝色高领毛衣,胸前还有几个深色的菱形图案,袖子两侧各有一道粗花长扣。
有点惊讶。
他接过毛衣摸了摸,质感柔软,也不似他之前穿过的羊毛毛衣那么厚重扎手,非常轻便且软乎乎的,还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这真的是你织的?”安饶拿毛衣在身上比划两下,“该不会是请人织来哄我的吧。”
楚观南随手解开安饶的睡衣扣子,然后将毛衣领口撑开,沿头给他套下去。
“骗你有什么好处。”
安饶记得以前大学时,舍友也赶着情人节想给女朋友织围巾来着,折腾了一晚宣布放弃,表示毛衣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楚观南竟然给织出来了,本以为他就是三分钟热度来着。
毛衣穿上身,柔软又暖和,领口也刻意开大了些不至于勒脖子。
“喜欢么?”楚观南轻声问道。
安饶揉着胸前柔软的衣襟,点点头:“我老公真棒,以后哪天不混娱乐圈了也可以靠织毛衣维持生计。”
“夸人都不会夸。”楚观南拍拍他的屁股,“去换衣服,吃完早餐出门。”
宽阔的主城大道上,扫雪工人忙着铲雪撒工业盐,清理过后的路面泛着深色的湿润。
车子都不敢开太快,龟速前进。
楚观南他们八点钟出门,两个小时了还堵在小高速上。
他看了眼手表,眉头微微蹙起。
安饶昏昏欲睡,嘟哝了句“还有多久到。”
楚观南将暖气开小一些,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不能睡,现在睡了一会儿下车会很冷。”
安饶眯起眼睛,嘴角绽开昳丽笑容。
这句话在他小时候,妈妈也说过的。
“话说这是往哪开的啊,怎么越走越偏还上高速了。”
不管他怎么问,楚观南永远都是那句“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缓缓驶出了高速,沿着小路往下开,安饶隐隐听到了火车发动时的呜呜声。
他直起身子看过去,一座崭新的火车站从树木掩映中露出了尖尖的房顶。
“火车站?”安饶警惕地看向身边人,“你不会要把我卖到大山里吧。”
“你猜对了。”楚观南微笑道,“就是不知道你这样的能卖多少钱。”
“哈,你卖我?还不知道是哪一个卖哪一个。”
玩笑间,车子在火车站门口停下,人头攒动中,安饶隐约看到了一堆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黑色大棉袄、脸被寒风吹成黑红色的中年男人扛着红色大编织袋站在车站出口处东张西望,他脚边还蹲了一堆小朋友,只穿单衣,紧紧靠在一起取暖。
这样的组合引起了旁边安保人员的注意,正死盯着他们看,怀疑是不是人贩子要在这里中转。
“陈?陈校长?”安饶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时,一个脸上挂着鼻涕的小朋友看到了安饶,激动站起身,大喊一声「安老师」。
随即,小朋友们全部站起身,踩着破烂的小鞋子穿过人群朝这边跑过来。
不少人好奇地看过去。
“安老师呜呜呜!我可想死你啦!”一个戴着脏脏毛线帽的小男孩首当其中,一头扑进安饶怀里。
安饶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蹲下身子将小孩的帽子往上拉了下,半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小军?”
