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宫这顿晚膳吃得人没滋没味, 李皇后一点没碰,姜宝鸾只略吃了一些也停下,等谢谨成吃完之后,三人便离了席。
大人尚且熬得住, 可小孩不行, 谢谨成一向睡得晚, 但今日这里冷冷清清, 李皇后不说话, 连姜宝鸾也不怎么说话,他便没趣儿,一没趣儿就开始犯困。
姜宝鸾哄了一会儿,只把睡着的谢谨成放在一旁榻上。
谢谨成或许闭眼睁眼之间就到了明日, 这样才好。
李皇后揉着额角,吩咐人把烛台挪远一点,才说:“年纪大了,夜里眼睛看不清楚, 光亮照得近了又刺眼, 不中用了。”
“赶明儿娘娘请太医来看看才是。”姜宝鸾道。
李皇后点点头,又问她:“你母亲若还在, 如今是几岁了?”
“三十六。”
“比我还年轻, ”李皇后叹了叹, 这是她头一次提起姜宝鸾的家里人, “她的眼睛可好?”
姜宝鸾想了想,答道:“母亲极懂保养, 从不让自己难受。”
李皇后一时不语。
“娘娘也该放宽心。”
闻言, 李皇后起身去看谢谨成, 摸着他的额头说:“我这辈子为夫为子, 自问也没做得哪里不好过,只盼着子孙平平安安,却连……”
“娘娘相信他吗?”
李皇后一愣。
“娘娘如果相信他,就不该说这话。”
姜宝鸾说完,看着李皇后又一字一句道:“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她相信他。
李皇后背过身,擦拭起眼泪。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过来道:“公主在外面!”
姜宝鸾脸色一沉,却先不说让谢娆进来,只是自己起身出去看,李皇后也跟在后面。
宫宴上不知会出什么事,这里暂时还太平,周边的侍卫们虽不知底细,但眼下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损害,须得那里出了事,等消息传过来再说。
若谢珩得手,消息过不过来都一样,若谢珩败了,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捱得一刻是一刻罢了。
但有一点,他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跑来跑去只会乱事。
这是谢珩之前也说过的,让他们不要乱跑。
最安全的就是守着揽月宫。
让谢娆进来也无妨,只是要开了大门,不知她身边可有什么不妥的人,再加上谢娆为人性子不定,又天真烂漫,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图,也不好说。
谢娆已在门口喊道:“母亲,快把让我进去!”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看就是在哭。
李皇后自然心疼女儿,想立刻把她放进来,但却被姜宝鸾拦了,一时踌躇不敢上前。
此时竟也只能听姜宝鸾的。
姜宝鸾只问她:“公主是一个人来的?”
“姜宝鸾,你快让我母亲开门!”
听到这话,谢娆话语间不似惶恐,姜宝鸾稍稍放松一些,这至少证明谢娆没有受人胁迫。
但也不能证明她没有被人蒙骗,引祸上门。
“你先说几个人?”
“就我一个……”谢娆声音软下去,像是哭起来,“我是自己跑出来的,你先让我进去,否则我没法说。”
姜宝鸾沉思片刻,谢娆不是那么聪明的人,若出了事她被人蒙骗,定会一股脑儿把事情说出来,以她性格只以为这样才能让他们赶紧开门。
可此刻她却三缄其口,明显是不敢在外面说某些话,也怕被侍卫等人听见。
能让她如此警醒,可见是真的怕了。
让他们开门和让他们放她进去,是有极大区别的。
这时爬上墙去趴着看的太监也朝着姜宝鸾点点头。
姜宝鸾这才让人给谢娆开了一条门缝,谢娆一进来,大门随即关上。
谢娆看见李皇后也在,一下子哭了出来,扑到她怀中。
一时等大家都进去之后,才发现谢娆发髻都散乱了,脸上也都是泪痕,浑身上下狼狈得很。
从她口中,姜宝鸾和李皇后断断续续也得知了宫宴上发生的大概事情。
谢道昇在喝了温氏的酒之后不久,便突然不省人事。
当时整个极乐宫大乱,谢珩首先控住宫殿四方,谢琮和温氏等大惊,当即便指责谢珩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谢珩并没有和他们过多纠缠,他自然早就暗中安排了许多兵力人手,以备不测,也知道今日宫内必定有一场争斗,却是一面令人制住谢琮等,一面让人去宫殿各处搜查。
谢琮亦不可能只是孤身前来极乐宫,且谢道昇也是有自己可调派差遣的人手的,但谢珩当时的动作实在太快,竟令他们的人无法再进入到殿内,亦不知谢珩到底排布了多少人。
极乐宫大殿乱了一时,见谢珩如此亦不敢再有喧闹者,都只静下来看情况。
待太医来了之后,便有今日赴宴大臣与谢珩进言道:“臣观陛下之态,若不是中毒,倒像是中了魇术巫蛊。”
太医却道:“并非中毒。”
谢珩便立刻让人将宫里所有宫室都把守住,首先从有人居住的开始,只揽月宫因谢道昇有言在先,不得惊动李皇后养病,这才先作罢。
