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车整整开了一夜没有停歇,中途绕开兴德市主城区穿过县道,在早上六点过进入北河市境内。
保险起见,车队避开了可能被感染者和废弃车辆占据的高速主干,尽量往偏僻的老式公路走。
可即便是走了最安全的一条路,还是没能避免得了麻烦。
车队刚走到一半,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堆感染者,而且不只有普通的初级感染者,大部分都是奔跑速度极快的二级进化体。
队伍人多,还有老弱妇孺,不能停下来硬拼。
盛濯把驾驶座交给塔塔,半身探出天窗举枪射击后面紧追不舍的二级感染者。
很快,打头那辆大货车上也有持枪的人加入战局支援盛濯。
枪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两辆货车里的人都狠狠揪起了心脏。
盛濯枪法极准,大部分追上来的二级感染者都被他一枪毙命,饶是如此,在终于解决完那些进化体时,他的弹药也所剩无几。
……
天快亮了。
追兵没了,盛濯和霍擎远却依旧没有放松拧了一夜的眉头。
直觉告诉他们,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
车队里大部分人是悬了大半夜的心此刻稍稍落下些许,然而塔塔却是在镇定、警惕、好奇和疑虑几种心情中反复横跳。
说实话,自从来到陷入末世混乱的地球,她并没有真正感到不安和恐惧的时候。
她掌握的力量是远超于地球文明所能达到的程度,只是取决于如何使用。
若非必要,她并不想暴露身份。
奈何这次遇到的情况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复杂。
她知道,他们刚刚解决完的这波追兵是试探,也是前菜。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危机源头十分狡猾,躲在幕后意图将他们玩弄于鼓掌,却又胆小得不敢现身,让她连直接抹杀都办不到。
要是和这群普通人类对上了……
塔塔默默看了眼副驾驶闭目养神的男人,以他的能力,大概能躲过。
霍擎远和身边几个军人出身的队友身体素质都还不错,比盛濯差了那么一点,应该也能保住性命。
至于其他人……
几个当过兵的男人加起来自保绰绰有余,但要是带上一群普通人,结果就不好说了。
盛濯到落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的目光,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天亮了。
经过一片视野无死角的平原区域,后头也没有追兵的迹象。盛濯心底的警惕依旧没有降低,只让塔塔先停车。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继续走。”他从箱子里随手拿出一包巧克力饼干和一瓶水递给塔塔。
塔塔翻出背包里的压缩饼干,“我还有呢。”想到什么,她又说:“可以边走边吃吗?我的感觉还是很不好。”
盛濯抬手压了压眉心,语气有种说不上来的低晦:“你觉得会是什么?”
他有一个猜测。
塔塔没说话,目光盯着手里的半袋压缩饼干,像是在发呆。
她一直在用精神力扫描周围,企图找出不安感的源头。
很奇怪,明明感觉就在附近,却连她的精神力场都无法覆盖,难不成还能被屏……
屏蔽场!
塔塔猛然坐直身子。
盛濯被她这一举动惊到,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询问。
塔塔却没心情去回答他的疑问,满脑子都是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难道……感染者已经进化出了精神力?!
如果真是这样,这里的人类未免也太惨了吧!
“也许是捕食者。”盛濯以为塔塔的异常是因为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干脆直接说出了猜测。
那样强烈的威胁感,他只有在川江基地沦陷时经历过。
川江曾经研究过,从三级捕食者开始,可以驱使低级感染者。至于更高级的……还没有人见过。
基地沦陷,正是三个三级捕食者驱使着二级进化体造成的。
塔塔慢慢抬起眼皮,神情复杂地与盛濯对视。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瞳孔,塔塔不禁想起川江基地沦陷的那一夜。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那么多人类的死亡。
而那个时候,她还谨守着家乡的文明法则。
不要轻易干预,干预,意味着扰乱。
所以她在内心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插手。
那样大规模的毁灭,她很清楚,如果自己阻止了,她的到来对于这个文明的影响将从微乎其微转为举足轻重!
所以她没有阻止,她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眼前,她任由原本还活生生的人变成没有心智只对血肉充满原始欲望的怪物……
如果一个人类不再尊重生命,甚至漠视生命,那么他所代表的文明,他所敬仰的法则,是否也是如此?
在那之后,塔塔曾经花了一整夜的功夫来思考这个问题,期间还查阅了不少智脑上保存的资料。
文明发展的方向有很多种,但她的文明不是漠视,更不是冷血。
她想,她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会带着先知智者的光环指导人们去怎么做,更不会妄图当救世主。
只是不想再看到生命从自己眼中消亡。
如果如她所想,地球的感染者已经进化出了精神力,那么目前也只有她可以应付得了。
她做不到再一次漠视。
*
队伍暂时停下来修整。
盛濯将自己的猜测告知霍擎远,对方听完之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危险如影随形,而他们却一无所知只顾仓皇逃命,逃是逃不掉的,也许它什么时候玩腻了就会露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将所有人吞噬。
这里面只有盛濯和塔塔亲眼见过捕食者那可怕的破坏力,十万人的安全区都逃不过,更不要说区区二三十个人。
“你的意思是,昨晚那场追袭是高级丧尸主导的?”霍擎远若有所思地说,“那它为什么不现身?难道在跟我们玩捉迷藏?”