随即而来更多小孩将他团团围住,抱着他就不撒手。
安饶抵不过十几个小孩的重量,被压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看到网上说有坏人要对你图谋不轨!所以趁着寒假过来保护你!”小军攥紧拳头,满脸义愤填膺,「图谋不轨」一词用得也很微妙。
陈校长扛着几只大袋子跌跌撞撞跟过来,脸上还是那副断了腿后用胶布缠了缠的眼镜。
“安老师,好久不见。”
“陈校长,你们在这等多久了?”安饶抓过小军的手,可怜的小孩手冻得冰块一样,指节处都是冻疮。
校长不好意思笑笑:“也没有很久。”
安饶扭头看向楚观南,表情明显不悦:“他们要来你怎么不和我说,害人家在寒风里等这么久。”
楚观南尴尬笑笑:“想给你个惊喜。”
安饶搓着孩子们的小手,心疼道:“在候车厅等不就好了,外面多冷。”
“嘿嘿,因为我们想第一时间见到安老师嘛。”小军跳着高抱住安饶的腰,忽然想起什么,从旧旧的小书包里拽出一只红色布袋,“安老师,这是我爷爷让我带给你的,你拿回去慢慢吃。”
看着面前一张张淳朴天真的小脸,安饶做了数个深呼吸才勉强把眼泪憋回去:“我现在叫车,咱们先找个酒店放行李,然后老师请你们吃大餐好不好。”
孩子们「好」字说一半,戛然而止。
小军:“老师,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安饶:“不是。”
“好耶——”
安饶:他叫了辆十二座商务车,剩下的则跟着楚观南的车,刚好一趟拉走,来到了距离他们进很近的酒店。
小孩子们第一次进城,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车窗上挤满了满眼新奇的小脸,过往车辆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你看那座楼好高!”小军兴奋数着,“一、二、三……”
安饶抱着小军,热情介绍着城里的光景。
旁边坐着李明明,怀里还抱着他那只旧旧的足球,他不太会表达感情,只能透过通红的小脸揣测他此时激动的心情。
“老师,前面这个是你的司机么?”一个小女孩忽然指着楚观南好奇道。
楚观南脸色沉了沉。
安饶笑笑:“不是哦。”
楚观南的脸色这才好了点,想着他接下来那句「他是我老公」,嘴角不自觉漫上一丝笑意。
“他是我的管家。”
楚观南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
小女孩站起身凑到楚观南脸边,仔细打量着他,半晌:“这个叔叔我见过的。”
“在电视上么?”安饶问道。
“不是,在学校里见过。”
“叔叔没去过学校,你是不是看错了呀。”
小女孩笃定地摇摇头:“绝对见过,我想想……啊对了,就是足球比赛那天,他一个人坐在观众席的角落,还戴着墨镜,但是上次他就是这个发型,应该是他吧。”
楚观南清了清嗓子,暗示孩子别继续揭他老底。
安饶笑吟吟的透过后视镜看着楚观南的脸:“奇怪,管家先生是什么时候去的呢,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原来楚观南老早就开始在意他了。
甚至在通告爆满的情况下也能抽出时间跑到山沟里看他。
楚观南不动声色,悄悄看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映照出安饶温柔的笑脸。
楚观南扬了扬嘴角。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孩子们一进门,看到如此豪华的陈设构造,惊愕地张大嘴巴:“哇,好漂亮——”
前台服务员见忽然来了这么群脏兮兮的小泥猴,还以为是过来捣乱的,拿过对讲机要通知保安来撵人。
刚举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放下一张身份证:“你好,一间大床房,七间标间。”
前台小姐诧异抬头。
大眼睛瞬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哇!这是安饶么!
哇塞!好幸运!第一天上班就能看到明星,那他旁边那位高个子岂不是……
“好的,马上帮您准备!”
开好房间,待人一走,前台迫不及待拿出手机发微博:
【在酒店偶遇安饶和他支教时的学生们,我我我太激动了!】
底下马上有人评论:
【他们感情真的好好哦。】
【慕了,我也想见见饶饶本人。】
酒店一二楼是吃饭的地方,安饶带着孩子们顺便在这里吃了海鲜大餐,还去他家里看了小猫,去了博物馆,又带着他们去了市体育中心,刚好碰到青训营的孩子无论刮风下雨也坚持在球场上练习。
李明明蹲在远处,满脸艳羡看着他们。
安饶买了热乎的牛奶分给孩子们,一扭头,见李明明一动不动望着青训营的孩子们出神,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去踢么?”
李明明回过神,羞涩地摇摇头:“他们踢得很好,我去了……只会拖后腿。”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凡事要只抱七分希望,付出十二分的努力,这样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觉得可惜,也不会后悔。”
李明明攥紧拳头,点点头。
安饶找到他们教练说明来意,教练倒也爽快,兴许是看在安饶的面子上,先简单教了李明明些基础规则,然后吹哨示意孩子们停球围过来。
“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加入的小帅哥,大家多带带他,但是,不能放水哦,我说过吧,放水是对对手最大的不尊重。”
身着整齐划一队服的孩子们看着这个穿着破旧单衣的小男孩,眼底隐隐透出一丝不屑。
哪里来的野路子,会踢球么?
