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抹白坠入海中时,顾今宵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攫住,她疾步冲向看台前方,紧紧盯住那片海域,眼中倏地滑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
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随着推进器发出剧烈的碰撞声,两个人影突然重重撞在一起,海面被激起一阵沸腾般的水浪,紧接着便是人们的惊呼声。
所幸救生队就在岸边待命,见此情形已经飞快地操纵小艇朝出事地点驶去,很快就将落水的两人打捞上来。
在岸边观战的人群躁动起来,来自参赛者双方的两队人马率先行动,抢着去接自家同事。史提亚动作最快,刚好与问讯处的人迎头打了个照面,素日气质温和的监察所上官沉着脸,冷声质问:“你们问讯处是没人了吗?居然就派这么个新手打对抗赛?”
问讯处带队的正是阿道司,满脸老神在在的情报处首领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说:“意外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的,您这样不分状况地咄咄逼人,搞得跟指责我们故意下黑手似的,这我可很难办啊。”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就故意的啊?”史提亚身后的军官冷哼道,“赛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眼看落后我们池上校了就突然失控...哼,分明就是输不起才耍赖!”
这句话一出,立刻激起双方人员的激烈争执。
“监察所的人是有多金贵?轻轻碰一下就这么不依不饶,不如改名叫碰瓷所得了。”
“撞了人还有理吗?我看你们问讯处的狗就是习惯到处乱咬,怪不得不受人待见。”
......
喧闹的嘈杂声中,顾今宵已经来到池月镜身边,她正斜靠在椅子上休息,长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显出几分脆弱的苍白感。
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仰起头,对她露出笑意。
“我没事......”她声音很轻,笑着安抚她,“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呛了点水而已。”
以她的精神力等级,如果不是消耗到极限,怎么可能躲不开这种程度的撞击?顾今宵抿着唇,没有计较这句话中的漏洞,她见椅子上的人浑身湿得厉害,只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盖在肩上。
那件衣服上还带着属于她的体温,一缕清清淡淡的橙花香若有似无般飘散开,池月镜来不及拒绝,就被她不由分说地按住,她微微蹙眉,几秒钟后才放平呼吸:“麻烦你了。”
这场意外惊动了不少人的关注,连组织团建的委员会也派人过来询问情况,在得知没有人受伤后,两方长官暂时握手言和,让伤员先各自回营区休息。
顾今宵作为家属,当仁不让地陪着回了帐篷,在路上时她就已经联系过后勤处的人,此时帐篷里正安放着一只醒目的简易式浴桶。
“在海里泡了那么半天,要小心别着凉,”她对池月镜解释道,“你赶紧泡个澡吧。”
浴桶中灌满了热水,其中应该还加了疗愈用的精油,草本植物的芳香氤氲在空气里,望着热气缭绕的水面,池上校罕见地沉默了。
狭窄的露营帐篷因为有了这样东西的存在而变得越发逼仄,而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她的状况,一向脸皮薄如纸的顾今宵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反倒是站在原地催促道:“怎么不动?”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她,那双漆黑纤长的眼睫也像是被蒸汽染湿了,像一对湿漉漉的小翅膀般垂落在眼睑上,片刻后终于意识到什么,小声问道:“...是不是衣服不好脱?”
池月镜身上穿的还是比赛时那件水母衣,沾水后的织料紧贴在身上,恐怕的确会有些不方便。
想到这里她没有犹豫,直接朝前一步,将手臂搭向对方的肩膀。
出乎意料的是,池月镜竟然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顾今宵站得离她很近,她把外套脱给了自己,身上只穿着件度假风的蓝色连衣裙,偏偏那裙子领口开得还有点大,一双精致的锁骨和圆润漂亮的肩膀几乎都露在外面,白得像是冰激凌,诱人想去浅尝一口。
然而这股诱惑在此时此地却变得很危险,她克制住自己异常激烈的心跳,喉咙轻轻吞咽了一下,略带滞涩地推拒道:“没关系,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的......”
“是吗?”顾今宵弯起唇角,清澈的眸中波光流转,漾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池上校,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是害羞了,还是说.......”