不多时,春芳宫变传来消息,在温贵妃的床榻之下发现了一些东西,待呈上来一看,用一只黑漆匣子装的是几张写着谢道昇和李皇后生辰八字的符纸,并两只木制的小人偶,约莫有手掌的长度。另有六皇子是温贵妃和谢道昇的幼子,因年幼还不能在宫外开府,一直在宫中随温贵妃居住,亦在他的床头找到了刻有谢珩姓名和八字的小人偶。
谢珩和谢道昇的那两只看起来尚且簇新,可见时间并不长,可李皇后那只小人偶明显陈旧,人偶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针眼,特别是心口处尤其多,更有针尖断在人偶的身体里面,可见做法之人怨恨之大,心思之毒。
众目睽睽之下,温贵妃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却到底不肯认错,竟对谢琮道:“琮儿,你父皇已经不成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母亲被人诬陷受死吗?你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不如我们母子拼这一把,也不辜负了陛下对我们的一片心意!”
她虽言语间甚为嚣张不敬,但亦是此时只能一搏,只是这话一出口,便是图穷匕见,板上钉钉的谋反了。
谢琮见母亲和亲弟受辱,也无法再忍,再加上平日里谢道昇对他颇多称赞,以为自己的能耐也深重,又看见谢珩所为,也是一时难以按捺得住。
他随手擒住了一个赴宴的宗亲的孩子,寻着空隙出了大殿,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召集到了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自己的人马。
也正因谢琮此举,原本只等谢道昇醒来,或许便能简单化为后宫斗争的一件事,便彻底变了意味。
在宫闱之中行巫蛊之术,谋害帝后的是温贵妃,听温贵妃所言喧闹宫墙,发起宫变的是谢琮。
谢珩为了谢道昇和整座宫城,无奈之下只能与谢琮刀剑相向。
谢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原本是躲在后殿陪着谢道昇的,但她实在害怕,只想赶紧回到李皇后身边,便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她跑出来时前面已是烽烟四起,隐隐都是刀枪铮鸣之声,拼命跑了有约莫半个时辰,这才跑到了揽月宫,想来再不多时,怕也会蔓延到后面的宫室。
谢娆一口气说完,浑身都忍不住发着抖,躲在李皇后怀里低泣。
李皇后问姜宝鸾:“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姜宝鸾当即拒绝,她低声对李皇后和谢娆道:“他既然放心留我们这里,并未曾说过什么话,便说明至少揽月宫附近都是安全的,亦有他的人在,否则他不会让我们就这么置身险境。”
他们四个人只要守住这里,不自己乱了阵脚跑出去就行了。
很快,果然有刀剑的声音传来,看来已经是到揽月宫旁边了。
姜宝鸾把谢谨成叫醒,又从李皇后的寝殿里搜罗出了一些利器,但李皇后是贤妇,几乎不曾在身边放置一些防身之物,都是一些剪子小刀之类的东西,勉强也只能一用。
只有一把挂在寝殿外间的剑,这是李皇后出嫁时曾祖父所送给她的嫁妆,因曾佩戴过此剑上阵杀敌,是开过刃见过血,后面没了用便给李皇后让她悬挂于近身之处辟邪。
李皇后出嫁二十几年,从来没把剑□□过,今夜转眼就被姜宝鸾摘下拿在了手上。
李皇后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话,看着姜宝鸾把宝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虽然过去了多年,但剑身锋刃未改,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谢娆还不忘问姜宝鸾:“你会用剑吗?”
“不会,”姜宝鸾摇摇头,“只玩过几次。”
谢娆脸上紧张的神色更为失落,刚要叹气,却听姜宝鸾又道:“来了什么人,直接往他身上刺便是,能刺几个是几个。”
谢娆吓得脸色一白,往李皇后身后一缩,抱住谢谨成不说话了。
就这样约莫到了快三更的时候,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
谢谨成已经又睡了过去,姜宝鸾和谢娆二人分别立在窗口静静听了一阵,都确认了人仿佛是都已经走了。
李皇后道:“明日还有事,都在这里将就歇一会儿再说。”
可话音才刚落,就听见殿外有人急急报道:“娘娘,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殿下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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