其实安饶开始也很担心,毕竟青训营出来的孩子将来可是要进国家队的,他们老早就接受过高强度的专业训练,的确是李明明这些大山里来的孩子不能比的。
他担心万一这一踢直接把李明明的信心踢没了可怎么办。
李明明补了个前锋的位置,一开始确实很紧张,被对面几个假动作一路带球冲破他家球门。
甚至他队里有孩子开始抱怨:“不会踢就别来拖累别人好嘛。”
但安饶的担忧完全多余。
李明明就是那种擅于在挫折中成长的类型,前期局势不利并未影响他的心情,反而越挫越勇,光那股冲劲儿就吊打大半青训营的孩子,到了下半场,不光挽回上半场损失的分数,甚至可以说直接把对面按着打。
好家伙,对面半场下来连球都碰不到。
教练都看傻了,大手一扬:“这……这孩子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啊!这要是再经过专业训练还了得?”
“这孩子哪个学校的,能不能让他学校给个名额来咱青训营?给孩子一个机会,也给国足一个机会。”教练真心实意希望李明明能来。
安饶给教练留了陈校长的联系方式,让他直接联系校长说。
山路崎岖难走,不知他们来晋城一趟花费了多长时间,可无论多么难走也一定要坚持下去,这是改变他们命运唯一的机会,但愿,都能抓住。
孩子们玩累了,心满意足回了酒店,好奇地对着浴室里的花洒研究半天,淋着水快乐打起水仗。
安饶和校长叮嘱了几句后打算打道回府。
刚走到房间门口,手机响了。
他拿出一看,是李叔打来的电话。
安饶刚一接起来,那头传来李叔略显焦急的声音:“今天有警察上门调查了,楚卫风大概是坐不住了,买了飞美国的机票,今晚十点就走。”
安饶心里一咯噔。
一旦楚卫风跑到美国去,这边警察可就真管不到他了。
“警察怎么说。”
“只是来调查,但好像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抓人,这调查过程太慢了,他们现在已经在楼上收拾东西了。”
安饶沉思片刻,道:“李叔麻烦你想办法拖住他们,我现在马上过去。”
李叔叮嘱了句注意安全便匆忙挂了电话。
的确是,如果警察找不到确实能证明他买凶杀人的物证,单凭行凶者的口供很难给他定罪。
安饶从随身背包里找出楚观南交给他的U盘,这是唯一能立马给他定罪的最后底牌,但如果楚卫风真的被定罪,楚观南难保不会被扣上「蛇鼠一窝」的帽子。
现在容不得自己继续犹豫了,时针已经指向八,他们马上就要出门,再晚一点,就真的没机会了。
安饶敲响隔壁陈校长的房门,将U盘交给他:“陈校长您现在立刻帮我把这个交到警局,我有点事要处理,马上得走。”
说完,他也顾不得陈校长是什么反应,疾速跑到电梯口按下按钮。
与此同时——
房间里,李明明和吴小军洗完澡出来,就听到安老师在门口说什么警局,他马上要走。
“安老师要去哪啊?”
“不知道,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可是校长说过不许我们乱跑。”
吴小军从老旧书包里翻出临走前奶奶塞给他的五十块钱,坚定攥住:“咱们不是说好要做安老师的贴身保镖嘛。”
李明明沉思片刻,在房间里环伺一圈,找到自己的足球掂了掂:“走吧。”
夜幕垂下,霓虹闪烁,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行驶于宽阔大道。
吴小军拍拍师傅的车座:“叔叔再快一点,不要跟丢前面的车。”
师傅诧异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么小就乱跑,家长都不管的?”
吴小军振振有词:“我们已经是大孩子了,我们要保护我们的老师!”