盛濯神情一顿。
恰巧这时,塔塔朝这个方向走来。
盛濯似乎读懂了她脸上隐晦的暗示,和她走到另一边,“怎么?”
塔塔默默在两人周围布下一道屏蔽力场,以防被人听见谈话。
“我准备和他们分开,各走各的。”
盛濯本能察觉到不对劲,“你什么想法?”
不是质问的语气,只是单纯地询问她这样做的目的。
塔塔觉得盛濯这人果然上道,一下子就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深意。
“我觉得不只有捕食者,我的感觉比川江那次更强烈。”
盛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的确。”
捕食者只是他保守的猜测,事实上,他的感觉和塔塔一样。
“所以我准备和他们分开走,把那东西引开。”塔塔笃定地说。
盛濯看她的目光有些微妙的变化,“引开之后呢?你打算单枪匹马对付它?”
塔塔不闪不避迎着他的目光,“应该没问题。”
她只是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暴露自己。
面前的小姑娘头顶才到自己肩膀的位置,一身利落的黑衣将玲珑有致的身躯牢牢包裹住,干净白皙的小脸上像是嵌入了一对上好的宝石,明亮灿烂。
她看着他,无畏而坚定。
灰暗衰败的末日世界里,她是如此熠熠生辉。
盛濯心里有根弦像是突然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片涟漪轻轻浅浅地荡漾开来,无知无觉,却留下了难以抹平的波痕。
“不行。”盛濯否定了塔塔的提议,“我不可能让你单枪匹马去应付连我都无法预料的危险。”
他们是队友,不可能留一人独自作战。
盛濯没有给塔塔解释的机会,绕过她去和霍擎远说话去了。
塔塔还在琢磨怎么悄无声息遁走呢,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那两个男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兵分两路,你们先走,我和塔塔留下来。”是盛濯那道万年不变的淡漠嗓音,不像商量,更像发号施令。
霍擎远猜出他的用意,似乎愣了下,才态度坚决地反驳:“不行!如果真是你说的捕食者,川江几千真枪实弹的士兵都对付不了,你们两个人又能扛多久?就算你来自零号,也根本不可能!”
盛濯语气不改:“你们跑快点就行,能跑多远跑多远。”
霍擎远:“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个人英雄主义?你以为你是超人?”
盛濯不是,他的队友大概算吧?
塔塔在心里默默回答了霍擎远一句,正要上前说点什么,一直覆盖在周围巡视的精神力场忽然出现一抹轻微的波动。
“有情况!上车!”塔塔几乎是吼出声,张嘴时下意识联动了一丝精神力,更是让她的声音多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威慑力,让人下意识就听之任之,什么也顾不上了,快速爬上车就跑。
好在就是几个年轻人在外望风,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等在车里,场面并不慌乱,很快就各归各位。
盛濯大步跨过来一把抓住塔塔的胳膊将她带回车里,一边发动越野一边冲窗外大喊:“霍擎远,把他们全部带走!”
话音刚落,也不等对方是什么反应,猛踩油门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出去。
已经坐进大货车副驾驶的霍擎远死死盯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屁股,眼珠子瞪得几乎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司机是跟在他手底下多年的兵,训练有素,塔塔的声音一出,立马就跑回驾驶座发动了货车。
两辆车背道而行,根本没给霍擎远反应的时机,只能这么眼睁睁由了盛濯。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货车厢,最后只能重重捶了一记车门坐罢。
他不能带着所有人去冒险。
盛濯,但愿你小子命大。
*
紧跟在大货车后行驶的中型货车里,孙国强几人神色各异。
其实刚才孙国强下意识就想开着车追着盛濯走的,却被队伍里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拦下来。
盛濯与他们错身而过时,也留下了一句简短的话。
“跟着他们走。”
不算告别,胜似告别。
盛濯是带着塔塔朝来时的方向去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末世以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愿意舍己为人的人,虽然有过片刻的动容,最终仍是被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孙国强握住方向盘的手已经暴起了青筋。
此时此刻,他的想法大概和霍擎远一样。
他随时可以追上盛濯的脚步,但身后还有队友,肩上还背着其他人的性命。
他做不到这么干脆。
经过一场有惊无险的追袭,周晓晓茫然又不安,眼神木木的:“他们……去哪儿?”
林琪不自觉抓紧了身旁齐轩的手,眼底渐渐漫上水汽。
“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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