“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满心混沌的池月镜脑中“轰”地炸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对方真正的目的竟在这里。
满室旖旎气息消散无形,她那刚才还笑语盈盈的漂亮老婆往浴桶边走去,跟她拉开一点距离,她脸上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气愤:“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浴巾,很有点小脾气地丢向池月镜,后者立刻接住它,乖巧地挡在身前。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她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之前确实受了伤,但不会影响我的战斗能力,我可以保护好你.......”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一双手用力推进浴桶中,“哗啦啦”的水花四起,她狼狈地擦了把脸上的水渍,视线对上顾今宵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次,”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是个alpha,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之上,这种不对等的个人英雄主义保护,我并不需要。”
即使眼中带着薄怒,她的样子也还是很漂亮,在说完这段话之后,她又扬手将一个小东西丢过去,不太高兴地转过头:“先把抑制剂打上,然后告诉我真相。”
浴桶中再度荡起涟漪,水波徐徐扬起,见事情彻底暴露,池月镜也不好再坚持,她随手将无针注射器贴在后颈处,无奈地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亏她还觉得自己一直都掩饰得不错呢。
“你对抑制剂的反应太大了,”背对着她的女人拨了下头发,音调平淡地说,“按照你的评级来说,即使是强效款,这种民用型抑制剂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不适。再回忆一下这些天的相处,你一直都很注意没在我面前脱过衣服......”
池月镜发出一声轻笑,她趴在浴桶边缘,小声说道:“欸,早知道你还期待过我宽衣解带的话,就该直接告诉我嘛.......”
“嗑违禁品止疼剂的某些人,就不要说这种大话了。”
顾今宵依旧没有回头,她看起来完全不动声色,唯独交握在身前的双手轻轻用力,握住了手里的某件东西,停顿片刻后,她又问道:“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话说到这份上,池月镜也没指望能继续瞒得住她,想了想答道:“之前正好有个旧伤,在过星际跃迁点的时候受到虫洞射线腐蚀,所以变严重了。等过几天安稳下来进一次治疗舱就会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依旧是避重就轻的答案,既然知道自己受伤,为什么还要强行进行星际跃迁呢?要明白虫洞射线可不是一两次跃迁能遇得上的,多半是非常不要命的航速推进才会导致,她有什么急事...需要这样带着伤赶路呢?
顾今宵轻轻抿住下唇,指尖下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东西,等等...她好像记得听夏婉婉无意中说起过,池月镜之所以会调回首都星,是军部高层下发的临时调令,倒推起来时间应该就是在——她遭遇虫族袭击的前两天。
这个人可真是.......
从未预设过这种可能性的心脏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她淡淡垂眸,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刚才那个撞你的问讯处军官,他应该是故意的吧?”
关于这宗意外,池月镜心里也有些推断,虽然曾继源事后坚持说自己的推进器出了故障才会偏离方向,但他朝自己冲过来时,那无意中露出的晦暗神色却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那个人讨厌她,并且是带着敌意的那种。
“只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她轻轻一哂,“问讯处的那帮人可真是如出一辙,永远只敢背地里偷摸做这些小动作,让人看不起。”
顾今宵有了答案,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问讯处的人欺人太甚,但她刚好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
有了“光荣负伤”这一出,整个下午池月镜都顺理成章的没再出现在人前,而是被宽仁的长官叮嘱着留在帐篷里休息,享受自家伴侣“温柔体贴”的照顾。
具体说起来,就是她负责温柔,而顾今宵负责不体贴。
“你伤还没好,不能吃太多海鲜,”她悠悠然用眼神示意,“把那个螃蟹给我。”
被捏住把柄的池上校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默默将剥好的蟹肉递出去,并且服务周到地拿起一旁还冒着丝丝凉气的玻璃瓶,给她倒了杯果汁。
被服务的人弯弯眼睛,毫不客气地将那只鲜美的焗海蟹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晚餐吃得满意,到入夜时分顾今宵将床让给了池月镜。
“别试图讨价还价,”她冷冰冰地说,“今晚由你这个伤员睡床。”
池月镜乖顺地望着她,嘴角无声上扬。
这一夜出乎意料的宁静,直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露营地的寂静。
“什——么——人!藏头露尾的,居然敢偷窥老子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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