师傅还以为他们又在玩什么抓人游戏,无奈地摇摇头,加大了些油门。
行驶了将近半小时后,车子停在通往楚卫风豪宅前的林荫小道上,司机说前面是私人地方,出租车不让进。
安饶付了钱匆匆下车,沿着小道一路疾奔。
他跑得很急,没注意到后面俩小娃娃鬼鬼祟祟一路躲一路赶紧随其后。
当他跑到豪宅前面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门口,隐蔽的只开近光灯,俞敏唯正推着楚卫风的轮椅把他往车上抬,后面还跟着李叔,正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试图拖住他们。
俞敏唯听不得他啰嗦,不耐烦地推开他进了驾驶室。
随着车子发动的声音,安饶看到载着原作者的车正步步向他逼来。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只要原作者还是自由身,那么自己就一天不得安宁。
俞敏唯也看到了路边的安饶,加快了车速想要绕过去。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车速快到令人根本无从反应。
安饶立马抬腿追过去,但双腿哪能敌得过四只轮子。
他边追边掏出手机给陈校长打电话,想问问他到警局没。
俞敏唯透过后视镜看到被远远甩开的安饶,得意笑笑。
可就在这时,前车窗上忽然疾速飞来一道黑影,接着重重砸在车玻璃上,玻璃顿时裂开一圈蜘蛛网。
她惊叫一声,吓得赶紧转动方向盘向一旁驶去,正对上前面几颗粗壮大树,想刹车,但因为车速太快已经刹不住了。
巨大的响声划破寂静黑夜,安饶看到一颗破旧的足球被撞飞十几米远,正滚到自己脚边。
前面那辆载着原作者的车一头撞在树上,车后冒出滚滚浓烟。
紧接着,驾驶室的门打开,俞敏唯跌跌撞撞跑下来,赶紧打开后面车门把楚卫风往外拖。
“兔崽子!谁让你们在这踢球的!”俞敏唯冲着黑暗处大喊,声音尖锐刺耳。
两个小男孩从黑暗中跑出来,一人拽一个,大喊着:“坏人你想往哪里逃!”
安饶震惊。
他们俩什么时候跟来的?
那其他孩子呢?
他忙跑过去,拽过吴小军的衣服:“谁让你们来的!”
“老师我是来保护你的!”吴小军笑着裂开大嘴,少了大门牙看起来憨憨的。
看着孩子们单纯质朴的笑脸,安饶所有火气霎时烟消云散。
他抱过孩子们,轻声道谢。
也多亏了李明明一脚神操作逼停了车子,不然他们现在可能已经驶入开往机场的告诉,再也逮不到了。
楚卫风惊魂未定,但因双腿残疾只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抬眼看向安饶,眼底是蔓延开杀心的恨意。
安饶垂视着他,忽而勾起嘴角:“好久不见啊沈老师。”
楚卫风倏然瞳孔扩张,嘴唇不住颤抖。
他知道?!
他为什么知道!
李叔姗姗来迟,从后备箱抬下轮椅,不发一言毫无情绪将楚卫风拉起来放进轮椅,转身对俞敏唯道:“别跑了,你跑不过警车的。”
她呆呆望着丝毫不反抗的楚卫风,双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地。
警铃声响彻静谧树林,红蓝相间的灯光徐徐照亮漆黑深夜。
楚家豪宅里,警方在楼上忙着对楚卫风的电脑调查取证,李叔为了避嫌带着俩小孩在院子里堆雪人,俞敏唯也已经认命,坐在警车里等待她下一站目的地。
偌大客厅里,只剩安饶和楚卫风。
应该说是原作者沈老师。
沈老师低垂着头,手指无力抵住额角,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
“你赢了,你养出这么多对你忠心耿耿的蛊,我用尽心思机关算尽又有什么用呢。”
“沈老师说错了,我不会什么苗疆蛊术,我只知道,真心要用同样的真心来换。”
沈老师冷笑一声。
“但愿你所谓的真心,能够让你忘掉手上曾经沾染的鲜血,往后余生都能睡个安稳觉。”
安饶冷冷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你当时是听到了什么谣言,但我印象很深,你给我们班代课时经常说,独立思考很重要,说起来何其容易,那么你做到了么。”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大道理!”提起曾经,沈老师不免想到弟弟坠楼那日,往日的愤怒与不甘再次涌上心间。
“凭我敢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你弟弟坠楼的事,我只能说对你深表同情,但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我也不需要愧疚,跳楼是他自己的选择,是学校和家长没有对他的心理思想进行过正确引导!”
安饶攥紧的十指慢慢舒展开,语气放轻:“而你们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给我扣一顶杀人犯的帽子。”
他的眼圈渐渐泛红,只有使劲咬住下唇才不会被人看出来此时有多难过。
“你们只想着要对死者负责,那谁又能对我负责呢。”
沈老师静静凝视着他,所有亟待宣泄的痛楚和愤懑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想着泄愤复仇,但是却忘了冷静下来去思考背后的真相。
安饶倾吐一口气,缓缓道:“我和你弟弟根本就不是学校里谣传的恋人关系,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没有看过他写给我的情书,只是忽然有那么一天,他跑到我面前,质问我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从楼上跳下去,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甚至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他的选择就先一步发生了。”
沈老师一点点弯下腰,浑浊的泪水一滴一滴晕湿膝间。
“你写那本小说,把我写成一个……”安饶说到这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你也不会想到自己在作茧自缚吧,沈老师,不是什么人都有能力改变命运的。”
安饶站起身,看向落地窗外两个围着丑丑小雪人蹦蹦跳跳的小可爱,嘴角漫上一丝欣慰笑意。
“咔啦、咔啦。”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机械声。
安饶被声音吸引好奇看过去。
“嘭!”
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安饶被吓得心头一凉,看过去的时候,楚卫风低垂着头,鲜血蔓延开染红衣襟。
太阳穴上一个大窟窿,鲜血喷溅在后面沙发。
接着,他手中的左lun重重坠落地面。
安饶猛然睁大眼睛,睫毛剧烈颤抖。
警察听到声音火速下楼查看情况,孩子们也被声音吓到了,跑过来想看,被李叔捂住眼睛抱到一边。
“祝队,嫌疑人自杀了。”一个警员惊叫道。
“先打120吧。”队长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好似知道,就算救护车来了也没用。
当一个人真的完全失去生存意志时,是救不回来的。
他的离开,也是悄无声息的。
李叔开车把他们送回了酒店。
房间里,两个孩子各怀心事郁郁寡欢。
良久,吴小军颤着声音问道:“老师,那个人自杀是因为我们……打坏他的车害他没能逃走么。”
安饶蹲下身子抱住两个孩子,摸摸他们的头发:“不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千万不要自责,你们要是这么想,陈校长就会想会不会是他的错,不该把你们带过来,这样的话,追责起来就没有尽头了。”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虽然不太理解,但安老师说的,一定是对的。
楚卫风畏罪自杀的消息很快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这人是楚观南的父亲。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楚观南,毕竟就警方发布的消息来看,伪造票证罪不是什么重罪,待两年也就出来了,但他选择了自杀,是不是有点……
关于俞敏唯故意伤人一事,警方只公布了其姓名职业,没有公布她和楚卫风的夫妻关系,这是安饶一再恳求的最后决定,这样大家就不会把买凶杀人的罪名往楚卫风身上联想。
安饶倒不是同情楚卫风。
而是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保护楚观南的方法了。
安饶回到小区,抬头看去,屋里漆黑一片。
再看看手机,一向黏人的楚观南竟也只发了一条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看来他也看到了父亲自杀的消息了吧。
安饶在门口踌躇许久,迟迟无法按下电子锁。
不管楚观南之前如何憎恨自己的父亲,可这样一来,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了。
安饶站在门口,忽然有点不太敢面对他。
怕看到他伤心的面容,又怕他明明心里失落却又什么也不肯说。
思前想后,安饶灵光一闪。
他跑到门口水果超市要了只超大号装西瓜的纸箱,又去文具店买了丝带和粉色拉菲草,拉菲草铺满纸箱,他又在纸箱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然后黏上蝴蝶结丝带,拖到家门口,自己钻进去,敲敲门,接着马上钻进去。
门里响起脚步声。
楚观南这个没有一点安全意识的问也不问直接打开门。
他看到了面前这个奇怪的箱子。
一般情况下,家门口看到这种东西都要怀疑是不是什么神秘凶杀案,但楚观南竟然一点也不犹豫地撕下蝴蝶结,打开箱子。
「噗嚓」一声,粉色的拉菲草顿时飘满天际。
“老公!生日快乐!”安饶猛地站起身子,学着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依萍张开双臂,扑进楚观南怀里。
他悄悄抬眼观察楚观南的表情。
他在微笑,满目柔情。
“我的生日还有八个月。”楚观南把他从箱子里抱起来,看着满地拉菲草,“你要负责把卫生打扫好。”
“因为我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祝福语嘛。”安饶双臂吊着他的脖子,俏皮晃了晃。
嘴上这么说着,可楚观南还是主动打扫了卫生,把箱子拖进来。
小猫南南一见到纸箱,兴奋地围着蹭来蹭去,仿佛在说:“你送给朕的豪宅朕就笑纳了喵。”
楚观南看起来好像和平时无异,安饶也实在看不出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如果可以,忘掉是最好的结局。
安饶早早洗完澡上了床,他翻着网上的评论,本来还担心这件事多少会让楚观南受到影响,但意外的,楚卫风年轻时那点破事好像早已引起众怒,大家都骂他活该,并一水替楚观南声援,庆祝他脱离苦海。
浴室门打开,热气散出。
以往楚观南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先过来和自己温存下,但这次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头顶顶着毛巾,手里握着手机,委下身子默默滑动屏幕。
安饶悄悄移动到他身后,透过缝隙看了眼。
果然,他在看新闻。
不能让他看!不能让他想起不开心的事。
安饶坐直身子,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右手绕到前面从他小腹一路向上:“老公,我跟你讲,我又学到了一种新姿势,用过的都说好,试试么?”
楚观南抬起头笑了下。
这笑容不要太勉强,跟哭没什么两样。
安饶抓过毛巾潦草给他擦了两下头发,接着毛巾往地上一甩,用浑身力量将他压在床上,手指摸索着寻找床头灯的开关,调了个最暧昧的橘黄色。
垂视而下,他的脸像打了层柔光滤镜。
但眼底是不易察觉的疲惫。
安饶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今晚其他什么也不要想,只要想着怎么满足我就行,好不好。”
楚观南的眼底一点点,泛起微红。
他撑起上半身一把按过安饶的后脑勺,唇齿纠缠间,安饶好像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唉,大概比起失去父亲的伤心,更多的是对母亲解脱的慰藉吧。
可怜的小朋友,但幸运的是,往后再无担惊受怕。
“呜呜呜,安老师我们舍不得你。”
孩子们站在火车站门口,像一堆小挂件一样挂在安饶身上不松手,依依不舍哭到几度哽咽。
孩子们在晋城玩了三天,因为经费问题,不得已要早早坐上回家的火车。
这座城市很大很大,三天的时间只够他们见识冰山一角。
安饶捂紧他们的衣服,不舍地叮嘱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看到那座大学了没。”
安饶指向不远处的一栋白色高楼,那是晋城的省重点院校。
孩子们放眼望去,每个人眼中都写满无限期盼。
“将来,在那里见好不好。”
孩子们用力点头。
吴小军抽噎着从脖子上拿下一只红色的小三角形布包,上面有个金色的「福」字,已经磨得掉了漆。
他把东西放到安饶掌心,小手用力掰着他的手指迫使他合拢。
“老师,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护身符,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安饶知道这对小军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如果他不收,小军恐怕会更难过。
安饶把护身符戴在脖子上,拿起给小军看:“谢谢你,有了这个护身符,以后没人再敢欺负我啦。”
小军这才破涕为笑。
时间不早,校长领着孩子们去赶火车。
看着孩子们一步三回头满眼不舍的模样,安饶冲他们挥挥手,平光镜后的双眸渐渐模糊。
一双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捂住他冻得通红的耳朵。
“走吧。”楚观南不想在火车站待太久,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好奇看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安饶点点头:“肚子饿了,吃饭。”
“你肚子饿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那你要不要带我吃饭。”
“去,想吃什么。”
安饶又是不假思索:“火锅。”
作者有话说:
明天放结局啦!我们饶崽从开始心心念念的尼泊尔之游终于要实现了嘿嘿。
后面会放几个日常综艺的番外,大家记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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